伊莉討論區

標題: 柳暗花溟 -【變身皇太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1 09:40 PM     標題: 柳暗花溟 -【變身皇太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2 01:05 AM 編輯

【書名】:變身皇太女

【作者】:柳暗花溟

【內容簡介】:

  古代貴族學園的生活,太子黨、權貴後代、皇親國戚……

  國子監,培養的全是未來的國家棟梁,但有沒有人告訴我,為毛線我特麼一個長公主,偏偏要偽裝成太子?

  青蔥歲月,我愛男人,可是男人不敢愛我,誰敢比我杯具?!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1 09:42 PM

楔子 重生

  「你是因為見義勇為而掛的,算是善行,可以自由選擇來生的命運。」靈魂中轉站的工作人員坐在電腦後面對我說。

  他的扮相好像《駭客帝國》中的尼奧,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令我想起自己的短短十七年的一生。

  生而被拋棄,長在孤兒院,好不容易熬到快高考了,卻因救人而被殺。這命格,說好聽點叫天妒紅顏,說難聽了叫生得無聊,死得可恥。

  跆拳道黑帶八段,到這步我容易嘛我,天天忍受著別人的大腳丫子往我臉上踹,噁心得要命,還尖叫得像被殺的豬一樣,結果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加課回來時,在小巷路遇三名持械匪徒欲侮辱校花,正義的我凜然衝了上去……

  倒在血泊中時我很後悔,並不是後悔該出手時就出手,而是後悔為什麼不去學我中華博大精深的武術呢?什麼破跆拳道、破柔道,丁點兒屁用不管。

  「來生,我要做個為所欲為的人,只欺侮別人,別人不能欺侮我!」我咬牙切齒地說。

  偽尼奧臉色紋絲不動,「這不是命運,只是一個願望。」

  「那……我要做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人!」那樣,我想要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

  「其實,這樣的人未必幸福。但,知道了。」他的撲克臉略為難了一下,「不過希望你明白,你選定的任何人生都是有細微偏差的,不可能事事如意。」

  「明白,明白,我趕著投胎,麻煩你快點。」我隨意揮揮手,很想快點進入彪悍的新人生。

  他在電腦上劈裡啪啦地打了一陣,就有一顆粉紅色糖丸從旁邊的機器裡彈出來。他讓我服下,我大方照做,但還是忍不住問,「這是孟婆湯固體化了嗎?」

  「那是投胎引路丸,保證你不會投錯抬,這個才是孟婆湯。」他舉起手中一個精巧的黑色玩意兒,一按,還冒著藍色小火花。

  喵喵的,電棍!

  我下意識地一閃,可還是遭到了電擊,眼前一黑,意識短暫喪失。

  待我清醒時,不由得大罵一聲,「地府也太節儉了吧,一碗湯也省了,直接拿電棍電哪!」

  可出口的聲音卻變成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然後我發現,不知是不是我特別絕緣,前塵往事我一點兒沒忘,當然也能聽得懂人言。

  一個女人驚喜地叫道,「恭喜皇上、皇后,得了一位小公主!」

  「胡說,明明是龍子!」一個中年男威風地喝道,語氣裡有著欺騙自己的堅決。

  「皇上……」另一個女人愧疚地道,「皇上盼子心切,可臣妾無能,只給您添了一位公主。」聽聲音,都要哭了。

  「皇后不必擔心。」那中年男的聲音也軟下來,「朕是九王至尊,朕說她是龍子,她就是個龍子。」

  「皇上,這這這……怎麼行?」

  「朕說行就行!」

  「可是孩子長大了,知道自己不是男孩子怎麼辦?」溫柔女聲還是不放心。

  「皇后,你怎麼不明白呢?」中年男大言不慚地說,「孩子懂什麼,咱們說她是男人,她怎麼知道自己是女人?幸好朕提前做了萬全準備,連皇室玉碟都是朕親自處理,身邊又只留下金嬤嬤接生,不然皇后生產,烏央烏央一群人,還怎麼施展這瞞天過海的緩兵之計?」說到這兒,中年男聲音冷了下來,「金嬤嬤,朕剛才得了位龍子,對也不對?」

  「恭喜皇上喜得龍子!」金嬤嬤聽來是個十分乖覺的人,立即附和道,「我大燕王朝終於有太子了!」

  娘誒,果然彪悍,這回偏差大了!!!

  ……

  史載,大燕王朝無逸三十年,武宗公羊照於不惑之年得龍子公羊落瑛,小字紛紛,即封太子。其母聖皇后孟氏。舉國歡慶數日,民間沸騰。

  註:太子降生之時,彩霞滿天穹,紛紛墜落,有如繽紛落瑛,故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1 09:47 PM

第一章 我是太子我怕誰(上)

  十七年後。

  大燕京城洛唐。初秋。七月十五。卯時初。天色微明。

  皇城的玲瓏水閣內,我,大燕的真公主,偽太子,正呆滯地站著打盹兒,伸長手腳,像稻草人一樣,任由兩個貼身宮女紅拂和綠珠幫我穿上國子監的學子服。偶爾,唇角還挑上邪惡的微笑,因為在夢裡,任我**各路英雄好漢,勾搭無數**美人,錦衣華服,酒池肉林。

  「能把國子監的常服穿出這般風采,公主殿下是我大燕第一人。」著衣畢,紅拂和綠珠由衷的誇我,眼神中有著艷羨,卻沒有愛慕。

  我得意的揚揚眉,終於清醒了點。不是我吹,雖然本太子是個西貝貨,當不了漂亮的女生,卻真是帥得很,去年還被評為大燕花樣少女夢中情人第二名。

  第一名是我那一表三千里的表哥、一字並肩王公羊明的獨生兒子公羊瀟灑個王八蛋。不是我比不上他,他也就是個子比我高,身材比我壯,而且常年在外面遊蕩,認識的人多而已。

  「別忘了扇子。」綠珠連忙把我灑金黑面象牙骨的摺扇拿來。

  我「唰」打開,扇面上沒有山水仕女一類的東西,也沒題字,忒俗,只有一個鮮紅的大印,我父皇的玉璽蓋的。所謂見印如見聖上,有這把扇子在手,誰敢惹我?其實沒這把扇子也沒人敢惹我。但我要的就是那股勁兒,夠高調、夠囂張!

  重要的是,為了掩飾已經發育良好的身材,我不得不套上好幾層衣服。冬天倒還好,天氣熱的時候沒把扇子,我怕要中暑的。

  「公主,書箱、衣箱和食箱都準備好了,待會兒有太監給您送到國子監。」紅拂囑咐,有點依依不捨,「您是騎馬還是坐太子華輦去?」

  「騎馬。」

  「坐華輦多好,雖然入秋了,早晚天氣涼爽,到底比不得坐在輦上。」綠珠勸,「華輦一出,其他車馬人等都要迴避,多威風哪。」

  「本宮是太子,本宮本身就金光閃閃,本身就是威風呀。」我笑說。

  在大燕朝,東宮太子是可以稱本宮的。皇上自然是朕,是寡人。但為了顯示親民,平時我的自稱是亂叫的,擺架子時才會特別正式。

  然後,我又恢復到垂頭喪氣的樣子,深恨今天就是國子監的開學日。

  其實上學我倒是蠻喜歡的,學裡人多,混在一塊兒淘氣的辦法也多,不那麼膩歪。可學裡的某些規定,讓我感覺很痛苦。

  比如我有些豬的習性,早上不願意起,晚上不願意睡,可學裡規定每天卯初三刻(五點四十五分)點名,戌中兩刻(八點半)熄燈,不分寒暑。

  又比如我喜歡華服美食,可學裡只能穿常服(校服)。而且,生員們只能吃學裡膳食閣配備的食物,還不能隨意走出國子校門。再比如,我喜歡享樂,可學裡別說雜技戲法了,連皮影戲也不許看。藏書閣的書全是做學問的,小說話本連想也不用想,找本帶圖畫的書都難。

  可怕的是,一個月只能回家兩天。

  去年我是新生,結果御史們參太子的本子堆滿了我父皇的龍書案。真是一群吃飽了瞎折騰,又喜歡沽名釣譽的老傢伙,那麼多貪官污吏不去管,偏偏盯我一個人。其實我不過是淘氣了點,也沒做大壞事,逃課、帶一群紈袴縱馬、把某大臣不長眼的兒子嚇得**、調戲了一兩個小姑娘之外,我做什麼了?憑什麼說太子失德啊。好像我馬上就禍國殃民了似的。

  今年我升了二年級,父皇求我不要再惹事,混過四年畢業了就好。我看他身為九五至尊卻對我做小伏低,還拍馬屁說我很有王儲的風度,就應下了。現如今,真有點後悔。

  「走吧。」我嘆了口氣。

  而我畢竟是太子,就算一切從簡,也要衛隊護送,太監跟隨,差不多走了半個時辰,才到了國子監門口。

  到地方就安全了,為了保護大燕未來的棟樑,國子監的保安都是御林軍中的高手。再說了,學裡還有武學科的同學,一人打幾個潑皮無賴都不眨眼的。

  「箱子挑進去,馬送到御馬監,一定要喂好。」我囑咐侍衛們,轉身,抬頭望望那金字招牌大匾額,向裡走。

  國子監外,已經人山人海。

  車馬、轎子、箱籠、送行的親人或者家丁,還有很多還看熱鬧的,烏央烏央,一片一片的,那聲音,能把人都掀翻。排隊登記消假的隊伍長得拐了好幾個彎,新生入學處也擠得很。

  還好,我是太子,特權階級,有一條綠色通道可以走。所謂特權階級,基本上是指最高統治階級的子弟。

  比如我公羊紛紛。比如一字並肩王的兒子公羊瀟灑。比如其他兩字王、親王什麼的兒孫。

  「太子殿下!」我踏上臺階,就有人喊我,聲音宏亮,充滿喜悅。

  我回頭一看,是我的死黨,從小的陪讀,將來萬一我非得當皇上,就會死保我的近臣之一,奉國將軍的嫡孫武定國。

  這傢伙人高馬大,卻又明眸皓齒,渾身結實的肌肉,偏偏笑起來一臉陽光,雖然黑是黑了點,但架不住人家黑裡俏啊,端得是青春撲面。而且,因為他爺爺奉國將軍是出身江湖草莽的……說白了,就是黑社會老大,所以就算他已經是第三代貴族子弟了,身上卻總還帶著一點點匪氣,打架什麼的也多了點。很多人說他特別可怕,我卻覺得小武的是很可愛的,性格直率正派,腦子一根筋,盲目自信,有點傻氣,標準的沒心沒肺古惑仔型。

  「小武,這邊這邊。」我招手叫他過來。

  以他的家族地位,還不能走綠色通道,但做為太子殿下的跟班和太子替罪羊的身份,誰敢攔他?見了他,我很高興。一個暑假裡他才進宮了三次,我又不能隨意出去,天熱嘛,穿不了太多衣服,還怪想的。

  武定國遠遠應了聲,自己扛個大箱子就過來,順手還扯了一把身邊文安邦,當朝丞相的小兒子,也是我的玩伴之一。所謂玩伴,其實就是我父皇給我找的日後近臣,大家懂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1 09:48 PM

第二章 我是太子我怕誰(中)

  文安邦是文丞相老來得的兒子,才比我大兩天,比武定國小三個月,身材瘦高,笑起時候彎眉彎眼,一臉狡猾的狐貍相。文家世代書香,滿門進士,他更是從小有神童之名。才十七歲,書法丹青就被稱為小聖手了,文采雖不及背過唐詩三百首,宋詞五百篇的我,但辯論卻遠非我及。曾把一個熬遍酷刑也不肯招的悍匪說得流著眼淚承認罪行,並非要皈依我佛,一心向善,還把一個最愛引據據典故的老文壇騙子氣得吐血,從此封筆。除了武學,學裡的功課樣樣都好,更別提那雙桃花眼,勾了上至八十,下到八歲的女人心了。

  「阿邦,你又什麼也沒帶?」我看著晃晃蕩蕩走過來,一身名士范兒的文安邦。

  「誰都像你們倆。」文安邦拿扇子遮著半邊臉笑,「學裡什麼沒有,非得從家帶。小武還好點,頂多像搬家。紛紛你可好了,簡直恨不得把皇宮裝上輪子推過來。」私下,他們不叫我太子,叫我的小字:紛紛。

  「沒辦法,生活檔次高了,就很難下去,其實我已經很受委屈了。」我捏捏腰上的肉,「在宮裡養了兩個月,好容易胖點,過幾天就瘦下去了,多可惜啊。」

  這話要放在現代說,得被一群姑娘圍著抽,可我現在這具皮囊很不錯,吃不胖,身高一六五,胸型很美,C-杯,可惜現在壓成了個餅,而且不能給人看。長得嘛,雖然不是絕色,但繼承了我母后的細瓷白的皮膚,圓圓眼睛和嘴唇,若是女裝打扮,必定甜美可愛。目前只能男裝,倒也跟柯南似的,很精靈的樣子,容易激起女人的母性。

  我在女孩中算是高挑個子,但在男生中就是二級殘廢了,特別是站在一七八和一八五的阿邦與小武中間。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仍然得了全民美少年的第二名,可見我這種清秀「男」也是大燕的主流。再說,我的地位高得冒泡,是全國青少年中的頭把交椅。在同年齡階段中,沒有比我出身更高貴的了。

  「你是應該鍛鍊鍛鍊,身為男子,瘦弱成那樣。」小武看了我一眼,「去年的武學課你就沒過關,今年若還不通過,後兩年再努力也很難及格了。」他只是上下打量我,並不像好友間那樣拍肩捏背。因為從小,他們都知道我不喜歡別人太過親密的觸碰。

  「他除了詩文,有哪一樣學得好啊。」阿邦好笑地說。

  「對,最沒用的一門學問,他倒是驚才絕艷。」小武附和。

  「書法還過得去吧!」我抗議。從小練到大,比不得阿邦,可也拿得出手好不好?

  國子監作為大燕最高等的學府,設文學、武學、政學、律學、藥學、書學、畫學、算學和工學九大學科,生員們專攻兩學,其他也要涉獵,但要求不高。我選了文學,我父皇幫我選了政學,而武學是必修的,也是我最感痛苦的。

  「我就不及格了,怎麼著吧?」我抬起下巴,「大祭酒能不給我學分,不讓我畢業嗎?能不讓我繼承大寶嗎?我父皇就我一個兒子。我是太子我怕誰!」

  「那你將來怎麼治國?」小武的眼睛閃閃發亮,黑寶石一樣,真漂亮。

  「不是有你和阿邦嘛。」我很自然的、很無恥地說,「身為上位者,其實,只需要一樣東西就夠了。」

  「什麼?」小武發愁地問。

  「就是有一群能文能武,忠心不二的手下。」阿邦哼了聲,替我說,又無奈地瞪我一眼。

  「阿邦就是聰明哪。」我誇,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正得意,忽然覺得有兩道憤怒……呃,也說不上……失望?描述程度又不太夠,反正是怪異不滿的目光看向我。還有點鄙視?

  喵喵滴,我是太子,誰敢鄙視我?我把他打成熊貓,兩隻眼圈永遠是青的!

  本能的,我四處張望,但人太多了,我竟然沒找到。不過,我們身邊沒有人,能隔老遠聽得到我的話的,肯定是個武學的高手。

  正把目光放得遠些,呈地毯式逼視,突然不知誰喊了聲,「呀,太子殿下到啦!」

  忽啦啦,臺階下瞬間圍了好多人。大多數是女人……大姑娘、小姑娘、老姑娘、還有小媳婦、老媳婦,等等等等。最主要的,是旁邊女學的生員們。

  我立即換上笑容,舉起右手,優雅的揮舞。我是太子,裝B是我的職責,得讓百姓覺得皇族的平易近人,這樣他們會更忠於皇上。事實上,我純潔無害的外表很具有欺騙性,完美的掩蓋了我腹黑、怪咖、喜歡欺侮人的惡劣個性。

  於是,我居中,小武和阿邦一邊一個,站在我身後,呈品字造型,微笑。就像,一隻溫柔的、可愛的、但鑲著金邊的小白兔,帶著一頭矯健的黑豹和一頭雪白的碧眼狐貍。順便說一下,阿邦的奶奶是異族人,所以他一發急或者使壞,眼珠子就有點發綠。

  祥瑞啊。誰看見都會這麼想。就沖這三個少年,大燕的未來必定會美好的!

  看看,這就是偶像的作用!這就是吉祥物存在的意義!

  又是一陣忽啦啦,守在一邊的御林軍保安員也不管管,就這麼衝上來一群女孩子,煮雞蛋、絲帕、香囊、汗巾子、荷包、鞋子、扇套子,塞了小武和阿邦滿懷。不是沒我的,其實給我的最多,但這兩個小子把我擋在後面保護,像最盡職的保鏢和助理,阻擋了我那些熱情的粉絲。實在話,在現代時,大明星也不過這待遇了。

  「哎呀,瀟灑王兄?」我指著遠方的人群,驚喜而真誠的叫。

  再一陣忽啦啦,桃花大陣迅速飄移,向不遠處騎高頭白馬上、志得意滿的男青年衝了過去,就像潮水,瞬間把他淹沒。

  慘叫聲,傳來。

  唉馬,真好聽啊。

  哈哈,排名第一的夢中情人,那還了得。

  我藉機拉著小武了阿邦往監裡面跑,跨進門檻就安全了。大燕律:擅入國子監者,等同於擅闖皇宮,死罪。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2 10:11 PM

第三章 我是太子我怕誰(下)

  這就是我父皇的治國策略之一:再險不能險學子,再窮不能窮教育。

  「公羊瀟灑就這麼點好作用了。」阿邦的武學也不好,跑幾步就喘著說,「可以擋爛桃花。」

  「他愛現嘛,就讓他現嘍。」我搖著扇子說。

  小武噗嗤一聲笑出來,「剛才你們看到他從那匹異族得的汗血寶馬上摔下來嗎?哈哈,太好玩了。」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大笑。

  公羊瀟灑,讓你搶本太子的風頭!真是活該啊活該!只可惜了那匹渾身金毛的大馬,真是帥哪。

  笑了會兒,我直起身,對不遠處站崗的一個御林軍保安招了招手。

  那人見是太子召見,立即跑過來,「不知太子殿下有什麼吩咐?」

  「我說,你們以後能不能在外面弄個隔離帶,帶幾個人維持秩序,別讓隨便什麼人都往上撲啊,萬一有人體炸彈怎麼辦?」我說。

  「人體炸彈?」那保安沒聽明白。

  「就是刺客。」我解釋。

  「不能吧?」他抓抓頭,「一群女人,不過是貪圖太子殿下的美色……啊不,是仰慕您的威儀和神一樣的光輝!」

  嗯,改口挺快,拍馬過度,臉皮厚到一定程度了。但是,工作不認真!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屬下姓馮,馮仁孝。」

  「好,馮仁孝,馬上去辦!」我拿出太子的作風,「如果明天我出門,看不到護衛擋住熱情的民眾,你就別在御林軍幹了,回家種田吧。」

  「好,屬下立即就去!」馮仁孝反應迅速,知錯就改,小跑著離開。

  這就是當領導的好處啊,不管什麼事,拍給下面的人就是。我得意地想,可是又感覺那兩道目光盯著我了。

  「誰?」我轉過身,想抓偷窺賊,卻見正好有一大隊辦好入學手續的新生員湧了進來,一個個興奮得連比劃帶說,把我和小武、阿邦都沖散了。

  這就是穿校服和身材瘦小的壞處,不醒目啊。

  「怎麼了紛紛?」小武身強體壯,先擠到我身邊。

  我搖搖頭,「還是快回宿舍吧,辰時中就要開學典禮了。」

  國子監佔地頗大,而且建築講究,就像一座廣闊華美的園林。前院是學習的地方,各個學館、藏書閣、膳食閣,校武場等等。中間一大片花園和竹林,還有假山瀑布、亭台樓閣,是供生員們修身養性,或者抒發情懷,下棋品茗,讀書作畫之地。最後面則是生員及老師們居住的地方,掩映在松柏之中。話說在人住的地方種松柏,怎麼看怎麼像墓地。當初也不知是誰設計的,根本不懂風水和忌諱嘛。

  宿舍區分成四部分:國子館、太學館、四門館,廣文館。

  其中,國子館屬於最高統治階級的子弟的居所,總共也只住了七個人,每個房間全是獨居的套間。入住的人有我、公羊瀟灑、二字王候,安谷王的長孫張書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長慶王的幼孫宋先華,以及本來不夠資格,但被皇上下令特許的小武和阿邦。

  八間房,空了一間。

  其他幾個館,條件依次遞減,廣文館最差,偏偏那裡的生員是最多的,有三百餘,一大半是主攻武學的。可就算是這樣,和渴望入學、期待一朝被選任官員,躍上龍門的民間少年相比,也是鳳毛麟角,極為幸運了。畢竟管吃管住,每月還有零用錢發放。

  為了尊重學問,開學典禮之前是不允許吃東西的。很多生員對知識及管知識的那位神很敬畏,自然會遵守規定。但我新陳代謝快,又騎了半個多時辰的馬,餓得很了,加之經歷了現代的高考教育,根本無所謂,於是就著涼茶吃了兩塊點心。阿邦和小武跑來叫我時,我們三人才忽匆匆往前院的校場跑。

  還沒出國子館,就遇到了公羊瀟灑。大概剛才他那身常服在掉下馬時髒了,或者被過多的玉手扯破了,他換了新的,一邊走一邊繫帶子,差點跟沒看路的我撞個滿懷。

  「你小心點!」小武惡聲惡氣地道,擋在公羊瀟灑面前。

  瀟灑「表哥」和小武是一樣的高個子,但屬於瘦長結實的類型。雖然我討厭他,但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真的很帥,有那麼點帥絕天下的意思,不愧大燕少女夢中情人第一名的稱號。

  他的下顎有點尖,男人長這種臉型就會有點女性化或者薄氣,可他卻還長著一對入鬢長眉和細長斜挑的眼睛,於是就變成了漫畫人物般的好看,那薄薄的唇微微上彎,帶著種天生貴族的姿態。

  他沒有束冠,三千青絲只一根碧玉簪挽住,卻仍然很利落。紫玉滕花玉珮,五彩絲攢花結長穗絲絳、青玉石墜子,羊皮金荷包掛了一身,卻絲毫不顯凌亂,反而有畫龍點睛的作用。他雖然也只能穿常服,可那些配飾卻襯托出他的與眾不同、卓爾不群來。

  也就是他,若別人這樣,肯定會像暴發戶一樣俗氣了,於他卻只見華麗和風情。甚至,他的左耳垂上還有顆紅豆子大小的耳釘,騷包得很。

  「紛紛啊,兩個月沒見你,真的很想念啊。」公羊瀟灑笑眯眯地道。明明是只驕傲又愛美的臭孔雀,卻看起來比狐狸阿邦還陰險。

  他根本不理小武,似乎不是故意的,但那種忽略感,真的很傷人自尊。幸好小武的反射弧比別人長好多,完全沒往心裡去。

  倒是我,有點生氣,於是不客氣地道,「別叫我紛紛,我跟你很熟嗎?」

  「誒,我們是表兄弟啊。」

  「你爹跟我父皇就是表兄弟,咱倆之間就更是快出五服了。不過因為是一個祖宗,皇爺爺又喜歡你爹罷了,少套近乎。」我還是很不客氣。

  這不能怨我,因為公羊瀟灑有個外號叫「影子太子」,當年我父皇四十多歲還沒有生出兒子,連個女兒也沒有,大臣們已經商議由他繼承皇位了。幸好我母后生了我,雖然我是女的,但畢竟讓我父皇暫時緩了緩。說起來,我被迫裝成男人,跟這小子和他的爹有莫大關係。

  我能不討厭他嗎?能不恨他嗎?我能對他有好臉色嗎?說輕了,他爹是我父皇的政治死敵。說重了,我們倆不共戴天,絕對的對立派啊。不過,他脾氣一向超好,也許是城府太深太可怕了,反正我諸般挑釁,上學年的事,連我都覺得自己過分,他卻都沒跟我發過一次火。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3 07:01 PM

第四章 好多美男啊(上)

  「說到底也是同祖同宗的,總比外人更親近些。」公羊瀟灑瞄了小武和阿邦一眼。

  小武立即上當,指著瀟灑的臉,卻半轉過臉對我嚷嚷,「你看看他,還挑撥我們的關係!」

  「你理他呢!」我上前拉住小武的袖子,「你跟人打架,受個傷我都擔心。某些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看一眼的。你說,誰親?」

  小武一聽,臉色頓時大好。

  阿邦笑話他,「你個笨蛋,專門上當。咱們三個親密無間,是別人挑撥得了的嗎?」

  公羊瀟灑不以為意,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嘆氣道,「唉,怎麼還是沒長高?這麼死矮死矮的,將來即位,會影響我大燕朝的威儀。你說,皇上和我父王全是高個子,為什麼你就長這麼矮呢?」說著,他還俯下了身。

  我離他挺近,一時沒躲開,只感覺他的呼吸都噴在我臉上,癢癢的。

  「長得高、力氣大有屁用,怎麼不去碼頭當苦力?」我氣得想拉掉髮冠,幸好阿邦制止了我。也不知為什麼,說起來我也是焉壞焉壞的人,可遇到公羊瀟灑,就像遇到剋星,變得暴躁且暴力起來。或者,這就是所謂的「天敵」。

  「天下之主要求的是智慧!」我繼續反擊,「酒杯小,卻是飯桌上的東西。馬桶倒是大,你用馬桶喝酒嗎?恐龍長得高,最後不是被滅絕了?」

  公羊瀟灑哈哈大笑起來,「小傢伙,牙尖嘴利的。好了,不逗你了,快去校場吧。聽說來了新司業大人和大齊的新貴,插到你們二年級班。據說,皇上還下了聖旨,學裡有新規定呢。」

  司業,從四品,在學裡僅比大祭酒職位小,職能嘛,類似於現代的訓導主任。

  而公羊瀟灑說完,轉身就走了,利索得連半個多餘的字都不講,倒把我等三人給晾在了當地。若走得快,倒似跟在他後面一樣。

  「紛紛,你剛才馬桶和酒杯的比喻真好。」小武讚揚我,「這麼罵他,我心裡很痛快。不過嘛,恐龍是什麼龍?我沒聽說過誒。」

  「恐龍就是一種很恐怖的龍,長得特別大隻,腦子卻特別小,而且笨得要命。你把它尾巴剁掉了,過半柱香,它腦子才反應過來。你說,這麼笨的東西是不是該滅絕?於是,它就莫名其妙的滅絕了。」我胡說八道,但小武聽得津津有味。

  「公羊瀟灑可不笨哪。」阿邦突然幽幽地說,「整個國子監,他的各門功課都是最好的,偏偏也沒見他怎麼用功。」

  這事,其實我很沮喪。做為競爭對手,除了淘氣這一項,他似乎樣樣強過我。但我不願意承認,所以強辯道,「他都二十一歲了,卻還是四年級生,入學那麼晚,腦子還比我們多長了幾年,聰明一點有什麼了不起的。」

  「對啊對啊。」小武也附和。

  他也討厭公羊瀟灑,因為他是以武力值著稱的,可是與公羊瀟灑的兩次比武都是平手,而且他是拼了小命,可那個人卻似乎沒盡全力,偏偏讓人抓不到漏洞。

  阿邦搖搖頭,「照你這麼說,腦子長得時間越長越聰明,那為什麼有老糊塗呢?」

  「長過火了唄。」小武說,「肉煮時間長都咬不動,何況腦子?」

  我笑起來,拉著小武就跑。

  阿邦啼笑皆非的跟在後面,三人打打鬧鬧的到了校場,發現全學裡的人都到了,就差我們三個。再看看校場邊上的日晷,正是辰時中了。

  因為是住在國子館的,所以在隊伍的位置上比較靠前,站好後,大祭酒曹明朗向我投來慈祥的目光,一點也沒有責備的意思,然後開始講話。大燕的大祭酒相當於現代的大學校長,而且不僅是教學領導,還負責全國的考試,權利很大的。

  我姿態優雅地站著,面帶微笑,沉默不語,畢竟私下裡怎麼無形無狀都可以,在外人面前還是要保持皇族風度的。只是當我無意間瞄到站在我身邊的竟然是公羊瀟灑,他還瞇著眼睛對我笑時,差點破功,想立即撲上去,抓花他那張妖孽的臉。

  好在我夠定力,心裡一直唸著金剛咒,想像我佛的金剛手段降臨在我未來政敵的頭上。讓你被稱為「影子太子」!雷就劈得你只剩下影子,還是糊的!

  結果因為這樣,大祭酒說什麼話我都沒聽清楚,直到阿邦捅了一下我的腰眼兒,我才跟著眾人對文武聖人的神像行了禮,也沒去膳食閣吃早點,直接回到國子館。

  小武和阿邦自然跟我一起。

  「我從宮裡帶了好多吃的,一會兒隨便墊一口,中午和晚上全在我屋裡吃席面。」我手舞足蹈地說,「我還帶了酒。」

  「你居然敢在學裡喝酒!」阿邦拿扇子敲了一記我的頭。

  我們三個在一起沒大沒小慣了,這若讓御史們看到,非得參文丞相教子不嚴不可,居然打太子的頭,這不是要造反嘛。

  「反正司業也不會查國子館,誰會知道?」我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帶的吃食裡可有酥姜皮蛋哦,你最愛的,我剛才餓急了,都沒捨得吃。」

  「別理阿邦,偏他這麼多規矩。若真被發覺也沒什麼,我幫你頂。」小武義氣地說。

  「廢話,你是太子替罪羊,你不頂誰頂!」阿邦又好氣又好笑。

  所謂太子替罪羊,是我發明的一個東東。其實,是嫁接古老英吉利某國的一項舉措,也有點像中國傳統戲曲《打龍袍》。具體說來就是我犯了錯,要受懲罰,但除了我父皇、母后之外,沒人敢打我。偏偏我父皇和母后又絕對捨不得打我的,那麼怎麼對我實施處罰?

  《打龍袍》中,打的是龍袍。在我們這兒,打的是小武,由他替我受罰。這差事,阿邦也搶過。倒不是他愛挨打,是個M,而是為了兄弟情誼。不過小武皮糙肉厚,從小被奉國將軍打慣了,普通板子打上身,根本不算個事,所以到底由他頂了這差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4 01:49 PM

第五章 好多美男啊(中)

  好在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挨過打。小武就算個擺設,但作為規制,不得不安排這麼一個人跟在太子我的身邊。

  我們仨就這麼一邊說,一邊往國子館裡走,才踏進中庭,就看到幾個校工在那忙活著搬東西箱籠,這意思……是有新生搬進來住啊。據我所知,大燕國有這個資格的適齡學生,似乎沒有了啊……

  「來得真快。」阿邦駐足,向那間空屋處看。

  「誰啊?誰啊?」我八卦著,好奇著。

  「我就知道你剛才走神了,小武則是站著睡著了,什麼也沒聽到。」阿邦拉著我們坐到走廊上,指著對面的空屋說,「公羊瀟灑不是說來了個大齊新生嗎?他叫趙關,才十六歲,是大齊的皇太子殿下。」

  我吃了一驚,「他怎麼不遠萬里跑咱們這兒來了?大齊沒有國子監嗎?」

  「還不是仰慕我朝風華。」阿邦驕傲地說,「再者,咱大燕國子監可是首屈一指的地方,名宿名儒那麼多,豈是他國可比?說起來,我倒覺得這個趙關很有眼光和胸襟,沒有一味留在自己的地盤茍安,而是來學習。將來他繼承了大齊大統,倒是應該注意的人物。」

  「我聽公羊瀟灑說,他可是插在咱們二年級啊。」小武說,「豈不是要常常和咱們一處?」

  「誰跟他一處?你要分清敵我。」我踹了小武一腳。

  我對這個趙關很不爽,他來了,就算是外國留學生,但他地位崇高,我已經不是唯一唯我獨尊存在的太子殿下了。

  「紛紛你別急,這也是觀察對方的好機會。大齊是咱們最大的鄰國,要弄清楚將來與你為鄰的人是誰,才能知己知彼嘛。」阿邦勸我。

  我一想也對,所以決定表現得友好點,何必得罪鄰國的太子,未來的皇上?有時候,國家大事也能從領導人的私交上獲得好處。我可不想大燕有戰亂,無論我的身份要如何解決,我都想讓百姓在和平環境下生活。

  正說著,空屋裡突然走出一個人。

  那人的身量與阿邦差不多,卻長著一張娃娃臉,舉手投足間,帶著點少年武林高手的風範和皇族氣質。他的五官很漂亮,甚至是精緻的。我看到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人可能是我一生的對手,因為……以純真可愛的表情來賣萌,將來不再是我的專利。

  何況,他似乎還有點羞澀溫柔,不像我,有時候囂張得欠抽。

  「大齊的太子就這模樣?」小武低聲道。

  「你可別小看他,聽說是大齊的文武狀元,自小也有神童之稱。」阿邦用扇子掩了嘴,「看他雙目光華內斂,絕對不是好相與的。」

  「那又如何,這可是在咱們的地盤上。」我站起來,「走,先打個招呼去。我大燕乃禮儀之幫,對外要友好,知道嗎?」

  「這才叫胸襟。」小武一挑大拇指,拍馬屁拍得順溜又自然。

  可是,我的屁股還沒從走廊的欄杆上抬起來,就見到一條修長健美的身影飄到了趙關的身邊,低頭親切地微笑著。

  喵的,公羊瀟灑。

  怎麼到處都有他啊!他還只是影子太子,大燕國絕對不可能交到他手裡,他上竄下跳個什麼勁兒?在這兒扮外交使節還是迎賓小姐?

  「好人不能讓公羊瀟灑搶了先!」小武立即蹦起來,「快走,咱也去找趙關,先讓他明白明白,誰才是以後大燕的正主兒,他要交好的到底是誰。」

  「你和阿邦代表我去就行了。」我向我屋子的方向走,「對外友好也有個限度,也得分清主次。照理,他應該先來拜見我。這是我大燕的規矩,也是大齊必要的尊重。我若先示好,豈不本末倒置?」

  雖說吧,趙關是個比我還小的少年,但事關國體,該端架子的時候就得端。周總理不是說過嘛,外交政策,就得是不卑不亢,紛紛大方。

  我走到一棵樹後,藉著樹幹和面前的廊柱掩藏身形,偷偷往趙關那邊看。陽光下,就見公羊瀟灑、趙關、阿邦,還有小武站在一起,不知在說著什麼。四個少年,或妖孽帥絕、或羞澀可愛、或風流俊雅、或英武俊朗,真是……真是……好多美男啊,忒養眼了。

  我抬頭望天,可憐我一個花季少女,遊走於美男盛放的地方,卻還要心如止水,把他們當成哥們、朋友、敵人、天敵類外星生物,卻不能動一點心,半根指頭,就好像放著美味大餐卻不能開動,這叫我情何以堪哪。

  不期然的,我感覺又有目光掃向我。

  這一次我知道是誰。

  公羊瀟灑,你要不要眼睛這麼尖哪。放過我一刻,哪怕只有一秒,你會死嗎?因為他看到了我,我就不能再傷春悲秋,又要做那個惡劣、囂張、無恥的大燕太子了!

  我是女生!我是女生!真想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哭喊。可我卻只能哼一聲,揚著小下巴,挺著小脊樑、邁著小步子,背著小胖手,就那麼……窩囊的回屋了。

  而我既然答應我父皇,第二學年時規矩一點,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杜絕遲到早退,以及翹課等等的不良行為。

  可頭天晚上,因為趙關的事,越想公羊瀟灑越憤慨,所以晚餐開小灶時,借酒澆「仇」來著,不知不覺喝得有點多。我怕第二天早上起不來,心裡惦記著,結果天才濛濛亮就醒了。眼看時間還早,我換好衣服,梳洗完畢,然後又睡了回籠覺。琢磨著阿邦和小武來叫我,我直接起來,揉揉眼睛就能上課去。

  回籠覺嘛,總是特別香甜的。夢中,我拿著鞭子正抽得公羊瀟灑滿書院跑,美得我哈哈大笑,天上卻傳來滾滾雷聲。怎麼?公羊瀟灑不該打,難道還要雷劈我怎麼滴?

  「紛紛!紛紛,快起床!」小武的大嗓門在雲彩後面響起。

  唔,不是雲彩後面。是……門外。也沒有雷聲,是砸門聲。

  我很想起來,真的,絕對真心,可酒的隱勁又上來了,眼皮有千斤重,死活撩不開。於是我想,雖然開學第一天就遲到很不好,但只要我以後爭取滿勤,也不算對父皇食言,乾脆翻過身,拿被子包住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5 09:10 PM

第六章 好多美男啊(下)

  「別吵,都給本太子滾。」我吼道。

  可是那砸碰聲不停,好像門要被拆掉似的。接著,咣噹一聲,門似乎真的被撞開,有人大步向床塌走來。

  平時,因為我要掩飾我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僅討厭別人的觸碰,晚上睡覺更是把門閂得緊緊的,以致於全國子監的人都知道我這個怪癖。既然如此,就沒人敢闖我的房間,包括小武和阿邦在內,我不點頭,他們從不進來。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

  「快滾!瘋了你們了,連我的命令也敢違抗?欺君之罪,殺你全家!」我蒙著頭繼續吼。

  唰的一下,身上一涼,眼前一亮,我瞇著眼,只覺得到處是白晃晃的,很不舒服。我掙紮著起身,可是腰腹無力,雙手亂揮之下,只覺得入手柔軟,並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然後,是很多吸氣的聲音。

  怎麼了?我終於盤腿坐穩在床塌上,朦朧惺忪的醉眼加睡眼也終於聚焦視物了。

  哇,美男!成熟英挺型的美男!

  面白如玉,眉如利劍,雙眼若星,鼻似懸膽,口如涂朱,英姿勃勃,氣象萬千。比阿邦多了點硬朗,比小武多了點文雅,看到他的臉,四個字四個字的形容詞,不斷從我還是一團漿糊般的腦子裡湧出來,考試時都沒這麼文思敏捷過。

  嘿嘿,這個夢不錯。偽**啊。

  我突然伸出手,撫在那美男的臉上,笑嘻嘻地說出那句很有名的話,「美人,給本太子笑一個。」

  抽氣聲更響。

  「要不,本太子給你笑一個?」順手,還在那張臉上摸摸。嗯,很細膩,卻是標準的男人臉龐,不會讓人誤會為偽娘。

  接著,我凌空而起,就像飛起來似的。再度確認,這個夢不錯,還乘雲駕霧呢。

  我微笑,但耳邊聽到小武和阿邦的驚叫,「紛紛,小心!」

  啊?!小心?小心什麼?為什麼小心?

  我很疑惑,但立即就得到了答案。砰的一聲,我重重落在塌上,雖說鋪得又厚又軟,但還得差點震得我五臟差點移位。也就是這一疼,令我徹底清醒過來,彈跳一般坐起,「是誰謀害本太子?護駕!護駕!」

  四周寂靜一片。

  略略抬起頭,我見到那美男還站在我的塌前,惱得臉飛紅雲,濃眉皺起,更加好看。可他卻沒有消失,也就是說,這不是個夢嘍?再往旁邊瞄了瞄,小武和阿邦尷尬的站在門邊,還有幾名類似於校工的僕役,兩位負責監督宿舍的掌印大人,甚至還有那位從七品下的主薄孔先生。

  「什麼情況?你什麼人?居然擅闖國文館!」我氣得大叫。

  哼,敢摔我。真正活得不耐煩了。

  「你們都是死人哪,大燕俸祿就養你們這樣的閒人,隨便讓閒雜人等騷擾本宮?」見沒人做出反應,我又吼。之後,猛烈的咳嗽。不行,昨晚喝太多了,嗓子幹得像裂開一樣。

  還是阿邦反應快,連忙倒了杯涼茶給我。當我可著杯子往下灌水時,低聲在耳邊說,「紛紛你老實點,爭取個好態度吧。」

  我差點嗆著,當機的腦筋突然就轉得快了。論理,這世上沒人敢對我惡聲惡氣,包括我父皇在內。可凡事有例外。鑑於我的學子身份,那種奇特存在的人種就是:先生。

  大燕朝重教育,所以格外尊師重道。我父皇還是太子時有一位當時很年輕、但現在非常老的太師顧敏疏,八十多歲的老傢伙了,遇到我父皇治國出昏招時,還顫顫巍巍的拿著拐棍兒指點著數落,蹦跳也非常有力。到底因為我父皇是當今聖上不敢當真打,但他的牙掉得差不多了,唾沫星子飛得像下雷陣雨,還時大時小的,淹也把人淹死。

  他每回這樣還抬著棺材來,不聽他罵,他就又哭又叫,悲憤異常,威脅一頭撞死,潑婦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他老人家深得精髓,運用靈活。害得我父皇有氣也不敢生,不然就是昏君。文人清流無力,可那筆桿子和輿論很可怕的,所書寫的歷史也是可怕的。

  由此,可見老師在我們大燕王朝的地位。當然顧太師那種極品很少見,可基本上,身為學子是不是敢反抗老師的,至少明面上如此,尤其我這種還沒畢業的新人。雖然之前的一年,我變著法子淘氣,他們對我只是敢怒不敢言。可到底,我理虧不是。

  所以,當阿邦讓我爭取好態度,我立即知道我得罪的是老師。這在大燕朝,是重罪。特別是身為太子,應該是學子們的表率來著。若然我名聲真壞了,太子被參,就會便宜了公羊瀟灑。

  想到這兒,我抬頭又看了看。那混蛋不在,他是四年級生,跟我的課時不一樣,幸好這會子不在,不然我更麻煩。

  可眼前這位……他不是國子監的官員和先生啊。就算我是三差學生,但國子監的人還是認得差不多。此人,面生得很。

  這時候,孔主薄也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步,躬著身子對我說,「太子殿下,這位是新來的司業顧荒城,當今太師的唯一嫡孫,無逸二十五年的文武狀元,一直鎮守東南部邊界,因太師年高,皇上憐惜,才調回京骨肉團圓的。除司業之職外,還兼著文武教頭。」

  聽聞此言,我大吃一驚,渾身發冷。是聽說今年二年級有新生插班,還來了新司業,可怎麼是他?我又怎麼這麼倒霉,第一天就被他逮到?新官上升三把火,他不會這麼不給面子,直接燒太子殿下我吧?

  顧太師之倔強,之死諫直諫我是親眼見到過的。我父皇雖然有時候很煩,但感念幼時之情,又知道他老人家確實是為國為民,沒有私心,所以百般容忍。當然,他不忍也不行。

  對顧太師這麼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顧太師雖然是文臣,但他的三個兒子全是武將,後來在與西北的魏國,東南的大齊征戰時,全部戰死殺場。滿門忠烈,只剩下一個遺腹子,六十歲上得的孫子顧荒城。

  我父皇二十七歲即位,四十歲得子,也就是我這個西貝貨,至今在位三十年,年號是為無逸。顧荒城奪得文武又狀元那年才二十歲,當時轟動全大燕。那年,我十二。那麼,現在我十七了,他二十有五。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6 06:40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9-16 06:41 PM 編輯

第七章 我的尊臀,朝廷的臉面(上)

  有個年輕、有本事、還特別俊帥的老師是好事,至少養眼哪。

  可考慮到顧家的家風……就是說如果他和他爺爺那老倔頭子是一個脾氣秉性,執法必嚴,違法必究,沒有半點轉圜商量的餘地,我就慘了!他們家的人當真是把頭砍下來,拴在褲腰帶上,然後冒著生命危險,狠狠修理皇族中人哪。

  **啊!自己死了,也要咬下人家一塊肉來。

  再清醒地回憶一下,剛才我好像**人家來著。再之前,那聲脆響搭配著顧荒城左臉上五個紅紅的指印,好像我還打了人家。其實我沒用力,就是巧了,再說他臉太白。

  司業,在我們大燕朝是從四品的官,國子監中除了從三品的大祭酒曹明朗,就數兩位司業大人最大了。如果那個好脾氣且愛巴結的大祭酒不在,今天我指定沒有好果子吃。

  想了這麼多,其實只是幾秒的時間,我迅速做出反應,撫著額頭,痛苦地低叫,「哎呀本宮可能病了,病得迷迷糊糊的,剛才做了怪夢,太嚇人了。」

  阿邦連忙扶住我,一臉悲傷,「太子殿下,您身子太弱了。病中痛苦,手腳亂揮,有沒有傷到哪裡?」說著,給小武遞了個眼色。

  小武的反射弧一向很長,但此時事情緊急,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乾脆撲過來大哭。拜託啊小武,哭喪哪,本宮還沒死呢好不好。

  「太子殿下不舒服,快請太醫!」阿邦搶先道。

  「是,立即就去,耽誤不得啊。」孔主薄得了機會,剛要和兩個專門負責紀律管理的掌印藉機溜走,就被顧荒城攔住了。

  「慢著。」顧荒城向前走了一步。

  方才,他的身影被窗欞檔住了,陰影一片。此時,只略近了半尺,早晨的陽光就灑在了他的身上,像給他渡上一層金邊似的,那清晰如畫的眉目,流露出凌厲和正直之氣,令我這種心懷叵測的人,不禁縮了縮脖子。

  「我要暈了。」我倚上阿邦的肩頭,順便踹了小武一腳。

  這回他理解對了,更大聲乾嚎,意圖阻止顧荒城說話,給我爭取時間想辦法。

  可顧荒城卻低喝一聲,「噤聲。」

  我的傻小武還就真的停止了。真是笨死了,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他的人?

  「司業有何要說?」阿邦替「虛弱」的我問。

  「真的病了嗎?」顧荒城瞇著眼睛看我。他身姿本就矯健,這時更如一隻獵豹,死死盯著獵物似的。呸,我個窩囊廢,居然就不敢亂動,只點點頭。

  「打我這一巴掌,力氣可是不小。」

  「我……巧勁兒嘛。哎喲我的心……疼。」

  「那麼,美人,給本太子笑一下是怎麼回事?嗯?」最後那個字拖長了音,明顯帶威脅嘛。

  可是形勢比人強,我也不好發怒,只得編造,「那……人做夢的話,當然是不可控制的。」

  「真的是做夢?真的是病了?」他又回到這個問題,而且不等我回答,就斷定道,「依我看,太子殿下是發酒瘋吧?」

  「沒有!我就沒喝酒!」我激烈反對,連裝病都忘了。

  可是我感覺阿邦肩膀一鬆,那肢體語言的意思是:完了,這下跑不掉了。

  循著他的目光,我看到滿屋全是酒瓶酒罈,還有杯盤狼藉。但這不能怪我,因為平時會有校工來收拾嘛。因為校工不敢告密嘛。因為全國子監的官員和先生教頭都睜一眼、閉一眼,不會管我嘛。因為……誰知道今天新來的司業會來查宿舍嘛。

  「太子殿下,你還有何話說?」顧荒城帶著勝利感的目光看我,很傷自尊。

  於是我梗著脖子,乾脆耍起光棍兒,「好吧,算我今天做得不對。不過我不是故意的,再說年輕人犯錯誤,上帝……呃,老天爺都會原諒的。回頭我就寫一篇罪已書交給司業大人,總行了吧?」

  「我看挺好的。」孔主薄連忙來攪局,「太子殿下一派天真,知錯就改,是為大善大德。有此儲君,是我大燕之福啊。顧司業,您一會兒還要教授廣文管的武學課,不如早做準備,回頭我叫人把太子殿下的罪己書給您送去。」

  「誤國誤民!」顧荒城突然吼了聲。

  聲音太大了,震得我隔膜疼。於是我也火了,從小到大,誰這樣對過我?藉著那還沒散開的酒勁,我大聲道,「你跟誰大聲小聲的?還有沒有點規矩。本宮乃當今太子,你一個從四品的小官居然這樣失禮,這就是你的為臣之道?」

  「殿下的為君之道呢?」

  「本宮怎麼了?不就是摸了你,打了你嗎?本宮都說過不是故意的,難道你還不信?動不動就上升到國與民的高度,顯得你有檔次還是怎麼滴?」果然顧家家風就是如此,大道理講的一套一套的,為人是剛直不阿了,可實在不可愛!白瞎了這幅好相貌,好身材!

  「殿下請不要稱本宮,這裡不是皇宮,是國子監。大燕律明文規定,在學裡,沒有身份的高低貴賤,只有同門,只有先生和學子。而殿下,正是這裡的學子,請執學子禮!」因為說摸的那件事,顧荒城臉上一紅,隨即又氣得發白,「難道殿下要在國子督裡不敬,把聖人之言當之無物嗎?」

  這大帽子扣得我,簡直抬不起頭。

  我伸手指著他,氣得手指都哆嗦了。可我沒辦法反駁他,他大道理壓著我呢。當時進學時發過誓的,此地只論師生,不論君臣。怪我大意了,因為平時全是溜須我的,看不慣我的又不敢說話,哪遇到過這種硬茬子。雖說我剛才說的話是有點過分,可我現在是太子,大家都是男人,摸摸能少塊肉?

  「殿下少說兩句吧。」阿邦見勢不妙,連忙攔住我,「聽司業大人一言,看要如何懲罰。」

  好阿邦,真聰明,把球踢到了顧荒城那邊,繼續爭論只能坐實的我行為,倒不如看顧荒城要怎麼做?看他敢怎麼做!給本宮定罪,那也是需要勇氣的,極大的勇氣!

  顧荒城突然笑了,可是……哪來的殺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7 11:19 PM

第八章 我的尊臀,朝廷的臉面(中)

  「國子監自有規矩,如何是我可以私下決定的。咱們,就看太子殿下犯了哪些學規,再來定奪懲罰措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太子殿下不會這麼沒的擔當吧?」

  我當然……沒有,可是事關體面,我只能裝硬氣。

  這就是做太子的壞處,事事要考慮到皇家的威儀,若我是寒門士子,這時候就撒賴了。至於學規,入國子監時倒是得了一本,聽說要背誦的,可我哪有那個耐心,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毆打**教頭,行為不端,此罪一。」顧荒城背負雙手,緩緩地道,「違禁飲酒,罔顧禁令,此罪二。早點名拒到,懶惰成性,此罪三。語言粗鄙,荒誕不經,此罪四。失禮於前,讓師長站,己則坐,此罪五。知錯不改,謊言掩蓋,此罪六。身為儲君卻不奮發,對國對民不負責任,此罪七。此七宗罪,在學規中都有相應的懲罰措施,就讓掌印看看該怎麼辦?」

  這一下,等於把掌印放在了火上烤。說懲罰措施吧,得罪了太子。不說吧,這是他們的職責,若被顧荒城這愣頭青舉報,這差事就沒了。真是風箱裡的耗子,兩頭受氣。把眼瞄向孔主薄,他卻故意看向別處,擺明不趟這趟混水的。

  怎麼辦?

  正猶豫著,就聽顧荒城穩穩的聲音再度響起,「掌印大人,這麼久還沒個章程,難道連二位也不能熟讀國子監的學規嗎?」這一句簡直是誅心,若再不應,他們就可以直接被踢出去了。

  萬般無奈之下,左掌印只好支吾著說,「若所控之罪屬實,依照學規,加起來,要重責……五……五十大板。」

  我登時倒抽一口冷氣。

  五十大板?!這要放在公堂上打,會打得半死不活。如果私堂上打,小命鐵定不保。就算是學堂上,肯定也得幾個月下不了床。

  「你有沒有看好?學規怎麼會這麼嚴厲?」我跳起來,嚇得左右掌印加上孔主薄連連躬身後退。其實我只是急,沒有威脅的意思,但他們這樣的舉動,就襯得我很兇殘。

  顧荒城瞪了我一眼,我差點炸毛!

  什麼意思,眼神裡滿是輕蔑、厭惡、好像我是禍國殃民的混蛋,扶不起的阿鬥!我真想沖上去說:不許帶歧視的!歧視皇族也是歧視,不能因為我地位高,出身好,就可以隨意污衊!

  孔主薄一看事情不妙,他躲也躲不了,連忙對左右掌印使眼色,讓他們去找曹明朗大祭酒或者另一位司業大人來。可左右掌印沒有動,而是焦急的微微搖頭。孔主薄立即想起今早那二位入宮去了。畢竟,國子監開學第二天,照例是要面聖的。現在,國子監最大的頭頭就是顧荒城了,可不能讓太子殿下挨打啊。那是皇上的心尖尖,眼珠子,大燕唯一的繼承人啊。

  最可怕的是,因為在國子監沒有太子殿下一說,不能讓替罪羊武定國替太子挨扁。

  他連忙再使眼色,讓左右掌印把門口越聚越多的校工趕走。太不像話了,看這種秘聞,傳這種八卦,是要殺頭的好不好?還有沒有點對生命的責任心?知不知道點輕重?但是想關門是沒辦法了,門剛才被撞散了,只能壓低聲音,哀求。

  「顧司業,有話好好說,有事好商量。」他苦著臉,「太子殿下畢竟年幼,偶爾淘氣也是有的,但還不至於打板子吧。教書育人,還是以教化為主,暴力手段不可取。再說,殿下已經知錯,善莫大焉。」

  「國有國法,學有學規,孔主薄是讓我網開一面嘍?」顧荒城見我一臉囂張不甘,也動了真氣似的,「今天饒了太子殿下,明天要不要饒了一字並肩王的世子?後天要不要饒了大齊太子?大後天要不要饒了安谷王的長孫張書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長慶王的幼孫宋先華?」

  「顧司業,您太誇張了吧?」

  「如何是我誇張?」顧荒城很嚴肅,「律法之所在,就是管束所有人,不管是天子還是庶民!不然,威信何在!公理何在!太子殿下不為天下表率,又何德何能,安坐江山?」

  這話,說得就更誅心了,簡直算得上是大逆不道。顧荒城雖一介武夫,但好歹也得過文狀元的,這麼不管不顧的說出來,顯見也是氣得狠了。

  隨後,他也立即明白自己失言,還沒等人指摘,就面向皇宮方向跪倒,「臣狂妄之處,自會請旨領罪,但既受皇恩,被任命為司業,就要忠於職守。今太子行錯,臣不敢畏於權勢,稍有懈怠,必依規處之,不負皇上所托!」

  呵!他倒真會說。所以,武夫不可怕,就怕武夫有文化。這一套套的,抬出大道理和我父皇來壓我,偏他句句佔理,我反駁不得。

  「司業大人真會巧辯,連那意有謀反的話都能給掰過來。」阿邦冷笑,「大燕是公羊家的江山,太子殿下坐得坐不得,豈是你一個小小從四品的官員可以妄論的。太子殿下有錯,你又該當何罪?」

  好阿邦,真不愧碧眼狐貍之說,擠兌得好!你顧荒城非要打我,就得真得舍下這顆頭。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我也會假裝什麼也沒聽到的。阿邦扣的罪名雖然勉強,但讓人抓住言語上的把柄,也夠老顧家喝一壺的!

  我揚起下巴,哼了聲。挑釁的目光,狠狠丟過去。哼,惹我?你給我記住!

  哪想到這顧荒城真是個狠的,比他那彈跳力驚人的「無齒」祖父還狠。略愣了一下就大聲道,「沒錯,是我顧荒城失了為臣的本分,雖然是氣怒之下所言,錐心泣血之語,但錯就是錯了,願自請領罪的奏摺。但在此之前,我沒有罷職,還是皇上親封的國子監司業,因而職責所在,要先處理了學內之事再說。太子殿下,只怕我要得罪你了。」

  娘的,今天踢鐵板了!

  一邊的孔主薄和左右掌印目瞪口呆,沒想到一點小事鬧得這麼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8 02:01 PM

第九章 我的尊臀,朝廷的臉面(下)

  今天一大早,不知顧荒城抽的什麼風,非要到國子館來監學。他是新來的司業,此舉雖然有點多管閒事,但也並非無地放矢,只道是新官上任,於是他們三人就帶著他來看看。哪想居然就這麼巧,太子殿下昨晚醉酒,連帶著兩個跟班文安幫和武定國早晨都沒起來床,結果被逮個正著。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摸啊、打啊的事件,直鬧到現在不可收拾。

  顧家一派忠耿,這種侮辱怎麼能忍得下?再說顧荒城句句在理,又拿出武夫在戰場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蠻橫樣子,太子殿下怕佔不到上風了。而且吧,這件事到底太子殿下理虧在先,但顧荒城也太得理不讓人了。只是問問自個兒的內心深處,太子殿下胡鬧惹事、調皮搗蛋,是全國子監督的淘氣榜第一名,他們從不敢多說半個字,佔著師長的名頭,卻不能糾正學生的錯誤行為,今天看顧荒城壓得太子透不氣,心底也有點暢快。

  此時又是急,又是怕,又是解氣,又是擔心,種種感覺交織在一起,居然一時僵住了。

  「一個罪臣,還敢言及學規嗎?」阿邦狡辯一句。

  顧荒城還沒回話,門邊就有一個溫潤天真的聲音響起,「這是怎麼的了?」

  循聲望去,就見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十六七歲的少年,彷彿還沒長開,但眉眼間已見英氣,只是被那真誠的神色所掩蓋,正是大齊的太子趙關,今年二年級的插班生。

  「你不去學堂聽講,跑回來做什麼?」小武沒好氣地說。

  如果是我回答,肯定客氣得多,畢竟對方是鄰國太子,是國子監中可以與我平起平坐的存在,又是第一次正式說話,總得帶著點外交的風度的派頭。可小武正為著我的事心情煩躁,態度就不十分好,但趙關卻似根本不介意,笑嘻嘻的解釋說,「我是新來的,先生讓我先熟悉幾天環境,就由公羊世子兄帶領著。」

  我這注意到趙關身邊還有一道人影,正是公羊瀟灑。他身上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袍,一點花紋和繡飾也沒有,可是料子是極珍貴的月華流光緞,寸布寸金,太陽映照下,隱隱一層流光閃閃,低調的華麗,無聲的奢侈。

  腰間巴掌寬的白玉帶,束出他寬肩窄腰、高大矯健的好身材。頭上勒著抹額,同時樣的素白色,正中鑲嵌了一塊不大的血紅瑪瑙,搭配著墨一樣的長發,被襯得豐神如玉,俊朗如仙。

  公羊瀟灑個王八蛋,不得不說很會穿衣服。如果大燕國有男模的話,他一定是當仁不讓的南博萬。不過他現在是什麼臉色,雖然還是掛著一慣的笑容,眼神卻很奇怪。

  那是……糾結的神情嗎?

  孔主薄看到公羊瀟灑,立即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上前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世子殿下,您是太子殿下的表哥,又是一字並肩王的長子,您快勸勸說太子殿下先服個軟。雖然太子殿下地位尊崇,可在國子監裡,以師為重,就算皇上來了,也要給先生教頭們三分薄面。好漢不吃眼前虧,顧司業是個牛性子,死磕的話不是自個兒吃虧嗎?先應對過去這一局,成不?」

  公羊瀟灑還沒有承爵,又無官位。照理,孔主薄是不該對他這麼客氣的。但這混蛋特別會做人,不管是京裡還是地方,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都眾**譽,加上他的爹比我的父皇權勢上只差一點點,所以他這個「隱太子」還是很有隱性實力的。

  「紛紛。」他向我看過來。

  我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他爹害得我父皇坐臥不寧,他害得我女扮男裝,連全大燕的美少年比賽都壓我一頭,讓我屈居亞軍,我難道還要承他的情?笑話!絕不!

  而他下面的話還沒有說,趙關就又開口了,「我和世子兄過來時,聽到說燕太子違了幾條學規,其實在我看,其實也沒什麼呀,小事嘛。雖說大燕天華物寶,人文學問都是頂尖的,而我大齊則粗獷了些,但法理不外乎人情,何況犯錯的是太子殿子呢。」

  他這樣一說,阿邦的臉立即綠了。他這明著是從勸架,實則是火上澆油,好像如果不嚴懲我,就是山野村國,沒有天朝風範似的。他這樣的小心思,是人就看得出,可他一個留學過來的人,就算是齊國太子,犯著著這麼得罪人嗎?

  不過再想深些,就覺得這個人實在很聰明哪。看他一臉天真直率,人畜無害,實則包藏壞心,偏那心思還讓人看出來了,若不留神,就把他當成淺薄陰險之輩,不足為慮。若他現在一臉忠厚的維護我,鑑於兩國只是表面的和平,我們會以為他道貌岸然,反而對他更會防備。

  負負為正的道理,倒玩得很來到嘛。

  這時候,顧荒城倒不說話了,只是眉頭皺得死緊。看他這樣,我對他的怒火減了一分,到底他還知道我與他是大燕的內部矛盾,當著「外人趙關」的面,應當壓下去為先。只是,他能壓下去,我卻不能了。之前可以無賴到底,現在當著趙關的面,我怎麼能丟了我大燕的氣節?

  說不得,忍辱負重、忍辱偷生,忍字頭上一把刀,不管哪一種,我都得硬著頭皮上。

  今天,打得是我的尊臀,掙的是我大燕的臉面。就算打死我,我也得做一場戲,變壞事為好事,讓不止大燕朝的世人都說,太子殿下知錯就改,上上之人。聽得進忠臣諫言,未來的有為之君。

  經此事,我和我父皇的人品值會提高不少。民間也會效仿公正廉明,一派正氣,畢竟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種事,居然不是傳說中的,真的發生了。誰還會追究我之前違禁飲酒、口出惡言謊言、毆打**老師的罪過?趕明兒,御史們該上表誇我了吧?這可是我從來沒得到過的待遇。

  做戲嘛,誰不會?雖說,是苦肉戲。

  可惜讓顧荒城順帶著成了功臣直臣,我以後還不能明面上報復他。有風度嘛。但,沒有關係,本太子有的是私底下的手段!時間還長。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19 06:40 PM

第十章 論罪分板子

  想到這兒,我心頭的怒火熊熊,一恨顧荒城拿著雞毛當令箭,不知變通。二恨趙關落井下石、火上滿油,假意得罪,真心挑撥。三恨公羊瀟灑,恨他……恨他這時候帶趙關來,說不定是故意下我面子。還有,恨他長那麼好看,穿那麼好看。反正,就是恨。

  恨意之下,光棍之氣油然而生,上前了一步,一臉認錯的正色,大聲道,「顧司業說得不錯,國有國法,學有學規,我既犯了錯,就當以律法處之,不可徇私。」

  「紛……殿下。」阿邦差點叫出我小名,好在及時剎住。

  「阿邦,對本宮的錯處,本宮慚愧甚之。自覺得愧對大燕百姓,愧對列祖列宗。之後定當奮發圖強,保我大燕萬萬年國富民安。」我演得很投入,差不多算聲淚俱下,捶胸頓足。

  不過在場諸人,大部分是不相信的。

  我向來性子頑劣,是差生中的戰鬥機,阿邦和小武是深刻瞭解我,顧荒城繼續鄙視,趙關那滑頭滿眼戲謔,公羊瀟灑目光閃爍,意味不明。但我也不是演給他們看的,身邊的人都不好騙,騙的就是老百姓嘛。我是看到幾名校工又溜過來,賣力演給他們看的。而只要老百姓們對我深信不疑,我還怕個屁的上層社會輿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只在乎水,水面上的礁石什麼的,往後阿邦和小武這樣的忠臣會幫我踢開。

  如今我這表現,我琢磨著不出三天,大燕國都就會傳遍佳話,變壞事為好事,變毀譽為讚譽。一個月內,連最偏遠的山村也會聽到這件事情。再之後,就是鄰國。也許,還能傳到海外。

  我不斷想著美事,以抵消我對那五十大板的恐懼。豪言壯語好說,竹筍燒肉難吃。雖然我覺得行刑者不敢下死手打我,畢竟我死了,大燕就沒有儲君了,但也不可能太放鬆,因為我瞧顧荒城還算識大體,保著我以保國體,但趙關肯定會死盯到底,非讓我受罪不可的。他到底是大齊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那就來吧。」小武上前一步,滿臉豪情壯志,就跟讓他上戰場似的,「不就是區區五十大板嗎?我爺爺打過我一百板子,我也不過三個月沒下炕而已。」

  「不是打紛太子嗎?」趙關「茫然」地問,又轉向顧荒城,「我是聽說貴國有太子替罪羊一說,不過我們那是不時興的。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才能做個有擔當的皇上。再說,這是在學裡,不是說只講師生,不講君臣嗎?何來太子替罪羊呢?」

  「小武下去,我親自來。」我又上前一步,打算慷慨那個……就義。

  這下,連顧荒城都猶豫了。他是想樹立嚴師形象吧?到底也不能真打死我。那樣,他可是真犯了謀逆之罪,倒霉的就不止他一個,要殺滿門的。雖然他顧氏滿門,扒拉來扒拉去,也就他們爺孫兩個了。

  可是趙關在那兒、校工們在那兒,我真是騎虎難下。罷了,為了那些說不盡的名聲上的好處,我我我……拼了。我是女孩子,臀部脂肪層比男人厚,也許會禁打呢。是……吧?

  但不管怎麼說,形勢所逼,我沒有退路了。一咬牙,我拔腿往外走,可把阿邦和小武急壞了,一左一右要拉我。小武倒罷了,只是心疼我,可阿邦必然知道我這麼做的意義,卻仍然不忍心。

  當我才走到門邊,公羊瀟灑終於再度開口,「等一下。」

  眾人停步,我的小心肝不斷顫抖。不是吧?你不是連顧荒城也不如,要在敵國太子面前下了我的面子,大燕的面子,或者直接藉機整死我吧?你不是要我在朝廷和我父皇的臉面與我的小命之中做艱難選擇吧?

  「所謂刑不上大夫,就連民間有功名的人上公堂都不必跪的。」公羊瀟灑溫文的微笑,「學規也是一樣,裡面有減免刑罰的規定。掌印大人,我說得可對?」

  左右掌印恨不能當小透明,所有人看不到他們才好,可公羊瀟灑這一問,他們立即回過神了,略想了想就狂喜道,「是是,是有這樣的規定,因為從未涉及過此條例,倒有些記不清楚了,我們這就查查。」

  咦?我很疑惑。為什麼公羊瀟灑會幫我?

  再向四周看,就有些明白了。他這是收買人心!我若真被打死,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好果子吃,重則砍頭,輕則被我父皇記恨,逮個錯處就能發配到邊界為奴。而就算我死透了,他也未必就能頂上太子位。倒不如這時候賣個好,世人就會傳影太子的恩德,於是他聲望更隆。他和我,不愧都是生於皇家的,逮個蛤蟆都要攥出尿來,有點小事就要爭取到最大利益。

  可憐的是,我不管怎麼減都會挨板子。可他,只幾句話就給自己帶來莫大好處。

  當然,我也可能是小人之心。可他沒理由幫我啊。我們是死對頭啊,他知道我一向討厭他。

  「找到了找到了!」右掌印興奮的大叫,「年不及弱冠者,減十。」

  古人二十歲行冠禮,我才十七歲,就是說五十減十,還剩下四十板。

  「皇族子弟者,減五。」

  我特麼的堂堂皇太子,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皇子弟,四十減五,還剩下三十五板。

  「親厚或同罪連座者,自願替代的,可減十,限三次。」

  什麼……意思?

  我還沒反應過來,阿邦即大聲道,「我乃太子伴讀,卻立身不正,挑唆太子違規,本來全是我的錯處。太子代為受過,我於心不忍,除了連座之罪的本身五板,願為太子領受。」

  小武聽阿邦這麼說,這回腦子轉得倒快,也大聲道,「我也是。」

  我差點哭了。

  什麼叫兄弟?這就叫兄弟。明明是我任性,他們不但受我連累,還要替我挨板子,更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這是什麼樣的情懷啊。兄弟,回去後我拿皇宮中最好的藥膏來。那麼,三十五減二十,還剩下十五板。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0 11:52 PM

第十一章 切,不相信他!

  「唉。」身邊一聲長長的嘆息,發自公羊瀟灑,「我是太子殿下的皇兄,到底我也是宗室子弟。嚴格說起來,也有規勸說不及時的過錯,所以也自領五板,代他再領十板。」他一臉無奈和大義凜然。

  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吞了吞口水,不甚明了。如果是收買人心,他做得還真到位。到時候民間不僅傳播太子知錯就改的美德,還要傳影太子深明大義,還有他們二人多麼兄弟情深。這,也是給趙關看的吧?我們兩個再爭皇位,也容不得齊國人看笑話。若老臣們知道這事,也會讚揚他明理懂事的。

  皮肉之苦換這些好處,很值得啊。而我,十五減十,只要挨五板就行了。

  再看趙關,仍然一臉純真無邪,但腮骨處微微顫動,只怕後牙都要咬破了吧?

  「既如此,到公義堂執行,讓生員們都來觀刑。」顧荒城終於開口。

  嗯,同仇敵愾這一局,他配合得也不錯。既然我要變壞事為好事,既然公羊瀟灑要宣傳他的德名,自然越多人知道越好。有時候,丟臉就是長臉啊。

  孔主薄和兩位掌印終於鬆了一口氣,忙活著去公義堂。這時候大祭酒和另一位司業李大人也回來了,略聽到此事,不禁又急又氣。可是他們已經無法插手了,只得囑咐行刑者要放輕手腳,隨便意思意思就好。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自然要重重的打。」顧荒城負著手道,「既然要給世人看,要給齊太子趙關看,就別掉花槍,不然這罪,可就白受了。」

  「還不是你多事!」曹明朗恨聲道。好在公羊瀟灑、文安幫和武定國全是十五板子,太子殿下的身子骨看起來嬌小瘦弱些,卻只是五板,挨得過的。

  顧荒城心頭火一竄,但看著曹明朗圓白的肥臉,終究沒有頂撞上級。

  那邊,四張條案已經備好,生員們把公義堂周圍的空地圍個水洩不通。國子監裡全是一心向學的學子,雖然年紀大的四五十都有,年紀小的才十六、七歲,但都遵紀守法,貴族子弟就算頑劣些,卻也很少違規到挨打的地步,今天這陣勢,就當看大戲了。

  要知道,要打的可是當今的太子殿下,不良少年和淘氣榜雙榜第一的主兒。身邊是文韜武略、相貌才華都為大燕翹楚的一字並肩王的世子殿下。另兩個是奉國將軍的親孫,當時丞相的幼子啊。少年人裡,頂尖的幾個。

  「發生什麼事了?」有人問。

  「聽說太子殿下挑頭,犯了七條學規。」

  「啊,才七條!」

  「才-七-條!」

  「他平時不是條條都犯嗎?也沒見人管他啊。」

  「是新來的司業大人,顧太師的親孫子,當年的文武狀元,咱們的文武教頭。不愧是從邊關回來的,聽說,他要軍事化管理,太子殿下就撞他槍口上了。」

  「要我說,太子殿下倒是個頂天立地的人。別看平時囂張惡劣,但關鍵時刻頂得住,知錯就改,不愧是我大燕儲君。」

  「嗯嗯,咱們的皇上賢明,當然也會生出好太子來。我們大燕啊,以後還會更好的。」

  「可不。聽說就連影太子也自責管教皇弟不嚴,自求懲罰,還代領了十板。」

  「文安幫和武定國兩個也是好樣的。」

  「要說我們國子監是有些不良風氣,新司業一來,就有新氣象啦。哈哈。」

  四處,生員們議論紛紛,正像我猜想的那樣,形勢也朝我預測的方向走著。指責我的人很少,大部分是誇的。違法亂紀還能得到好評,我聰明到自己都佩服自己。可是,當我趴在條案之上時,卻惴惴不安起來,連手都有點哆嗦了。

  為著讀書人的臉面,不用扒了褲子打。可現在是夏天才過,衣衫單薄,打上去,一定很疼吧?嗚嗚嗚……穿越之前,我練了好多年的跆拳道,雖然沒什用,但身體倍兒好,也皮實。穿越後本想找個好師傅,弘揚我中華武術,再不信洋技術了,可偏偏得了個嬌弱的小身板,儘管個頭不錯,發育也好,可架不住細胳膊細腿小細腰,武學課,也就是體育課從來沒及格過。

  現在這情況……

  緊張中,我往旁邊看,見到公羊瀟灑趴在離我不到五尺的旁邊,阿邦和小武並排在我們兩個的後面。見我望過來,他咧著嘴笑,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好像要咬我似的。

  「怕嗎?」他挑釁地看我,「如果連五板也熬不過,趁早把太子之位給我。國事是很繁重的哦,身子弱可頂不住。哎呀,待會兒你不會昏倒吧?」

  他說得聲音很小,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但也把我氣得不輕。哼,有什麼了不起的,本太子是女人,忍耐力最強。讓位於他,休想!我一定會挺過去。

  我一沒留神,就被這混蛋刺激得勇氣備增,驚恐之意減輕不少。

  但是,板子打在身上是真的,不是靠精神力量就頂得過去的。一二三四的計數聲,加上板子拍在肉身上的啪啪聲,令我瞬間意識模糊。

  死咬著牙,不肯哼出聲,更不肯痛叫了。周圍,那麼多人看著。我是太子,就算是個西貝貨,但頂著這個名字,也絕不能丟了大燕的臉。一個姑娘,這時候要像個漢子,還真難。

  我的手緊緊抱著條案,指甲都快摳出花紋了,尖利的痛就火燒,才兩下就令我咬得下唇出血,腦子裡想的都是:打斷胳膊折在袖子裡、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的民間豪言壯語。

  可不頂用。真的不頂用。我只覺得天地間的光明越來越縮小,最後只連聲音也沒有了,眼前只剩下公羊瀟灑的模樣。什麼情況啊他,平素笑嘻嘻的臉居然板著,蒼白,不似自己疼,但像是為我疼。

  切,不相信他。

  我的世界瞬間黑暗,人家打十五板的都沒事,我才挨了五下,就一頭載下條案。真的就那麼……暈了。太丟人了啊。身為太子的氣勢是有,可這小體格……這下保皇派又得動搖了吧?

  這是我最後的想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1 12:04 PM

第十二章 就是看他不順眼

  幽幽間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輕泣的聲音。我寒毛直豎,以為穿入聊齋,但又覺得那哭聲特別熟悉。同時,有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撫在我的背上。

  「母后。」當我發現自己趴在我的寢宮玲瓏閣的時候,哽嚥著輕叫一聲。

  「我的兒,你受若啦。」我母后立即撲過來,紅著眼睛抱著我哭,就好像之前我為國上陣,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身體殘廢後的情景。

  其實,我只是挨了五板子,丟人現眼哪。

  「外面怎麼傳?」我最關心這個。我可是以肉身拼名譽啊,就怕別人攻殲我身子弱,不適合為君什麼的。我前面表演的極好,時機抓得也到位,就是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都說我皇兒敢作敢當,小小年紀,英雄氣概。」深厚中略顯蒼老的聲音,微微顫抖。

  「父皇也在啊。」因為趴在塌上,我扭不過身子,突然又想起屁股上的傷。天哪,我在無法知覺的情況下,沒在國子監裡被人看到吧?

  一著急,我想爬起來,又扯得傷口疼痛。細細感覺,火辣之感消失了,雖然疼,卻清涼。

  「我的傷是誰看的?」我急了。就算沒被發現女扮男裝,身為長公主,隱私部位被別人看到,我還用活嗎?

  「放心。」母后看我緊張得那樣兒,忍不住笑了,「瀟灑在你們受刑前就遣人把溫太醫找去了,還帶上紅拂和綠珠。脈是溫太醫請的,你的女兒身還沒暴露。藥是紅拂綠珠搽的,沒假他人之手。」

  我大鬆了口氣,又問我父皇,「沒人藉機說我體弱,不適合為君吧?」

  「幾個酸儒而已,不理也罷。朝中大方向的聲音,是讚揚我皇兒的,就連顧太師,都覺得你出息多了,維護了朝廷的臉面,國家的尊嚴。」我父皇安慰我。

  我哼了聲,「公羊瀟灑安的什麼心?居然連太醫都請好了。」

  「那孩子辦事倒是穩妥周全,那邊周旋著,這邊後路都找好了。知道你用慣了溫太醫和紅拂綠珠,提前就找了人備著,不然你一暈,還不知鬧成什麼樣。」母后拿著帕子,擦我的額頭,「他又怎麼惹你了,看這青筋蹦得,足有一寸高了。」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皇兒啊,雖然他爹公羊明與朕不和,但瀟灑這孩子倒是個不錯的。整件事,我都聽阿邦和小武跟我說了,瀟灑這回確實幫了不少忙,不然你這條小命……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朕怎麼活?又讓你母后怎麼活?」

  「還有臉說!」一聽這話,我母后就怒了。

  我母后今年也過了五十,但保養得好,看起來像是四十出頭,五官大氣甜潤,算不得絕代傾城,但端莊明媚,也是上人之姿。我就隨了她的瓷白的皮膚和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面貌間有七八分相似。

  她和我父皇是結髮夫妻,因為是青梅竹馬,又小了好幾歲,所以從成親那天開始,就聖眷不衰,寵冠六宮。其實宮中也有幾個嬪妃,但實在不多,只是因為祖制才納的,而且她們沒有一個人生出兒子來。我父皇這子嗣啊,實在艱難。

  倒是公羊瀟灑的爹,一字並肩王公羊明,兒女無數,只是都是庶出,也沒有公羊瀟灑優秀。

  外人還傳出我母后有厲害的手段,妒忌成性,打擊嬪妃,謀害皇子,還有人專門上了摺子,要我父皇廢后來著,是我的出生令我母后坐穩了位子。其實就算我不出生,我父皇也不會廢了我母后,他們是少見的恩愛夫妻,身為皇上和皇后,這種感情就更難得了。

  早些年,我母后很是溫柔和順,我父皇說什麼是什麼,可後來因為心疼我不能回覆女兒身,就經常跟我父皇使性子。好在,我父皇也並不在意。可能,他覺得虧欠我們母女吧。

  「好好的女兒家,見天兒裝男人。紛紛每天多麼辛苦不說,所謂紙包不住火,若真被人發現,我們母女也會被治死罪。我可憐的紛紛,這都到了議親的年紀了,卻還得跟一群生員混在國子監裡,天才日久,這可怎麼才好?她淘氣,不也是舒解舒解心思麼?」說著,我母后哭了起來。端得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別說我父皇,我見了,都想上前柔聲哄哄。

  「罷了罷了,就讓朕向天下人承認,是朕撒了彌天大謊,然後禪位給一字並肩王吧。」我父皇咬牙說,「只容我幾個月,好好做下安排,天下,應為天家人所安定,不能為天家人動亂哪。」

  明知道我父皇這話半真半假,我還是為那一半真而心軟,攔道,「父皇不可莽撞,事情已然如此,只有想辦法解決,怎麼能倒退回去?那時,我們一家三口都落不到好去。名聲就算了,只怕那些自詡為剛直的臣子沒完沒了,要我們以生命抹去皇家污跡。難道,我們一家三口要去死?反正我才十七,離及冠禮還有三年時間,父皇的身子骨又那麼硬朗,再當二三十年皇上也還成,我們不如慢慢想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都怪朕當時一時糊塗。」我父皇這話倒是很真誠。

  他當時被一字並肩王逼宮,再生不出兒子,就要退位禪讓,實在沒有辦法了,於是頭腦一熱,想出這個餿點子,本以為以後還能生嘛,哪想到就我一根獨苗苗。俗語說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去掩蓋,在皇宮大內這種地方,把我的真實性別隱藏了十七年,他費了好多心力。

  話說我深知我父皇,他倒不是捨不得這個位置,而是和一字並肩王堵著口氣,並且兩人政見極端不合,算得上南轅北轍。我父皇雖然偶有昏招,但整體是個好皇上,他不願意自己三十多年的心血被公羊明推倒重來。那時,政動而民亂,百姓要怎麼辦?國家也會被折騰得衰弱不堪,只怕齊國和魏國,也不會這麼老實了。

  說到底,他逼我裝成男人是有私心的,但更多的是為國為民。而身為皇族子孫,我也應該做出犧牲,儘管我十分的不情願。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錦衣玉食,地位超然,為所欲為,也算是很大的補償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2 07:51 PM

第十三章 簡單粗暴

  「沒事沒事,咱們全家同心,其利斷金。」我勸著,「不過,阿邦和小武怎麼樣了?」

  「小武皮糙肉厚,被他祖父打慣的了。只是這次行刑的下手比較狠,他走路時還有點一瘸一拐的。阿邦嘛,文弱了點,但約莫休息半個月也行了。」母后說,「你的傷本來比他們的都要輕,不過你細皮嫩肉的,十天八天的就別想下床了。」

  「瀟灑也替你領了十板子,又自罰五板子呢。」父皇說,「瞧不出來,那小子倒是個極硬氣的,行刑時一直臉帶微笑。然後也沒用人抬,和小武一樣,自己走回去的,馬就騎不了了。」

  「他是做戲,父皇還心疼他幹什麼?」我不服,「他那人心機重得很,雁過拔毛,有點好處就要往自身撈。這次,是不是他名聲比我還好?」

  父皇和母后對視一眼,不說話了。

  因著一字並肩王,他們其實對公羊瀟灑也很戒備。不過那小子總有本事讓人如沐春風,恨不起來。當然,這些人中不包括我。我火眼金睛,看得到他的本質。

  哼。

  「總之,這次皇兒做得很好,不但變壞事為好事,還充分利用了形勢,不愧是朕的寶貝。」

  我父皇很驕傲,看著我,樂得龍眼彎彎。但我母后卻無奈地道,「我倒希望她只是個傻乎乎的丫頭,不必捲進這些爛事來,小小年紀就要勾心鬥角。」

  父皇一時被堵得說不上話,我怕尷尬,連忙轉移話題,「母后,我的傷口破沒破?」

  「沒破,但是紅腫青紫,暫時是不能坐著的。」母后心疼得又要掉眼淚,「幸好並沒有別的毛病,溫太醫說,你是早上沒吃東西,連氣帶嚇。加上從來沒受過這種打,就暈了。你把母后嚇死了,看你被抬回來,娘的腿都軟了,愣是邁不出一步。」

  「對不起啦,下回我必不會犯同樣的錯誤,讓人逮住我的把柄。」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顧荒城那個死傢伙,突然心裡閃過一道光。

  開學那天,我幾次感覺到不懷好意的眼光出現,滿含著鄙視和看不起,好像在說;自古英雄多磨難,從來紈袴少偉男。那目光和顧荒城看我時的感覺一樣,原來他早就看我不順眼,早上的事只是找茬而已。

  怪我怪我,一時疏忽了,早打聽下新來的司業大人是誰,也就會早有防備。老顧家,就是頑固型病毒,必須敬而遠之,深深警惕的。也可能,我之前太一帆風順了,姓顧的死傢伙就是來考驗我的智慧的。當然,公羊瀟灑個王八蛋是來考驗我的耐心。

  「父皇,這回的事,兒臣縱有不對,也不能被那樣對待,您必須為兒臣出口氣!」我咬牙切齒地說。這時候不對顧荒城落井下石,踩上幾腳,就不是我公羊紛紛!

  「那個顧荒城是不像話。」父皇沉下臉。哎呀呀,龍是老龍,但威儀仍在啊。

  實話說,他老人家如果不扮妻奴和兒奴時,其實倒真有些名君的風範的。就像此時,那種生殺大權盡在掌握的樣子,令人仰望和恐懼。當然,我和我母后是不會怕的。

  「朕的皇兒再淘氣,也不是他麾下的軍士,哪有這樣對待的?!」

  「對啊,太簡單粗暴了。為人師表,也不該如此。」我火上澆油。

  於是,我父皇繼續說,「現在有兩個辦法,一是等過一陣子,由朕隨便尋他個錯處,重重的罰,再給他扔到邊疆去。二是現在就治他的不敬之罪。但皇兒要知道,他少年成名,這次也得了些好名氣,若直接斥責於他,就得有被言官們口筆相罵的準備。不過朕豁出去了,皇兒說怎麼樣,朕就怎麼樣。」

  我正志得意滿,得意洋洋,聞此言卻怔住,最後嘆了口氣。

  唉,這就是我父皇這人……怎麼說呢,當皇帝的人都是狡猾狡猾滴有啊。他明知道我並不是那種草菅人命,不顧忌百姓和名聲的人,還拿這話來糊弄我。他若真是昏君,怎麼會讓顧太師逍遙到現在?

  「父皇,別瞞我了,您早有應對之策,既能警告那姓顧的,還能除去您身邊的膩歪事對不對?」如果事情非要我說出口才辦,父皇怎麼好意思說疼我。而且,我利用形勢,最大利益化自己的行為,可是跟他學的。在現代時,我是多麼單純的一朵小白花啊。現在,生生變成了腹黑惡女一名。而且,外皮和內瓤還是兩樣兒的。

  父皇嘿嘿笑起來,「朕的皇兒真聰明哪。朕找來那顧太師,很是表揚了一番,說他那孫子多麼有直臣的潛質,是我大燕的福氣,還給了大筆賞賜。那老傢伙心思明白得很,知道朕是要告訴他,朝中只容得下一位直臣,他若想保住孫子,就自己閃遠點。」

  父皇又口出現代語言,是我平時潛移默化的,用得極順溜。

  「結果哩?」我好奇地問。

  「最遲明天,他就會上表,請求告老致仕,可離朕遠點,別再折騰到朕頭疼了。」父皇笑說,「這次是皇兒給朕的機會,雖然饒了小的,可轟走了老大。朕有賞。說說,你要什麼?」

  「我想想啊。想出來再向父皇請求。」我心中閃過一念,暫時壓下不說。

  哼哼,顧荒城,你以為本太子會直接報復你嗎?太弱智了。

  與此同時,在我不知道在京城顧府裡,顧太師也正在對孫子耳提面命。

  「城兒啊,你可知你做錯了什麼?」顧太師摸著鬍子,緩緩地問。

  「孫兒不知。」顧荒城仍然一臉倔強,「難道是因為孫兒的緣故,祖父要遠離朝堂?」

  「過剛易折。雖然祖父是有名的諫臣和直臣,但到底是在有了聲名之後才走到風口浪尖上的。」顧太師嘆了口氣,「祖父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但名聲,有時能幫你活命,是頭上的保護傘啊。試想,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直言相諫,上位者可能惱你,殺你,若你是名臣,他就要顧忌著外界的言論和風評,不敢把你如何。時間久了,你的名聲越積越厚,就真的能刀槍不入了。」

  「孫兒受教。」顧荒城低下頭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3 10:19 AM

第十四章 還吃?!

  「你要真的受教才好。」顧太師微微搖頭,眼睛裡浮現出又欣慰又擔憂的神色,「你可不要小看了太子紛紛,他看似胡鬧,其實心裡明白著呢,也不是昏庸之輩。外表的紈袴不羈,其實只是性子烈野刁鑽,要找地方發洩、喜歡胡鬧罷了。就像這次,你逼他至絕境,齊國太子又加了把柴,就像把他放在火上烤似的,他卻藉機得利,皮肉傷換得朝堂與民間叫好一片,實在不簡單哪。之後,又和皇上配合,以你的命運和前途要挾,逼祖父告老致仕。」

  「照祖父所說,一字並肩王的世子,豈不是更高明?」顧荒城冷笑。

  「所以,我從不為我大燕的未來擔憂。紛紛太子和公羊世子,無論哪一人坐上皇位,大燕都只會更好。現在,我倒擔心那個趙關了。你身為顧家人,自然要忠於大燕,所以以後要和太子及影太子搞好關係,並且留神趙關。記著,上位者接受你,才會用你。用你,你才有用武之地,不然就算是千里馬,也生生糟蹋在馬棚裡。低頭,有時候不是示弱,而是為了以後可以挺直脊背站著。」

  「孫兒明白了。」到這一刻,顧荒城才理解祖父的話。

  顧太師看他真的入耳了那些話,老懷甚慰,話題一轉道,「你師妹不是八月下山回京?」

  「嗯。」顧荒城見到祖父明顯八卦的目光,想迴避,就虛應了聲。

  哪想到顧太師不放過他,緊著問,「你這回能入國子監為司業,她父親也是幫了不少忙的。」

  「她在家又不受寵,曹明朗是賣祖父的面子,賣我武師傅的面子。」顧荒城解釋。

  「你慌個什麼,祖父不過是叫你中秋節禮別忘記送。若是可以,帶人家出來觀燈賞月。到底那丫頭自小離京,只怕路也不記得,好歹你先回來幾個月嘛。」顧太師的臉上皺紋,擠在一起就像盛開的菊花。說得儘量和藹,但那隱含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顧荒城嘆了口氣,「祖父,孫兒知道您的意思。只是,遠芳的年紀太小。」

  「明明是你蹉跎太久了。」顧太師流露出無奈,「自小就往軍營跑,耽誤了婚期,今年你已經二十有五。咱們顧家人丁單薄,你要多娶妻妾,多生兒子才行呀。遠芳丫頭對你這麼用心用意,我頭次去看你時見過,瞧她模樣性情都是好的。雖然比你小了十歲,但也是及了笈,能嫁人了嘛。曹明朗這回幫你入國子監,可不就是看中咱們顧家嫡孫正妻之位。以你之能力,將來封候拜相不出其右,以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姑娘換一臂助力,這傢伙精明得很哪。」

  「總之,遠芳是不行的。」顧荒城搖搖頭,「我對她只是兄妹情,要娶回來,實在別不過心裡的勁兒……」

  「好,祖父不逼你。」顧太師擺擺手,阻止孫子再說下去,「你只應了我,多和遠芳走動走動就行了。到底,還有一分師門情誼在裡面,別讓人家涼了心。」

  顧荒城沒辦法,只得應下,隨後行了禮,告退。

  顧太師看著孫子的挺拔背影,很是開懷,摸了摸稀疏的鬍鬚,自言自語,「顧家的未來就交在你手上了啊。不管是受到太子的青眼,還是快點為我顧家開枝散葉,你都要努力,讓我在臨死之前看到。嘿嘿,遠芳那小丫頭長得不錯,多膩乎膩乎,男人嘛,還有不動心的?」顧太師一生清廉剛正,為萬民和百官之表率,更是文人士子的楷模。誰能知道,他私下裡說起自己的孫子娶媳婦時的神情,能有那麼猥瑣。若被人看到,下巴也會驚掉了。

  而就在各方咬牙切齒的算計裡,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到了。

  我的傷早已經大好,但為了逃學,生生又裝了不少日子。這天小武和阿邦來宮裡找我,我略收拾了下就跟他們跑到宮外。

  中秋佳節,皇上與民同慶。父皇和母后會上皇城樓,與民共賞明月煙花,體現皇恩浩蕩。但他們知道我不愛這種場合,早找了和我身量相仿的綠珠易成我的容貌,陪他們上去演戲。

  反正皇城樓那麼高,百姓隔那麼遠,誰也認不出來。

  大燕的京城沒有宵禁,中秋節又是大節日,全國的衙門都放假一天,商舖倒是都開到半夜的,不放過這一年中頂頂賺錢的機會,所以街上一直很熱鬧,延續著第二天清晨。

  當地風俗,是戴面具和簪花。面具是自己買的,花嘛是青年男女互簪的,看誰的身段最風流,氣質最出眾,異性男女就可為其簪花。每個人都在手臂上綁一隻竹篦,正是簪花用的。

  每年,都有簪花最多的青年男女,最後被發現是醜八怪,畢竟戴著面具,身材又不說明一切。氣質嘛,那種飄乎的標準很容易偽裝,真正的氣質只有慧眼才看得清。

  不過,這種感覺像是成親時的挑蓋頭,有賭博的因子在其中,年輕人都很愛玩的。其實選了醜八怪最好,清晨一掀面具嚇一跳,反差劇烈,實在太刺激了。

  其實我是頭回參加這種民間活動,大約因為我挨了板子的緣故,父皇對我比較縱容。他倒是擔心我的安危,派了暗衛保護。但我是誰?淘氣和不良少年榜雙榜第一,完全可以用計甩開暗衛們。我覺得越是平民化才越安全,萬一有點危險,就憑小武小小年紀就能勇冠三軍的潛質來說,送我逃回宮是不成問題的。

  到了宮外後,我們選了三身很普通的衣服穿,又買了三張最普通的豬頭面具。我可不想簪花,萬一哪隻手碰到我的玉體怎麼辦?我就想看熱鬧,所以越低調、越沒有存在感越好,最好是能被人當成透明人。我想看熱鬧,卻不想成為中心和焦點。長年受人矚目,很累的。

  「小武,我要那個水晶糕。」我指著不遠處一個擠滿了人的小攤子。

  「還吃?」阿邦打掉我向前伸著的手,「仔細停了食。打從出來,你就一路零嘴不斷,從街頭吃到街尾。再吃下去,明天非得鬧腸胃不可!」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4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31 01:18 AM 編輯

第十五章 有刺客!

  「平時不能出來這麼肆意嘛。」我拍拍肚子表示無礙,「再說,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不吃東西,留著空間今天用。」

  「不行。」阿邦拿出管家婆的德行來。

  我抓住他的衣袖,輕輕搖了搖,因為戴著面具,看不到表情,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還是露出類似於小狗乞憐的神情。這一招百試百靈,阿邦是只狡猾的狐狸,皮厚得刀槍不入,可他最受不了我肉麻,一準兒起渾身雞皮疙瘩,無力反抗。

  果然,他哆嗦了一下,跳出三尺遠,憤慨的看著我,「不帶這樣的。」

  我哈哈大笑,小武得了暗示,立即就要去買水晶糕。他和我一樣,極品吃貨,而且從為不違背我的命令。

  可小武才走出兩步,就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無意中攔住他,下一步,那人就站到了我面前,「紛紛,我就猜你會偷跑出來的。」

  公-羊-瀟-灑!

  我咬牙切齒的暗中唸著這四個天下間最討厭的字。他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哪,我到哪兒都能碰上他。只他叫了我一聲名字,我心情就全壞了。

  「我這樣你也認得出?」我氣憤,「警告你,別說我龍行虎步,有掩蓋不掉的天子龍氣啊。」

  公羊瀟灑輕輕的笑,特麼的,聲音好聽得讓人渾身發麻。而且他也戴了豬頭面具啊,為毛看起來還是貴氣逼人,只有我才像個真正的豬頭?

  他也穿著普通的粗布衫子,還是短打,套在他修長的身材上,應該是有些滑稽的。可問題是就是沒有!為毛為毛為毛?他臂上的竹篦,已經插滿了花。肯定是他偷偷露臉了,肯定是!

  我有一瞬間的沮喪,身為全大燕美少年排名為亞軍的我,蓋了臉,掩飾了身份就零落成泥了。這就是身材上的差距!反觀公羊瀟灑,仍然是一派風流之態,招人的很,就連阿邦和小武也被簪了好多花。就我,一朵沒有。我是不喜歡人家碰啦,但這樣也太丟臉了吧。

  「你們三個天天在一處,縱然我不能確定是你,但有三個疑似分子站在一起,大約也推測得出來。」公羊瀟灑摸摸我的頭頂。

  我把頭偏過去。

  我最恨他這樣,把我當個小寵物似的,或者是變相說我個子矮。每回這樣,我都想把他的手剁掉,奇怪的是,我每回不管多麼小心也躲不開。

  「你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我冷哼,「你左耳那個騷包的紅豆子耳釘,洩露了你的秘密。」

  「啊,真是的,還是我家紛紛有洞察力。」隔著面具,我似乎都能看到公羊瀟灑眉眼彎彎。

  「誰是你家的,別套近乎,我說過好多回了,我不喜歡你!」我又哼了聲。

  「水晶糕還買不買?」小武插嘴,也很不爽某人。

  「不吃了,氣都氣飽了。」我一甩袖子,故意藉機扒拉掉公羊瀟灑身上的那幾朵刺眼的鮮花,轉身就走。

  阿邦立即跟上,在我耳邊低聲說,「這次我倒感激那家夥,要不是他,你肯定今晚就吃撐了。真好啊,他跟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從天上?怎麼不摔死他!」我惡毒的詛咒。

  「走這邊。」阿邦一拉我,往偏僻的道上走。

  「你這是幹嗎?」小武發現不對。

  「這是回宮的近路。」阿邦說。

  「我還沒逛夠,不回宮。」我停下腳步,「不能因為出現疑似可惡的人,就壞了本宮的興致。」

  「紛紛,安全第一。」阿邦拉了我的手臂,不讓我亂跑,「公羊瀟灑能從我們三位一體,看出你是太子殿下,若有有心人,一樣看得出。我們甩了暗衛,如果有人不懷好意就麻煩了。」

  我一愣,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照你這麼說,那公羊瀟灑是提醒我們的?」小武抓了抓頭髮。

  無意的!他怎麼會好心提醒?一定是無意的。

  我雖然胡鬧,但並不是傻的,既然覺得阿邦說得對,倒也從善如流,戀戀不捨的隨他穿過人群稀少的街道,快步回宮。到底我是太子,雖然不是一直關在深宮,但這種好玩的時候可以肆意遊蕩,也不是很多機會好不好?

  「你怎麼走這邊?」小武突然皺著眉問。

  我一抬頭,發現竟然是大燕國都的品花一條街。說白了,就是娼寮之地。我是想出來看煙花的,不是逛煙花的。可我想阿邦這麼做,一定是這條路最近也最合適,當下並不多言。

  中秋佳節,舉家團圓,這種地方反而人煙稀少。姐兒們也自擺了宴席,自己樂呵一下。

  正想著,突然對面走來一個人。

  是個姑娘!

  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雖然她穿的是男裝,行為舉止並不扭捏,可以說很男性化。但至於說我為什麼能隔著皮看到瓤,那是因為我的本質,我有女性的本能,以及對同類的敏感。我還特別喜歡和少女們膩在一處玩,去年「調戲」了幾名少女,結果被人說成年少而風流。

  其實,我只是想和同齡的女孩子相處好不好?雖然男生的性格豪爽,搞怪又淘氣,有時候還傻乎乎的逗人發笑,和他們在一起很開心,可我畢竟是女的呀,心理生理都正常,我需要閨蜜。可結果哩,我被慣以不好的名聲,那幫子老學究思想太不純潔了!他們不知道,被我調戲的少女,其實都還挺樂意的。

  就算我是個真男生,喜歡女生也很正常啊。那是荷爾蒙的作用,那是青春的作用!

  那姑娘大約和我差不多年紀,身段嬌小,但並無弱柳扶風之態,鵝蛋臉,眉清目秀,皮膚微黑,兩道長眉英氣勃勃,但神色淡然,竟然是個冷美人。大節下的,連男人也穿著相對鮮豔的服色,她卻一身玄青色窄袖長袍,黑色薄底快靴,周身利落,除了腰間一塊白玉珮外,別無其他飾物,可她就這麼緩緩地從燈火璀璨但孤淒寂靜的深夜中走來,竟別有一番說不出的風采。

  「有刺客!」小武一下把我擋在身後。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4 10:42 PM

第十六章 野蠻女友

  「什麼刺客啊,別那麼誇張好不好?」我拉開小武,低聲道,「那是個女的。」

  「女的?你確定?」阿邦納悶,「你眼力也太好了。」說著,他瞇了瞇眼。我嚴重懷疑他是有些近視的,可每當他擺出這模樣,都有幾個女孩子會迷倒,嚷嚷說他這樣最帥了。所以,臉好看就是先天最大的優勢,帥哥做什麼都是帥的。

  「你們也不看看,你們太子殿下我是什麼人?」我藉機吹噓,「這兩隻小龍之眼,目光如炬。別說只是個女人,就是個妖精,在我眼裡也現了形。」

  「就算是女人,難道女人不能當刺客?」小武不服氣,一根筋得很,「元宵佳節,居然穿著夜行衣!本少爺一看,就有滿滿的問題!」

  小武不是也近視吧?不對啊,他在騎射場上百發百中,號稱鷹眼。

  「黑色的衣服不一定就是夜行衣,而且就算穿的是夜行衣,也不都是刺客,她不是沒蒙面嗎?」這姑娘甚至連簪花節的面具也沒戴。

  我拉掉小武擋在我面前的、肌肉賁起的手臂,繼續向前走。

  大路很寬,又不是御道,憑什麼我走得,別人就不能走這邊躲清凈?然而就在我們要擦肩而過時,那姑娘的身後又跑過來一個人,卻是個如假包抱的男人。嗯,我能感覺得出。因為女人若長成這樣的身高和寬肩長腿,在大燕基本上就嫁不出去了。

  這個男人臉上戴著個鬼臉面具,見到我和小武和阿邦時一愣,似乎覺得我們面熟,雖然我們都還戴著面具。但他轉瞬就不再理會我們,而是和那姑娘低聲說道,「師妹,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邊沒有看焰火的好地方呢。」可惜他聲音雖然小,可他那邊是上風口,聲音以風傳送,加上我們三個從小玩捉迷藏太多,耳力練習得超好,就全聽到了。

  我沖阿邦和小武使了個眼色。看吧?是女的吧?你們的太子殿下,永遠光榮偉大而正確!

  小武和阿邦做了個抱拳的手勢,表示服了,可我卻突然一激靈。

  這男人的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就算他刻意壓低音量,捏著嗓子改變聲線,我卻還是感覺一陣陣的涼氣腳底一直沿著後背竄到頭頂。不是恐懼感,而憤怒。嗯嗯,還有些與敵人狹路相逢的興奮。想來,最近讓我氣急敗壞的人只有一個。

  「顧荒城!」我大叫一聲。

  普通人如果沒經過特殊訓練,也沒有心理建設,在別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時,本能的就有反應。於是鬼臉面具男登時停住腳步,算他機警,硬生生僵住身子,沒有回頭。但,本宮還需要他有其他的反應嗎?需要嗎?需要嗎?需要嗎?

  阿邦和小武也嚇了一跳,阿邦還好奇的問,「你能認出女人就算了,怎麼連男人是誰也能猜出來?莫不是你的眼睛真有特殊能力?」

  呸!我有什麼?我只有女性的第六感,超準的直覺。本太子愛記仇,姓顧的讓我挨了五大板,這幾天我沒動作,就以為我忘記了?我天天晚上恨不得扎小人,對他日思夜想,他此刻就算化成灰,我也認為得。

  我慢慢向街對面踱去,豬頭面具擋住了我的奸笑,但我吊兒郎當的步態,那提籠架鳥,帶三五惡奴上街欺侮良民的姿態,卻像足了頑劣的紈褲子弟。隔著鬼臉面具,我似乎都能看到顧荒城皺緊的眉。

  不過他沒有下一步動作,估計還在考慮裝不認識我。於是我善解人意的掀開面具,露出我笑意盈盈、人畜無害,掩藏著報復快感的臉。

  裝!看你還裝不裝得下去!在國子監,師為大,我這東宮太子也得靠邊站。可出了那個地方,我的地位無比崇高,別說區區一個從四品,就算一品大員,超品爵爺,也得給我乖乖行禮。

  果然,顧荒城沒有辦法,規規矩矩地微躬下身,「微臣見過太子殿下。」非正式場合,他倒也不用跪拜,但看到他對我低頭,我心裡很樂呵。這樣雖然有點小孩子氣,可我就是高興,有什麼辦法?

  說起來,我從小到大,顧荒城是第一個頂撞我、懲罰我、讓我吃癟的人,這些日子我對他算是唸唸不忘的了。本宮長這麼大,想誰也沒有像想他一樣。

  「免禮。」我揮揮手,眼睛嘰哩骨碌的在那位女扮男裝的俏佳人身上轉。

  嗯,腰沒我細,但看起來經常鍛鍊,身體柔韌而結實的樣子。沒我高,但在女孩中也不算矮了。皮膚沒我白,可是細膩程度不輸我。屁股比我翹,看來我以後要多練習深蹲。胸部嘛……

  女孩子們初相見,都是會比較這些的,是很自然的事,是女性的正常心理,比較注重細節而已。只不過我忘記自己現在是男人了,於是那種純欣賞的眼光就變成了猥瑣。甚至,算得上是猥褻……那姑娘本來隨著顧荒城行了禮就站在一邊的,此時被我盯得惱怒,偏聽聞我是大燕太子,不敢動怒,隻眼裡像噴火一樣。

  「太子殿下,夜深了,這邊又偏僻,不如趕快回宮吧?」顧荒城也有點怒了,咬著牙勸我。

  可他不說還好,他一開口,我就覺得他又要管教於我,立即生出極強烈的逆反心理,「要你管!本宮出宮微服私訪,可是得了聖命的,難道你要抗旨?」

  這大帽子甩得,呼,爽死了。

  再看顧荒城,氣得臉色發白,嘴唇緊抿,看起來……倒怪好看的。

  我故意惡劣,偏過頭問那姑娘,「不知這位姐姐是顧大人的什麼人,一起看花燈啊?想必是親近的,不如介紹給本宮認識一下?」

  那姑娘嚇了一跳,沒想到被人認了出來。隨即就彷彿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樣羞憤,低著頭掩飾她那要殺人般的眼神。

  呵,好暴的脾氣,野蠻女友啊。可我冤枉啊,瞪我幹什麼。她的扮相是差麼,還不許被人認出來嗎?若說女扮男裝,我可是這一行的祖宗,在我看來,她幾乎處處都是破綻。她態度如果好,有空我可以和她交流一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5 09:20 PM

第十七章 太子殿下請自重

  「太子殿下,請自重。」顧荒城冷硬著聲音說,「此女是臣下的師妹曹遠芳,算是為臣的內眷,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隨意調笑。」

  奶奶的,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調笑了?只是見了同齡的姑娘,自然「親切」了一點。就算你們以為我是男人,可我怎麼你師妹了?我是摸她了?親她了?還是怎麼的了?

  我腹誹著,冷笑起來,露出雪白的小牙,像是要咬人,倒把那姑娘嚇得哆嗦了下。

  顧荒城沒想到我這麼仗勢欺人,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畢竟他一直在軍營,為人處事上直來直去慣了,不懂轉圜,不會懷柔,此時只抬起手臂,老雞護小雞一樣擋在那姑娘面前,「遠芳,別怕,有師兄在,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把你怎麼著。」

  我一聽就怒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的人品?如果他肯細心打聽,我除了做過一些淘氣的事,並沒有重大惡行。打的,全是為禍民間的官員或者富商子弟,調戲什麼的……其實根本不是調系,只是和女孩們玩一會兒而已。不小心誤傷的百姓及其財產,事後也都加倍補償了。

  如果說身為學生,不尊師重道是錯的。那麼身為師長,對學生懷有偏見,是不是犯了更大的錯。所謂有教無類,難道出身高貴之家,就一定是小壞蛋,將來長成大壞蛋?!

  我抬手,「啪」的一下打掉顧荒城的胳膊。

  結果,出事了。

  我以為他的手臂一定很有力,哪想到他只是鬆鬆舉著、擋著而已。於是,我的勁兒就用大了。而且,手伸得……有點長了。

  最後的結果就是……我的指尖擦過了曹遠芳的姑娘的……前胸。身子一踉蹌,若不是曹遠芳躲得快,還差點把臉貼在人家胸前。看起來,動作極為不雅觀。

  不過……那個小籠包……確實不太大。也可以說,好小好小。

  纏著的布條質量也不過關,要用硬布,像個烏龜殼一樣扣在胸上最好。我用的就是這樣一種,所以我的胸部如果不幸被人摸到,那人一定會想:好結實的胸肌,怎麼練出來的?完全不會有其他感覺。

  瞬間,我腦子冒出幾個想法。但很快,我嚇著了。因為我現在是男人的身份,摸了人家大姑娘的胸,那是多大的惡行啊!如果人家要我負責,把曹遠芳抬到宮裡來,我怎麼辦?怎麼辦?

  再過三年我就及冠了,那時候就有娶皇后的壓力。之前,封個把品級低的婢妾是可以的!

  這都要怪顧荒城!因為他,我毛手毛腳,失去理智!對對,都怪顧荒城!

  此時,小武和阿邦站得離我有點遠,又因為角度關係,沒看到這一幕,可顧荒城卻是實實在在的看在眼裡。而曹遠芳,面孔漲紅,繼而失去血色,之後氣得哆嗦,搭配著泫然欲泣,害得我無比自責。

  「我……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我慌亂而誠懇地道歉。

  然而曹遠芳卻是怔然,似乎受到的打擊太大了。而顧荒城,短暫的驚訝之後,兩眼死盯著我,越瞪越大,之後,突然向我伸出手來。

  我以為他要打我,本能的一縮脖兒,想轉身逃走。我是個體育課不及格的人,武學值為負數,就是那種打起群架來,豬一樣的隊友級別。而顧荒城鎮守邊關多年,當年的文武狀元,如今的武修先生。我們兩人之間的差距,就好比巨人和小耗子。如果不跑,我會被他拍成一團肉泥的。這軍中莽夫,敢在國子監開學第一天就打我板子,現在憤怒之下,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這時候,身份保不了我!

  可是我腦子轉得快,動作卻慢,還沒等轉身,顧荒城的手已經到了。但,等等,他這是什麼姿勢,不像是要打我,而是要……抱我。

  什麼情況?!我呆愣住了。

  緊接著,我便被抱在一個寬闊堅實的懷抱中。然後天旋地轉,身子被一股力量拉扯。當我稍微清醒時,發現和顧荒城一起摔倒在地上,還滾了幾滾,直滾到旁邊一間鋪子的上馬石旁邊。

  再看我原先站立的地方,釘著一隻鐵箭,深入地面寸,箭尾還在顫動。

  有人要暗殺我!我立即反應過來。

  「低頭!」顧荒城毫不溫柔的低喝,並把我像不肯喝水的牛一樣,強按下了頭。

  而他自己,身形飄起,已經在兩丈開外。

  到底什麼情況?我急了,正好那邊響起小武的暴喝,「有刺客!」

  真有刺客嗎?烏鴉嘴啊,真是一說就靈。今天可是元宵佳節,大過節的下黑手,太不厚道了。而且是針對我的刺殺嗎?那麼,是誰洩露了我的行蹤?我出宮就很秘密,我突然拐到這品花一條街上來,還是很突然的決定。就算有人算計我,也不肯得算得這麼仔細,還埋伏於此。

  惟一有可能知道我行跡的,只有……公羊瀟灑。

  是啊,若我死了,我父皇惟一的子嗣也沒了。到時候影子太子就成了真太子,見得了光了!

  是他嗎?是他嗎?他會如此喪心病狂嗎?

  我氣憤的想,不知為什麼,心裡跟堵著東西似的,奇怪的不好受。可是,我本來就和公羊瀟灑是仇敵呀,他這樣才有敵人的樣子,而不是每天對我笑瞇瞇的。可此時有此猜測,我怎麼會感到鼻子發酸,想哭。

  看看這個公羊渣,把我氣成什麼樣兒了!

  我把身子縮成一團,躲在上馬石後,抽空往外偷看。結果,我看到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約摸有十幾個黑衣人就像憑空冒出來似的,正和小武打成一團。

  小武以一敵眾,本來落於下風,算得上苦苦支撐。可當顧荒城像只雄鷹似的,凌空撲擊而下,情況立即好轉。

  看了兩眼,我就不禁讚歎:不愧是在軍中歷練過的!不愧文武狀元之名!

  小武的武功在我看來本來是極好的,但和顧荒城相比,就顯得花俏和青澀,完全不夠看了。

  「紛紛,藏好,你不要命了!」阿邦撲過來,把我按回石後。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5 09:21 PM

第十八章 小命要玩完

  他也是體育差生,打架不成,但好在身體靈活,而且頭腦總是能保持冷靜。要知道在亂局之中,能夠始終清醒的人,生存幾率就高好幾倍。此時他也不知打哪兒撿來一把刀,看樣子是被殺死的黑衣刺客所留,一夫當關似的擋在上馬石前。萬一要是有刺客突破包圍,跑到我身邊來,他會以性命相拚,護我周全。

  我眼裡驀然湧上熱流,這樣的好朋友,我公羊落瑛暗暗對天發誓,不管我的結果如何,此生定不負這樣的好友。

  嘭嘭的聲音響起,深藍的天空中綻放出美麗的煙花,照亮了黑暗。同時,也掩蓋了這邊的擊殺之聲。在大燕國的皇城,所有人都在享受著節日的快樂,算得上舉城歡慶,惟有這裡,遍灑著陰謀和黑暗,上演著殺伐與忠誠。

  「太子殿下何在?」一個姑娘的聲音傳來。顯然,是曹遠芳。她顯然並沒有受到這突發事件的波及,來尋我了。

  「在這兒。」我舉起手,但身子沒立起來,因為阿邦甩過眼刀,威脅我要老實點。

  「遠芳姑娘也來躲躲,刀劍無眼,傷到就不好了!」我誠懇的邀請,純粹好心。

  「好。」曹遠芳倒乾脆,兩步就走到上馬石邊。

  阿邦背對著她,警惕的盯著刺客那邊的行動。我則對她展開笑容,很高興她沒有因為我而受到傷害。之後,曹遠芳也笑了,模樣真美麗。

  不過,怎麼有殺氣?!

  我怔然,直愣愣的看到面前美女的眼神變得凌厲,還夾雜著一絲羞憤。曹遠芳從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在煙花的映照下,那匕首的寒光特別刺目,有如一道閃電,直衝我的胸膛而來。

  「辱我者,死!」

  不是吧?太子殿下正遇襲,也算是傷害到國體的事,她卻這時候來報仇?再說,刺殺王儲是誅九族的大罪,就因為我無意中摸了她一把,她就要鋌而走險了,不管不顧?這是什麼姑娘啊,腦袋里長得是漿糊吧?真剛烈的話,自殺不得了。

  我千防萬防,卻還是疏忽了。看來,我剛才說錯了。原來穿夜行衣的,果然都是刺客。

  而阿邦同樣措手不及,反應只比我快一點。

  我只感覺眼前一花,耳邊聽到叮的一聲,阿邦的刀已經斷為兩截。斷掉的部分飛起,擦著我的頭頂掠過。幸好我的豬頭面具掀開後就一直頂在頭頂,被劈開後只感覺頭皮發涼,倒是沒傷著。

  逃命的關頭,我也是很麻利的,一個就地十八滾,躲過了曹遠芳的第二擊。沒想到她還是有武功的,手中匕首還削鐵如泥,阿邦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擋不住她。而我則滾出了上馬石的保護範圍,那邊激戰正酣的刺客中,有一位發現我暴露了,拼著被小武一刀砍死,也扔過來一把鋒銳的暗器。

  此時,小武和顧荒城被殘餘的刺客纏著,想救助我卻來不及。阿邦正巧被打趴下,心有餘而力不足。而那位看著聰明美麗,但實則一根筋的曹遠芳則步步向我逼來,神情惱恨,看樣子非要了我的小命不可。

  我前有暗器,後無退路。左有女俠,右無幫手。雖則我身在皇宮,身處高位,從小到大經歷過三五次暗殺了,算是有經驗了,但這卻是第一次感覺到真正的危險,彷彿一隻腳站在懸崖的邊緣,另一隻腳已經踏空。

  下面,是萬丈深淵。

  這時候我是不害怕的,因為來不及。時間和空間,一瞬間似乎放慢、放大,所有的人和事都變得無比清晰起來。我不知道死到臨頭時是不是這個感覺,離我上回穿越已經過去了十七年多,作為健忘的人類,我早忘記了那時的感覺。

  只是,突然,我的後頸一緊。接著,我又感覺到了天旋地轉,放慢和放大的時空恢復了正常。我知道我是飛到了半空,但還沒來得及尖叫,就又跌落了,落在一個人的懷中。

  我被丟得七葷八素,眼神無法聚焦,但那一點艷麗的紅色,彷彿相思紅豆,在我眼睛中和腦海中無限放大。

  公羊瀟灑!怎麼又是他!我正懷疑這批刺客是他派來的,他怎麼又會衝出來救我?苦肉計畫還是美男計?不管什麼,本太子是不會上當的!

  「你有沒有事?」他問了一句。是我幻聽了吧?怎麼他的聲音很奇怪,鼻音濃濃的,似乎非常生氣,非常在意,而且有點……心疼?不是吧!

  但我還沒回答,頭上的發簪就被拔出來了。

  公羊瀟灑一揮手,那髮簪不偏不倚打在曹遠芳的身上,也不知刺中了哪個穴道,讓她登時暈菜,再不會做些不著調的事來添亂。

  「放開!」我轉過身子,避開公羊瀟灑纏在我腰上的手臂。

  公羊瀟灑沒像往常一樣笑瞇瞇的說些怪話,把我氣個半死,而是兔起鶻落,幾個跳躍就加入戰團,有如猛虎入羊群。

  我絕望的看著他的背景,才明白小武的武技跟他就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的。我雖然自己不會武功,但大內有很多高手,看啊看的,導致我很會鑑賞。看來之前的比武,公羊瀟灑只是逗著小武玩,根本沒用全力。他的水平絕對和顧荒城在一個水平線上,應屬絕頂高手。

  「紛紛!紛紛!你沒事吧!」阿邦這時候才爬起來,握著我的肩膀,一臉焦急。

  「我沒事,你怎麼樣?」我扶住阿邦的胳膊,感覺他在發抖。

  我知道,這小子別看不是武將,但天不怕、地不怕的,能讓他恐懼成這樣,是我的險境。

  「是我不好,不能護你周全。」阿邦的眼睛呈現出碧綠色,還盈滿水氣,「我不該輕信那個女人,就算她是顧荒城一夥兒的,我也不該讓你單獨面對她,是我錯!」

  「我也錯了,大家一起錯,才是好兄弟嘛。」我拍拍阿邦的肩,「你可別哭哦,我會告訴小武的。」

  一句話,阿邦破涕為笑。但我看到他眼神中有什麼在改變,變得更為堅定。

  我們看向刺客戰圈,正見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進入尾聲。所有人都被立斃於當地,小武和顧荒城都是狠的,下手絕不容情。

  「留活口!」身邊的阿邦和那邊的顧荒城幾乎同時開口。

  然而,最後一個刺客在公羊瀟灑手中。他似乎沒聽到,手機刀落……

  整個世界安靜了。

  然後,天空中又竄上一隻煙花。艷麗只是瞬間,眨眼的工夫就又湮滅。

  可是那驚心動魄的美,卻永遠留在人的心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6 10:55 AM

第十九章 小寵

  我披頭散髮的站在那兒,環視著週遭的一切。

  天上皎潔的明月與璀璨豔麗的煙花,地上萬家燈火與團圓的人,都似乎與我不相干。我只感覺清冷的風,濃烈的血腥味,還有到現在還在激烈跳動的心臟。

  公羊瀟灑站在戰圈的中心,渾身散發出冰冷凜冽之氣,俊美無雙的臉被月色映照出凌厲的陰影,看起來宛如殺神。

  但,那表情和氣勢只是一瞬間的反應,很快他又恢復了那高華優雅的氣度,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只是稍微嚴肅了點,好像剛才是我眼花了。

  「王世子,麻煩你送我回宮。」我平息了一下仍然有些慌亂的情緒,「阿邦,你處理善後的事,記著,要悄無聲息的,把事情壓下去,別鬧大。」

  阿邦點了點頭,明白我的意思。

  「小武,你跟我進宮。至於這個瘋婆子……」我指了指曹遠芳,「顧荒城,你把她給我帶走,親自看管!」我有點惱火。若不是她,我也不至於這麼險象環生。不管原因是什麼,她當街謀害皇太子,這都是誅九族的大罪。這姑娘,若不是孤兒,就是腦子不好使!

  顧荒城三步並做兩步跑過來,剛才只對我行躬身禮,這時候卻端端正正的單膝下跪,焦急地道,「太子殿下,請您饒了我師妹吧,她性情直率衝動,並非有意針對殿下!」

  「饒了她?直率衝動?」我冷笑,「趕明兒我也直率衝動,也去殺人如何?你說她不是針對我?是啊,還真不是。她這叫刺殺,往大裡說,算是謀逆!」

  看我怒了,顧荒城低下頭去。

  其實我不是非要人命不可,但這種行為不能隨便寬恕。別說我還是太子,大燕惟一的繼承人,就算我是平民,也不能因為一點小誤會,說動手就立即動手啊。不然,國法何在,禮法何存?而且,現在讓我饒了別人,當初我在國子監犯個小錯,顧荒城為什麼不依不饒的,非要鬧到那個地步呢?

  剛正不阿是麼?至少要嚴以律己再說。

  「你把她給我看好了,若是跑掉了,我就拿你顧家問罪!」我大聲道。

  這話,原是說給曹遠芳聽的。她和顧荒城的關係看樣子不僅是師兄妹那麼簡單,很有些讓人遐想的空間。但老顧家也太倒霉了,有當直臣的祖父,直臣的孫子,再加一個二百五的孫媳婦,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這不是擺明自絕於天下嗎?

  所謂耿直萬人嫌,民間都是嘴,何況他們老顧家還混朝堂的。

  「護架。回宮!」我甩手就走了。本來想甩袖的,但今天是平民的短裝打扮,沒有那麼飄逸的長袖。

  小武立即跟了上來,低聲問我,「紛紛,你叫那個人跟來幹什麼?」他指的是公羊瀟灑。

  「離皇宮還有一段距離,萬一再有事,他是把打架的好手。」我同樣低聲答。

  他既然救我,下面就不會再害。而這邊善後的事,我不想他插手,必須牢牢掌握在我的控制之中。他是一字並肩王的嫡長子,早封了世子,因為全大燕,他爹是位置最高的王,所以世人簡稱他為王世子。

  說完這話,我就再不開口,等著公羊瀟灑也跟上來。他這個人,十分有眼力見兒,知道我和小武要交流一下,這才緩了幾步。

  一路無話,回了玲瓏閣之後,我發現除了看門的幾個太監宮女,閣內沒有一個人,連紅拂和綠珠也不在,大約跑外面看熱鬧去了。這個時候,父皇和母后應該在宴請群臣,我突然感覺這偌大的皇宮,很有淒冷孤獨之感。

  於是我不想叫小武走,免得我一個人,可不知為什麼,公羊瀟灑也賴著不離開。我都明示暗示好多次了,他就是沒反應。他這樣八面玲瓏的人,我當然不認為他是不懂,他指定是裝的。

  只是我不明白他,因為我懷疑這次刺殺說不定與他有關,可他為什麼要救我?現在又為什麼要陪在我身邊呢?剛才那一瞬間的錯覺,我甚至覺得他是憤怒的。難道,我錯怪他了?可是在大燕朝堂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下,我實在不知道誰想對我下毒手,又怎麼會熟悉我的行動路線,我戴著豬頭面具還被認了出來。

  「你怎麼還不走?」到底,小武忍不住了,對公羊瀟灑橫眉立目。

  「皇伯伯和皇嬸嬸還沒有回來,我陪陪紛紛。」公羊瀟灑不以為意的說,一臉理所當然。

  「不是有我嗎?」

  「你是外男,本世子是表親。」

  「什麼外男內男的,太子殿下又不是女的,那麼多窮講究。」小武嚷嚷道。

  我心裡打了個突。

  再看向公羊瀟灑,他一臉無辜,笑嘻嘻的說,「如果紛紛是一位公主,你現在都可以直接拉出去凌遲處死了。」

  「你是說太子殿下長得女氣文弱嗎?」小武立即生氣了,挽起袖子道,「太子殿下的名譽就是我的生命,你敢詆毀,我現在就讓你嘗嘗拳頭的滋味。」

  「無旨而在太子殿下面前動武,可視為刺殺哦。」公羊瀟灑好整以暇的說。

  小武的動作僵了片刻,又挑戰道,「九月初一有國子監大比武,到時候跟你一決高下!」

  「好啊好啊。」

  「輸的人怎麼說?」

  「勝敗乃兵家常事,武定國,你著相了。」

  「你……」

  「我怎麼了?啊,忽然好困。」公羊瀟灑說著,就把身子歪向桌子,一手支著頭,微閉上了眼睛。那模樣,慵懶而優雅,非常迷人。

  可惜,屋裡的其他兩個人都不懂欣賞。

  小武氣得要命,因為公羊瀟灑畢竟比他爵位高,又不能造次,所以只能把牙齒咬得嘎崩嘎崩響,彷彿在想像著咬碎對手的骨頭。而我,心裡還在忐忑。

  剛才公羊瀟灑是什麼意思?他不會懷疑,甚至知道我是女人了吧?可看他那樣子,又不太像,他說話帶著一幅口無遮攔的勁兒,又帶著幾分氣人,幾分逗弄。

  他向來對我就是這樣,好像我是他懷裡的小寵!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7 11:46 AM

第二十章 顧家師妹

  不不,是我太草木皆兵了,懷揣著這麼大個秘密,所以總是疑神疑鬼的。他不會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父皇那麼精明嚴謹,知情的幾個人都忠誠得很,所以沒有任何人會瞭解真相的!

  這麼安慰著自己,否認著不利的情況,心情瞬間放鬆了點,才有心情招手叫小武過來吃點心,也不理公羊瀟灑。

  可能剛才太驚嚇了,我居然又餓了。

  點心是百果鬆糕,摻了豆面的白面發得宣宣的,加入雞蛋液和紅糖,還有羊乳,又摻著切碎的水果丁,放在土製烤爐裡烤熟,吃起來香甜可口,是我最喜歡的。

  但吃了兩塊後,我覺得有點干,就親手倒了茶水給自己和小武。哪知道才喝一口,公羊瀟灑就突然又說話了,「這件事,你打算瞞著皇上嗎?」

  我差點嗆水,小武連忙輕拍我的背。再看公羊瀟灑,連眼睛也沒睜,好像是說夢話。

  但我知道他不是,嗆聲道,「關你屁事,閉緊你的嘴就行了。」

  我確實不想把這件事稟報父皇,因為怕父皇、母后擔心我的安危,以後不讓我出去,所以才叫阿邦去處理。再者,父皇的年紀畢竟大了,我不想讓他操心我。如果,我連自己也保護不了,萬一將來我必須坐在那把龍椅上,把我的身份秘密隱藏一輩子,怎麼治理江山,愛護百姓?

  阿邦雖然還年輕,也沒有官位在身,但我相信他會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然後我再想辦法順藤摸瓜,找出幕後黑手。事關我的小命,我不得不格外小心在意。

  「那曹遠芳呢?她為什麼對你下手?」公羊瀟灑又問。

  我本來不想回答,但看小武也一臉好奇,又怕現在不說清,後面陷入被動,只得漲紅著臉道,「我無意間……碰到她一下……碰到了……胸。說起來,全怪顧荒城,如果不是他舉著手臂,我怎麼會……」

  「紛……殿下,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小武才是真正的剛正不阿。這不,數落起我來了。

  「本宮都說了是無意的。再說,這點小事,值當她要宰了本宮嗎?」我怒,「而且她還是在那麼混亂的場面中趁火打劫,虧我看她那模樣是個俠女呢,一點不講武林規矩!」

  「哪有什麼武林規矩啊,你看話本小說太多。」公羊瀟灑仍然閉著眼睛,卻嗤笑了聲,「又一個看重名節勝於生命的俗人。」

  「那算什麼名節?碰一下就悔名節了?那天天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往你身上撲,你得毀了多少人名節?那事就天知地知我知她知,近到顧荒城都沒看到,她發什麼瘋?」我不服氣,「真不知道她受的什麼教育,是從古墓裡出來的吧?」

  「八成,是那姑娘心儀顧荒城,所以才更加惱怒吧?不過她連九族的安危都不顧了,可見是個一根筋的,顧荒城這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公羊瀟灑笑道,頗有些幸災樂禍。

  「殿下,你不會真的要治她的罪,諸她的九族吧?」小武開始同情曹遠芳,「畢竟,你……那啥在先,不如就算了吧?」

  我其實也沒想把曹遠芳怎麼滴,畢竟她沒傷到我。這也是我不準備報告父皇這件事的原因之一,若父皇知道有人意圖傷害我,不管那人是什麼原因和目的,父皇一定要治死罪的。顧荒城文武全才,在邊軍中很有威望,從政治角度說,殺了曹遠芳,說不定寒了他的心,對大燕江山也是不利的。父皇身邊有一字並肩王覬覦,我不能不管不顧的,只為自己痛快。可我若忍了這口氣,顧荒城就欠我的人情,本來顧家就一門忠勇,我此舉一出,豈不加個更字?

  最重要的是,我畢竟是現代的靈魂,講究人權,沒有那麼嗜殺。曹遠芳只是草包了點,但罪不致死,何況她還那麼漂亮。

  可我雖然這麼想,小武這一廢話,我不禁火頂腦門子,生氣道,「你居然為她說話,她差點要了我的命誒。說,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小武嚇一跳,立即拍胸脯保證,絕對是我的死士。若我真要誅曹家九族,他會親自動手。

  看他那樣,生怕我不信似的,我這才暗爽。一抬頭,見公羊瀟灑眯著眼睛看我,就覺得自己像寶貝被搶了的小孩子,真是幼稚得可笑。

  「本宮很仁慈的。」我對小武說。

  小武忙著點頭,公羊瀟灑又開口破壞和諧的氣氛,「紛紛啊,你這是最好的報複方法。」

  「報復?報復什麼?」我裝傻。

  「你我表兄弟,我還不知道你嗎?」公關瀟灑終於睜開了眼,拋了個媚眼給我,娘的,真是波光灩瀲啊,「顧荒城前次那麼囂張,你要不日夜惦記著原封不動的打包還回去,甚至再加點碼,就不是公羊落瑛太子殿下了。」

  「你瞎說,本宮不僅仁慈,還很大人大量。」我死不承認。

  哼,你能把我怎麼樣?啦啦啦……

  「饒了曹遠芳,好處多多。朝堂上的好處,不用我說了,想必你也明白。」他繼續說,「至於私下的……」他拖長了聲調,賣了個關子,害得我心癢癢。

  這混球,太可惡了!偏偏,他卻是最懂我的人。難道,果然敵人比情人還要互相想念與瞭解嗎?呸,什麼敵人情人的,我跟他最好半文錢關係也沒有!

  「你不想聽?」他見我沒回話,不禁反問。

  「你愛說不說,不說拉倒。」我氣呼呼的。完了完了,在這混球面前又破功了。

  「曹遠芳明顯心屬顧荒城,不過我看顧荒城倒不是很中意似的。」公羊瀟灑沒再逗我,「所以,他們之間的事,就是你的籌碼。若你放個餌,說要饒了曹姑娘,必須她嫁為顧家婦,顧荒城不可能不照辦的。」

  「憑什麼啊。」我梗著脖子,「她要殺我,我還給她做大媒,讓她得償所願?」

  「你知道她是誰?」公羊瀟灑問。

  「不是顧荒城的師妹嗎?」我愕然。

  「不僅如此,她還是曹明朗的女兒。雖說是個庶出的,到底也是曹家女。」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8 07:55 PM

第二十一章 迷人眼

  我一愣,沒想到曹遠芳居然是國子監大祭酒的女兒。雖然曹明朗那老傢伙沒什麼節操,為人圓滑世儈,但卻有幾分真學問,在文人士子中名望很高,門生故交滿天下。籠絡了他,文臣士子也會歸心我父皇的。

  曹明朗在文臣中有份量,顧家是武將翹楚,文武兩脈結親,本是朝廷大忌,到時候出點手段稍微壓制一下,旁人也沒話說,他們自己也不會反抗。退一萬步講,這兩家要是知恩的,我父皇若能控制得好些,就能保得鐵桶般的江山。

  只是,公羊瀟灑為什麼提醒我這些?他是我的政敵才對呀?難道,他和他父王不一樣,並不想推翻我父皇的統治?

  不不,太嚇人了,我居然差點就著了公羊瀟灑的道。他這是博取我的好感,讓我放鬆警惕呢。好險好險,幸好我機靈。總之,在我的意識中,公羊瀟灑就是個大反派,沒安好心的。

  而就在我腸子打著結,心裡拐著彎時,公羊瀟灑卻說,「曹遠芳那樣一個草包女,動作比腦子快,臉蛋比智力拿得出手,嫁給顧荒城,純屬禍害顧家啊。到時候,事事都扯顧荒城的後退,他可不就老實多了。」

  聽他這麼說,我差點樂了。在現代就聽人說過,要報復一個人,就生個女兒,養成非常不好的性格,然後嫁給敵人,包管對方家破人亡。沒想到啊,曹明朗這麼夠意思,現成的女兒拿給我使。

  不過,我哪有那麼陰險。報復顧荒城一下,讓他難受是希望的,但是,卻不能拿大事開玩笑。他是難得的人才,不能毀於婦人之手。公羊瀟灑是想讓我自毀長城吧?

  我們倆打啞謎似的說話,小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茫然。

  而我,真的搞不懂公羊瀟灑這個人。應該說,我從來看不透他的心,所以乾脆不猜了,只道,「為君要有風度,哪能這樣對臣子的。」

  我說得義正詞嚴,其實心想:這事我暫時先不做處理,吊著那一對鴛鴦才好。只要一日不做決斷,他們就得老老實實的吧?想來曹遠芳剛才只是一時義憤,這會兒怕早就後悔了。

  我怕公羊瀟灑再糾纏這個問題,連忙轉移話題道,「我說,你那騷包的耳釘是什麼名貴的東西,怎麼一直戴著啊?」

  公羊瀟灑笑笑,讓我立即明白我所有轉的心思都被他猜中了,但他如我所願,沒再說剛才的事,而是認真的道,「這耳釘啊,材質普通,但對我來說是最珍貴的。就算拿我的命換,我也不會猶豫的。」

  我有些茫然,卻莫名其妙的感覺古怪。

  就這樣又打了會兒嘴架,不管我和小武如何耍花樣,公羊瀟灑都巧妙的避開,讓我們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時間久了也有點無力感。好在這時候紅拂和綠珠終於回來了,見我散著頭髮,小武和公羊瀟灑陪我坐著,不禁吃驚。

  公羊瀟灑倒也乖覺,當即提出告辭。臨走,還沒忘記把小武擠兌走。他們前腳離開,我就見到綠珠臉蛋兒紅紅的,不禁埋怨道,「你明知道王世子是我的敵人,還對著他犯花痴。」

  「奴婢不是故意的嘛。」綠珠嬌嗔道,「公主沒看到剛才王世子對奴婢笑了一下,真是,百花都開了啊。但是您放心,奴婢絕對忠於公主。對王世子……純欣賞。嗯,對,純欣賞。」

  「人家紅拂怎麼沒事?」我氣鼓鼓的,「還是紅拂穩妥點。」

  「奴婢知道王世子不能多看,否則就嘭嘭的心亂跳,所以一直不抬頭。」紅佛果然老實沉穩,但這話說得我更氣了。

  「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長得帥點嗎?你們公主我,難道不好看?」

  「公主當然好看,是這世上最最好看的人。可是我們都知道公主是女孩子家嘛,心動不起來。」綠珠也老實地說,「其實奴婢見王世子對公主很好啊,說不定他和他老子是不一樣的,公主何必事事防著他?」

  「你們是讓美色迷了眼,他是一字並肩王最寵愛的兒子,怎麼會父子異心?」我堅決不相信公羊瀟灑。不管他對我有多好。但,他對我好嗎?我不知道。

  不過,似乎……也不太壞。

  「上回公主在國子監挨了板子,暈倒了。」紅拂回憶道,「奴婢看到王世子在公主床前站了好久,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站著,看著,似乎很心疼的樣子。」

  我一聽就躥起來,「站在我床前,那那……那……」

  「公主放心,當時奴婢已經給您上了藥,換了衣裳趴在床上,被子也蓋得好好的,不會被發現女兒身啦。」綠珠安慰。

  可為什麼我心里長草似的,聯想起他剛才說小武是外男,說如果我是公主,小武就要被凌遲的話……

  不不,不會的。如果他知道我是女兒身,早就告訴他父王,然後逼宮了。不怕不怕,沒事的。我拍拍胸口,再也不敢多想,吩咐紅拂綠珠為我沐浴更衣。

  穿著裡衣,我坐在清晰度相當好的銅鏡前,由著紅拂綠珠給我絞乾頭髮。看著鏡中我的模樣,我又恍惚和矛盾起來。這時,我聽到外面有細聲細氣的稟報聲,就叫紅拂出去看看。

  全皇宮都知道太子殿下的怪癖,除了紅拂和綠珠兩個貼身宮女,誰也不能進寢宮,違者要殺頭的。這當然是為了掩飾我的秘密,卻被人認為是乖戾的象徵。

  紅拂片刻即回,低聲對我說,「外面文安邦文公子深夜求見,不知公主……」

  「傳。」我立即站起身,知道阿邦是來回報善後刺客的事,「頭髮不用管了,快幫我多套幾件衣服,再拿個被子我圍著。」剛才已經摘下裹胸了,再弄太麻煩,又費時,乾脆在外間的塌上包著被子接見。那樣,什麼也看不出來。

  「公主,八月十五秋老虎,熱啊。」綠珠心疼的說。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過了會兒,阿邦進來了。見我那形象,不禁愣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29 06:13 PM

第二十二章 夾槍帶棒

  「殿下,你這是?」他問。

  「我冷。」我抹了抹汗,違心的說,「閒話少提,剛才的事怎麼樣了?」

  「我找了家將,把現場都打掃乾淨了,還下了封口令。」阿邦回事情的時候很嚴肅,「至於暫時除不掉的血跡……是因為江洋大盜出現,想趁著普天同樂的機會搶掠財物,正好遇到小武和我,捉賊時殺傷了幾個。不過我們人少,讓其他人跑了。這事事關京城的治安,府尹和五城兵馬司只會壓著,不會往上報的。幸好當時沒有人看到,刺客出現得又突然,咱們結束戰鬥速度也快。不過為了應付官府,我也找了證人。品花街那邊有間院子,咱們插得上手,他們會出頭作證的。」

  「報了官嗎?」我問,又抹了一把汗。

  「事情太大,不報不行。」阿邦目光怪異的看著我,「我還放下了人手在附近,提防有人暗中看到,到處亂說。過個三兩天,應該就可以安全了。至於屍體,我全安置在我家一處沒人住的院子裡了,不會有人知道。」

  「查過了嗎?」

  「初步看,對方做事很乾淨,首尾都沒有痕跡,從那些人身上,恐怕查不出什麼。」

  我想了想,「如果沒有線索,儘早把屍體埋了。然後查查宮裡有誰知道我要出去,再到附近仔細堪察。畢竟,他們也得踩點,也許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好。」

  「那你回吧,夜已經很深了。」我對阿邦笑,真的很幸運身邊有他和小武,「記得,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包括你父親。」

  「我知道,你放心吧。」阿邦站起來,走到門邊。

  正當我鬆口氣,以為可以撤掉被子時,他忽然又轉過身來,笑道,「紛紛,有個事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你這散著頭髮的模樣,真像個姑娘,很漂亮啊。」說著,他還摸了摸自個兒的胸口,「看吧看吧,我這心臟剛才不該跳得快的,它居然給我不老實。」說著,還輕捶了他自個兒的胸口一下。

  我一怔之下,他卻已經走了。

  我又冒汗了,這回是冷汗。看來,我以後要更加注意,如今總像走鋼絲似的,稍有一個不慎,就會馬上露餡。剛才,我的發簪被公羊瀟灑抽走,他也這樣看我來著。若長此以往,他們都成了斷袖之人,我不是太造孽了嗎?

  而我冒了這一身身的熱汗外加冷汗,加上刺殺和以為被發現女兒身的驚嚇刺激,當晚我又發起燒了,足足又養了五天才好,人瘦了一圈。

  這幾天阿邦和小武輪流來看我,不斷帶來消息。刺客的事,查了幾天,一無所獲。阿邦不敢再有動作,不然就會惹人懷疑。我儘管很不甘心,卻還是下令暫時不動了。反正我估計,一計不成二計生這種事會發生的,只要多注意我身邊,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一定會再露出馬腳。

  若這事與公羊明和公羊瀟灑父子有關,我就是再查下去也沒用。儘管我不願意承認,但我和公羊瀟灑確實不是一個段位上的對手。就說曹遠芳的身份,他才一照面就知道,說明他老早就注意了顧荒城。而我,雖然在父皇默許下,整了點太子勢力,暗中也培養了些民間的高手能人,但跟他比起來,實在是小菜一碟。

  而小武對我遇刺的事,一直生自己的氣,責怪自己武功不夠好,又為了九月初一比武的約定,這些日子發瘋的練功。關於顧荒城……他沒有理由進宮求見於我,只是見我沒把事情報到皇上那,也算鬆了口氣,求阿邦來討我的示下。

  我讓阿邦傳話道,「就跟他說,這事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理,先放著吧。讓他和曹遠芳該吃吃,該喝喝,指不定哪天就沒有腦袋享受人生了呢。」

  阿邦把這話帶到後告訴我,「這個顧荒城還真是個心志堅定的,果然該幹嘛幹嘛去了。曹明朗也沒事兒人似的,估計曹遠芳沒提起這件事。還有一個消息,曹遠芳進了國子監的女院那邊,也不知道她是要接近顧荒城啊,還是接近你。」

  「管她呢?我倒要看看她見到我時的態度。」我無所謂的聳聳肩。

  「我不會讓你單獨見她。」小武心有餘悸的道,「她再敢意圖傷害你,我就揍得她滿地找牙。」

  「人家是姑娘呢,你好歹憐香惜玉一點。」我逗小武,「再說了,她是司業大人顧荒城的親親師妹,正經學過武的,若不是腦子笨,算得上俠女,你未必打得過。」

  「我瞧著,小武配那曹姑娘倒是很合適。」阿邦眨眨狐狸樣的碧眼,和我哈哈對笑。

  小武羞窘得臉色漲紅,特別可愛。

  就這樣,一件可以捅破天的大事,暫時被暫時壓了下來。我病好後也不好意思再賴在皇宮裡,一步三回頭的到國子監去上學。

  一進國子監的大門,各色人物就巴結上來,有學生也有老師。當然也有對我不屑一顧,為了顯示清高,用鼻孔哼氣兒的。我心裡記著他們,想著萬一我登基,這些人絕對不用。若不是我登基為皇,也得報與新皇知道,還是不能用。

  不是我小氣、記仇,而是憑這些人的人品都不堪大用。反而對我不卑不亢的人,將來才可能是棟樑之才。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大齊太子趙關。

  「我們兩個還沒有好好相處呢。」他提了大齊的特產來看我,是些罕見皮毛,「我才來,燕太子就被打了板子,然後一直病到現在。以後燕太子是要繼承皇位的,國事繁重,身體要緊啊。」

  一個男人,說話能夾槍帶棒,其實也是不簡單的。他這話有好幾層意思:一是提醒我挨打的事,想激起我的憤怒和羞辱感。二是說我身子差,將來沒本事治國。三是說沒和我真正對上過,很不甘心。

  「我大燕有句民間諺語,不知齊太子聽說過沒有?」我笑得相當小白兔,假裝沒看到陪趙關來的公羊瀟灑。我對他和別國太子這麼親近,表示不滿和鄙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9-30 10:24 PM

第二十三章 大比武

  「哪一句。」趙關似乎很受教的問。

  「破罐熬好罐。」我以扇子點點下巴,「這話話糙理不糙,意思是身體太好的人,往往活不長久,不如平時身體不好的人長壽。特別是身居高位之人,得了病就是來勢凶狠,嘎巴一下就沒了,多可憐,多讓人心疼啊。」

  趙關據說從小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活了十六年,都很少生病的。所以我這話一說,他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哈,想氣我?公羊瀟灑氣我這麼多年,本太子都沒死。又跟我拼嘴毒?本太子毒不死你!

  「若說國事繁重,那倒是的。但若朝中人才濟濟,就像我大燕似的,皇上的負擔就沒那麼重。」這話,是指大齊若寒之地,民風彪悍野蠻,識字的都不多。

  「而且我大燕律法嚴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繼續說,「前些日子,本宮淘氣,因而受了罰。但現在想來,卻是驕傲無比。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是治國之道,本宮從中學習了不少呢。」這純粹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

  趙關臉上的天真的笑容快掛不住了。

  哼哼,這是叫你看看,什麼叫披著羊皮的狼。我就不信,這世上有比我還雪白的。

  再看公羊瀟灑,臉色一本正經,但眼睛裡含著笑,愈發顯得風神俊朗。

  「不過還是謝謝齊太子的皮子,只是我一向不太喜歡這玩意兒。拒絕皮草,善待動物是我的人生信條呀。」說著,我唰的一下打開扇子,故意把蓋了玉璽的那一面朝外。

  這個印跡,公羊瀟灑、阿邦和小武都是識得的。而趙關畢竟是齊國太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愣了一下也認了出來。當下,他就起身叩拜。

  他是齊國太子,我是燕國太子,大家半斤對八兩,算是平輩平級,誰也不給誰磕頭。但我父皇的玉璽代表他老人家,代表國家,趙關身為晚輩和外國留學生,不跪是不行的。而他表面上跪的是扇子上的玉璽,其實不是我受他的禮嗎?

  讓你以學習為目的,打探我大燕的各種情況!一邊學習我國的文化,一邊還要折辱我國的代表,也就是我公羊落瑛,小字紛紛的太子殿下!

  看他跪在我的腳下,注意到他表面恭敬,但手指無意識的捏緊袍角,我無比暢快。

  我算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盯著那把龍椅,想登上那個位置。原來,當你的敵人不得不對你低下頭去,那滋味……真是美啊。

  「免禮免禮。」我哈哈一笑,背著手,飄然離去。

  進了國子監,我很快融入了規律的校園生活。

  據我暗中觀察,見顧荒城對我沒有放鬆要求,我也不敢太放肆了。不是我怕他,倒是有幾分敬重,而是不想讓趙關看笑話。在真正的敵人面前,我與顧荒城也好,公羊瀟灑也好,都屬於人民內部的矛盾。畢竟,我再討厭公羊瀟灑,也堅信他不是賣國賊。他和趙關走得近,肯定別有目的。我再煩顧荒城,卻也得給為師者臉面。

  再說,他們倆都長得極其養眼。

  而我老實了這幾天,沒人上奏摺參我,我父皇老懷大慰,特地大大讚揚了國子監的官員和先生們了一番,還把大比武的綵頭增加了兩倍不止,令全體師生更是摩拳擦掌。

  我興趣不大,去年是告病,和小武、阿邦到城外的十二姑娘山玩了好幾天。結果不小心被發現,結果就有人上奏摺,其實就是顧荒城的爺爺,大罵我父皇有失管教,令太子失德,沉迷山水玩物,最後會誤了大燕。

  那次我很惱火,但也很同情父皇來著。

  其實,大比武是全體學員都要參加的事,今年我不想加入也不行,因為有趙關那隻白眼狼在。所以之前,我惡補有關大比武的各種知識和程序。

  大比武分為三部分:文比、武比、以及戰比。

  說白了,就是先詩詞書畫,再武術搏擊,最後是所有人分隊,進行行軍打仗的演練。雖然除了必修課,各個學生選修的不一樣,但因為體育課是必修,所以沒有武功的人也要加入「軍隊」。這也是考驗領軍者的素質,畢竟一頭羊帶著一群獅子,是打不過一頭獅子帶領的一群羊的。統帥非常重要,必須擅於把不給力的兵員結合起來,發揮最大的戰鬥力。

  文比,那是我的強項。我父皇一直親自督促我寫字畫畫兒,十七年來,我也練出了一點成績。雖說算不得丹青手,也算不得書法大家,但卻足能見得人了。若說作詩,我是不太強,可架不住我肚子裡背了那麼多唐詩宋詞啊。所以,謝謝高考,我好歹也算掌握了點本事。

  話說回來,文比是結對子的,就是兩人一組,我和阿邦結成一組,他那筆字畫,配上我的詩詞,還沒比,我就知道奪魁的機會很大了。

  武比,這個有規定的,只有選修武學的學子們參加,壓根就沒我的事,我頂多就是給小武搖旗吶喊而已。我琢磨著,以前小武經常參加監內的小比武,除了公羊瀟灑,他保持著全勝的戰績。所以反正冠軍應該在他們兩人之間產生,當然我更希望小武贏。

  我比較怵頭的就是第三項戰比。

  首先,不知道被分在哪一隊,因為分隊是抽籤進行,各人全憑運氣。其次,就我這殘破的小身板,行軍的時候肯定掉隊,情況混亂的情況下被打也是有可能的。因為小武和阿邦不一定在我這隊,也不可能時時護著我啊。

  雖然我是太子,但在國子監卻被一視同人。以前還可能耍點花巧,但如今顧荒城成了司業大人,臉黑得和包青天似的,我哪有機會玩花樣?若被發現,不是更沒臉?也會更倒霉!

  於是,也只能阿彌陀佛,求滿天神佛保佑了。只要我和小武分在一隊,哪怕是阿邦呢,總不至於太慘。

  那可是負重超野跑啊!而且還得雙方廝殺。我試過了,那種長槍和大刀,我都拿不動。雖說學子們不會真打,武器上也包了布,不會傷害身體,可挨上一兩下是必須的,疼痛也是很可怕的呀。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 09:49 PM

第二十四章 笑到最後

  「紛紛,別怕,你是太子,肯定吉星高照。」小武安慰我,「再說,就算有顧荒城盯著,別人也不敢對你怎麼樣。頂多,就是跑得累點。可為了大燕,你拼了吧。」

  他這是安慰嗎?嚇我還差不多。

  阿邦和我是難兄難弟,但他卻很鎮靜、很認真地對我說,「因為你會墊底嘛,所以我沒有那麼丟臉。」氣死了,居然是想看我笑話的。

  但不管我多麼擔心,大比武的日子還是到了。

  這天,天氣非常晴朗。我只希望第三天還是這樣,因為要比三天。戰比在最後一日,地點是十二姑娘山。順便說一句,上回我被發現在大比武期間私自跑出來玩,就是因為在十二姑娘山被逮個正著。

  也怪我,還要怪阿邦和小武,我們三個去年是一年級生,沒有經驗。又因為不想參加,都沒仔細研究過大比武的事,結果跑哪兒玩不好,直接到了人家比武現場。

  「不知燕太子選了哪一項比試?」趙關湊過來說。

  自從上回我損過他,這麼多日子來,他似乎故意避開我,一直沒有私下撞見過,也沒說過話。當然,必修的課堂除外。想必他是怕忍不住要打我吧。可在我的地盤,他又不敢,心裡應該很矛盾。

  唉,離家的小孩兒真可憐。哈哈。

  「我當然是文比。」我笑得端莊而大度,其實心裡咒罵不斷,「我身體弱,習不了武,不像齊太子,是齊國的文武狀元呢。」

  他不是就想顯擺自個兒文武雙全嗎?我成全他,替他說了,省得他待會兒窮得瑟。這就好比打麻將,他拿了一手好牌,我就劫和,他不背地裡吐血都算修養好的。氣死他!氣死他!

  不過這傢伙城府真深,居然只是怔了一下,臉色都沒變過,微笑道,「我是報了文比和武比,到時候還請燕太子與世子殿下高抬貴手。」

  「必會全力以赴的,放心。」我點點頭,故意說反話。

  他也會竭盡全力,不會客氣,因為贏了得多得臉啊!客場作戰,大殺四方。但我,是不會給他機會的!若事關我自己,我也可能會放水,本來我就對比來比去沒興趣。但事關國威,那一定是耳光能打多響,就打多響。有時候氣勢是很重要的,我與齊太子是未來的兩國皇上,現在讓他有忌諱,省得將來他太自大,挑起戰爭就不好了。

  看吧,身為太子,無論多小的事,也會牽扯到國家大事呢。

  趙關見我不掩飾,也再懶得裝了,揚了揚眉道,「我可是一人比兩項,可惜我沒帶這麼多人,戰比時不能當領軍的人,只能被抽籤跟隊。」

  「比多少項不關鍵啊,比得多,輸得多,豈不更丟臉?」我一臉天真狀,「至於領軍,我燕國的學子,怎麼可能讓齊太子來帶領,別太貪心哦。」

  哼,他想說他一人單挑我們大燕的文武,我不諷刺你就太對不起人了。

  果然,他聽我這麼說,眼睛閃了閃,再沒廢話,自去準備了。

  「紛紛,你對他是不是太不客氣了?」阿邦蹙著眉頭問。

  「他多番挑釁,我若軟弱一點,就失了國體。這個人很狡猾,他是試探我呢。若我表現出是個渾身是刺的刺兒頭,甚至不講禮儀規矩,他若有其他想法就得掂量掂量。要知道,誰也不願意和亂出牌的人對上。」

  「也對。」阿邦點頭。

  我笑著捅了捅他的腰眼兒,「快別皺眉了,跟病西施似的,你沒看到那些女院的學子們見到你時,眼睛比你的還綠呢。」大比武時,女院的學子們都會來觀看,還給心儀之人助威。

  往年,據說是公羊瀟灑一枝獨秀。但今年,女院的學子們已經分裂成五派:世子派、太子派、文派、武派、齊派。分別對應著公羊瀟灑、我、阿邦、小武,居然還有趙關。

  這些死丫頭,只要長得夠帥,對本國不懷好意的他國未來領導人也擁護,真正花痴!

  而大比武是每年國子監的盛事,外面還有賭坊開了盤口,不只賭誰勝誰敗,還賭受歡迎程度。令我鬱悶的是,我這麼金光閃閃,賠率卻還是屈居公羊瀟灑之下!

  「不管,都是些傻姑娘。」阿邦無所謂地說,「將來說親時,大家公子必會先注意女方的德行,現在這麼歡實的,不過是與人娛樂罷了。」

  我們一邊說,一邊走,無視各色目光,到了文比台。

  此台設置在國子監的大花園中,四處亭台樓閣,美輪美奐,中央還有一個湖泊,水上有水榭,環境非常優雅優美,適合比文,而且空間足夠大。各位評判官都是大燕公認的名宿大儒,為了公平起見,還請了齊、魏兩國的大學究來。

  評判們就坐在湖中水榭上,題目由他們出好,再用斗大的字寫出來,懸掛於湖邊的假山頂端,任誰都能看清。而在湖邊,擺了很長很長的一溜桌子,由書僮侍候筆墨紙硯,比試的學子們做好詩,並錄在紙上後,交由傳令使,送給評判們評論。

  文比一共十輪,也就是說,要做十首詩詞,每輪都會淘汰一部分。最後一輪只剩下兩組學子,到時候考官出題,跟七步成詩似的,要當場吟出,另一人筆錄。基本上,到這個時候,比試的學子就成了萬眾矚目的存在了,很是能驕傲一把。

  我懷揣著中華五千年詩詞文化的精髓,飄然入場。只要考官們題目一出,就立即成詩,阿邦則在一邊潑墨揮毫,把我所作之詩詞錄在紙上,配以相應的畫作。我刻意高調,但只拿出水平中上檔的來,保證晉級就行。畢竟,好戲都是壓軸的嘛。

  另一邊的趙關也是,一路過關斬將,沒有掩飾他要贏得勝利的野心。奇怪的是,公羊瀟灑這個文武雙全的人沒有報文比,似乎故意要讓我和趙關露臉。

  前九輪比試,很快就過了。不出意外,我和趙關笑到了最後。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 10:01 PM

第二十五章 掌聲雷動

  跟趙關搭檔的,是一個為人樸素木訥的寒門學子,但有著一筆遠近聞名的好字。他倒不是自願與趙關配對的,是被師長們點名。畢竟趙關是齊國太子,文武狀元,很有點真才實料,若讓他因為搭檔不好而落選,看不到最後的風采,也是燕國的損失。

  知己知彼的道理,這幫老頭子比誰都懂。

  「兩國太子文采斐然,實在令人心喜,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講話的,是魏國的一位學究。事關兩國太子,到底是他的立場更中立一點。

  到了最後一輪,我和趙關也上了水榭。此時聽聞這誇獎,我們都客氣了一番,表現得很是尊師重道、謙謙君子,令各方都很滿意。

  隨後,其他評判官又拿出我們的詩作,及其他人的佳句來,給底下看比的學子們評論講解了半天,聽得愛好詩詞的人如痴如醉,最後才進入了決賽部分。

  「詩詞之道,在於抒發情懷,直出胸臆。」魏國學者又說,「所以最後一題不出題目,只請兩國太子做出表達心緒之詩即可。若不限定,其中的意境,更能立出高下。」

  底下學子立即議論紛紛,顯然之前沒有這樣的先例。不出題,看著自由,卻也更難了。

  趙關想了想,笑著問我,「燕太子成詩極快,關比不得。不知這一比,可有詩了?」

  我當然想好要做什麼詩了,只選我最愛的,感覺最痛快的一首便行。於是我頭一回跟趙關謙讓道,「齊太子遠來是客,還是先請吧。」

  趙關並不客氣,沉吟了半晌後就念出一首詩來。

  我雖然是順手拿了中國古代大詩人、詞人的作品,但多年學習,也會寫兩筆,只是沒有那種水準罷了。要知道作詩,也是需要天賦的。不過,我的鑑賞力還是很有的。所以趙關的詩一念出,我就知道這傢伙其實很有本事。從他的詩作中,能感覺出金戈鐵馬的氣勢,雖然有些稚嫩,但野心當真不小,說不定還想一統三國呢。

  而他才唸過,四周便掌聲四起,連評判官們也連連點頭,可見是受到了讚賞和承認。

  阿邦看向我,眼神中有隱含的憂慮。

  這一比我不能輸,否則燕國將在齊國面前抬不起頭來。趙關輸了還有情可原,畢竟他是在別的國家,但身為地主,我是沒有退路的。本來,大比武只是一種文武上的切磋,但今年因為有我,因為有趙關,竟然成了國家之間的較量。

  我走上幾步,迎水而立。

  目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落在了岸邊的幾個人身上。

  顧荒城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抱雙臂於胸前,對我毫無信心的樣子。像他這樣的軍人,是很難接受失敗的吧?特別是在齊國太子的面前。

  他的身邊,站著曹遠芳。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穿著女院的學子服,不得不說,跟她非常之相配。她看向我的目光比較複雜,似乎希望我贏,為大燕爭光,又希望我輸,給她解氣。

  小武坐在假山上的一塊大石上,感受到我的目光,立即露出了笑容。這傢伙,不管我輸還是贏,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只要我高興就行。

  最後,不知是不是天意,我看到了公羊瀟灑。

  他的神情,怎麼說呢,竟然一點也不擔心,好像斷定我會贏的。那是一種自信,儘管我也篤定自己不會輸,但看到他的眼神,還是膽色更大。

  不管怎麼說,這一刻我們是一國的。我可以暫時拋棄對他的不良看法,共同面對齊國趙關。

  「有酒嗎?拿來!」我伸出手,大聲道。

  可惜我穿著校服,不然好好打扮一下,是不是更瀟灑?這時候,我還有空想別的。

  「要酒做什麼?」魏學究好奇的問。

  「詩與酒,酒與詩,是分不開的。」我揚著下巴,傲氣十足,「鬥酒一飲詩百篇,那是何等氣概。所以,如此以詩會友之時,豈可無酒?」

  對不起了,李白叔叔,拿你的詩,還要拿你的豪情。誰讓你這麼有才,像你這種人是屬於全人類的,當然也包括異時空大燕,包括我公羊落瑛!

  聽我說得振振有詞,曹明朗大祭酒有心讓我玩痛快了,立即叫人拿了酒上來,滿滿倒在一個大號玉杯裡,親自送過來。

  我做足了樣子,開始背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我一邊踱步,一邊吟誦,除了詩中個別的人名,替換成當今大儒的名字,其餘意態完全照搬,又加入了自己的情緒,做足了瀟灑豪邁,又風流不羈之態。那種詩酒豪情,那種文字的魅力,不僅感染了我,還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文字,有時候是一場盛宴,只要有心,都能體會到這世上最令人沉醉的美味!

  趙關儘管胸中珠璣,所作大氣,但功名利碌,雄心萬丈,在詩意上始終落了下乘。於是我就用那種對塵世的藐視、那種不顧一切的灑脫,那種欲大醉一場的悲涼和自由來對抗。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唸完最後一句,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把玉杯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全場鴉雀無聲。

  之後,掌聲雷動。

  魏學究居然激動的落下了眼淚,顫抖著雙唇,不斷呢喃著,「好詩啊!好詩啊!如此瀟灑豪邁,風流不羈,任何雄心與之相比,都落了俗套。直抒我輩胸臆,又暗合莊公之逍遙,此詩一首蓋三國啊。」他的意思是,這一首詩,比之燕、齊、魏三國的詩詞加起來都略勝一籌。

  我暗暗得意,心道:這就是境界!雖然這境界不是我的,可不妨礙我跟著驕傲一把。

  而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評判了,高下立現。趙關的詩做得再工整也沒用,從立意和豪情上,李白叔叔甩開他十萬八千里。可惜景緻不對,如果是晚上,在江邊海上,我背背那首獨篇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這幫如痴如醉的老學究們,還不得直接跳水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3 10:18 PM

第二十六章 拖回我屋裡

  不過嘛,儲君的風度還是得有。就像齊太子趙關,臉上的笑容都僵得快掛不住了,還是不得不維持著。而我,心裡暗爽,卻偏偏得做出謙虛謹慎的樣子來。當然,我這番虛懷若谷,更是贏得了在場眾人的讚賞。可以想見,以後我在文人士子中的地位會水漲船高。可別小看了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墨客,他們代表著天下的民意,相當之重要。

  眾星捧月之中,我再度向不遠處望去。

  先看到的是顧荒城,此時他看我的目光中終究有點不同了,似乎有讚許之意。這讓我心裡很舒坦,因為他再不把我當成繡花枕頭一包草,人家我也是有文采的。重要的是,關鍵時刻為了大燕,我可以挺身而出,絕不退縮,也不會當場慫了。

  再看小武,早就跳下了假山,勾肩搭被的和阿邦站在一起,一臉的與有榮焉。見我看過來時,還揮了揮拳頭。那意思很明顯:他們這一生一世都是太子我的人,絕對不會背叛。

  我很感動,不是因為有了忠誠的手下,而是這份珍貴的友情。

  最後,我的目光在人群中像X光般掃瞄。咦,公羊瀟湘哪裡去了?這是我輝煌的時刻,他為什麼不來膜拜仰視我?我在他面前鮮有如此得意的時候,他怎麼居然就給我無視!

  我瞪大眼睛努力在人群中搜尋,可就是沒找到。我失望又氣憤,我想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他故意的!一定是!

  可是我幹嗎在意他的觀感,在意他的感受?雖然是我想氣他,可氣到自己就不值當的了。

  想清楚這一點,我的心情才平靜下來,假裝淡定的、毫不在乎的回宿捨去休息。其實,是鼓搗好吃的去了。今天我和阿邦的任務完成了,明天是武比大賽,輪到小武上場。那是很浪費體力的,我得給小武補一補。

  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後,我們三人圍坐在一起,大吃大喝。之後,又在小武的茶裡放了點酒。雖說國子監不許學子飲酒,我上回為這事還挨過板子,但小武太興奮了,一直說起我文比時的絕世風采和齊太子趙關的絕世熊樣兒。雖然這些話我很喜歡聽,可是考慮到明天他得上場比武,不能睡眠不足,也只好出此下策。

  小武的酒量相當好,這點酒根本不會讓他醉倒,不夠他刷牙的,就是助眠的作用。

  可不知是怎麼,難道別人是酒入仇腸,他是酒入喜腸?天黑之後,他居然……居然就那麼醉了!黑黑的臉膛紅撲撲的,大眼睛亮閃閃的灼人,把胸脯拍得嘭嘭響,大聲宣佈,「我,武定國,明天一定要拿下武比的第一名,讓我家紛紛以後見了公羊瀟灑個王八蛋,可以用鼻孔看他!」說完,咣噹一聲,把自個兒扔在地上,呼呼大睡。

  豪言壯語聽起來不錯,可現在我和阿邦愁死了。

  「怎麼辦?」阿邦問我,「不然今天晚上就讓他歇在你這兒吧?反正他睡地上,不會和你搶床的。」

  我一聽就嚇了一跳,連忙反對,「不成不成。不是我嫌棄小武,是他呼嚕打這麼響,我根本沒辦法睡。明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出門倒沒什麼,若是讓趙關以我為興奮得一夜沒睡,不是被小瞧了我去?」

  「也是。」阿邦只想了一秒種,就點了頭,但隨即又皺眉,「這傢伙這麼大隻,你我是搬不動的,若找校工吧,人多嘴雜,難免把他醉酒的事說出去,那就倒大黴了。別說上場比武,就連學籍都成問題。你忘記了?上回因為你的事,監規把醉酒一條的處罰加重量了三等。話說你怎麼還藏著酒啊,不怕讓人搜出來?顧司業可是說了,過些日子要檢查宿舍的。」

  他這思維也夠跳脫的,我一時沒跟上,好半天才說,「我自從受傷回宮養著,這才回來幾天哪,一時忘記了。算了,明天你幫我在院子裡挖個坑,把酒埋起來不就得了。浪費可恥,那樣就當窖藏吧。」

  「那現在怎麼辦?」阿邦輕踢一下睡得一臉笑容的小武,不禁也咧開嘴,「你看他,睡覺也樂成這樣,真是沒心沒沒肺。」

  我看著這樣的小武,心情也慕名的愉快起來,就對阿邦說,「不然咱倆抬他吧,拖死狗也能把他拖回他自個兒的地方去。反正這院子裡也沒住了幾個人,小心一點就沒事。」

  阿邦二話沒說,只把扇子往脖子後面一插,捋胳膊、挽袖子,就要抬小武。一個大好文雅青年,立即變成小混混的模樣,他抬頭,我抬腳,就把小武往外順。哪想到才過了門檻,我們就沒力氣了,很沒形象地跌坐在地上。

  阿邦忍不住抱怨,「奉國將軍每天給他吃什麼呀,重成這樣,他肚子裡裝的都是石頭子兒吧?不行了,我可弄不動他。不然,還是拖回去,就讓他睡地板吧。好紛紛,你睡不好雖然是大事,可我的腰也不能累折了啊。」

  我很為難,因為我有秘密。而人睡著了之後,是不會注意的,萬一我露了行跡,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煩。但此時,我又不能過分推拒,不然傷了朋友的心。

  正為難,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把我和阿邦嚇得跳起來,肩膀挨著肩膀背對著來人的方向站著,擋在小武面前。小武這模樣明顯是醉酒了,絕對不能讓看到。

  「快,拖回我屋裡!」我一咬牙做了決定。

  頂多晚上不睡就是,總不能讓小武這樣子被人發現。黑眼圈就黑眼圈吧,反正不管我做什麼,趙關總能來挑刺,找茬,然後笑瞇瞇的下黑腳。我又不怕他,將來再雙倍黑回去就是。

  阿邦一聽,立即心領神會,拚命去拉小武。只可惜力到用時方恨少,我們還沒把小武從地上拉起來,那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我渾身汗毛直豎,真怕小武被連累,如果他不能從國子監畢業,奉國將軍會打死他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7 01:01 AM

第二十七章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紛紛,玩什麼呢?」那人突然說話。

  聽出他是誰,我立即升起滿腔怒氣。但不得不說,我也鬆了一口氣。公羊瀟灑,我得意的時候你不出現,我失意的時候你一定在場,這也太差勁了吧!

  「要你管!」我回身瞪他一眼。可是他正半俯下身子,猛回頭時,我們一下貼得極近,呼吸相聞似的。嚇得我往後猛縮,又忘記小武還橫在腳下,整個身子就往後倒。

  阿邦是個聰明的人,反應很快,但也僅限於腦子反應快,四肢是不太發達的。我們三個人在一塊兒時,都是阿邦動腦,指控小武動手,然後保護我,配合非常默契。可現在……

  我短促的驚叫,在這種關頭,仍然記著不要大聲,免得驚醒別人。特別是趙關,他一定會去打小報告的。可不管我如何控制聲音,卻無法控制身體,正當我的頭就要撞到門框時,公羊瀟灑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腰,輕輕往回帶,就這麼把我抱在懷裡。

  好險好險!我呼出一口氣,伏在公羊瀟灑的胸膛上,心有餘悸。當阿邦伸手拉我時,我才發現我和公羊瀟灑太親密了,心沒來由的一通猛跳。可是,這心跳如此有力,如此迅速,是我的嗎?我有點不太確定。

  「小武怎麼了?」倒是公羊瀟灑比較鎮定。不過他低著頭看著小武,因為角度的問題,我反而看不到他的神色。

  「他……睡了,叫不醒。」我硬生生把醉字改成睡字,「不用你管,我和阿邦會拖他到我屋裡歇著。」

  「這怎麼成?」公羊瀟灑突然皺緊了眉。

  我很詫異。

  我和誰睡一個房間,關他屁事。原諒我暴粗口,實在是太奇怪了。

  「有什麼不成的,大家都是男人。」我故意說,還擺出男生間時常出現的滿不在乎中略帶天真粗魯的樣子。

  公羊瀟灑仍然皺著眉頭,「你是太子,未來的大燕皇帝,怎可隨意與人**。國體何在?」

  這關國體什麼事?如果是馬上皇帝,還得和壯士們同吃同住呢,算什麼?

  可是我還沒反駁,他突然彎下身子,把小武整個人拎起來,扛在肩頭。神情和動作,都很輕鬆,好像小武只是一個輕飄飄的面口袋。

  我和阿邦對視,都從對方眼睛中看出了吃驚。公羊瀟灑這傢伙雖然高大,但屬於瘦長的體型,又特別愛臭美,比我還像繡花枕頭,沒想到力氣這樣大。這樣說來,明天小武的比武跟他對上,勝面還是很小。這王八蛋也太狡猾了,平時一定隱藏了實力。

  在我愣神兒的工夫,公羊瀟灑已經把小武丟回他的房間。等我們追過去,正好看到對面房間,也就是趙關的門打開。他一臉關注的問,「出了什麼事?有點吵誒。」

  看到趙關,我有劫後餘生的感覺。好險,差一點就被逮個正著。無論如何,公羊瀟灑又「無意間」幫了個大忙。但我不打算謝他,是他自個兒樂意的。

  「沒事,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們幾個說笑一番。」我心裡驚嚇得很,臉上卻笑得極友好,「那個……也是為了品嚐勝利的喜悅。」這話,就很沒風度了。

  公羊瀟灑突地一笑,直接走了,留下俊逸無雙的背影給我。這傢伙,好像很高興,但他的情緒變化也太快了。剛才我說要和小武同屋時,他的臉沉得像鍋底,這會兒……

  「我記得有句話叫樂極生悲?」趙關再也控制不住,刺了我一句。之後砰的關上門。

  「你瞧見了沒?瞧見了沒?」我手指哆嗦著,指著趙關的房間,「他居然敢這樣對我!大家都是太子,好歹他是客場,居然在我面前甩上門!這……不行,這是外交侮辱!」

  我要沖上去理論,被阿邦一把抓回來,「得了,就不許人家羨慕妒忌恨哪。我大燕泱泱大國、禮儀之邦,跟他計較這個,太小家子氣了。知道嗎?最好的報復就是繼續贏,氣不死他!」

  我連連點頭,認為阿邦說得極對。

  「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送你回去。」阿邦也似乎心情大好,拉了我的袖子就走。

  我身邊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歡身體接觸,所以阿邦和小武就算拉我,永遠拉的是衣服。不過剛才公羊瀟灑……

  我下意識的摸摸腰,似乎他的鐵臂還圈在那兒。不禁,臉上突然熱起來。咦,怎麼有點心跳過速?大概是因為走得太快了吧?我想。一定是這樣的。

  「紛紛,你臉怎麼這麼紅?」送我到房間門口時,阿邦突然詫異地問。

  「哪有?這麼黑的天,你怎麼看得出來!」我莫名其妙的有點心虛。

  「我目光如矩。」阿邦還是很納悶。

  「那我是精神煥發,不行啊。」我項了阿邦一句,逃似的回了房間。

  小武不在,房間內安靜極了,可我仍然失眠。我把這歸咎於睡前大腦皮層太興奮,好不容易後半夜才睡著,第二天早上理所當然的起晚了。

  當我匆匆收拾停當,跑到演武場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兩輪,我之前想好的,幫助小武加油打氣的計畫自然落空了。正焦急的東張西望,就見阿邦在看台上揮著扇子叫我,我立即就跑了過去。看台上人山人海,只是阿邦不管到哪,都會令人特別注意到他,真正不難找。

  他幫我佔了最好的位置,而所謂最好的位置自然是佔據看台中央,所以我一路行來,學子們為了給我讓道,不碰到我嬌貴的龍體,引起來東倒西歪的一陣陣騷亂。於是我又看到顧荒城在不遠處瞪我,好像怪我遲到又擾亂秩序。

  我無所謂,因為我算看明白了,顧荒城就是針對我來的,就像那些捨得一身剮,也要把皇帝拉下馬的御史。所謂文死諫,武死戰,他要的就是清名,我若跟他計較才正中他的下懷。所以,我偏不。我當他透明。

  「怎麼不叫我?」一坐下,我就埋怨阿邦。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7 01:02 AM

第二十八章 小武好樣的

  「怎麼沒叫你!」阿邦沒好氣地說,想用扇子打打我的頭,又想到這是公眾場合,立即變打為扇,「也得叫得起來才行呀。我和小武把門都要拍散了,你照樣睡得雷打不動。紛紛,你這個睡相實在應該改改,不然將來繼位上朝,你起不來身,或者坐在龍座上打盹可怎麼成?」

  「我不會把上朝時間改在午飯後嗎?切。」我反駁著,同時伸長了脖子向場中看。

  演武場上,搭了十三個檯子,中間那個最大,旁邊散落著十二個小的。按照規定,學子們抽籤分組,在小擂台上兩兩對決,勝者進入下一輪,敗者淘汰。從四強賽開始,就在中央大擂台處比,最後決出冠軍的人選。

  「小武在哪兒?」我眯著眼睛在小擂台上尋找。

  「在最遠的那個檯子上。」阿邦神情輕鬆的說,「現在對他來說還只是熱身,你擔憂個什麼勁兒。他是穩進四強的,在每輪比賽後,學子們都要休息一柱香時間,四強賽前,更要休息半個時辰呢,別急,有機會給他加油的。」

  他這樣說,我的心情也鬆弛下來。只見各小擂台上你來我往的打得熱鬧,抱著純欣賞的角度來看,自然格外愉快。

  中華武術,博大精深,一招一式都有舞蹈般的美感,打起來特別好看。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後世的好萊塢電影中,打鬥場面也引進中國工夫的原因,因為特別漂亮嘛。不像跆拳道,打起來時尖叫得像被殺的豬,柔道呢,看起來直接又笨拙。而和那些花拳繡腿不同,把真正的武學研究透徹、發揮得淋漓盡致,也是非常厲害的,實戰性半點不差。

  我看得很哈皮,很快就見到小擂台上的人越來越少,四強毫無懸念的產生。不出所料,除了小武之外,還有公羊瀟灑、趙關、汝明王的三子何藻。

  「你怎麼知道小武能進四強?」我問。

  「這不是明擺著嗎?」阿邦摸摸下巴,「難道你對他的武力值不信任?」

  「我的意思是,難道他只能進四強嗎?有沒有可能再進一步,或者兩步?」我有點忐忑地問著,看著女院那邊的學生都湧到離大擂台最近的地方,一個個眼冒心心,搞個人英雄崇拜。

  「要看抽籤的結果。」阿邦很冷靜,「如果小武和何藻對上,那就是上籤,他必進決賽。你也知道,小武和何藻挺合得來,私下經常比武切磋,何藻在技巧上不錯,但力量上卻差些,打不過小武。如果對上趙關,就是中籤。因為從沒有和趙關打過,輸贏之數是一半一半。我個人還是稍微看好小武一點,畢竟他那天生神力,不是人人都有的。如果抽中公羊瀟灑……那肯定是下籤,贏面非常小。」

  「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哼!」我不滿,雖然明知道阿邦說得對。

  小武的武功本就不如公羊瀟灑,那天我遇刺,大家都看得清楚,他已經有了絕頂高手的風範。小武惟一的優勢,還是他的神力,可昨天晚上,公羊瀟灑表現出不弱於小武的力量,加上他狡詐如狐,行事冷靜沉著,我不得不承認,公羊瀟灑確實最有冠軍相。

  「別為這個生氣。」阿邦勸我,「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公羊瀟灑人緣雖然好,到處都花團錦簇的,但他身邊哪有肯給他賣命的人?不過是花花轎子人人抬罷了。不像你,我和小武為你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這能一樣嗎?咱們個人是贏不了他,他這個人本事太大,又深藏不露,可架不住咱們三人一心。懂嗎?」終於忍不住,他敲了我的頭一下。

  我撫撫被敲的地方,暗想是這麼個理兒。不過,我真是想讓小武贏啊。他昨天說要拿冠軍的,我多麼想看他勝利後的明朗笑容,如果能有個什麼辦法幫他就好了……

  「快看,四強抽籤結果出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我騰地站起來,望向演武場中那塊大牌子。牌子足有一人高,字也斗大,就算站在看台最後排,也能看得見。

  小武對趙關!中籤!

  我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結果不是太差,但也不算太好。因為四強賽前要休息半個時辰,我連忙不顧別人的麻煩,在所有人讓出的道路中急急行走,去找小武了。

  「小武好樣的!」我拍拍他有肩頭,感覺他結實肌肉下的年輕熱血,「下一場要小心。那個趙關,表面憨厚,內心奸詐。」

  「是哦,就像你。看著溫良無害,其實是不良少年和淘氣榜雙榜第一。」阿邦以扇子擋著半邊臉笑,眼睛變幻成淡碧之色。

  這時,正好有一名負責國子監邸報的女學子路過,見到阿邦這幅典型的小狐狸樣,臉色飛紅,瞬間倒地暈了。

  阿邦跟沒看見似的,根本不理會,只對小武說,「其實你對勝負心不必那麼重,就算在趙關那兒失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比賽罷了,與國威和臉面無關的。別為了這個拚命,若傷到可怎麼辦?」

  「那不行。」小武瞪大眼睛,「我若出手,必盡全力。輸贏我可以不管,但絕對是衝著勝利去的,不做他想。再說……」他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湊過來對我和阿邦說,「我剛才和何藻交換了情報,我把自個兒和公羊瀟灑打的那幾次的實戰感覺告訴他了。他呢,去年夏天去齊國旅行,正好見過趙關與別人比武,就把趙關的武學路數也全告訴我了。所以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一戰我必贏的。」

  「嗯,好!不想做將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我大加讚揚,「但阿邦的意思是怕你失去理智,打得興起,不懂得自保。再說了,那趙關可是齊國太子,留學至咱們國子監,你若把人家打得連齊國皇后也不認得了,多少也是有點失禮。若上升到外交事件,那可就麻煩了。但前提是,你也不能被他傷到。如果他下黑手,你也別客氣,揍丫的就是。放心,出了什麼事,我幫你頂。」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7 01:03 AM

第二十九章 擂台上躺著一個人

  「我知道,紛紛你對我最好了。」小武用力點頭,「不過我爺爺說了,收放自如才是武學的最高境界,我肯定點到即止。」

  站在一邊的阿邦知道我這是變向鼓勵小武,也就沒再多說什麼。我怕影響小武的休息,從懷裡掏出一把麥芽糖,偷偷塞給小武,就拉著阿邦離開了。小武這傢伙人高馬大,卻有著小女孩的習慣,愛吃糖。

  他怕影響自己極光輝和極陽剛的男性形象,把這個愛好掩飾成了秘密,總是偷摸著吃。知情人只有我和阿邦,連他的祖父奉國將軍也不知道。

  而有事情期待,時間就過得飛快,感覺才一眨眼的工夫,武比的銅鑼就敲響了。

  第一場,是公羊瀟灑和何藻的上半區對決。我當然希望何藻贏,雖然我和他關係一般,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自然有傾向性。只不過我的加油聲大了點,竟然惹得最靠近擂台的女院學員的不滿。

  這群死丫頭,重色輕義。我是大燕太子誒,好歹給我個面子,至於為了個大燕少女第一夢中情人給我無數的白眼飛刀嗎?再說,我好歹也是第二名好吧?她們這樣,讓我嚴重懷疑第一和第二名的票樓差距巨大。

  何藻盡了全力,可公羊瀟灑實力太強,贏得遊刃有餘。整場比賽,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用了,看樣子,公羊瀟灑還怕何藻面上不好看,故意拖了這麼久的。而一個他的鐵桿粉還回過頭來,衝我挑釁的笑笑,結果被我用太子威儀逼回去。

  咳咳,眼睛瞪得太大,導致乾澀得直掉淚。不知情的,還以為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下一場,是小武對趙關。

  這次,全場的傾向性格外明顯,畢竟是本國對外國嘛。除了個別白痴兼花痴女,大部分人的態度還是正確而光明的。

  小武的招式大開大合,帶著一種天生的威猛和氣勢。趙關的武功以速度見長並且變化多端。

  我得承認,這場比賽是武比開始以來最好看的一場,算得上提前到來的決賽。兩人在擂台上你來我往,鬥得那叫一個精彩紛呈,底下的人揪著心,情緒那叫一個跌宕起伏。所以說,勢均力敵的比賽才最好看,但因為其中有我的好友,我倒寧願它一邊倒。當然,要倒向小武這邊。

  我兩眼盯著看台,面對一個個驚險的場面都快得心臟病了,阿邦還在我身邊搖頭扇子為我解說,「紛紛,別擔心,趙關求快,想速戰速決,因為時間一長,他體力就跟不上小武。咱家小武看起來貌似開始時落下風,因為打得不太好看,不過他練過金鐘罩,鐵布衫,又有把子好力氣,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定然會此消彼長,勝利就像小武招手了……」

  平時阿邦沒這麼多話,而且語速也沒這麼快,扇子更不會扇得這麼急。這只能說明,他比我還緊張,別看他表面上雲淡風輕的,實際上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嘭的一聲,台上傳來一聲巨響。我啊的叫了聲,把頭埋了起來。

  我不敢看。小武和趙關打得太快,我分辨不出誰贏誰輸,但真怕看到小武倒下受傷。自從穿越後,我不怎麼太尊敬滿天神佛了,這一刻我卻突然祈禱,無論如何,請讓小武平安!

  「紛紛。」阿邦叫我,聲音乾巴巴的。

  「小武怎麼樣?」我仍然不敢抬頭,緊張的問。

  「倒下了。」

  「啊?!」我急了,一下子蹦起來。

  擂台上是躺著一個人……躺著一個人……躺著一個人……那個人努力爬起來,但又跌回。

  呼,不是小武!!

  「威武!武定國!」我極興奮的大叫一聲,嗓子都岔了。

  擂台上下,本來一片寂靜,就因為我這一聲而沸騰了起來。呼喊威武之聲不斷,令台上鼻青臉腫,唇角出血,累得站不穩的小武露出驕傲的笑容。他那黑不溜丟的臉,雪白的牙齒,漂亮又陽光的五官,都深刻的說明,他是全大燕最英武的少年!

  可能是拚死爭鬥後的勝利,令小武頭腦格外清醒。他沒有得意忘形,而是上前,把仍然掙紮著要爬起的趙關拉了起來,還示意大家為趙關鼓掌加油。於是,這一場半比賽,以一種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方式結束,極其大度大方,特別體現我大燕的風範。

  不過公羊瀟灑贏得輕鬆,小武卻贏得艱苦,兩人接下來的決賽,對小武就有點不公平。好在武比的裁判們也充分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臨時決定把決賽放在下午,叫大家都回去吃飯和午休,酉時中(下午六點)再過來。

  我和阿邦撲過去,一左一右架著小武,把他直接帶到我屋裡。身為太子,我卻像個小丫鬟似的忙前忙後,又是打水給他擦洗身上的血跡,又是找來國子監的大夫,也就是校醫,給小武查看傷口。聽說他只是皮外傷後,我才松了口氣。考慮到他下午還有決賽,也不敢給他吃太多東西,只是又給他一把花生糖來補充體力。

  笑眯眯地聽完小武眉飛色舞的敘述比賽經過,我突然想起,「趙關呢?有人管沒?」好歹他是留學生,國子監有義務照顧好他,不然會落個我大燕不能容人的壞名聲。

  「放心吧,曹大祭酒那麼會辦事的人,怎麼會落人口實?只怕,圍在那位敗軍之將身邊的人,比小武這邊還多呢。」阿邦道,「與其操心這個,倒不如想想下一場怎麼辦吧?」

  我一怔。

  小武樂呵呵地抓抓頭髮道,「我心無旁騖,未必不能贏的。」他這話說得豪氣,實際上卻是沒有底氣。畢竟,決定比賽結果的是實力,信念什麼的只是添頭。可是,我很心疼小武現在的模樣。什麼叫未必不能贏?就是說,基本上不會贏了?他這樣的武痴,卻要說出這種本質上有些示弱的話,一定很難過的。

  「就是就是。」阿邦點頭,「就算輸,也是雖敗猶榮。想想,你之前打倒了齊太子,維護了我大燕國的榮譽,而且算是為公羊混蛋掃清了道路。你只是運氣不好,如果他和趙關打,佔便宜的就是你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7 01:03 AM

第三十章 誰關心你!

  什麼雖敗猶榮啊!再猶榮,不也還是敗了?現在趙關已經被擠出決賽,剩下的就是人民的內部矛盾,誰輸誰贏,於大燕都無礙,也無傷大雅,只是礙著我的心情罷了。阿邦說我們三位一體,就是說我可以想辦法下黑腳,拉偏手,扯後腿,我想讓小武贏,想讓他開心。當然,也不想讓公羊瀟灑頭上的光環再多一隻。那樣,於我和我父皇是極不利的。太子馬馬虎虎,影子太子卻文武全才,出色至極,百官怎麼想?萬民怎麼想?我父皇怎麼想?

  我突然心生惡念,就好像每個人心中都有的惡魔,突然就鑽了出來。我站起身,假裝去找翻騰衣服,順手把個小瓷瓶塞到袖子裡,也沒讓阿邦和小武看見,只說,「小武好好休息,阿邦給他按摩一下,免得下午打的時候手腳發軟。」

  「你去哪兒?」小武看我往外走,問。

  「我去透透氣,這都過了中秋這麼多天了,秋老虎還沒走,房間裡悶死了。」我說。

  「別淘氣啊。」阿邦懷疑地看著我,因為我這種懶蟲,天氣熱的時候總是窩在房間裡不出去的,怎麼會想隨便走走?

  我揮揮手。

  這種肢體語言最容易讓人誤會了,於阿邦而言,這動作的意思是:放心吧。以後我若狡辯起來,可以理解為:你少管我吧。

  特權階級學子所住的國子館不比其他三館,它佔地很大,但只有八個房間,確切的說是八個套間,算得上地廣人稀。我擺出散步閒逛的姿態來,繞著國子館的風雨長廊走了一圈。

  國子館最好的套間當然是我的,正房正廳,高大明亮。其次,是公羊瀟灑的,離我的住處不遠。再其次的房間都差不多,分給了包括趙關在內的五個人。我在走廊上背著手溜躂,看似無意,其實很認真的觀察了一番。

  趙關在比武中受了傷,雖然是輕傷,但誰讓他是外國留學生呢,早被曹大祭酒帶到國子監內特設的醫館去了。醫館的大夫都是太醫院派下來的,相當有水準,治療這點外傷,說句不恰當的比喻,就是殺雞用牛刀。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估計得留館觀察,所以現在他根本不在,晚上能不能回來睡覺都兩說。

  小武和阿邦待在我的房間,另外三人是二字王候,安谷王的長孫張書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長慶王的幼孫宋先華,都關在自己屋裡休息睡覺。惟有公羊瀟灑的房間,我重點的偵察對象是空的,他人根本不在,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在他房間外逗留了很久,突然覺得其實這位影太子有些神秘。我只在他該出現的地方能見到他,至於他在業餘時間都幹點什麼,我是根本不清楚的。不像我,因為日日和阿邦、小武在一起,目標大,做什麼都有人看到。

  就比如現在,他早上才進行了武比,這會兒不好好休息,跑哪裡去了?他總這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給我陰謀感。或者,我本來就對他有成見,他做什麼,我都覺得他不懷好意。

  但這樣正好,我見左右無人,立即推開門,潛入了他的房間。話說公羊瀟灑在國子監裡從沒有鎖門的習慣,不像我,只要出門,就一把銅將軍把門。如此看來,他顯得比較坦蕩,我就好像隱藏著什麼秘密似的。其實,正是如此,因為我屋裡藏了太多東西,違禁的東西。但如果有人問起,我也有理:大燕太子的房間自然是重地,當然要保護好了。

  只是不管是誰,哪怕地位高如我這樣,偷偷進別人的房間,也還是有一種做賊的心理。我心裡咚咚亂跳,很沒出息的兩腿發抖,轉了一大圈後,才把袖子裡的小瓷瓶拿出來,在桌上的茶壺中灑了一點,而後又迅速收起。可能是太緊張了,有一點粉末灑落在了桌上,害得我又胡亂收拾了半天,這才出門。

  哪成想才把門關好,一轉身,就見到公羊瀟灑站在我面前,把我嚇得三魂七魄都要丟了。

  「你幹嗎啊,走路都沒聲音!」我驚得差點摔倒,幸好他「好心」的扶了我一把。現在我覺得他神出鬼沒,總在我不經意的時候出現,而且每每我都狼狽不堪。

  「找我啊?」他眯著眼睛,令人看不清楚他複雜的眸光。

  我迅速考慮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情況:站在人家房間門口,也不知道他幾時回來的,看沒看到我出來,所以只能含糊著就坡下驢,胡亂點了點頭,還順此說了一句,「下午不是還有決賽嗎,你去哪裡了?」

  「關心我啊。」公羊瀟灑微笑起來,卻仍然讓人看不出情緒。當然,更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誰關心你!」我哼了聲,「我是嫌屋裡悶熱,出來溜溜,看到你不在,好奇罷了。你不是又要耍什麼陰謀詭計了吧?」

  「陰謀詭計?」他眨了眨眼,好像能看穿我的內心似的,害得我心頭哆嗦,不自禁的避開他半步。他卻忽然話風一轉,「紛紛,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從來沒對你使過陰謀詭計。」

  不知為什麼,我心頭一熱,忽然很後悔給他下藥。當然那不是毒藥,只是一點洩藥,以前惡作劇時,找溫太醫要的。溫太醫說了,不會傷害他人身體,就是讓人拉肚子,暫時性的渾身無力而已。

  武功再高,也不能沒力。我只是想讓他突然變成軟腳蝦,讓小武贏他一回而已。

  可是之前,我總覺得他對我很壞,現在卻突然有一絲懷疑:他對我真的很壞嗎?還是,他想假意贏得我的信任,然後再害我?可是他剛才說了,從沒對我用過陰謀詭計。奇怪的是,我居然有點相信他。

  「進來坐坐。」他伸手推開門,就這麼坦蕩的邀請我。

  我不願意重回犯罪現場,就往後又退了兩步,「我才不去你的房間!」

  「那麼你來找我做什麼?」公羊瀟灑略低下頭,望進我眼睛深處去,「是為了小武嗎?想讓我在決賽中放水?」

  我漲紅了臉,囁嚅了半天,居然說不出話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7 01:04 AM

第三十一章 你身子沒事吧?

  公羊瀟灑臉色一正,「紛紛,我不是不肯答應你,這個武冠軍,我沒有什麼興趣拿。只是你要明白,這就像在戰場上對戰,不施展全力,是對對方的侮辱。小武雖然憨厚,骨子裡卻有軍人的驕傲,我若不和他好好打一場,他的自尊才會受傷。這是男人的榮譽,你不懂。」

  「什麼我不懂?我不是男人嗎?」我賭氣反駁。

  他略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就這麼走進了屋裡。他的房間一進門處,迎面就是桌子,他就那麼直接坐了下來,倒了杯涼茶,送到唇邊。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一步就躥了進去,搶他的茶杯,「別喝!」

  「為什麼?」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你在外面跑了半天,連腸胃也是熱騰騰的,這時候喝涼茶,會拉肚子的。」我隨便找了個理由解釋。回想一下,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那不是正好嗎?我上不了場,就只能棄權,小武是當然的武冠軍。今天他和趙關打的那一場,證明他當之無愧。而且,這樣還不會損傷他的尊嚴。雖然他會不痛快,但天意難違啊。」

  「他一定打不過你嗎?」我又被他撩得生氣,沒提防杯子又讓他奪回,就放在桌子上,他的手邊。

  「他一定打不過我,這你比誰都清楚。」他站起來,對我伸出手。

  我呆住了,完全不能反應。

  他的目光忽然柔和下來,就像天上的烈日被一朵白雲遮住,光線瞬間陰涼昏暗似的,說不清的曖昧與溫存。而他的手,像是要撫摸我的臉,最終卻拐了彎,把我耳邊垂下的一縷頭髮勾到耳朵後面。

  「堂堂太子殿下,要時刻注意儀容。」他的聲音涼而軟,害我突然感覺有一股熱血,從腳底直衝到頭頂。

  我掩飾羞澀的手段很簡單,就是發怒,於是我打下他的手,瞪眼道,「誰都像你那樣愛臭美,國子監又不許帶宮女,我能自己把頭髮梳好,穿好衣服就不錯了。」哼,在現代時,我聽說有的皇帝連衣服也不會自己穿,更不用說這麼裡三層、外三層的校服了。

  「好吧。」公羊瀟灑也不生氣。印象中,他從沒對我生過氣,不管我多麼暴躁也一樣。

  隨後,趁我愣神的工夫,他把那杯茶一飲而盡。

  他喝了!他喝了!我足足呆了十幾秒,恨不能讓他吐出來。可是,沒有辦法了。

  公羊瀟灑寧靜的微笑,在他的眼神下我無所遁形。忽然我覺得,他也許知道那杯茶被我做了手腳。那他幹嗎還喝下去?不不,他一定是不知道的,因為他這個人看不透,所以我疑神疑鬼罷了。

  我幾乎倉皇的跑出去,回到房間時,引起了阿邦的納悶,「你怎麼了?臉這麼白?」

  「遇到公羊瀟灑了,氣的。」我隨便解釋著,心亂如麻。

  在這種心情條件下,時間又似乎變得緩慢,不,簡直像停頓了似的。好不容易挨到決賽的時刻,我看到小武孤零零的站在擂台上,更是悔得腸子都綠了。

  我是太子啊,行事怎麼可以如此卑鄙齷齪。我為了自己的一時之氣,居然用這種方法去陷害別人,順手侮辱了自己的兄弟。我這種人如果坐上龍椅,這樣一心為私,不顧大局,不識大體,大燕豈不是完了?那還不如就交給公羊瀟灑呢。況且,就算公羊瀟灑是我父皇的死敵,我也應該光明正大的和他斗,為什麼要用這種無恥手段?

  還有還有,一直徘徊在我腦子裡的一個念頭,不管我怎麼壓,它還是會頑強地冒出來。那就是:公羊瀟灑從來沒有直接傷害過我。真的,從來沒有過。

  我心裡像長了荒草,伴隨著腦筋的糊裡糊塗,只不斷的,一味的自責、後悔。而當我們出國子館的時候,公羊瀟灑的房門緊閉,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裡面。可惜,我沒膽去看。

  隨著時間的推移,觀眾台上議論紛紛。擂台前的日晷慢慢移動著身影,酉時中本就天色黃昏,就算現在白天還長,也慢慢暗沉了下來。

  就在眾人等得不耐煩之際,一名校工匆匆走到武比的裁判處,低聲說了什麼。裁判長就站起身來,一臉遺憾地道,「一字並肩王的世子公羊瀟灑,下午吃壞了肚子,如今正在醫館裡診治,不能前來比武,以棄權論。因此,本屆大比的武冠軍,就是武定國!」

  話音一落,有掌聲響起,卻也有更多的惋惜之聲。轟轟烈烈的武比,沒想到以這種方式結束,還不如昨天小武和趙關一戰。

  小武站在擂台上,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沮喪,這讓我更覺得自己做了件大錯事。

  「紛紛,這事跟你沒關係吧?」看我失魂落魄的,阿邦問。

  我搖搖頭,從小到大,第一次對阿邦隱瞞真相。或者,我怕他會看不起我吧?若這事傳到小武的耳朵裡,他也會生我氣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可是,公羊瀟灑知道我在他的茶裡動了手腳嗎?如果知道,他為什麼還縱容我。也許我把他看得太聰明,他喝下那杯茶,就當著我的面兒,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才對。

  神情恍惚的回到住處,我不時走到門邊去張望。我很希望能看到公羊瀟灑的房間亮起燈光來,可是一直沒有。而小武和阿邦還在演武台那裡,等著明天戰比的抽籤結果。於是,我就更心慌。

  好不容易,看見有人從國子館的大門走進來,我連忙驚喜的跑出去,見到的卻是趙關。

  「你身子沒事吧?」我客氣著。因為心裡有愧,對趙關也失了牙尖嘴利的勁頭。

  趙關先是一怔,隨後就笑起來,「燕太子,是不是想到明天的戰比就害怕了啊,態度這麼好,是要我明天手下留情吧。哈哈。你這樣弱不禁風,又跟你的兩個跟班分開了,只怕到時候有得受呢。」他之前被打得像豬頭,早就失去了天真可愛少年的模樣,而是於猙獰處見可笑。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9 02:19 AM

第三十二章 讓我死了吧

  但我顧不得他的外形,心中一驚,連忙問,「分好隊了?」

  趙關點頭,「分好了,一共四隊。由公羊瀟灑、武定國、宋仙華、張書玉領隊。」

  「公羊瀟灑?他沒事嗎?」我聽到他的名字,心頭一跳。

  趙關沒發現我的異常,切了一聲道,「能有什麼事?吃壞了肚子而已。他武功這樣高,只休息一下就完全好了,剛才還興致勃勃的去看抽籤。」

  我登時鬆了一口氣。沒錯,我做了壞事,好在沒有壞的結果。也許,以後我可以彌補。但是,心中還是有點遷怒公羊瀟灑。他已經好了,為什麼不回國子館,害我擔心這麼久。

  「沒想到,武定國竟然那樣強,不僅武技,還有兵法。他居然能領兵,明天我倒要好好看看。」趙關繼續說著,之前他還偽裝清純無辜,可能後來通過這次大比,被刺激得露出真面目來,如今在我面前都懶得裝了。

  「我被分到哪一隊了?」我抓住了核心問題。

  趙關笑了,「你被分到公羊瀟灑那一隊,我被分到武定國那隊,正好可以近距離觀察他的韜略。文定邦嘛,也是武定國這隊的。」他越說越高興,忽然露出陰險的模樣道,「四隊同進十二姑娘山,是要混戰的。若是武定國這隊與公羊瀟灑這隊撞上,我是不會留情的,只不知他們是以公為重,還是私底下放你的水。」

  我不回話,因為我被新問題震驚住了。

  怎麼這麼倒霉啊,是不是流年不利?我和小武、阿邦分開就算了,為什麼會被分到公羊瀟灑的隊。萬一他知道今天我對他做了手腳,要報復我怎麼辦?我體力這樣差,狼狽相難道還是要被他看個滿眼?如果我掉了隊,不是還要被嫌棄!我的自尊哪,還沒戰比就碎了一地。

  還有,趙關和小武、阿邦在一個隊裡,就算他們想偷偷照顧我也不成了。若是遇上,難道真要對打?

  想了想,我咬緊了牙。

  待會兒我要和小武、阿邦說,真不幸遇到,他們必須動真格的。在趙關面前,我連板子都挨了,還在乎什麼呢?有時候,競爭逼著人做不願意做的事,但那也是沒辦法的。還有,我要提醒小武,絕對不能讓趙關摸出真實的底細來。反而,阿邦要探探趙關才是。

  正想著,阿邦和小武也進來了。看到兩人的臉色,我就知道趙關並沒有騙我。而這個死小子居然故意大聲對我的兩個死黨道,「你們不必為難了,我已經告訴燕太子抽籤的結果。今天都早點睡,明天卯時就要集合,一起上山呢。」

  聽他這樣嚷嚷,阿邦的狐貍眼就流露出殺氣,不過看到我似乎沒事,立即就收斂了。別看平時危險來時,小武總站在最前面,事實上阿邦才是保護欲很強的那個。有時候,我覺得他把我當成他的寶貝,不許別人碰的。

  接著,我看到公羊瀟灑也進門了。大晚上的,他穿著一襲白衣,雪樣的高華,刺痛了我的眼睛。而他臉上掛著淡然的微笑,似乎下午的事從沒有發生過。

  這人,就是這點讓我抓狂,因為永遠無法知道他在想什麼,城府忒深了。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還好,他又早說不在乎武比的冠軍,我心裡微微好過了點。

  「記得,明天穿一雙舒服的鞋子。」他忽然說了一句,風度翩翩地回屋了。

  小武一臉傷感兼同情地看著我,「要不,紛紛你逃吧?」

  「廢話,大丈夫寧死陣前,不死陣後,你也別把我看得太沒用了!」我吼,挺直了瘦弱的小肩膀。這是說給趙關聽的,做給趙關看的。因為我眼尖地看到他的門留著縫呢,還有影子在那裡一閃。

  不過一個國子監而已,做學問的地方,以現代的說法就是三國中排名第一的高等大學。至於嘛,這樣小的地方,卻也有如江湖,校園裡的江湖。人的紛爭和爭鬥就這麼多,利益就那麼複雜,真讓人頭疼得很。

  我祈禱明天的太陽不會升起。

  但結果是肯定的:太陽不聽我的話,第二天一早就高高掛在了天空中。儘管再不樂意,我也死心的認命了。

  戰比時,為了儘量營造戰爭的氛圍,學子們都是穿戎裝的,只是四隊的顏色不同。小武那是隊是紅色,宋仙華那隊是藍色,張書玉那隊是薑黃色,公羊瀟灑,也就是我這隊是黑色。

  「太子殿下,咱們比較幸運,這種顏色到晚上比較容易潛伏和隱藏。」跟我一隊的某學子對我說,樣子還挺興奮的。

  在國子監後門的巨大空地上,四隊人馬已經整裝待發。因為是抽籤決定誰能參加,誰不能參加,所以那些沒抽中的人還一臉遺憾。若不是昨天趙關知道我被抽中,我恨不能今天找個人換換。對我這種體育差生來說,繞著國子監快步走都要了我的小命,何況還要進山?打仗?野外生存?天哪,讓我死了吧!

  老天很仁慈,不讓我死,非得讓我受了罪之後再死。

  卯時三刻,曹大祭酒掉了幾句書袋後,四隊向十二姑娘山進發。黑隊是最後一組,紅隊經過我身邊時,小武和阿邦都對有丟過來或同情、或鼓勵、或心疼、或者含淚的眼波。當然,趙關的眼神是挑釁的,讓我覺得他臉上的青青紫紫真的太少了點,要是能把他眼睛戳瞎,我想必會更愉快些。

  我們這些人,都是大燕的未來和希望,全國頂尖的少年,所以戰比之前,不止是國子監女院的學生們,連知情的百姓也都來了,就和歡迎軍隊去邊疆打仗那樣沒有區別,只是以各年齡層的女性居多。

  各隊的隊長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後面的隊伍,按個頭大小排列,矮子站在前面。如果我是女生,我的個子算高挑,但和男人混在一處,自然是最瘦小的,所以直接跟在公羊瀟灑的屁股後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9 02:20 AM

第三十三章 他這是心疼我?

  同樣穿著戎裝,同樣套著鎖子甲、挎著箭袋,同樣戴著皮頭盔,頂上垂著各色纓子,同樣負重二十斤,提著足有五斤的佩刀,可為什麼公羊瀟灑就神氣得天兵天將,在一群制服男中都能一眼就看到他,而為什麼我就像打敗的散兵游勇?

  我長得也不差啊,全大燕少女夢中情人排行榜第二名。可能、也許、大概是氣質的原因。

  就這,我還聽到有姑娘們偷偷議論。

  「咦,快看,太子殿下也參加戰比了誒。」

  「啊呀,是王世子那一隊。這下好了,我有傾向性了,我就支持黑隊,排名前兩名的美少年都在這隊!」

  「我還是喜歡碧眼小狐貍和黑色豹子頭,所以我支持紅隊。」

  「嗯嗯,另兩隊雖然也有美少年,但終究平凡了些。」

  「可惜齊太子也在紅隊,給紅隊減了分,那……我還是押黑隊。」

  「不過太子殿下今天怎麼這個造型,愁眉苦臉的啊?」

  「你懂什麼?這是最近才流行起來的,叫做頹廢中帶著殺氣。瞧見沒?太子殿下那勾魂攝魄的眼神,擺明就是於不動聲色中見驚雷。」

  我還驚雷?我純粹驚慌好不好?

  其實十二姑娘山的景緻非常好,是京城附近的名勝,不然我也不會經常帶著小武和阿邦跑去玩。但前提是,我會坐馬車到山下,然後有人用滑桿抬我上山,就算偶爾走路,小武還會背我的。而不是這樣用自己的腳走著去,身上還背著二三十斤的東西,還不算這身盔甲的重量。

  才離開國子監沒多遠,甚至連城門都還沒看到,我都能感覺我細弱的小腿開始發軟,打起哆嗦來。而我和公羊瀟灑之間的距離有點大,影響了後面的人。

  「咱們大燕,是馬上得的天下,皇上也都是馬上皇帝,所以尊重武學。太子殿下,可不要讓百官和萬民失望啊。」突然有人在我耳邊說。

  我一抬頭,居然是顧荒城。自從八月十五遇到刺客,姓顧的那女朋友,好像叫曹遠芳的要行刺於我,我們還一直沒有單獨說過話。此時,我目光如電的掃射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我,就像趙關那樣,結果卻看出他一心憂國憂民來。

  他是戰比的裁判官,帶著一隊真正的軍人到山上維護秩序。雖說戰比每年都有人受傷,可到底參與者全是國家未來的棟樑,必須要保證生命安全。而且,還要提防有人想贏心切,犯規或者施展陰謀詭計。

  而他的擔憂雖然是好意,可隱約的意思就是看輕我麼,覺得我堅持不下來麼。偏偏就在這時,跟黑隊並行的紅隊中,有一人扭過頭來,衝我「友好」的笑笑,卻是趙關。

  頓時,我把心一橫。本宮絕不能讓人看輕了去,精神強大,有時候也能勝利的。

  想到這兒,我挺直了小脊背,把愁眉苦臉的神情,換成了英勇就義的樣子,死死跟著前面的公羊瀟灑,拚命讓自己不掉隊。好不容易挨到了城門外,我已經氣喘如牛,累得七死八活。

  「太子殿下,您身子不舒服嗎?」有多事的本隊學子問。

  我揮揮手,用心呼吸,免得它驟然停頓。

  「可是太子殿下的臉上沒什麼血色啊。」又有人關心。

  我怒了,「本宮長得比較雪白,不行嗎?」

  「原地坐下休息,一會兒就列隊出城。」一直一言不發,連回頭都欠奉的公羊瀟灑突然說。

  我等他說這句話好久了,不過雖然想立即癱倒在地,卻顧忌著形象,先是把負重的包裹卸下來,又解下佩刀,這才斯斯文文的坐下。天知道,其實我本想扔下東西就躺倒的。

  公羊瀟灑沒有坐,而是沿著隊伍向後走,清點人數。等他往回走時,把他的負重和刀,與我的放在了一起,然後坐在我身邊默不作聲。

  我覺得他在擔心,擔心我拖了全隊的後腿。按以往的經驗來說,掉隊的人越多,扣的分數就越多,名次就越往後。若是被其他隊俘虜了,還要把分加在對方的身上。我想,趙關一定希望抓到我吧。我已經和小武、阿邦說好,若到了那地步,不許他們扯趙關的後腿,因為我寧死也不會被抓的。

  休息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我覺得屁股還沒坐熱,集合出發的鼓聲就響了一通。我滿懷悲傷的站了起來,認命了。公羊瀟灑沒立即動身,而是幫我把負重背好,又把佩刀遞給我。他這樣照顧我,我本來就很納悶。然而瞬間,我又覺得身上一輕,立即抬頭詫異的看向他,就見他像沒事兒人似的,拿起自個兒的負重和刀,指揮列隊去了。

  負重本來足足有二十斤,其實就是沙袋。現在我背的沙袋樣子沒變,只是卻輕得幾乎不存在,好像裡面裝了棉花。而佩刀,我甚至不敢抽出來看,因為輕的就像紙板做的。

  他這是心疼我?不不,一定是怕我掉隊,於是作弊了。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居然避過了出發前的整裝檢查,把這種西貝貨帶在身上,剛才趁著過城門的休息時間,就換給了我。

  我內心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節省體力的心思佔了上風,接受了他的「好意」和可恥的作弊行為。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因為出城後,又步行了約一個時辰才到達十二姑娘山腳下,我如果不是因為提著一口氣,不想讓趙關看扁了,是絕對堅持不下來的。

  四個隊長從總指揮官,也就是裁判官兼保鏢顧荒城那裡拿了四個臘丸,回到自己的隊伍裡時,才捏開來看。

  那是一張山形圖,上面標紅點的部分是必須收集的東西,每個隊都不一樣,必須全部收集到才算成績有效。這一階段,四個隊不會互相干擾到,也會慢慢會在山裡分散開。然後到了半山之時,有一個標藍點的地方,那裡藏著一方玉印,是我父皇親自雕刻的,上書勇者二字。

  為了這勇者二字,很多人在這種演習時刻也很拚命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9 02:21 AM

第三十四章 我自己能走

  這時,四個隊開始有競爭,因為玉印只有一個,得到它,就接近了勝利。但就算先得到玉印,也未必就能走到最後,因為其他隊也可以發起進攻,再搶奪回來。最後,類似於山地越野賽,要拿著玉印到達山峰頂點,才算最後的贏家。

  前期,是考驗行軍的方向認知,還有行軍的秩序。當然,其中也要克服野外的種種困難。

  中期,考驗的是各隊的組織協調及攻防的能力,要搶奪的,要守護的,怎麼分配軍力,怎麼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利益?如何誘敵,如何禦敵,如何擾亂對方,減少己方犧牲……說白了,考的是兵法中的東西,以及面對突發情況的靈活應對。

  末期,當然考較的是毅力。這個時候,大家都非常疲勞了。面對著前面的險境,後面的追兵,要如何堅守最後的果實,看的就是心志和整體的安排得當。

  不得不說,戰比設計得相當合理和實用,又有針對性,雖然學子們沒有現代那種模擬戰爭的遊戲裝備,就是被仿真槍打中,身上有了印跡就算死的那種。但古代人講誠信,只要被包了布的刀劈到要害,學子就會自動進入犧牲隊伍,不再參戰。最後戰局的綜述,也是各隊隊長自行報告,再收裁判官根據事實評判,並沒有電子監控什麼的。

  小武那隊如何,我不知道,但公羊瀟灑又讓我見識到了他的另一面。若大燕最後內亂,要靠打仗來決定天下歸屬,若我沒有小武和阿邦,我絕對會輸給他。越是看他指揮若定,還能控制手下隊員們的情緒,方位判斷精準,我越是心下冰涼。一字並肩王不滿我父皇許久,但他遲遲不肯動手,就是因為我父皇足夠英明。

  可是,當天下落到我手裡的時候,我真的沒信心能勝過公羊瀟灑。一想到這個,我剛剛對他產生的感激,就變成了戒備。其實,若我們不是對立的關係,我也許沒有這麼討厭他。

  「把手給我。」正埋頭苦走,或者說是手腳並用地爬,拚命要跟上隊伍時,一隻大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頭,撞進公羊瀟灑的眼睛,似乎有一絲痛惜的神情,快速的掠過。隨後,又化為上級對下級的那種冰冷和距離感。

  「我自己能走。」我倔強著,努力站直了。

  公羊瀟灑並沒有說話,而是抓起我的胳膊,自己的身子一轉,瞬間就把我背在了背上。

  「你幹嗎?」我驚問。

  「你的速度拖累了大家。」他說得毫不客氣,而且很大聲,「如果隊伍裡出現傷員,我們也不會丟下的。」

  他的意思,是把我當傷員了?再看向其他隊員,都默不作聲,顯然我是被嫌棄了。

  我扭動身子,想從他背上下來,可他力氣大得很,令我動彈不得。不知為什麼,我忽然委屈得很,從小到大的錦衣玉食,還有穿越女的優越感,這一刻蕩然無存。和他比,我永遠落在下風,不管我多麼努力也一樣。我比不過他,什麼也比不過,甚至,我都不是個男人!我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可是眼淚卻大滴的滑落,滴在他裸露的後頸上。

  他似乎被燙到了,身子僵了一僵,眼看著隊員們從他身邊經過,沿著他指明的方向繼續前進,等我們墜在最後時,他才輕輕嘆了聲,「別哭,紛紛,幹嗎哭呀。」他的聲音裡有一種異常的痛感,好像他受了很重的傷似的。

  可是,被傷害自尊的是我!鞋子走丟了一隻,而且短短幾個時辰,腳上磨出血泡的人也是我!他幹嗎疼?從來以為男女是平等的,現在才明白,那是在精神上。而體力上,本來就有著天生的差異,何況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

  看我不理他,努力壓抑著哽咽,他沉默了,就這麼背著我向前。好半天后,我漸漸覺得他的肩膀非常寬厚,比小武的還舒服,乾脆厚著臉皮不出聲。他愛背,就背著我好了。

  尋找那些紅點標註的東西,整整用了三個時辰的時間,直到申時初(下午三點),全隊才找了個地方,略休整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向藍色標記前進。

  公羊瀟灑判斷準確,軍力分配合理,我們黑隊幾乎沒有走冤枉路,預估是最早到達半山腰的隊伍。這樣一來,我們也可能最先搶到那方玉印。

  可是就如同狗群,頭狗總是會受到追咬的,先拿到玉印,未來能笑到最後。要提防其他三個隊的爭搶,就像佔據某高地,一方來攻,一方防守似的。公羊瀟灑沒怎麼吃東西,坐在一邊深思很久,然後把大隊分為數個小隊,指定了小隊長,安排好作戰方針。

  迷惑敵人的,層層阻截的,前面探路的,後面斷後的,必須犧牲的,帶著玉印衝到最前面的,斥候與阻擊手……

  我冷眼旁觀,驚訝的發現他居然知道每個人的特長。要知道這些被抽中的學子,不都是選修過武學的,也有我這種軟弱無能的白斬雞,體育白痴,而且為數並不算少。但是他能知人善任,實在是胸有錦繡。

  後來我發現,越發現他的優點我越沮喪,乾脆什麼也不管了。最後只知道他親自帶我,做了策應那一組,也就是偷襲別人,以讓敵人手忙腳亂,讓自己人順利通過。

  「不管我有沒有留到最後,你們都必須按事先約定的,做好自己的事。」他對大家說,「行軍者,不在一人一馬的得失,而是全局。只要我們把玉印找出,帶到山頂去,哪怕只有一個人做到,就算完成了任務,我們黑隊也就贏了。記得,即使身為主帥的我犧牲,你們的目標也不會改變,也要照著計畫嚴格執行。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眾人高喊,戰鬥力被調動得十足,個個摩拳擦掌。

  傍晚的時候,黑隊到達了藍色標記,也就是藏玉印的地方。不出公羊瀟灑所料,我們確實是第一個到達的。這時候,我立了一功,因為玉印是我父皇雕的,似乎我有心靈感應似的,很快就把玉印找了出來。看著隊員們的笑臉,我悄悄有點滿足感,因為我也不是完全沒用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9 02:22 AM

第三十五章 懸崖,是青年男女的必經之路

  然而,小武畢竟不是吃素的,我們這邊才歡呼,他們那邊就第二個到達了。也就是說,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我要和從小到大一處玩的、過命交情的好朋友變成敵對雙方,儘管只是戰術比賽,我心裡也存了疙瘩。

  因為事先有準備,黑隊迅速化整為零,利用山川地勢,擺出陣法分明的防守隊形,而且邊走邊退,迅速令對方失去了攻擊點。我對武學和兵法六竅全通,就一竅不通,但我看得出,小武應對得也巧妙。

  不同的是,公羊瀟灑準備的更完善,有好幾次,我幾乎和阿邦小武面對面了,結果又突然有了轉機。互相看得著,但就是打不到。趙關氣得哇哇直叫,卻漸漸的離我們越來越遠。天色全黑的時候,似乎是甩掉了紅隊。

  我這時候完全服從命令,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也算是完全的信任了公羊瀟灑。夜間,山林變得危險,好在十二姑娘山並沒有猛獸,不然國子監也不會放心讓學子們半夜在山上竄。

  大多數時候,也就是說不打鬥的時候,公羊瀟灑就會背著我。我確實成了累贅,但我也知道,如果我堅持自己走,那就更是累贅了,不如老實點,倒省得麻煩人。可是這樣,令我可以近距離觀察到公羊瀟灑,看到他平時戲謔的眼睛閃著堅毅的光芒,他額頭的汗水混著泥水,一道道劃臉頰,英俊絕倫的臉上都花了,卻有另一種陽剛之美,那是平時我只在小武身上見過的。

  「你在偷看我。」他笑了一下,白牙齒在黑夜中閃光。

  「我在觀察你。」我儘量冷下聲音道。

  「有區別嗎?」

  「區別很大。」

  他哦了一聲,就不出聲了,後面幾個跟著我們這隊的人都不作聲。

  我猜這次之後,外面又會傳王世子對太子殿下多麼好了吧?這是公羊瀟灑的陰謀嗎?在名聲上和大義上站到有利的位置上。

  我甩甩頭,把這種念頭摒出腦海。我發現我很壞,因為不管公羊瀟灑做什麼,我都能想到壞的方面去。這樣,也許不好。

  「咦,我們這是往回走嗎?」我突然發現不對。

  「紛紛真聰明哪。」公羊瀟灑也不知是誇我,還是損我,「我們是騷擾小隊,當然要跟緊敵人,難道要先離開這裡,往山峰上衝嗎?」

  我記起,騷擾小隊的隊員都是武功最高的,人數卻少,只有七八個。那些抗打能挨的,都是阻截隊,犧牲隊的隊員都是有把子力氣的,很會拖人的。而真正帶著玉印先走的,都是山路走得最快,最會躲避的人。而且還布了疑陣,就算紅隊追上他們,也一時分不清玉印在誰那兒。

  「你在這兒藏著,我們繞一圈就回來。」把我安頓在一棵樹後,還檢查了我腰上驅蛇防蟲的藥袋子,公羊瀟灑帶著幾個人,悄悄摸去了。

  不遠處,有火光,可能是紅隊的人,也可能是其他隊的。

  其實我有點害怕,但我不能再提出要求,分散兵力來專門保護我。實際上,公羊瀟灑非要親自帶著我,就有保護的意思。不然,我就算跟著最前面的小隊往山峰走,有誰會像他那樣看顧著我呢?不管為什麼,他確實一直在照顧我。

  我縮在樹下,因為有這個太醫院研發的藥包,山蚊子呀,蛇呀,不知明的昆蟲啊,都不曾近我的身。我聽到遠處有驚叫和怒罵聲,火光凌亂,總之好像交上了手。我知道隊員們很快就會原路退回、隱藏,所以立即提起精神,準備一同出發。

  這時,旁邊的草叢中突然有人走了過來,完全沒有防備的走法。

  於是我以為是隊員們,趕緊從樹後面出來,迎上兩步。

  此處樹木並不繁茂,月光灑下來,視線不錯,令我很快認清來人。

  喵喵的,是趙關!

  「哈哈,我就知道公羊瀟灑是負責騷擾的。話說以他那樣的武功,不讓人注意也難。」他大笑,「我也知道你這種沒用的,必須是他親自保護,所以黑隊的人一出現,我根本不理,直接繞到後面來,果然沒被我猜錯啊。」

  「你怎麼知道?」

  「他那個人面面俱到,不可能讓太子殿下在他手裡傷了,不然他還有什麼賢名?」

  是嗎?是嗎?公羊瀟灑一路關照我,只是為了他自個兒的名聲?

  「你想幹嗎?」看趙關繼續逼近,我戒備著後退。

  「喂,不要把我想這麼壞!這是模擬戰爭,我只是想俘虜你。齊太子抓到了燕太子,不是很好玩嗎?」

  「絕對不會!我絕對不會讓你俘虜的!」

  笑話,在大燕的地界兒,身為太子的我被齊太子抓到,就算是遊戲,也是不行的!

  所以說完,我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抓起身上的零碎物件往後扔,就為了延緩趙關的腳步。很快,我連頭盔都沒了,長發散開,可趙關卻把距離拉得越來越近。

  跑!絕不當俘虜!這是我心裡惟一的念頭。只是我不熟悉地形,光線也暗下來,所以我跑著跑著,忽然覺得眼前一面空曠,然後心中大叫不好。

  空曠,往往意味著沒有路了。

  果然,我腳下一空,整個身子都跌了下去。

  不能讓人看扁,我對自己說,居然能在這麼恐怖的情況下沒有發出尖叫,更沒有發現呼救。

  身子半轉,我似乎看到趙關慘白著臉,站在懸崖邊上。

  顯然,他不想讓我死。

  我也不想死,可我沒辦法了。

  老天也不想我死,只好派來了救星。

  天旋地轉之間,我看到公羊瀟灑的身影。他幾乎奮不顧身的飛身而來,緊緊抓住我,並不是救我,而是為了和我一起掉下去。

  既然我們一直在一起,那麼最後的時候,乾脆也在一起好了。我突然想起一句話。

  然後,我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懸崖,是青年男女的必經之路,武俠小說裡這種橋段實在太多太多太多了。

  那麼按照規律,我肯定不會死,還能得到武林秘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1 10:14 PM

第三十六章 這是第一次

  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我反手抱緊了公羊瀟灑,顧不得我平時對他的厭惡。依稀之間,我似乎聞到他身上有好聞的暖香味,感覺他的心臟貼在我的耳朵上,有力的跳動。他的存在,是寒冷黑夜中的惟一溫暖。

  我沒良心的想,如果要死,有他墊背,應該也沒什麼可怕。

  不知道在那種危難關頭,我的感覺怎麼會如清晰?大約是心理上,對時間與空間的認知出現了巨大差異,我的感官擴大,變得極為敏銳,還感覺我們急速下墜了好久。不過事後,據目測,這個懸崖並不太深,我們應該很快就落地了,身下儘是枯草敗葉,之前公羊瀟灑還不斷使出各種手段來緩解下降的速度,不管是單掌拍向山壁,增加反作用力,還是試圖抓住突出的樹幹和石頭,反正並沒有摔得骨斷筋折。

  至少……我沒有。

  落地後是一條極長的山坡,有些陡,我們抱在一起,翻滾著向下,衝擊力使我們根本停不下來。是我的錯覺嗎?公羊瀟灑拚命地護住了我,不管是山坡上突出的尖石還是橫生的野樹枝椏,都沒有傷到我。最後,重重的一頓,那天旋地轉的感覺終於停止了。

  不過我還是恢復了好一會兒,眼前的金星才消失。那些彷彿飛過頭上的小鳥,也徹底不見了,只留下耳鳴般的啾啾聲。

  然後我發現我喘不過氣來,有東西,不,一個人壓在我身上。是公羊瀟灑!和他高大的身形比起來,我是如此嬌小,所以整個人都被他所籠罩。

  「喂,快起來!」我有些羞惱。

  可公羊瀟灑不動,他四腳大張,還保持著護著我的姿勢。

  我火了,用力推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使他身子傾斜,歪倒在一邊。

  「公羊瀟灑,你什麼意思?」我累得氣喘吁吁。

  我是女生啊,還是金光閃閃的太子殿下。在大燕,誰不知道我從小就不喜歡別人觸碰,他居然敢……居然敢……

  我沒居然出來,因為很快就發現他有點不對勁兒。每當我暴怒時,他不是應該吊兒郎當地坐在一邊,笑得比狐狸還狐狸,眼神裡閃著我不明白的光芒嗎?為什麼,他還躺在不動?

  不是……暈過去了吧?

  開始我還以為他是裝的,他這個人一向讓人捉摸不透,而且他捉弄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或者用「逗弄」這個詞更適合,因為他從來就是看著我尷尬、出醜,自己笑得挺開心。

  然而我很快發現,他沒裝,他是真的失去了意識。

  我嚇著了,突然很害怕。他不會為救我而死掉吧?我不知道是害怕他留下我一個人,還是害怕他死亡這件事的本身,總之我感覺渾身冰冷,就像掉進了冰河,就快滅頂般。

  「公羊瀟灑!王世子!你怎麼啦?快醒醒!本宮命令你!」我跪坐在他身邊,試圖讓他睜開眼睛,可他仍然一動不動。

  幸好我理智尚存,沒有胡亂搖晃他,否則他若有危險的骨折處,或者內臟出血什麼的,會加大他的危險係數。見他沒有反應,我只是俯下身,側過臉,輕輕貼在他的胸膛上。還好,他的心臟還在跳動,雖然微弱,可他的生命仍在。

  到這個時候我很後悔,前世沒熬到上大學,沒軍訓過,也沒學過急救知識。面對著這樣的他,我手足無措……

  心臟按摩?誰知道他肋骨有沒有斷,我亂按,有可能讓斷掉的骨頭,戳進他的胸腔。緊急止血?我不知道他的外傷在哪裡?人口呼吸?他又不是溺水,但……可以試試吧?

  我低下頭,湊近他的臉。

  他的發冠掉了,濃密的發絲散而不亂。我們是滾到一片平緩的溪岸邊,天空沒有遮擋,一彎月光就照在他的臉上,以他高挺的鼻樑為界,形成了一側籠在陰影中的曖昧不明,另一側卻被月色襯得有如絕世的美玉,蒼白得近乎透明,呈現出令人心生溫柔感覺的脆弱美。

  這是我第一次離這麼近的看他,也是這麼長時間凝神觀察他,屏住呼吸、認真的望著他的容顏。瞬間,我覺得他壓過我,成為大燕少女夢中情人第一名是有道理的。他不那麼惡劣的氣我時,不得不說,真的……真的很好看。一個男人,睫毛這麼長……他是如此的安靜之,並不那麼討厭……

  我按住胸口,我的胸口,很認真的無聲命令心臟:別亂跳!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病了,為什麼突然跳得那麼快!這不科學。

  那,要不要給他做人工呼吸呢?我不是要佔他便宜,我恨不得離他遠點才好。只是他若死在這兒,我就更不可能出去了。救人,是科學的。而在這個時候,我沮喪的承認,他的本事比我大得多。缺了小武和阿邦兩個左膀右臂,我真的很廢柴。

  這麼想著,我又湊得更近些。我想感覺他的呼吸,確定他能否自動醒過來。可當我的鼻尖離他的鼻尖只有零點零一公分時,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我怔住了,剎那間腦海中空白一片,只深深陷落於他的眸色中。我擋住了月亮,他在我的陰影裡,可他的眼睛卻亮閃閃的,好像盛滿了星光,醉人、深邃、令人迷惑。那彷彿一個亙古不變的魔咒,蠱惑了他,也蠱惑了我,讓我們一起迷失。我在他的眸子裡,又彷彿看到萬古的時光,只印上了一個身影。

  好奇怪,那身影是我。

  我們被看不到的魔力定住了,就這樣互相凝視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直直地坐起來。我們離得太近了,我又沒提防他突然的動作,結果……結果他的嘴唇直撞上我的。

  太快了,蜻蜓點水般。我甚至沒體會到什麼感覺,就直接嚇傻了。

  他似乎也一樣,不說話,眼神裡閃著奇異的火星,飛濺著,似乎只要有一點點風吹過,就能漫成通天的大火,席捲整個天地。

  我怒了。不如說是羞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算初吻嗎?我不知道。應該只是皮膚碰撞而已。反正我活了兩世,兩個十七歲,整整三十四年,卻沒和任何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1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0-16 08:54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你敢親我?!

  「三角方塊叉的,你敢親我!」我暴龍附體,大吼,眼裡迅速蓄滿淚水,氣的,根本沒想到這話嚷嚷出來有多麼不合適。

  我是太子,他是影太子。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這話,說出來多麼詭異!

  而他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嘲笑我,目光裡還有有一種讓我心跳加速的力量。於是我更氣,隨手推他。他悶哼一聲,砰的又倒下去。

  尷尬,登時消散。就像硬傷,當時覺不出疼來,也顧忌不到,過後才是折磨。

  我的注意力瞬間轉移到他的身體狀況上,撲過去,小心翼翼地扶他,急道,「怎麼樣?你哪裡傷到?嚴重不嚴重?」

  他笑笑,可是卻咬著牙,顯然在忍耐著劇痛。而額頭上,他的冷汗也冒了出來。

  我心軟,改為嘴硬式的命令,「告訴你,給本宮振作起來!若你帶本宮出去,念你護架有功,本宮可以原諒你的無禮!」說到這兒,又覺得恐慌,眼淚汪汪的。

  「好。」他還是笑,只應了一個字。可是語意卻極其溫柔,害得我的心又漏跳了一下。完蛋了,嚴重心律不齊,不會十七歲就得心臟病吧?

  「你到底哪裡傷到?」我不放心,看他疼的那樣子,應該很嚴重才對。一邊問,一邊試圖扶他坐起,可當手掌輕扶在他腰上,手心卻被溫熱粘稠的感覺燙到了。

  「天哪,你在流血!」我縮回手,血腥味撲鼻。

  「無妨。」他輕聲說。

  我急了,「有妨!有妨!」看到月光下我手心的一片陰影,就知道他的傷口很大,這樣流血法,說不定會因失血過多而昏厥,甚至危及生命。

  「給我看看!」我語氣粗暴,顯得很不耐煩,而且執拗,但眼淚卻止不住滾落,兩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似乎怕他忽然消失在我眼前似的。

  他臉色白得嚇人,眼神卻灼人的閃亮,還有一絲痛楚閃過,看起來比剛才我推倒他時還要痛似的。隨後,他又抬起手,卻只碰碰我臉側散落的長發,就又快速縮了回去。那突如其來的纏綿意,轉瞬即逝。

  他努力直起身體,我連忙用瘦小的肩膀頂著他,彎下腰去。

  他左側肋骨到後腰的衣服全劃破了,我小心翼翼的揭開破損處,發現下面血肉模糊,情況嚴重到我不禁摀住嘴,才能把驚叫聲壓抑在喉嚨裡。

  雖是外傷,但傷口即長且大,深可見骨。血,還不斷的湧出來。

  剛才為了阻止趙關,我把身上帶的東西全丟掉了。其實,每個生員身上都帶著類似於急救包的東西,還有驅蛇蟲鼠蟻和香包、藥包。我怕蛇,也怕蚊蟲。全皇宮的人都知道,所以我所住的玲瓏閣外頭,種滿了驅蟲的上等草藥,宮裡也特別幹凈來著。

  幸好,他帶的東西沒有丟。也幸好,我一直跟他挨得比較近。不然在這樣的深山裡,這時候我早就山蚊子咬死了,或者有蛇蟲蠍子類的爬了過來。

  反應過來後,我毫不客氣的拆掉他身上的急救包,讓他側躺,把止血藥粉毫不吝嗇的全倒在他的傷處。可惜,傷口太大,血流得太兇,無論我倒上多少藥粉,也很快被沖掉。

  「怎麼辦?怎麼辦?」我又急哭了,都沒有想過,我一直在他面前逞強,不管多難,也不曾示弱半分,此刻卻脆弱得不掩飾。也沒想過,以後會不會被他嘲笑諷刺,甚至拿出來大做文章,好說明我這種愛哭的淚包子,根本不適合接掌大燕的皇位。

  人在緊急的情況下,做事僅憑本能。或者,這是因為最接近真實想法的反應。又或者,身體永遠比心靈忠實。也就是說,我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討厭他。不然,他若真死了,我父皇和我就少了很多的威脅,壓力也不會這麼大了。那,不是大好事嗎?他父王能勝過我父皇的地方,不正是因為有他這樣出色的嫡子嗎?如果沒了他,我父皇穩贏。

  可我現在,滿心裡卻只有一個想法。給他止血,保住他的命。就像……之前他保護我那樣。

  「如果你武學課上認真一些,應該會記得,教官講過止血的穴位。」公羊瀟灑說,聲音虛弱但平靜,似乎面臨危險的人不是他,「在背上有好幾處,我自己夠不到。」就這份定力,我就遠遠不如。

  「我……我找找……」書到用時方恨少,現在我就很後悔沒有好好學過。我總以為,小武會一直保護我,阿邦會一直給我出計謀,所以我不用自己用功。如今面臨這種情況,我真是追悔莫及。

  不過緊急的狀態刺激了我的腎上腺素,激發了我腦海中模糊的一點印象。當時武學教官在一個小木人的背上標明了很多穴位,其中有幾個正是止血的。現在這樣的情況,無法進行西醫的外傷縫合,只能用這種古老的中醫學方法。

  我嘗試著按了幾下,結果完全沒有作用。考慮到我的指力很差,天黑,認穴不誰等幾大因素,我乾脆把他的外衣脫了下來,露出他結實的後背,以及傷得可怕的肋側和腰部。然後,曲起手臂,用胳膊肘進行按壓。這樣一來,我們就離得有些近,髮絲都糾纏在了一起。直到我又急又累,熱汗滴落時,也不知哪裡按對了,他傷口處的血流量終於降了下來。這時,再撒上僅剩的藥粉,雖然白色的粉末變紅,卻再也沒被衝開。

  而既然他的外袍已經除下,我就乾脆把還干凈的部分撕成巴掌大的寬條,把他的傷口包紮上。其實我的衣服比他的干凈多了,他傷口那麼大,若感染了,可能造成大麻煩。可是我的外衣上全是泥,濕淋淋又貼身,沒辦法給他用上。

  他的傷有左肋和後腰處,我張開手臂,環著他的腰,一圈圈幫他纏上佈條,那樣子就像擁抱著著他。不過我全神貫注在正經事上,並沒有特別在意,後來感覺他尷尬的閃躲,才意識到什麼,不禁紅了臉。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1 10:28 PM

第三十八章 心疼我嗎?

  幸好天黑,看不太出來。

  「心疼我嗎?」他突然調笑一句。

  我怔住。

  「還是被我感動了?」他又說,那種咬著牙還要笑,死到臨頭也要笑的樣子,深深刺痛我的眼睛,還有我的心。

  「我舍了自己的性命護駕,太子殿下要怎麼謝我?」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嘲諷的意味,恢復了平時氣我的德行。

  「護駕,不是你身為臣子應該做的事嗎?我是君,你是臣。現在,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死掉而已!」我撂了狠話,但心情是剪不斷、理還亂,像塞了一百團亂麻,「你不許死!至少在我……在本宮面前不許死!」

  「好。」他認真的想了想,點頭。就像,一個鄭重的承諾。

  他的情緒變化太快,一會兒吊兒郎當,一會兒認真誠懇,搞得我更加混亂,只恨聲道,「你若騙本宮……我……我……」

  「紛紛。」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低沉而濃厚,像暗夜中黑色的絲綢,看不到,卻無比光滑柔軟,帶著點不經意的誘惑,就像給人催眠似的,輕聲輕語,卻一直鑽到我靈魂最深處,「紛紛。」他又叫了一聲,要滴出水樣的溫柔。又好像,他那樣叫著我的名字,身體的疼痛就會好點。

  「幹嗎?」我擺出很蠻橫的樣子,「流那麼多血,還那麼多廢話!」

  今晚的氣氛怪異,他也有些不同,雖然我說不出什麼,卻本能的覺得危險,而凶巴巴的反應,是我的保護色。

  「都這樣了,閉嘴保存體力吧!」我忘記了,平時他叫我的名字,我都會大發雷霆的。

  「紛紛。」他笑著。眼睛裡的星光似攪碎了,卻仍然晶瑩奪目,如一池月光下的春水,「從小到大。你要求我的,我從來都盡力做到,不曾騙過你。所以,將來我就算要死了,也會避開的,不會讓你看到。紛紛,我可能讓你生氣,卻永遠也不會讓你難過。」

  「我才不為你難過哩,我們是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我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其實想想。我從小就冷待他,把他當成假想敵,因為我們的地位對立,站隊也不同,生來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可以隨意出入王宮。可我從來不是友善的,我身邊的宮女太監和侍衛也時時提防。他的父王和我的父皇表面上親親熱熱,但桌面底下拳打腳踢。可他,似乎從沒有針對過我,除了經常氣得我暴跳之外。又似乎,他真的沒有騙過我,我要求的。他也沒推託過。

  只是他怎麼能?怎麼能把這樣一句如此溫柔的話,說得這麼淒涼!就像把我的心,直接丟到了鹽裡醃著,那種隱約的疼,似乎是存在的,可摸不到、看不到。卻又如何治療?

  驀然,一陣夜風吹來,像井水般冰涼。

  我猛然清醒過來,發覺我今天的心理狀況很不正常。認真追溯起來,自從國子監弄什麼大比開始。我就開始不對勁兒。我像是喝醉了酒,一直處於不安定而且飄飄忽忽的狀態。這是因為什麼?是齊國太子的挑釁,還是顧荒城的任教?是學業壓力大了,還是公羊瀟灑這些日子對我有些不同?他好像更關注我,更喜歡惹惱我,他似乎看透了什麼,總是悄悄靠近我……令我永遠措手不及。

  不行!不行!我不能因為救命之恩就跟他和好,更不能對他心軟。我們之間的基本矛盾解決不了,彼此之間若有了感情,哪怕是普通朋友之間的,將來面對決戰也會失了先機,不能干淨利落。

  不行!我必須站對位置,不能動搖!不管我願不願意,我是大燕的太子,我的決定關乎父皇、母后,甚至關乎國運和國家的安定。

  當時,我父皇堅定的認為,早晚會生下兒子,所以一時糊塗,做下這個天仙局。他打算先把我這個假太子當個幌子,之後再死遁,讓位我的弟弟為太子。再之後,就再設一個局,微服私訪什麼的,結果遇到個民間女,長得極像薨逝的太子,皇上皇后見之心喜,又心疼前太子早逝,於是封為公主,百般寵愛。這樣,我就可以換個身份承歡膝下。反正只要有皇上喜歡,乞丐也能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

  父皇覺得虧欠了我,他內疚,所以加倍疼我,其結果就是令我更捨不得他失敗。

  可天命不由他,我成了他惟一的「兒子」。而當初撒下這彌天大謊容易,後果卻是難以承受的。不止是退位那麼簡單,說不定會被逼死在太廟前。朝堂下各方勢力也指不定出什麼么蛾子,再整出陰謀論來,大燕就會動盪,相鄰的野心國家更會蠢蠢欲動。

  所以,在這個天大的謊言支撐下,我早已經徹底失去自由。但我不怨,因為那是我父皇母后做下的事,他們疼我愛我十七年,這父愛母恩,我不能拋棄。

  「你聽過獅子和兔子的故事嗎?」我心硬下來,冷靜地問公羊瀟灑。

  他拚命保護了我,如今失血又多,精力有些不濟,但聽到我的話,還是模模糊糊地笑了一聲道,「沒有。很好聽嗎?」

  「一隻獅子和一隻兔子在山洪爆發的時候,一起被困在了枯木上。」我不管不顧的講,彷彿這樣會讓我的心腸更硬一些。說白了,我是在告誡自己,並不是讓他聽明白!

  「面臨著生死關頭,獅子沒有吃掉兔子,因為它需要兔子幫它保持枯木的平衡。為此,在兔子差點掉到水裡時,還拉了一把。兔子又驚又喜,對方是百獸之王誒,居然可以與它同舟共濟。兔子覺得,人們都誤會了獅子,它根本沒有多麼凶殘嘛,也可以對小動物很友好的。就這樣,它們飄啊飄啊,足足三日三夜,可能是太無聊了,它們甚至還交談了起來。於是,兔子更覺得它們可以做朋友。獅子呢,固然冷傲,可在寂寞之時也覺得有個小夥伴是幸運的。只是洪水終有回落的一日,終於,獅子和兔子又踏上了山林的土地。兔子正要去找點草吃,還想著給獅子也弄一點,可一回頭,正對著獅子的血盆大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1 10:31 PM

第三十九章 什麼意思?!

  我說到這兒,苦笑著搖了搖頭,「兔子終於被餓了三天三夜的獅子吃掉了,臨到死,它也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而獅子吃掉兔子,也很傷心遺憾,還憎恨自己。可它有什麼辦法呢?食肉,就是它的本性。獅子和兔子,本就不是一類,就算在災難前互相幫助,心生好感,可一回到原來的生活中,仍然是生死相搏。」

  這叫什麼?這就叫無奈!

  我講這個故事,是因為我心裡明白了。只是明白歸明白,也很想得開,心底卻沒來由的發涼。若是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也不錯。被困著,陷入恐懼,但,卻沒那麼糾結,沒那麼防備。

  我等他的反應,可他卻沒有。轉過頭看,他居然睡著了,頭歪向一側,一縷汗濕的頭髮貼在他的額頭上,拐了個彎兒,橫上鼻樑。黑與白,挺直與彎曲,奇異的違和,卻又奇異的和諧。

  沒聽到嗎?也好。他還傷著,何必說得如此涼薄。是事實,也所以才更傷人。

  就讓,這寧靜的一刻別被打擾吧?說不定,獅子和兔子的在天之靈,都會懷念枯木上的時光。時間、空間、境遇、機會,人是沒有辦法選擇的,也只能接受吧。

  想了想,我輕手輕腳地把驅蚊蟲的香包和避蛇藥擺在我們腳下,然後脫掉了外衣。我的束胸衣弄得挺結實的,我只穿中衣,又黑燈瞎火的,不會被看出異樣。而公羊瀟灑正虛弱時,不能受涼。偏偏不知何時山風冷了起來,天上的明月被烏雲掩蓋,氣溫驟降。

  我把帶著我體溫的外衣,輕輕蓋在他身上。然後,背轉過身,蜷縮著躺在他身側。因為驅蟲的東西只有一份,不敢離他太遠。甚至。我瘦弱的後背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透過皮膚,傳遞了過來,與我的心跳連成一片。

  「你說……」正當我打算睡一會兒,等天亮再想辦法出去時。公羊瀟灑突然開口,「咱們倆,誰是獅子,誰是兔子呢?」

  我愣住半晌才說,「重要嗎?」

  獅子和兔子代表著力量的強弱,而力量,是隨時隨地變化的。現在看似我的地位高,也更名正言順。但我,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洩露了半分,翻雲覆雨。就是一番生死的大亂。

  「不重要。」他的聲音飽含著一種說不清的情感,我不懂,「但是紛紛,我是不會與你搶太子之位的。假如,你真能當得了的話。」

  我渾身的神經都瞬間縮緊。

  什麼意思?他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當得了? 我有什麼當不了的?他這是擺明要篡位吧?還是知道我身負的秘密?

  不!不可能!他若知道了。怎麼不揭穿?不!這只狡猾的狐狸,他在詐我呢?而我既然控制不住情緒,就最好不出聲,裝睡也好,裝昏也罷,我就是沒出息的不吭聲。

  手,無意識的抓緊胸前。我有點後悔把衣服給他了。但是,不怕不怕,他一定不會知道我身份的秘密。畢竟父皇的一輩子中,除了做出讓我冒充太子這件昏庸事,從來英明,不可能會露出馬腳的。所以。他不是話中有話,是我太敏感了。他就是挑釁!傷還沒好就挑釁!

  正想著,突然感覺臉上傳來冰涼的感覺。一下,隨後又是一下,再一下……

  「誒?下雨了?」我坐起來。把心中那點悲涼感趕走,「這天氣,剛才月亮還好大的!」我忽略了山風突然加大和氣溫的急劇變化。今晚,我心太亂了。

  「山裡的天氣,就是這樣多變。」公羊瀟灑一手撐地,也艱難坐起,又把身上搭的衣服扔給我,「快穿上。如果在我的保護下,太子殿下還出了差子,就顯得我太無能了。」他的聲音也恢復了原樣,性感,聽起來能讓人起雞皮疙瘩,但是溫和中帶著幾分自傲和調侃,不會看不起你,因為你永遠不在他眼裡。

  那段求生的枯木,這時候應該被扔掉了吧?我心裡想著,居然現在就開始遺憾和懷念。

  只是天氣不等我,豆大的雨滴越來越快的落下來,很快就連接成線。看起來,繼而成片只是時間問題。這場雨,來勢兇猛,肯定不小。它就這麼悶聲悶氣地下著,沒有雷聲,也許達不到暴雨的程度,至少也是瓢潑大雨。

  我個烏鴉嘴!剛才講什麼山洪?講什麼獅子和兔子。我和公羊瀟灑誰是獅子,誰是兔子不得而知,但兩隻落湯雞是跑不了的!

  我左右看看,因為雨水反光,可視光線反而好了些。可是,我們一邊是陡峭的斜坡,另一邊是一條溪流,兩側黑漆漆、影綽綽的,一時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倒是雨水漸大後,似乎從四面八方嘩嘩的聚集了下來。

  「快,快往高處爬。」不知何時,公羊瀟灑已經站起來,一手徒勞地舉在我頭上,要給我擋雨,另一手輕輕推我。

  我知道他說得有理,但見雨水彙集在一起,從山坡下滾落,心裡害怕,一時躊躇。我前世生活在大都市,穿越後長在皇宮中,真不知道山雨竟有如此之勢。但我隱約記得一點,是在前世獲得的知識,就是千萬不能在雨天露營在溪谷邊,尤其還是四面環山的。因為那樣水往低入走,一旦形成雨流,下面就成澤國,會游泳也抵擋不了這種小型的山洪。

  「逆水而上。」公羊瀟灑鼓勵我,「只要向上幾丈之地,我記得有一個平台,上面還有棵大松樹。掉下來時,我曾經試圖留在那裡,可惜衝力太大,我沒拉住。只要能在那邊避一下,很快就會沒事了。紛紛,別怕。你是太子殿下,你失蹤了,就算天上下刀子,也會有無數人上山找你的。何況,還搭上我一個王世子!」

  他的這番話起了個作用,我動了動,可是腳下一滑,身子向後便倒。本能中,我抓緊他遞過來的手,聽到他隱忍的輕抽了一口氣。

  我低頭,發現他手掌也血肉模糊,剛才我居然粗心的沒有注意到。顯然,他是一路試圖抓各種東西割傷的。還有,他的一條腿勉力站著,雖然不像骨折,但也有嚴重扭傷。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3 08:32 PM

第四十章 我恨他!我真的恨他!

  「你……」

  「無妨。」他咧開唇,笑得滿不在乎,「快走吧,我可不想被溺死。」

  我又心軟了,不忍他為我再受傷害,一咬牙,向上爬去。

  公羊瀟灑跟在我後面,當我撐不住時,他就用力托我的腳。山坡本就陡峭,被雨水浸濕的野草滑不溜手,我略用力,手掌就鑽心的疼,是被草味或者草中的尖石割傷。我鼻子一酸,所謂十指連心,我只是這點小傷就疼成這樣,他呢?得忍受多麼巨大的痛苦?

  我三步一滑,五步一溜,攀爬得極為緩慢、艱難。但我想到他傷得那麼重,還在下面守護我,有可能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我就咬緊牙關,拚命向上爬。

  而雨,卻更大了。撲天蓋地,打在臉上生疼,眼睛也睜不開。騰起的雨霧,漸漸迷糊了我的視線。

  「紛紛,別停下。繼續。」公羊瀟灑在後面喊。

  我恨起老天來,我見義勇為,他卻收割了我年輕的生命。我轉世重生十七年,非要女扮男裝,明明是真公主,卻要做假太子。好不容易,百年不遇的掉一回山崖,沒有武林秘籍或者大寶藏就算了,還給我下大雨,要淹我。有這樣的嗎?有這樣玩人的嗎?

  「我不服!」我大叫一聲,心中升起一股子邪火,無形中生出莫大的力量。

  我多用點力,後面的公羊瀟灑就少用點力。今天我欠他太多,不能再欠了!

  憑著這股子力氣,我居然爬了上去,抬眼,不遠處就是那個平台。

  那是一塊天然的大青石,雖然不太平坦,但比起泥地草地已經強太多了。重要的是,石縫中長出一棵松樹。樹木柔韌但堅強的力量,生生撐開了堅硬的石頭,長得有小兒合抱粗細,正好把雨水、傾瀉的泥沙擋住了,地方不大,但卻是求生的關鍵之地。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可被雨水泡軟的山坡卻鬆動了,泥沙和碎石轟隆一聲,砸了下來。算不得泥石流那麼嚴重,可劈頭蓋臉的打下來也很嚇人。

  我驚叫了聲,本能的護住頭臉。可這樣一來,手就鬆了,身子登時向下滑去。

  公羊瀟灑長舒猿臂,攔腰抱住我,就像把我夾在肋下那樣。偏偏,是左邊。我感覺他疼得身子一緊。但抬頭望去,他卻弓起身子,用受傷的背,幫我擋住泥石的襲擊,右手緊緊抓緊一棵小樹裸露的根部。

  這一刻,我們再度接近,我的頭,抵著他的胸口。黑夜,迫得我觸碰到了他眸色的深處。

  我從沒見過這樣複雜的目光,就像有黑色的波濤在他眼睛裡翻滾,痛楚與悲涼、溫柔與狠決、安慰和不甘,交替隱現,還有深深的捨不得。

  可是他的唇角卻微翹著,「我把你拋上去。記得,一定要抓緊能抓住的任何東西。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愕然,在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身子就飛起來。耳邊,是哢嚓的響聲,似乎有什麼斷裂了。

  在空中,我與他擦肩而過。我向上,他是向下。

  瞬間我明白了,他藉以穩住身形的樹根太細弱,吊著他已經很勉強,何況我還從上面摔了下來,絕對撐不住的。與其兩個人一起重新掉下山坡,他選擇了讓我安全。只是這樣一來,他用力之下,小樹根立即斷掉了。

  他受了重傷,武功施展不開,雨夜的陡坡上,找不到可借力的地方,他的身子如一團黑色雲朵,直墜而下。

  「公羊瀟灑!王世子!表哥!」慌亂中,我感覺到周圍有什麼,立即伸臂,緊緊抱住。不偏不倚,正是那棵大松樹。剛才我們跌落時,那麼快的速度,那麼緊急的情況,他居然還能觀察到這處地形,現在,又把我準確的拋到這裡。我再度感嘆,我不如他!我真的不如他!事實上,能有他這樣能力的人,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

  只是,他為救我而再度摔落,會不會死?他答應我了,不會死在我面前。現在我就看不到他了,難道他會就此消失嗎?

  「瀟灑表哥!」我再度大叫,聲音裡帶著沉重的哭音。再這樣摔,他的傷口鐵定裂開,就算他躲得過山洪,也會流血而死。

  我心裡錐刺般的疼,偏我所在的平台是突出山坡的一塊,就算我趴到邊上也看不到下面的情形。我恨他!我真的恨他!我不用他為我犧牲,不用他為我死!因為他這樣對我,我以後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恨他了。

  我又叫了幾遍他的名字,起了心思要再下去看看。可我才離開大松樹的保護,一塊不大小小的石頭就擦著我的後腦飛過。事實上,還是撞到了,雖然不重,卻足以讓我雙腿一軟,伏在了青石上,慢慢陷入了黑暗。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似乎看到雨夜漆黑的山林中有火把的光芒閃過,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從四面八方而來,人數不少的樣子。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失去意識前的幻覺。而當我感覺被抱在一個寬闊結實的胸懷中,感覺到強有力的手臂護住了我,模糊地看著那張剛毅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臉時,只來得及喃喃唸著:王世子還在下面。救他!救他!

  黑暗很長,我彷彿在一條地上甬道中不斷走著,走得我疲憊不堪,四肢疼痛無比,渾身像火燒般難受,轉瞬又墜入地獄般寒冷。我看到了公羊瀟灑,他就在我前面,可是無論我怎麼叫他,他也不回頭。我拚命追趕他,腳下一空,突然就醒了。

  額頭上,全是冷汗。面頰上,爬滿還滾燙的淚水。

  「皇兒!皇兒!」狂喜中帶點嘶啞的聲音響起,「你嚇死母后了,今年這是你第二回被昏著抬回來。」

  我的視線慢慢定焦,發現我躺在寢宮玲瓏閣裡,頭頂是龍紋銷金帳,垂著珍珠流蘇,珠光暈然,不是陰沉沉的天空。身上蓋的,頭下枕的和床上鋪的,全由明黃色繡金龍的上等織造所制,不是邊緣尖利的野草和毒花。房間內,瀰漫著淡雅的暖香,就像公羊瀟灑身上的味道,卻沒有一點潮濕的雨意。面前,我母后焦急又溫柔的臉,放大、定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3 08:34 PM

第四十一章 我還不起

  「皇兒!皇兒!你沒事吧?你說句話,別嚇母后啊。」母后的手,輕輕的、顫抖著撫在我的臉上。我的心頭立即升起暖意,直達心底。我若有事,父皇和母后得心痛死,所以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可是……噝,疼。

  我抽了一下,母后連忙縮回手,「你臉上有擦傷。不過沒事,太醫說不會留下疤痕的。」

  但疼痛清醒了我的大腦,它提示我的不是傷痕什麼的,而是……

  「公羊瀟灑!公羊瀟灑呢?他怎麼樣?快派人救他!快點……派人!」我一骨碌爬起,掀開被子就要往床下跳。可腿一軟,又摔在床上。當我掙紮著再起,母后已經反應過來,唬得她坐到床邊,輕輕按住我。

  「皇兒!你別亂動。」她半撲在我身上,又怕弄疼了我,倒像是環住我,「你有什麼事,母后幫你做。」

  「公羊瀟灑……」我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沒想這樣的,可就是這樣了。也不知怎麼回事,我為我的仇敵而哭泣。真是瘋了!

  「瀟灑怎麼了?他欺侮你了?」母后急問。

  我拚命搖頭,「沒有!沒有!他……他受了很重的傷!」

  「王世子沒有事的。」紅拂急著安慰道,「救了殿下的人,當時下到了懸崖最下面,把王世子也帶回來了。」她和綠珠是貼身侍候我的,早就在屋裡。只是我才醒,都沒注意到除了母后外,旁邊還有別人。

  「你沒騙我?」我抽抽答答的,連氣也喘不順。

  「殿下,奴婢們怎麼改騙您。」綠珠接口道,「是小武少爺親自把他背上來的。」小武還沒有襲爵,又無官位,不是被稱為公子,就是少爺一類的。

  「他沒事?確定嗎?真的沒事?」我還是不放心。又想坐起來,「不然,我還是去看看他好了。到底他護駕有功,不能沒有表示。否則。寒了眾臣的心。」

  我找了個好藉口,可架不住我母后就是不讓我起身,「這事不用你操心。你父皇已經大大賞賜了他,還御筆親書,表彰他的忠義之舉。倒是你,平時不是很討厭他嗎?」說著,母后還神情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母后,他救了兒臣的命。」我心又是一疼,當時的場面像放電影似的,在我腦海之中閃回。「他舍了自己的命,救了兒臣。不然,我可能再也見不到母后了。」

  母后聽了我這話,只呼喊了一聲:我可憐的皇兒啊。就抱著我哭起來,真正的傷心和擔驚受怕。

  我看到母后的憔悴。她平時保養的那麼好,卻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似的。再看看邊上的紅拂和綠珠,也都眼睛窩深陷,似乎好久沒睡。

  「我昏了多久?」我問。

  「足足三天三夜。」紅拂也一臉後怕,「幸好太醫說殿下只是疲憊過度,又受了驚嚇,不然皇上和娘娘都要急壞了。」

  「他……我是說公羊瀟灑呢?」我再問。氣勢上有點怯,也不知怕的什麼。

  「王世子本來沒有大事。」綠珠的性格比較八卦,愛亂打聽,所以知道得比較多,「甦醒得比殿下還快呢,第二天一早就清醒了。只是他說丟了重要的東西。非要帶他們王府的全部侍衛和僕從下到那個山崖去找,還一定親自坐陣,誰勸說也不聽,把他父王氣壞了。」

  「找到沒有?」我也有點好奇,「什麼東西呀。這麼重要?」

  「是他總戴在耳朵上的紅珠子。」綠珠有點不以為然,「那麼小的東西,那麼大的地方,還下了場雨,泥水覆蓋,真是挖地三尺才找到。聽跟過去的人講,王世子拿到東西后,就又暈了過去,把隨行的人都要嚇死了。因為他父王有過令,如果王世子有個三長兩短,讓跟去的所有人都陪葬呢。」

  「據太醫講,他本來是外傷,只要好生調養,就無大礙。可是他不好好休息,致使風邪入理,可能要多養一陣子了。雖說王世子自小修習武功,身子強健,只怕也有折損。說要找到什麼鳳凰花,才能去了他的病根。不然啊,一到雨天,他的左肋就會疼得死去活來呢。」紅拂接過話來,「殿下,那紅色的耳珠子,是什麼寶貝嗎?」

  我茫然搖頭。

  那個耳釘我曾經覺得無比刺眼來著,非金非玉的,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但公羊瀟灑卻是極愛的,每天都戴著。可能,對他是特別重要的紀念之物吧。

  又說了會兒話,我就露出疲態來。本想再打聽打聽公羊瀟灑的事,可架不住身邊的人一再催我再休息。我琢磨著,我可能是大比武以來,身體疲憊加倍堆積著,因為掉崖的驚嚇而來了個大爆發,加上我本來身體就很差,於是變得這麼虛弱。身上的疼,是遭難時磕碰的,還有擦傷和割傷,以及久不運動,突然用力後的痠痛,比起公羊瀟灑來,根本算不得什麼。

  「先不用驚動父皇。」我喝了點溫熱的藥茶,又吃了小半碗雞湯粥後說,「這時候父皇正在上朝,等他晚上來看我,叫醒我就是了。」

  「行了,快別操沒用的心,趕緊歇著,養好身子是正經。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母后還怎麼活?」母后拿出帕子,按了按又流出淚水的眼角。她的眼睛紅腫,之前肯定哭過很多場了。

  於是我再不多話,乖巧的縮回床上睡覺。我仍然睡得不安穩,但在夢中再也沒看到公羊瀟灑,只看到一朵花形模糊的花。我覺得那是鳳凰花,我會找到那朵花的,讓公羊瀟灑去了病根兒。這樣我就算報答他了,不欠他了。

  我隱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欠他,我是還不起的。

  可能是心裡有事,天擦黑後,我準時醒了。一睜眼,正看到父皇老淚縱橫,就坐在床邊凝視我,倒我唬了一跳。在我的記憶裡,父皇可從來沒哭過。

  「父皇……」我欠起身子。

  父皇連忙坐過來,扶住我,讓我倚在他的肩膀上。他老了,可身子卻還結實,我依偎在父皇懷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4 11:38 PM

第四十二章 擁抱

  「皇兒,你沒事就好。」他沒什麼形象的,拿袖子擦了把臉。這一刻,他不是什麼九王至尊,而是個普通的父親,老來得女的父親。

  我深刻的感覺到他的內疚,不單純是因為這次的突發事件,而是對一開始的錯誤也無比的後悔和自責。於是我迅速轉移開話題,不願意父皇糾結於這種的負面情緒。當初錯都錯了,做都做了,如今沒有其他好辦法,也只好錯下去,做下去。

  都說皇家無真情,但我大燕皇族是朵奇葩,不僅父皇和母后伉儷情深,父皇項住巨大的壓力,不肯擴充後宮。而他們對我,也是真心疼愛,不會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而傷害我。

  其實,皇族納妾是祖制,是為了多多開枝散葉,為了皇權的繼承,所以父皇的堅持被稱為不孝,被不怕死的御史,攻擊了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母后深愛父皇,卻幾次提出讓父皇寵幸別人,為的是讓父皇早上生出兒子,讓我擺脫即定的命運。

  有這樣的父母,多苦多難,我也要堅持下去。直到,想出徹底解決的辦法。

  「父皇,您沒有處罰國子監吧?」我問。

  「哼,算曹明朗識相。當天夜裡就上了請罪的摺子,朕壓著,還沒處置呢。」父皇氣呼呼的,顯然為國子監沒保護好我而發怒。

  「父皇,不要處罰他。」我連忙求情,「國子監大比是慣例,每年都有的,參加大比的學子本來就應該承擔風險。說起來,是兒臣平時不努力,結果遇事慌張,加上運氣不太好……若是因此降罪於國子監,就是失信於民。畢竟,大比的規則還是父皇定下的,怎麼能因為自個兒的孩子出了狀況。就責怪別人?而且,那樣還顯得父皇溺愛兒臣,造成兒臣的弱不禁風。」

  「依皇兒之見呢?」父皇好奇地問我。

  「不但不能罰,還要表揚。」

  「什麼?他們沒保護好朕的皇兒的安全。朕不降罪他們就是寬容了,還要表揚?」父皇十分的不解。

  「父皇真笨。」我撒個嬌,全大燕,也只有我敢這麼說話,「你別表揚他們沒做好學子參賽的保護措施啊。這件事,您不說,他們也誠惶誠恐,努力改正。你要表彰的,是他們反應的迅速,營救的及時。太子殿下和影太子啊。若一塊折了,大燕必要大亂。這樣轉移重點,國子監會感恩戴德於天子,百姓會對大燕的未來更有信心。說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百姓沒人相信。但兒臣差點出事。但您還不嬌慣,沒為兒臣而動怒國子監,卻樹立了更好的形象呀。往後,若非得兒臣接位,我經過磨難,百姓也更放心不是?」

  「咦,有理。」父皇想了想。露出笑容。

  「那當然,得民心者得天下嘛。」我有點得得意,這是穿越者的智慧啊,「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沒傷到,不如壞事變好事。」

  「嗯。不錯。」父皇點頭,又惋惜地嘆了口氣,「為什麼?你為什麼就不是個兒子呢?這麼聰明能幹,必定是大燕的有為之君啊。」

  我也很遺憾,可我就是女兒身。有什麼辦法?

  父皇大約怕引得我不高興,連忙問起事情發生的經過。當天的事情,他只是聽相關的人員回報過,再把零碎的信息彙總,因而知道個大概。此時,就想聽我親口講述。

  我事無鉅細,把過程都說了,除了我和公羊瀟灑說的那些容易引人誤會的對話。

  父皇邊認真的聽,邊點著頭,最後嘆道,「瀟灑那孩子跟咱們不是一路,但卻不壞。可惜他有那樣一個爹,注定不能得到朕的重用。實話說,朕之前雖然重賞了他,卻還懷疑是他讓你遇險的。畢竟你要出事,父皇的皇位,就一定是他們家的。幸好,齊太子看得清楚,一力說明是你是沒有看清楚路而掉下去,瀟灑奮不顧身地去救你,也掉了下去,還有其他人佐證。現在你一說,朕就徹底放心了。」

  我沒說話,心說趙關倒聰明,沒說是他追的我。那樣,他會成為迫害燕太子的人,而燕太子我,則成了沒用的傢伙。現在有了他這樣的解釋,正好兩全齊美,大家心照不宣。

  不過私仇嘛,算是做下了。

  又說了會兒話,父皇見我精神還好,就笑道,「你那兩個跟班聽說你醒了,在外面候了多時。奉國將軍的孫子是個急脾氣,抓耳撓腮地恨不能衝進來,皇兒想宣他們嗎?」

  「宣!宣!」我一連氣兒的叫。

  算不得經歷生死,但在那種情況下走一遭,我格外想念我的兄弟、我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

  「好吧,你們年輕人說笑一會兒,有利於你身子的調養。」父皇站起身,「朕去處理曹明朗自請降罪的事,安安全國子監眾人的心,就照皇兒說的辦。回頭朕再帶你到太廟去拜拜,你今年上了學後,一直三災五難的,運氣太差,得讓祖宗保佑才行。」

  「父皇英明。」我大拍馬屁。

  而父皇走後片刻,阿邦和小武就衝了進來,風一樣。

  「紛紛!你好了沒啊。」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小武還好,那點子心思全放在臉上,阿邦卻還要裝鎮靜,可偏偏心急得很,裝不像,看起來好可憐。

  我心裡熱乎乎的,這時候突然覺得老天待我不薄。雖然我必須背負很多,但我也得到了很多。上一世我是孤兒,可這一世,我的父母貴不可言,又那樣疼愛我。上一世,我連個閨蜜也沒有,可這一世,我有小武和阿邦。他們,會為我生,為我死,為我兩肋插滿刀。

  我不喜歡和別人觸碰身體,並不是心理問題,而是自家事、自家知。但此時,我見小武喜悅得沒有辦法,在原地團團轉,阿邦又忍得辛苦,一沖動就下了床,分別擁抱了他們。

  他們對我突然的親熱舉動怔住了,身子都僵了。他們相信我對他們的真感情,用小武的話來說,那叫過命的交情。可是他們從來沒感受過我主動的親近,那種肢體表達,很多時候,效果比語言強好幾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7 12:31 AM

第四十三章 珍貴

  「當時我以為我會死的,心裡很難過不能再見你們一面。」我認真地說。當時,我想過的。

  小武的眼圈就紅了,伸手大爪子,把我摟在懷裡拍了拍,其力量之大,像是要貫穿我的後背,害我咳嗽了幾聲。還好,之前擔心他們來看我,睡下前裹了胸的。

  而阿邦則唰的一下打開扇子,遮蓋著半邊臉好掩飾激動的樣子。哈哈,這傢伙,小男生的彆扭勁兒,不比任何同齡人少一分啊。

  不過,我到底不敢與他們勾肩搭背太久,很快就爬回到床上,抱被於胸前。我表達出一種意思:我是太想他們了,所以一時失態。本太子,還是不喜歡別人碰。

  小武和阿邦都懂,各拉了凳子,坐在床邊。今天他們已經很開心了,自然不介意我的「壞習慣」。我突然這樣,才顯得發自內心,說明我拿他們當成最親近的人。

  「從這件事上,我得到個教訓。」阿邦才一坐穩,立即就總結道,「管他什麼規則,我若肯出手,定然能尋到空子,找到辦法。反正以後在外面,紛紛身邊絕對不能離了人。無論是我也好,小武也好,必留一人在你身邊,最好兩個都在。」

  小武用力點頭,表示贊成,「就是就是。看,我們才不在跟前兒,你就出事了,還是這麼大的事。當時趙關來報告,我都急死了。幸好顧司業夠決斷,當時不顧在雨夜尋人危險,組成了自願隊,還用了行軍時防雨的火把,這才及時找到你。你不知道,你趴的地方蹊蹺,很容易被山上的流石砸傷的。」

  「說起來,紛紛真是笨蛋。都逃到比較安全的地方了,倒是藏好啊。就趴在那石頭上。拿自個兒當靶子。」阿邦略站起身,拿扇子敲了我的頭一下。神情氣急敗壞中帶著幾分寵溺,而且動作很輕,我都沒什麼感覺。

  「我是想救公羊瀟灑。」我低下頭。感覺很丟臉的說,「他為了救我才掉下去,大丈夫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所知的,全是趙關所述。」阿邦問,「那小子看似無害,其實絕對不可相信,還是你自己親口說吧。」

  不得已,我把剛才對父皇說的又重新說了一遍,重點突出了公羊瀟灑的大公無私。

  「還好我聽顧司業說崖下還有人。就親自下去,背了公羊瀟灑上來。」小武拍拍胸口,「這樣,咱不欠他的人情。他這回表現得像個男人,我算幫你還情了。」說完。又抓抓濃密烏黑的頭髮,「好像……還得不太夠。」

  「誰知道他這回吃錯了什麼藥,豁出命去救我。說不定,還有陰謀呢。」我故意粗魯而沒良心的說。但,心頭像被小針扎過,疼得不明顯,卻又無法忽略。我不知在逃避什麼。反正不能讓任何人,包括我在內,美化我和公羊瀟灑的關係。

  我們是敵人!我們是敵人!我不斷告誡自己、催眠自己。

  哪想到阿邦卻皺著眉,點頭道,「他這回如此表現,是令人懷疑所謀不小。不過。他後來又做得太過了,簡直讓我懷疑他腦子是不是出了毛病。他如此愛惜羽毛和名聲,怎麼會出如此的昏招?難道,是腦子摔壞了?」

  「怎麼了?」我沒來由的緊張。

  「他捨身救太子的事傳出來,簡直眾*譽。」阿邦合起扇子。以扇骨敲打著手心道,「身上傷得那樣重,卻保護了你的安全。不過從你遇險到現在,才三天多的時間,此事已經在民間和朝堂上傳揚極廣,擺明是背後有推手。以前大家都說他是影子太子,是要和你爭位的,可他這樣的表現,就更讓人認為為人忠義,人格瞬間高大。」

  最後一句,阿邦是學我平時的語氣和語言。但我疑惑了,公羊瀟灑真的是為了名聲才救我的嗎?是苦肉計嗎?我不得不承認,這樣想的時候,我心裡極不舒服。生死攸關的事,還能被有心人利用,這是什麼世道啊。

  可是,事件的經過可以用語言描述,當時的感覺卻是我自己才擁有的。我覺得,他拚命救我,就是想救我而已,沒有那麼多骯髒的目的,他也沒想那麼多。那時候的他,格外純粹。

  難道,我自做多情了?那為什麼,他的眼神讓我想起來,至今還覺得心碎?

  情不自禁的,我摸摸自己的嘴唇。驀然,那個不是初吻的初吻,浮現在我腦海裡。當時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撞了一下。可此刻,那感覺卻奇妙的清晰起來。他的唇微涼而柔軟,帶著他特有的暖香味道。似乎他的呼吸,一下子融入了我的,從嘴唇,直達心底。

  「紛紛,你怎麼了?」小武的大嗓門喚醒了我,「你牙疼嗎?為什麼捂著嘴?臉還紅成這樣,是不是發燒啊?」

  「不是不是,我就是打個哈欠。」我掩飾性的按了按唇,「你們不覺得屋裡挺熱的嗎?」

  「你抱著被子,當然熱了。」小武瞪大漂亮的眼睛,「如果你累了,不如我們明天再來?」

  「我不累。我不想你們走。」我笑嘻嘻的,聲音發軟,像是請求。這招,對小武最管用了。

  果然,小武訥訥地又坐下了,臉上還有點發紅,被我的撒嬌弄得有點害羞。

  「可是他才被救回來第二天早上,就帶著人去掘山,只為找到自己的一件首飾。」阿邦繼續說道,「結果,好名聲有了污點。有人說他任性妄為,不惜民力,奢侈傲慢什麼的。所以我才說,他這是發昏。照平時,他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說不定,那個耳珠子對他來說特別珍貴呢?」小武一語中的,「令他寧願捨棄名聲,也要找到。他好歹也是人吧。只要是人,就有放不下的東西。」

  「此一說,很有可能性。但是,那是什麼寶貝呢?看起來很普通啊。」阿邦的扇骨又開始點下巴,那是他認真思考的表示,「看起來非金非玉,倒像是植物。難道,是什麼救命的神仙草藥丸一類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7 12:32 AM

第四十四章 注意節操

  「有可能哦。民間多奇事,可不能小看了去。」小武點頭應合。

  不知為什麼,我不想他們再猜下去,就乾脆把話題帶開,「那,你們誰先找到的我?」

  「說起來,顧荒城才是你最應該感謝的人。」小武說道,眼神裡有幾分佩服,「當時,是他一力先主張救人,再向宮裡稟報,免得耽誤了最佳營救時間。也是他一馬當先,帶人前往。還是他從折斷的樹木和壓彎的草葉上,看出你們滑下去的方位。啊,咱們這位司業大人哪,不愧是帶兵打仗過的,那種惡劣的條件下和視線下,他居然能判斷得準確無誤。而且吧,你在那平台上,也許會覺得那地方不錯,其實從上面看,是極難落腳的。顧司業怕學子們再出狀況,親自下去的,然後又親手抱著你上來,又親身背負你回皇宮。」

  我抱著被子的手,不禁緊了緊,有點不自在。

  怎麼救我的全是我的「仇人」啊?難道這年頭,只有仇人才是可以信賴和依靠的?想想當時被抱進一個堅強的懷抱中,沒想到竟然是顧荒城,我非禮他疑似未婚妻的事還沒解決呢,他居然以德報怨?

  可怕的是,他又抱又背,是其他男人從沒對我做過的事。我的秘密,會不會洩露?照理是不會的,因為他太耿直,如果發現蛛絲馬跡,必定不會藏在心裡,說不定跑到皇宮門口去敲登聞鼓,以問罪當今聖上和假太子殿下。可現在既然無聲無息的平靜,就說明他沒有發現。

  但是,身體太接近,確實容易出問題,畢竟誰也不是傻子。其實,這也是我不讓人碰我的原因。顧荒城抱我,難道沒發現我的骨骼很似女性的纖細嗎?我趴在他背上,他感覺不到我胸部的異常嗎?雖然我的束胸衣硬得像個殼。不過貼身接觸,不會覺得胸肌發達得有點過分?太硬了,而且是長在我這幅小身板上?

  不行,得仔細打聽一下。不能留下任何隱患。

  「顧荒城,顧司業大人,這幾天有什麼動靜沒有?」我問,然後又解釋,「我是想知道他有沒有挾恩而驕。」

  「他不是那樣的人。」阿邦搖搖頭,「你為什麼會那麼想?我覺得你看人一向還挺準的。顧荒城為人硬氣,只要是覺得佔住理兒的事,就不會讓步,但也不會逼人。此人不驕不躁,正派誠實。我覺得很是可用。將來你榮登大寶,他可成臂膀。」

  「我就隨便想想。」我有點尷尬,「畢竟上回對他未婚妻……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他也會惱恨我的。」

  「這麼久了,也沒聽說過提親的事。」小武插口道。「說不定是那女的一廂情願呢,咱們的司業大人年紀不小了。我祖父像他這麼大時,都已經有了四個兒子。若有訂親的意思,不可能這麼久沒動靜。」

  「哦。」我拖長聲調,但還是不放心,「外面真的沒有什麼謠傳嗎?」

  聽我這麼問,小武和阿邦對視一眼。同時沉默。

  我立即大為緊張,從小一起玩到大,我太瞭解他們兩個。這模樣,說明有事瞞我。可我只是隨口問問,難道說我真露陷了?不會吧,父皇很穩當啊。若是我的秘密被揭穿。父皇這會兒早就跟坐在火上烤一樣了,還有心思修理曹明朗大祭酒?

  「怎麼回事?不許瞞我。」我威脅地說。

  阿邦轉過頭去,那意思就是讓小武說。而小武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囁嚅著道,「都是些瞎三瞎四的胡說。你別放在心上。咱們不告訴你,是怕你沒來由的生氣。外面的人看你笑眯眯的一幅小白兔樣兒,我們還不知道你是個爆脾氣的?」

  「快說吧,別繞圈子。」我假裝生氣地說,可隱約間分外好奇。如果不是身份被揭,還能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謠傳嗎?

  秘密,就是這樣。越背越重,直到承受不住為止。

  「不知是誰傳出來的,說你……紛紛……他們說你……好……好男色。」小武一咬牙,說了出來。

  我愕然,半天說不出話。

  照理,我好男色是正常的,誰上我美少年的外皮下,包著少女的餡兒?可是可是,我在外面一向表現很好,還是大燕少女夢中情人第二名,掉一回懸崖而已,怎麼出了這種傳言?

  「沒說你們什麼吧?」我咬著牙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忍氣還是忍笑。

  「怎麼沒說?」小武揚揚漂亮的濃眉,見我沒有跳起來,鬆口氣的同時,懊惱道,「說我們就是你養在身邊的……男寵。」

  終於忍不住,我大笑了出來。

  阿邦和小武,一個特別臭屁,一個格外雄壯,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不是小受啊,更沒有男寵的樣子。只這麼想想,都夠好笑了。

  「還笑!」阿邦沒好氣地又敲了我一下,「其實這話都沒人信,之所以傳得這麼厲害,肯定是有人推波助瀾。如果有人敢現身,說是他說的,全大燕的姑娘們就拍死他。不過這話是從你掉懸崖開始的,鑑於公羊瀟灑奮不顧身的救你,當場只有趙關在,所以那個齊國太子八成脫不了干係。若是公羊瀟灑背後的推手,不至於連他也捲進去。好啦,這下有人說國風不正,最得利的是誰?」

  想到趙關,我登時火冒三丈,「他到底是來留學的,還是來搗亂當奸細的?仗著我們被禮之一字束縛住了,就為所欲為,以為本太子拿他沒辦法怎麼著?娘的,連皇太子的緋聞也搞出來了,沒想到他還真是個人才。」

  「節操!注意節操!」阿邦在一邊提醒我,不要出品成「髒」。其實,我不就罵個娘嗎?

  不過轉念一想,我突然明白了,剛才我說起公羊瀟灑時,我母后那怪異的神情是怎麼來的了。想必這個謠言,宮中也聽到了吧?

  父皇是男人,對這種無稽之談,根本不會介意。謠言止於智者,只要不理會,很快就會銷聲匿跡。他只會派人暗中調查,看是誰的壞,然後著手處理掉,誰讓對方要污染太子殿下的名譽呢?可這一切若是趙關所為,只怕是查不出的。那小子,鬼得很。只是母后是女人,想得多一些,所以會擔心我。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9 01:10 AM

第四十五章 選妃?不要啊!

  說起來,自從進和國子監二年級,針對我的事確實多了。上回的長街刺殺,到現在也沒查出個子丑寅卯來。

  想到這兒,我就假裝累了,打發小武和阿邦離開。看他倆的樣子,因為擔心我,也瘦了不少,最好是回家好好休息一段。等他們走後,我就穿戴好了,以活動筋骨為由,由紅拂和綠珠陪著,去了母后的寢宮。

  「你怎麼來了?」母后見了我,立即拉我坐下,又摸摸我的額頭,確認我沒再發燒,就支使得宮女太監團團轉,幫我拿吃拿喝,然後又打發得他們一個不剩下。

  偌大的宮殿,只有我們母女二人。紅拂和綠珠,就站在宮門外,起著放哨的作用。

  「父皇呢?」我問。

  「在御書房,今年天時有些不好,戶部的事情很多。」母后嘆了口氣,「都說皇位好,可真坐上去,有什麼好?」

  「能為天下做主,當然好了。」我身子一歪,枕上母后的腿,「娘啊,你聽到有關兒臣的緋聞了嗎?」在身邊無人時,母后特別喜歡我用民間的稱呼叫她。或者,那更令她感覺自己是個母親。

  「什麼緋聞?」母后裝傻。

  「就是說兒臣好男色那個?」我直截了當的說,表示我的不在乎,「您不會信以為真吧?」

  母后看著我,眼神很複雜,然後輕輕拍拍我的臉,「傻孩子,你怎麼糊塗了。別人不知道你的事,難道為娘的還不知嗎?你是個姑娘啊,喜歡男人,不是很正常嗎?」

  呃……

  我一怔,怎麼把這茬兒忘記了。裝男人久了,有時候,我甚至連自己也會混亂性別。

  「娘只擔心……」 母后見我發愣,繼續說。「娘擔心,你喜歡上瀟灑那個孩子。」

  如果說,母后前面的話讓我愣住,後面的話卻徹底嚇住了我。

  「喜歡他?母后。您是怎麼想的!我沒有!他……他是我的敵人。只是他救了我的命,我適當關心一下。母后,是您教我要知恩圖報的。我沒有……我根本沒有喜歡他,他……他有什麼好!」我反駁著,語無倫次。

  母后溫柔的看著我,伸手撫了撫的我的頭髮,「喜歡別人,有什麼丟人的?是母后和你父皇對不起你。你今年都十七了,若是明明白白的女兒身,早該談婚論嫁。有自己心愛的人,然後帶著豐富的嫁妝,風光出嫁。從此相夫教子,平安幸福的生活。可是現在……」母后眼圈一紅,眼淚一串串掉下來。

  「可是我沒有喜歡他啊。」我急了。

  「那孩子是個不錯的。生得那樣好,性格、才情,無一不佳。雖說城府有些深,讓人看不透,可卻是當娘的人心中,最佳的女婿人選。」

  「娘,您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我拚命想說公羊瀟灑的壞話。「他表面上謙和,實在上高傲無比。他心又壞,一肚子壞水兒,他……他……反正很壞。」

  「是嗎?可是他捨命救了你呀。」母后看著我。

  突然我發現,母后平時溫溫柔柔的,諸事不理。後宮也清靜,除了天家的尊貴外,就像個尋常的婦人,但其實有一雙洞悉力很強的眼睛。

  在她這樣平靜又心疼的目光下,我突然瑟縮了。似乎做了什麼錯事的小孩子,被家長逮到。

  「我沒有喜歡他,母后您相信我。」這是我惟一能說的話。

  「母后希望如此,因為喜歡他,你可就慘了。」母后露出悲傷的表情,「若是平時,母后就沒什麼好問的。可出了這麼樣的事,母后是擔心……因為他那樣救你,但凡是個姑娘家,哪有不動心的道理。救命之恩大如天,在你危難時,他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你如何能不動心?」

  「您是看我才醒來時擔心他,所以擔心我了,是不是?」我逮到機會澄清自己,「是,我擔心他,但完全是因為您說的救命之恩。真的,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母后您放心,兒臣心裡清正著呢,走不歪。」

  母后的意思我明白,對於懷春少女來說,對救命恩人一見鍾情是極可能的,也是極為普遍的。何況,公羊瀟灑那王八蛋長得本來就很迷惑人,容易讓人深陷在他的情網裡。

  我對他的態度確實有所改觀,但我沒有像一般少女那樣懷春啊!

  是……吧?

  嗯,對,肯定是。我是感激他,以後容忍他一點而已,並沒有喜歡。沒有!

  「我可憐的皇兒啊。」母后再沒說什麼,而是把我攬在了懷裡。

  我鬱悶了,因為我不管如何解釋,母后還是很放心不下的樣子。最後,我只得說了好多閒話兒,才把這一題岔開。

  回到玲瓏閣後,我心事重重,根本睡不著覺。點了安神香,好不容易進入了睡眠狀態,結果卻不斷夢到那個不是吻的吻。似乎,他就在我身邊,就連他觸碰我唇角時,那微涼而柔軟的感覺也還在,久久不曾散去。

  午夜夢迴,我忽然發現自己很可笑。只不過救了我,只不過無意中「吻」了我,我就如此唸唸不忘,還說不是少女懷春?可是沒關係,這是年輕女孩正常的反應吧?只要我規範好自己的心,這種感覺很快就會過去的。

  就像假孕那樣,我覺得這也是虛假的感情,因為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我時,他在我身邊,他陪著我,所以我產生了錯覺。

  我又想起獅子和兔子的故事,心想這場我心中的洪水還沒有散去,但只要我走上堅實的土地,一切就會不一樣了。或者說,一切就會回到從前。

  公羊瀟灑,我們不是一路人,上天注定的。

  ……

  「什麼?選妃!」我一下子從美人塌上跳下來。

  我那英明神武,龍行虎步,在群臣和百姓面前威嚴無比的父皇,此刻垂頭喪氣、臊眉搭眼地對我點點頭,不敢直視。

  「父皇,你真是……」讓我說什麼好呢?我少年的外殼下藏著少女的芯兒,別人不知道就罷了,您老難道不清楚?娶妃?我拿什麼娶?

  我按著胸口,感覺再這麼不斷受驚嚇,在謊言中求生存,不到二十歲就會因心臟病而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19 01:12 AM

第四十六章 烈火焚身

  「皇兒,是群臣逼朕的。」父皇很委屈,「好多人都以為坐上天子之位,凡事就都可以做主了,其實不然,很多身不由己,很多無可奈何,很多的取捨。其實,當皇子那時候,朕也有過那樣幼稚的想法……若知道當個皇上要受夾板氣,朕死也不會登龍位的。」

  拚死拚活、糟心費力、甚至流血犧牲的登上皇位,現在後悔了吧?可惜來不及了,只能這樣騎虎難下,只能這麼辛苦的走下去。而一個謊言,需要一萬個同樣的謊言去彌補,說瞎話就是一條不歸路,看看他們全家三口,活生生的例子啊!

  「誰上的摺子?」閉了閉眼,平靜了下心緒,我問。

  本來我很氣的,可是看到父皇這麼蒼老了,卻還像孩子似的,在我面前侷促不安,帶著幾分愧疚和討好,我心疼了。他是我的父皇,他是我的父親,愛我疼我到大,哪怕我出生在一個謊言裡,也舍不得他焦心難過,他也已經為當年的一時衝動,付出代價了。

  「聯名折……差不多所有上朝的重臣……全在上面具了名。」父皇小心地說。

  「所以,你父皇才不得不答應。」母后在一邊低低的解釋。

  「理由呢?」我眯了眯眼,心中惱火。

  這是上摺子請求嗎?明明是逼宮!誰讓皇家血脈單薄呢?如果皇室枝葉茂盛,皇族中人佔據著各大重要位置,與朝臣互相牽制,父皇也不會這麼被動吧?本來公羊瀟灑的老爹可以做為臂膀,可惜他實力是有,卻盯著不該盯的地方,不但不能成為助力,反而是最大的反對派。

  「皇兒年紀不小,且前次遇險……為了皇位的傳承……」父皇說不下去了。

  我卻明白,是要我留個種。龍種。可惜,我沒有種。

  但是,如果我的身份問題不解決,成親是早晚的事。我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嗎?朝中重臣雖實為逼迫,可也是為了大燕國好,為大燕國的未來著想,某些角度上說,也是忠於我和父皇的表現。這樣想一想,我胸口那股子怒氣,登時消彌於無形之中,變成深深的無奈。

  「選就選吧。」我嘆口氣,「但可以先訂。暫時不要大婚。」

  父皇母后深以為然,畢竟只訂親還有餘地,如果直接圓房……穿幫近在眼前。我今年才十七歲,尚不及弱冠,再拖幾年。總會想出辦法來。就算想不出辦法來,我一輩子不能恢復女兒身,至少能有時間安排一個人,陪我演一輩子的戲……

  其實從我出生,我們一家三口就是這個想法,但是到現在也沒有實現。人就是這樣,能緩得一刻是一刻。說是逃避現實也好,說是縮頭烏龜也好,總之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吧。至於以後謊言越來越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管不了了。

  第二天下午。父皇又來玲瓏閣找我,仍然是愁眉苦臉。

  「不會吧?那些朝臣們難道不同意?非得要我立即成親生子不成?」我又急又氣,抓耳撓腮,「我都已經退了一步了,他們不能得寸進尺呀。父皇。你沒有喝斥他們?」

  「當然喝斥了,朕是皇上好不好?」父皇坐下,臉上閃過一絲威嚴,但很快又失了底氣似的,「我說皇兒還小,身子骨也不甚強健,國子監還沒有畢業。作為皇位繼承人,朕三番五次的說:學業為重!學業為重!難道他們想要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坐上龍椅。」

  「對啊對啊。」我猛點頭,無比贊成。

  回想起現代,我從來沒覺得學業是如此嚴肅的事,早戀什麼的,絕對應該杜絕!嗯嗯。

  「可是他們說……成親和上學兩不誤,趁著臘月和正月休假兩個月,太子大婚的事項,由禮部全權籌備,咱們父子不用操心。等成親滿了一個月,又正好趕上國子監開學……」

  「他們都給我安排好了,看來普通的藉口混不過去。」我扒了扒頭髮。

  哪有這樣的啊,鐵了心要我早婚早育,是不是洞房花燭,他們也派人盯著?別說,真有可能。以前我沒注意,但卻恍惚聽過,皇子或者皇上那啥那啥,附近是站著宮女太監的,太可怕了!還有*可言嗎?

  「當時朕心生一計,說皇兒自生下來早慧,而早慧之人一般都胎裡帶著弱症,曾經請一位仙人看過,說皇兒不宜早婚,最早也要二十五歲……」

  「父皇真聰明!」我立即讚道,心說您怎麼不說我四十歲才能成親呢?那樣,以後大把時間好揮霍,不是,是大把時間好提前做安排。

  而所謂仙人,就是那些有名望的僧侶或者道士,是大燕國對出家人的尊稱。

  「可是……」父皇露出為難的神色,「他們說皇上是天子,天子家事,普通仙人怎可妄言?」

  「您這就屈服了?」我急問。

  父皇露出慷慨就義的神色,「怎麼會?朕也是有底限的!朕認為皇兒的生命安危,不能因為朝臣反對就被置於危險之中。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所說為真,怎麼能拿太子殿下一生的運數冒險?到時候若是真的,誰負得起這個責!」

  看到父皇神色閃爍,我無奈的接口道,「不過……」

  「不過朕的宰相說,可以由大臣們共議,推舉出一名有威望的仙人,再給我皇兒排一下八字命格、紫薇斗數、甚至看面相摸骨也行,因為人的運數是會變的嘛,總之要確定皇兒是否不宜於二十五歲之前迎娶后妃,然後再做決定。」

  「說到底,父皇還是沒頂住!」我哀號一聲,「找個仙人來,立即就揭穿您說的話,因為之前哪有人給我算過命啊。」

  死宰相,比之前告老致仕顧荒城的祖父還可惡,至少顧老爺子一直逼的是父皇,從來不管我是扁是圓。而且,宰相實在太老奸巨猾,因為算命的人選由他們推舉,父皇不好使手段。如果非要做手腳,就有很大暴露的風險。

  怎麼辦?這等於把我父親和我架在火上燒!一個不留神,就是烈火焚身。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1 12:14 AM

第四十七章 有喜歡的人了

  「更糟的是,一字並肩王那老混蛋一聽這個,立即跳出來說,他正好認識一個仙人,在大燕國的南部修行,人稱道德真人,說是看命格、斷風水、叛吉凶,從來沒有錯過,在民間非常有人望,等閒人請不來的。」父皇氣得口出粗言,「可惡的是,他一說,朝臣們倒有大半聽過那人的名號,紛紛附和他,搞得父皇不得不點頭。不然,立即顯得心虛。」

  還道德真人,直接叫道德真君好了,也不怕頂這麼大名號,死了下地獄,打雷第一個劈死他。我惡毒的暗暗詛咒著,同時產生一個懷疑。這個逼我成親的主意是不是一字並肩王,公羊瀟湘他爹在背後搞出來的事?可是為什麼呢?他這樣上躥下跳的,貌似與他脫不了關係。若如果我真的成親生子,他的皇位不是更沒希望了嗎?他的兒子,影太子公羊瀟灑,不也就沒機會了嗎?

  除非,他知道我不能成親生子……不不,絕對不會!若他知道我的秘密,肯定第一時間揭穿,還費勁巴拉的搞出這麼多事來?

  但是,一字並肩王的反應不科學呀!要不,是他覺得我身子弱,不能人道,最後生不出兒子來,血脈從我這兒斷絕?說真的,若我成親三年二載的生不出孩子,他兒子就有機會了。

  嗯嗯,很有這種可能。

  我不自禁的微微點頭,父皇還以為我有主意應對,連忙問,「皇兒,可有辦法破此局?」

  「車到山前必有咱,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不願意讓父皇覺察到我的沮喪,「讓他們把人儘管帶來,至少有一半機會證明我確實不宜早婚。就算是另一半……還有幾個月想想辦法。」一時片刻,我哪想得出什麼,只得繼續當忍者神龜。能躲一天是一天。

  其實,如果那仙人說我完全沒問題,可以立即成親洞房,如果無法收買他的話。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太子妃或者良娣的人選了。可惜阿幫和小武都沒有嫡親的姐妹,而以我的身份又不會去娶一個庶女。再說就算他們,也不知道我的謊言啊,那麼有誰會幫我保守這天大的秘密。除非……對方有要命的把柄落在我手裡,若揭穿我的事,大家都活不了,一拍兩散。

  但無論如何,太子選妃的旨意不出三天就下了,全國上下頓時一片沸騰,比過年還熱鬧。

  雖然。不是所有姑娘都能夠參選,需要父親或者祖父的品級在五品之上,姑娘本人在十四到十八歲之間,但這仍然成為了大燕國的全民性娛樂。百姓們跟打了雞血似的,不斷猜測哪位官家小姐可以入複選。並熬到最後的終選,得到太子殿下我的青睞和喜愛,甚至全國各地的賭坊還開了盤口。

  不僅百姓,有資格、並家有待嫁閨女的官員們也很興奮。大燕的太子殿下啊,雖然看起來瘦弱了點,聽說在國子監求學期間還很有些劣跡,但架不住未來那把金光閃閃的龍椅。誰家不想出個皇后?何況太子殿下本來就長得好看,是全大燕少女夢中情人的第二名。這樣一來,不僅父母們,姑娘們也都很樂意,摩拳擦掌的要把太子收到自個兒碗裡。

  最妙的是,太子殿下是陛下的獨子。除了影太子外,沒有人會跟太子進行奪嫡之戰。只要自家姑娘肚皮爭氣,入宮後就生下一男半女,龍位就算穩了,一字並肩王和影太子就沒戲。畢竟。當今皇上治國英明,龍位之所以還有不穩之處,完全是因為子嗣單薄。若太子殿下能廣播龍種,多生龍子龍孫,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到底,穩定壓倒一切,沒人喜歡動盪不安的國家。

  總之,全大燕都為這件事而動了起來,就連前次國子監大比的成績都沒人關注,公告欄那裡都沒人圍觀。倒是某八封邸報被瘋搶,一時洛陽紙貴,因為上面不斷刊登了初選佳麗的各種信息,包括家世、才學、女紅、年齡、傳說中的相貌和性格愛好。還有,各種分析我對女性審美偏愛的文章,說得頭頭是道,連我自己看了都驚奇。

  但我,對一切都不感興趣,甚至是有些冷淡的,從皇宮懨懨的回到國子監後,每天除了上課,幾乎足不出戶,就待在自個兒的宿舍裡……發呆。

  其實不是發呆,是拚命想對策,可惜腦海中總是一片空白。

  「紛紛,我覺得趙大將軍的小女兒比較好。」小武拿著八卦邸報,「會騎馬射箭,身段高挑健美,年紀比你大一歲,肯定好生養。到時候多生幾個小紛紛出來,無論男女,拿過來給我們玩玩嘛。」

  阿邦嗤一聲笑出來,「這是你的口味吧?紛紛這麼弱,還不得讓那個趙小姐欺侮死。後宮的事,我們又幫不上忙。這就是紛紛常說的那個什麼……家庭暴力。再說,什麼叫好生養?什麼叫拿給你玩玩,你當是你的小侄子呢。紛紛的兒女是皇家血脈,尊貴無法比。聽你語氣像個媒婆好不好?還是臉上有顆大黑痣的那種。」

  「誒誒,我說正經的,你嚴肅點。」小武板著臉,看到半個身子都伏在桌上的我,又嘆了口氣,「紛紛,你倒是用點心啊。你喜歡什麼樣的就說出來,我們幫你掌掌眼,包管不能讓那群不懷好意的老臣,把自己女兒和孫女塞到你身邊去。」

  我不出聲,渾身骨頭像化了似的,繼續癱著。

  阿邦皺皺眉,「紛紛,你怎麼完全沒興趣呀。我知道是朝臣逼你如此的,我也知道你不想這麼早成親,可身為太子,充盈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也是你的義務,逃不掉的。」

  「隨便好了,反正我說了也不算。」我揮揮手。

  阿邦和小武面面相覷,最後是阿邦吞吞吐吐地問,「紛紛,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一怔,腦海裡突然出現公羊瀟灑的模樣,嚇得我立即直起身子,甩甩頭,把他的一切都摒棄出腦海。一定是我母后說的,一定是這樣,造成我心裡有了揮之不去的影子,現在……條件反射。很多事就是這樣,本來是假的,說著說著成了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1 12:15 AM

第四十八章 什麼開場白,爛死了

  「真有?!」小武瞪大眼睛,誤會了我的肢體語言,「誰啊誰啊?我怎麼不知道你身邊有姑娘?太不夠意思了,心裡有事,也不告訴我和阿邦。我們說好,互相不能有秘密的。是女院那邊的嗎?可不能是宮女啊,身份不夠,你登位後收一兩個倒可以,現在給不了名分。」

  不能有秘密嗎?可從我出生,就有秘密瞞著你們了啊,好兄弟!

  想到這兒,我悲從中來,眼圈一紅,眼淚就叭噠叭噠掉下來,把阿邦和小武嚇壞了。他們都知道,淘氣頑皮、耍賴惡作劇我是第一名,但很少在他們面前哭。

  「紛紛,你別哭,有什麼話說出來,我和小武一定幫你。哪怕是你要天下的月亮,我們也能想法子……」

  「我不想娶妃!」我抽抽噎噎的,「為什麼非得逼我。」

  「早晚的事嘛,男子漢大丈夫,總會成家立業。」阿邦摸了摸我的頭,「你不知道,別人有多羨慕你。我和小武昨天去飯堂,無意中聽到二字王候安谷王的長孫張書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長慶王的幼孫宋先華聊天。你知道他們三個跟咱們三個一樣,形影不離的。他們說自己娶妻,頂多就是由母親相看下差不多人家的女孩兒,你就好了,全大燕五品以上官員家裡的女兒家,都上趕著讓你挑。這樣,你還不滿意啊,他們可妒忌死了呢。」

  「他們喜歡,讓他們挑好了。」我賭氣道。

  「話不是這麼說。」小武抓抓頭髮,「紛紛你別怕,就算你成了家,我們三個還能日日在一處的。現在要在國子監上學,將來會成為你的臣子。君臣一輩子的。」說到這兒,他也動情了。

  可問題不在這兒好不好?反正我是高興不起來。每天無視無數的羨慕目光,半死不活的生活在連天空都似昏暗了的環境中。

  我還聽到阿邦和小武躲在花園裡私下研究。他們終是認為我心裡有人,所以才不高興選妃子。少年人。古今中外都一樣,到了青春期,哪有不討論、不研究女孩子的。而我由於地位特殊,將來可以娶好多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可以喜歡的更多。在他們看來,實在想不出我到底為什麼這麼不開心。所以,結論也只有那一個了。

  「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國子監大祭酒曹明朗的女兒?」小武突然一拍腦袋。

  我在一邊偷聽得直冒冷汗,大祭酒,也就校長的女兒,同時是顧司業,相當於我們班主任的疑似未婚妻啊。我還真有眼光,這兩個也真敢想!小武就算了,那一向是個神經大條的,但就連聰慧得如小狐狸般的阿邦也深以為然,就有點意外了。

  「嗯嗯,有理。」阿邦點頭。「我腦袋裡像放了個篩子似的,把咱們三個人近兩年的事都過了一遍,發現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小武問。我心裡同問。

  「紛紛的心智特別晚熟。對女孩子似乎沒有興趣。」阿邦說。

  這不廢話嘛,我的取向很正常,怎麼會喜歡女生?

  「所以那個曹……曹……」小武卡殼。

  「模糊記得叫曹遠芳。」阿邦接口,「紛紛就跟她一個女生有過瓜葛,還觸碰了身體,雖然不是有意的。但紛紛這種菜鳥,很可能就此動了心。這叫什麼來著,似乎她也說過,對了。叫雛鳥心理,小鳥破殼時。對看到的第一個人,就立即喜歡。而且會永遠喜歡。」

  「管她是誰,咱們給紛紛搶過來就是了。」小武很不講理地說,然後語氣又是一軟,「可顧司業才救過紛紛的命,這樣恩將仇報,怕是不好。」

  「那個不是問題,關鍵曹遠芳很喜歡顧司業。」阿邦用扇子敲著手心,「棒打鴛鴦,我倒是無所謂,為了紛紛,什麼惡事我都做得。但常言道,強扭的瓜不甜,曹遠芳如果嫁給紛紛,心裡卻還想著顧司業,紛紛多冤枉啊。若再不死心,紅杏出宮牆……咱們紛紛那麼好……不該被這樣對待。」

  兩人一時沉默,我則偷聽到感動。再次確認,阿邦和小武是我一生的好朋友,假如我有漫長的生命可以延續,就要對他們倆最好最好。

  「不管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最後,小武不耐煩的一拍掌,「你也說了,咱們紛紛那麼好,和曹遠芳相處一下,她肯定會動心。顧司業都是老頭子了……」

  汗死了,顧荒城才二十五歲好不好?放在現代,還很年輕的。而且他是文武狀元,那麼有才華,長得又好看。

  我腦海中浮現出那晚他救我的樣子……不及公羊瀟灑英俊,但也很帥氣,有著男人和軍人沉著堅毅的氣質,非常能吸引小女生。說實話,我能理解為什麼曹遠芳那麼迷他。喜歡上這樣的師兄,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接下來,小武和阿邦說了些雜七雜八的事,卻並沒有要討論具體怎麼辦。我以為,他們也就是說說罷了,哪想到……後來帶給我這麼大的「驚喜」。

  當時,我等他們走了後,才從貓著的假山後鑽出來,結果迎頭就撞在一個人的胸口上,撞得我後退兩步,差點坐在地上。

  我最近情緒不好,這下子就像點了導火索似的,登時大怒,但抬頭一看,我又啞火了。

  是公羊瀟灑。

  自從上回遇險,我們就沒再見過。本來年級不同,選修的課也不同,見面的機會相對要少得多,加上他似乎傷了根本,經常缺課。

  可是之前的兩年很奇怪,我到哪兒似乎都能遇到他,好像他刻意如此安排,就像這一段時間內,他刻意沒有「遇到」我一樣。

  「好久不見。」這什麼開場白,爛死了!

  他沉默,卻忽然伸手在我的頭頂,比劃了一下,「是啊,好久不見,可你還是這麼矮,不長個子。」

  我在女生裡算高挑了好不好?是你自己長得太高。

  我憋氣,說不出話,沒注意若在平時,我應該是暴跳如雷的。經過山林的一夜,終究有什麼變得不同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2 12:29 AM

第四十九章 天助我也

  「不要找個高挑姑娘做太子妃哦,女人比男人高,會壓運的。」他繼續說,臉上掛著惡劣的微笑。

  可我,就是氣不起來。再看到他略顯蒼白的面色,身上慣愛的銀白袍子寬鬆不少,似是瘦了很多,就更加不忍心,板著臉問,「你身體好些了吧?上回的事,還沒跟你道謝。」

  他驟然沉默,連呼吸聲也輕淺到幾乎沒有。然而當我抬頭看他時,他忽然逼近,一手劃過我的下巴,按在我的肩膀上,「紛紛,你這樣我很不習慣,你不是一向跟我對著干的嗎?」

  「我累了。」我掙脫開他的手,他的笑容在我眼底很刺眼。畢竟,他救過我的命……在那種情況下,用那種方式,彷彿當生命要選擇時,他放棄了自己。

  我繞過他,離開,沒看到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還有明亮得異乎尋常的目光。我只記得,忘記問他什麼時候站在假山附近了,有沒有聽到阿邦和小武的對話。應該沒有吧?他那個人,壞只在表面,不會屑於做偷聽的事。

  不久後,身在大燕南部的道德真人被請了來。

  我被急召回皇宮,心中忐忑不安,真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批語。可事已至此,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而一進皇宮,我就直接被引去欽天殿,身邊由紅拂與綠珠相陪。她們也都很緊張,因為她們是天大秘密的共同保守人。

  欽天殿修建在一個高台之上,漢白玉台階共九十九層,最上面有個大平台,地面上刻著我看不懂的符號,最東邊有一個日晷,是專門夜觀星像的地方。後面的屋宇卻不甚大。是供人休息和存放祭奠物的。據說,這裡集皇城靈氣之所成,特別能與天地感應。

  道德真人四十來歲。是個瘦高個兒,一身白袍。烏髮長鬚,別說,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我那皇上老爹公羊照,一字並肩王、公羊瀟灑的老爹公羊明,外加上宰相大人和十幾個在聯明折上具名的重臣都在。

  因為地方寬闊,人雖多,卻仍然有空曠感。

  「皇兒,來。」父皇對我示意。當我走近,就牽著我的手,坐在他身邊。

  他的意思我明白,無論有什麼事,我們父子,不,父女會一起承擔的。可惜皇后不能輕易見外臣,不然我們一家三口就到齊了,就算有什麼,也能死在一處。

  「請道長鐵口直斷。」父皇溫言道。為君的風度,那是槓槓的。

  「皇上稍待。」道德真人稽首道。

  我不知道給民間人士排命格,算八字是不是這麼麻煩。反正在欽天殿,還擺了巨大的香案和龍形的鼎爐。道德真人揮舞木劍,連焚了一十八道符紙,好像天地靈感全收歸自身,然後才開始給我算命。

  我很緊張,但表面上努力裝出若無其事來。再看父皇,手心都出汗了,卻神色淡定。不愧為皇多年,在我面前雖然經常做出點搞笑的事。但在天下人面前,還是很有為君的風度的。

  過了約摸足有一個時辰。道德真人終於開口了,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意。「太子殿下天縱奇才,命格奇特,是我大燕的福氣,將來必能成為一代明君。」

  他這樣說,群臣們都露出高興的神色,包括一字並肩王在內。但他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就未可知了。

  接著,道德真人話鋒一轉,「不過,天地萬物,惟均衡才可共存,就像事有正反兩面,氣有陰陽二合,太子殿下聰慧仁德,世間少有,所以必有不遂意之處隨身,才能長命百歲。」

  就是說我缺陷美嘛。

  「是什麼?」公羊明有點沉不住氣。

  「太子殿下的身體似乎不太好,不能早破元陽之氣,否則就是短壽之相。所以不僅要晚些成親,就連女子也近不得身。待二十五歲之後,陽氣濃厚,才可成家立室,傳承皇家血脈。」

  誒?!

  我身子繃緊,相反的是,我發覺父皇暗鬆了口氣。

  為什麼?為什麼道德真人所說的,跟之前我和父親編的瞎話那麼相似?倒像是提前得到了暗示,或者被我們收買了似的。

  我疑惑的看向父皇,還以為是父皇終於找機會做了手腳。但看到父皇以同樣疑惑的目光看向我,於是我們父女幾乎同時打消了某個念頭。

  「還有。」道德真人又著補道,「選妃或者定親是可以的,但不宜過多。女子屬陰,陰氣太旺,於東宮不宜。」

  朝臣們很遺憾,因為皇家喜事辦不了了,就算他們家的女兒、孫女被選中為妃,想當皇孫的外祖父也有得等了。不過,好歹能訂親。這結果對雙方來說都還能接受,我和父皇有了緩衝之機,朝臣們仍然抱著當外戚的希望。

  回到玲瓏閣,母后正焦急地走來走去,聽我把事情說了一遍,母后立即雙手合十,朝天跪拜,「阿彌陀佛,可算讓我皇兒避過一劫,信女願茹素三個月,日日禮佛參拜,以示誠心。」

  「母后,事情不算完呢,妃子還得選,只是不用選那麼多,暫時也不用成親。」我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

  「這個不能由你父皇安排嗎?」母后問,同時看向父皇。

  「既然請了道德真人來,各候選女子的八字都交給真人了。」父皇說,「這樣省得我皇兒選個妃子,底下的人還要弄權作假。不過皇兒啊……」父皇轉向我,「你別怕,離你二十五歲還有八年,父皇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再不讓我皇兒受委屈。」

  母后聽到這個就抹淚兒。

  我一握拳,把心裡那點不安壓下去,點頭道,「嗯,我信任父皇。而且,我也可以和父皇一起想辦法呀。總之,這次的劫算是平安渡過了。」

  父皇深以為然,但我們心中都有一個疑惑在逐漸回大:真是只是巧合嗎?為什麼道德真人說的話,和我父皇之前胡謅的大部分相同?難道父皇金口玉言,連上天都來幫忙湊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助我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2 10:17 PM

第五十章 太子良娣

  接下來的三天,我沒有出宮,因為道德真人在挑八字和我最合的官家小姐。為求天時地利與人合,我得坐鎮東宮,也就是我的玲瓏閣。可笑的是,誰能想到,到頭來為我選妃的人選不是我父皇,不是權臣,更不是我自己,而是一個出家人。

  好在結果很快出來。

  道德真人算出,我不能選正妃,因為流年不利,而是要先選一名太子良娣。正妃要比我年紀小九歲方可,現在這批秀女,明顯年紀不對。等我二十五歲時再選一批,那時可定正妃、側妃,以及十數名或者數十名美女,做為我的大小老婆。

  開始時,我簡直喜出望外。雖然我多定幾個妾室的人選也沒什麼,反正又不成親圓房,我的秘密不會被探知。但自家事,自家知,我是個女的,定親也只是假鳳虛凰一場,到頭來還不知如何終了,何必耽誤那麼多姑娘的青春?

  而那些落選的姑娘,也許這時候會覺得遺憾,甚至會傷心。但再過些年,就會感激我今天沒有選上她們,沒有毀滅她們的幸福。

  至於中選的那個,我很抱歉,但至少我努力把傷害降到了最低。到時候,再想辦法彌補吧。

  不過,當我聽到那個人選,驚得嘴都合不攏。

  「曹遠芳?為什麼是她!」我叫道。

  「皇兒認得她?」父皇很納悶。

  我小雞啄米一樣點頭,「以前跟她有些誤會。但,這個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她的心上人是顧荒城啊。就這樣把她定給我,不好吧?」

  「哦,這倒沒聽說。」父皇也皺起眉。「朕還怕耽誤各家閨秀,早就言明,若已經議親或者有議親意向的。可不參選。可曹明朗沒有多說什麼,歡天喜地把女兒的名字報到禮部。難道他不知道女兒的心思。或者是……」想攀龍附鳳。

  事到如今,昭告天下的聖旨已經起草了,如何還能更改?況且道德真人說了,曹遠芳和我的八字合得冒泡,算天作之合。有她在,太子殿下我的身體會很健康,長命百歲,將來有了正妃。也會內院和睦,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可憐的曹家姑娘,簡直是東宮吉祥物。

  「朕當時看到曹明朗喜得差點暈過去。」父皇冷著臉,「他是國子監的大祭酒,朕還以為他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沒想到他為了權勢,不顧女兒的意願,實在不可理喻。雖然他女兒只是個太子良娣,但那是僅次於太子妃的品級。而且曹遠芳也只是個庶女,配我皇兒還大大不夠格呢。」父皇冷哼,開始護短。倒沒想到他的寶貝「兒子」是西貝貨,人家姑娘不喜歡,不是很正常嗎?

  我本以為,這件事能暫時告一段落,哪想到總有岔子。這不,歪題了。

  「父皇,您最好找人打探一下顧司業的態度。若他很憤恨,咱們不如成人之美,說不定還是千古佳話呢。」我嚥了嚥口水道。因為嗓子眼兒發乾,「一個良娣而已。犯不著為此寒了一個文武全才的心。將來他可是我大燕的棟樑之臣,不能損失。」我嘴裡說得深明大義。其實是有點心虛。

  曹遠芳看起來是個知書達理的冷美人,實際上是個動不動就揮刀子的小辣椒,上回我不小心碰了她身子一下,她恨不得宰了我。現在我毀了她的姻緣,她恐怕更恨我。所以,還是不惹為妙嗎?再說,我還在國子監,卻定下國子監大Boss的女兒為妾,以後學習時也會不自在。

  父皇雖然不情不願的,因為聖旨即出,哪有隨便更改的道理?而且曹家雖然清貴,卻無權勢,照理這種人特別適合我。目前威脅不到皇權,將來也好處理打發。只是父皇總對我有一種極內疚的心理,所以能順我意的時候,就不會拒絕。

  可惜老天這回沒幫我,不久後就來了消息,顧荒城根本沒反應,雖然顯得沒那麼高興,卻也沒有過激的舉動。總之,他似乎不太贊成,卻實在也沒有傷心。

  就這樣,我連最後的藉口也失去了。

  重新回到國子監讀書,收到恭喜無數。曹明朗為了避嫌,對我頗為嚴肅,但他忍笑忍得好辛苦,我都替他累得慌。而這種怪裡怪氣的情況沒堅持多久,既然塵埃落定,我才十七歲就被套牢了,羨慕很快過去,迅速改為同情。然後過去得更快,我的生活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至少,表面上如此。

  同時,我仍然很少見到公羊瀟灑。應該很輕鬆才對,沒人氣我了,也沒人讓我尷尬,可就是……就是有點……失落。

  「紛紛,你讓我查的事,有了眉目。」這天才進宿舍,阿邦就來找我,後面跟著小武。

  兩人挺嚴肅,於是我知道是很重要、很正經的事。

  「道德真人,背後果然有人指使嗎?」我問。

  小武很機靈,立即躍到門邊,連窗戶也大敞開,這樣屋裡屋外以及屋頂的視線範圍,他都照顧到了,沒有人能躲在附近偷聽。

  「你讓我查那位真人,倒沒有查到什麼?」阿邦略蹙了眉,神情冰冷似雪,「他所有的背景和行事,完全無懈可擊,還自然得很。甚至有一段時間,我真的認為他沒有問題,說出和皇上一樣的話,完全是巧合。」

  我告訴過阿邦和小武,我不想太早成親,於是父皇幫我撒了謊。

  「然後呢?」我緊著問。

  「然後就是你元宵節遇刺的事,雖然一直查不到什麼,我卻一直沒放下。」阿邦說,「前些天,我派的暗衛來報,與元宵節事件相關的一個人行動詭異,最後查到了親王府。」

  我手中正把玩著粉彩茶盞,聞言便掉落在了地上,發出脆響,摔得碎之又碎。我們大燕有十數名王侯,但親王卻只有一個,就是一字並肩王公羊明,公羊瀟灑的父親。

  「這麼說,刺殺事件是公羊明搞出來的。他已經等不得我父皇出錯,打算斷我父皇的龍嗣了嗎?」我冷笑,心頭髮悶,「公羊瀟灑與這件事有關係嗎?」問出此話,心如刀絞。

  阿邦想了想,慎重搖頭,「應該是沒有關係的,因為當時他救你,不可謂奮不顧身。」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4 01:15 AM

第五十一章 有問題!

  原來,他早就救過我。只是,我一直不領情。

  「而且之前,他還主動冒出來,言語調戲你。雖然,你不是女孩子,而是他的表兄弟。」

  我是女孩!我們不是表兄弟。我在心中狂喊,可惜也只能放在心裡。

  「說不定,他是為了矇蔽我。出了危險就來救我,博取我的好感,所圖者更大。」我想到另一種可能。但,自己都不太相信。如果一種信任要用生命來換,公羊瀟灑,太傻了。

  「不大可能。」阿邦替我否決了,「因為,他犯不著。」說到這兒,他嘆了口氣,似是惺惺相惜,又似惋惜,「公羊瀟灑此人,外表吊兒郎當的,驕傲是在骨子裡。他既然如此驕傲,就不會屑於卑鄙。」

  「那麼……」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和道德真人事件有沒有關係?」

  「之前,關於道德真人的一切安排,都是完美無暇的,我無從下手。」阿邦繼續說,「但自從那條暗線浮出水面,我順藤摸瓜,還真找到些蛛絲馬跡。」

  「是什麼?」我有點發急。

  阿邦看了我一眼,「那暗線進入親王府後是找誰,我們的人滲透不進去,不得而知。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查來查去,居然查出那個暗線去過一處京外的道觀。那道觀極為不顯眼,卻正是在道德真人從南邊進京的路上。巧的是,道德真人還在那裡夜宿過,雖然並非必要。」

  「有問題!」我說。

  「當然有問題。」阿邦像往常一樣,輕敲一下我的頭,「因為那暗線當日出京,並不是一個人。至於跟他一起的人是誰……事有湊巧。我們派去那道觀調查的侍衛。順手撈了一個我們之前一直追捕卻被多次逃脫的罪犯。那罪犯還以為我們的人是去抓他的,為了逃脫懲罰,或者爭取從寬的待遇。他竹筒倒豆子,以情報換自由。把近一個月來所見之事都說了。原來當日,他去道觀偷東西,親眼看到我們的王世子殿下公羊瀟灑,當日和那暗線一起到達,並和道德真人商談了大半夜。」

  「會不會那罪犯為了從寬而胡說的?」我問。

  這一次,阿邦搖頭很堅決,「絕不會。咱們的人手,暗中全是我負責的。紛紛。難道我連真假也辯不清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懷疑你。」我急忙解釋,「我只是不明白,公羊瀟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這樣,不是為我解了圍嗎?他為什麼幫我?」

  「或者不是幫你呢?」阿邦的目光穿過窗戶,落到不遠處公羊瀟灑的房間。房門緊閉,他又沒來國子監上課。

  「不是幫我,又是什麼意思?」我再問。

  「紛紛,之前我們以為你喜歡曹遠芳,向禮部透露了一點這個意思。他們要是聰明的。自然不會讓曹姑娘落選。」

  「阿邦!」我嘖怪,「我都說我沒喜歡她了。」

  阿邦咳嗽了聲,「是我們多事了。本來想著你肯定得選好幾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只是沒想到,最終是她入選。但我們,並沒有特別使力,只想水到渠成來著。而公羊瀟灑要想從禮部打聽這點小事,完全沒有難度。」

  「你是說?」

  「我是說,是他讓曹遠芳中選的。目的,可能是想讓你和顧荒城反目。甚至拉攏過去,為他所用。顧荒城文武全才。年紀又輕,齊國邊界有他在。必不會生大亂。你看趙關對顧荒城的態度就知道了,比對你還尊敬。所以,將來不管誰坐在龍位,都少不得他幫襯。而儘管顧家一門忠良,可若有了奪妻之恨,事情就不好說了。身為大燕之主,卻搶奪人妻,這口氣不順,誰給你拚命守衛邊疆?」

  「可是顧荒城又不喜歡曹遠芳,一切都是那姑娘一廂情願。」

  「這情況,之前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公羊瀟灑也不知道。感情之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就算顧司業沒反應,別人只道他是矜持。反正你未來的太子良娣卻抱著一盆熱火似的,外人都會迷惑吧?」

  「可既然他把曹遠芳推給我,有那麼深沉的動機,為什麼又要有二十五歲成親一說?時間還有八年,中間可能出現任何變數。那時,身為男人,我年紀不算大,我的未來良娣可是老姑娘了啊,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這個我也想不透。」阿邦搖搖頭,好看的眉頭皺著,「總之,事實大約如此。是公羊瀟灑買通了道德真人,想害你,卻暫時幫了你。至於他的動機……暫時不明,我們還得往後看。」

  「自從上回國子監大比後,他好像傷得很重,沒精力搞事了吧?」我思緒飄開。

  阿邦又看了我一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說了,「紛紛,你最近對公羊瀟灑的態度轉變了。」

  「沒有!」我想也不想就反駁,好像怕別人抓住我的小心思似的,但回答得太急,反而顯得有些奇怪。

  「可是,剛才我們一起懷疑他可能設計你的時候,你眼淚汪汪的。」阿邦疑惑。

  「我沒有……我是氣的……」我解釋,不知為什麼有些心慌。

  好在,阿邦只深深看我一眼,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而得知公羊瀟灑在我選妃事件上的作為後,我一直想找他。當然不會直接問,但至少旁敲側擊,看他會不會流露出什麼我不知道的信息。然後,我可以自行推敲。但可惜,他居然請了長假,算是休學了。

  我開始擔心他的身體,聽說這次的傷,會損耗他的壽元。這一點,令我無法釋懷。偏偏這時,顧荒城的表現也奇怪得很,引起了我的警惕。

  先說態度,他以前對我是很嚴厲的,橫挑鼻子豎挑眼,大約本著對大燕未來的帝王負責的精神,他甘為帝師,對我苛刻異常。現在呢,仍然板著臉,但卻溫和多了,不會像故意針對我那樣。

  再說教學。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6 01:02 AM

第五十二章 奪妻之恨

  但凡上武學課,俗稱的體育課,顧荒城操練得我可狠了。如今卻變了樣,他隨時關注我的體力,一旦我露出要口吐白沫的可能,他立即體貼的讓我休息一會兒。而且神色間也沒有輕視和厭惡,反而……怪同情的。有時候,我大姨媽造訪,肚子疼得要命,臉色很是不好,他甚至會主動放我假,好像知道我不舒服。

  再次是行為。他開始儘量少和我說話,說話時也離得比較遠,不會像以前似的,恨不得揪著我有衣領瞪。有時候我還發現他偷偷觀察我,流露出略有疑惑和不安的神情。

  順便說一句,他神態迷惑的時候,長睫毛半垂不垂著,搭配著臉上剛毅的線條,極為迷人。

  還有一次,我從他身邊跑過時,不小心絆了一下,向前摔去。他本能的把我撈起來,因為用力過大,我整個身子都跌進他懷裡。我雙臂摟著他的脖子,我們的臉離得那麼近,大約只有零點零一公分吧。我們都有瞬間的愣怔,之後他忽然放開我,像被電了似的。而且,耳根上升起可疑的暈紅。當時我還奇怪,他在軍營歷練了這麼多年,經常和士兵摸爬滾打,應該不至於這點肢體接觸就害羞得不行吧?再說我是「男」的啊。

  最離譜的是,有一次學子們坐在一起聊天,說起木蘭從軍的故事。我所重生的時空,是異時空,並沒有完整的中國各朝各代,但很多人物是存在過的,類似於時空重合部分。花木蘭就是其中之一,至今仍然是女子勵志故事。

  當時我無聊嘛,就拉著小武站在那兒聽,顧荒城不知怎麼也跟來了。故事才講完,就發表意見道,「雖然花木蘭是個女英雄。但天分日月,地分陰陽。女子有女子的長處,不必女扮男裝做男人的事。像花木蘭這樣,雖然至孝,可是卻是欺君。幸好她功勞大,抵了她的過錯,卻終究是不對的。」

  「難道女子的才華就該埋設?」忍不住,我反駁他。

  顧荒城眼裡閃過奇怪的神色,沉吟道。「女子有才德,自然也可施展。可惜花木蘭沒有生在我大燕。我大燕民風開放,皇上用人不拘一格,就算是女子,只要才華不凡,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某個位置上。其實欺君倒還好,若欺瞞了天下百姓與群臣,那結果就不可預料了。」

  當時,我只覺得他意識超前,還很有些佩服的。畢竟。身為古代男人對女子卻有如此高的評價和容忍度,顧荒城實在不凡。他若生在大唐,必不會反對武則天稱帝。然而入夜之後。我睡不著,把前前後後細想一番,登時嚇我出了一身冷汗。

  顧荒城,不是懷疑我的性別了吧?照理說不會,我們之間不親近。可我突然想起,在那天的雨夜深山中,他是親自跳到懸崖上,把我背回了皇宮。當時,我是纏了裹胸沒錯。但壓扁和根本沒有是兩回事,跟雞胸脯也是兩回事。跟男人發育畸形,更是挨不到邊。

  某些部位是有特殊柔軟度的。而且他是男人,在邊關這麼多年,年紀二十有五,很可能不是個純潔的菜鳥了,那麼他發現什麼,是極有可能的。

  如果沒有,他為什麼最近這麼奇怪?而他之所以沒有暴露出這件事,原因有二:首先,他只是懷疑,卻不能確定。他總不能揭了我的皮,看我的瓤,所以話裡話外在點我。其次,他是名門忠臣之後,非常忠君,也就是忠於我的父皇。大約他若能確定此事後,也是私下去找我父皇,共同研究解決之道,而不是鬧得天下沸騰,國之不安。

  想到這兒,我冷汗如雨。

  其實我也沒有證據確定顧荒城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女性的直覺,我知道他知道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儘管所謂秘密,就有被揭穿的一天。儘管,我們一家三口都有精神準備。儘管,這個彌天大謊,讓我和父皇母后身心俱疲。但,絕對不能以這種方式大白於天下。

  就像我絕對沒有料到,我所謂的婚事是由於一個不認識的道長來決定的。我更是絕對沒有料到,我的秘密是會被一個我認為不相干的人發現。這是對我搶了他未婚妻的報復嗎?不,這樣我倒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曹遠芳定給我做小老婆,顧荒城並不妒忌,卻憂心忡忡的原因。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是個女孩!

  這個認知讓我驚慌失措,坐立不安,以至第二天早上頂著兩隻熊貓眼去上課。小武看到這情形,伸出大手,按在我的額頭上,關切地問,「紛紛,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睡不好而已。」我頭一歪,倚在小武的肩膀上,「我失眠了。我才多大,現在就失眠,以後老了怎麼辦。你說,人會不會被困死?」

  正說著,顧荒城出現了。見我和小武姿勢親密,立即發揮教師本能,過來拉開我們,「國子監內,身為學子,不敢說坐如鐘,立如松,也不該如此鬆鬆垮垮的才是。勾肩搭背,成什麼樣子?」他斥責,可我卻覺得,他是想說男女授受不親。

  這更印證了我的猜測,我嬉皮笑臉的表面下,有強烈的不安全感。

  「顧司業是怎麼了?」望著顧荒城的背影,小武莫名其妙,「我們一直是這樣的,也沒見他多說什麼。哦,我明白了,我是受你連累,因為你與他有……奪妻之恨。」最後四個字,小武說得很小聲,顯得很**。

  我懶得理他,正發愁呢,內心的秘密也不能和他與阿邦商量,我有多焦心啊。可這還不算完,中午吃飯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一年級學子來找我,「太子殿下,外面有人找。」

  「國子監裡沒有太子殿下,只有學兄。」我和顏悅色地道,同時站起來,「是誰找我?人在哪兒?」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6 01:05 AM

第五十三章 我不想嫁給你

  這名學弟還沒有回答,趙關那張看起來無害,但眼神深處全是算計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不足半尺處。自從上回國子監大比,這小壞蛋害我掉崖後,我還沒和他單獨說過話。而我最近被各種煩惱事干擾,幾乎忘記還有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

  「你幹嗎?別離我這麼近!」我縮著身子道。

  「你很娘娘腔誒,大家都是男人,親近一下有什麼關係。」趙關開始還裝忠厚,後來發現他的一切偽裝都被我們識破之後,乾脆暴露出本性,此時就一臉欠抽相,「你和阿邦和小武不是天天這樣,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怎麼到我這兒,就立即這種反應。我可是齊國太子,你意思意思,也得裝裝友好吧。」

  我伸出一根指頭,頂在趙關的肩膀上,往外推了推,然後又在旁邊小武的衣襟上擦了擦才道,「我有感情潔癖,不喜歡的人,裝不出友好來。快說吧,什麼事,外面還有人等我呢。」

  「正要跟你說這件事。」趙關露出**的神情。可惜,他生了雙熠熠生輝的好眼,再怎麼要表示出猥瑣,也很難達到效果。

  「那就快說啊。」我敲敲桌子。

  「是曹大祭酒的女兒找你。」趙關嘻嘻笑,「就在會客花園那邊。」

  他話一出口,飯堂裡所有人的耳朵都豎起來了。誰不知道我的未婚妻,不,良娣是妾,只是有品級,名義上好聽點,甚至不需要大婚照的。

  很多人誤認為中國是一夫多妻制,其實中國是很嚴格的一夫一妻多妾制,但……皇家的妾嘛,說起來牛一點。

  現在,定了親的姑娘找上門來,這群正處於青春期的小子立即發出狼性的呼喚,一個個擠眉弄眼的,四處傳遞著「你懂的」神色,害得我突然臉紅,雖然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是女的誒,怎麼會在見曹遠芳時臉紅?都是讓他們起鬨鬧的。

  而我這點小扭捏沒有逃過這麼多雙眼,立即引來哄堂大笑。

  我沒好氣的揪住趙關,「真不知道齊太子現在成了傳消息的門子,你又是怎麼知道曹姑娘要找我?」

  「我路過那邊,正巧看見。」趙關攤開手,「快去吧,身為男人,身為太子,讓一個姑娘家等久了可不好,太沒風度了。」

  「好像你懂得姑娘家的事似的。」

  我衝他晃晃拳頭,無視趙關猛然漲紅的臉,又遞給小武一個眼色,讓他盯著點這個姓趙的小壞蛋,然後就在各種口哨和怪叫聲中出了飯堂。恍然間,我好像回到了現代。

  國子監,哼,聽著高貴,結果在原形畢露的時候,你會發現,千百年前和千百年後,一個時空和另一個時空沒有區別,特別在高中男生的層面上。

  真是,太沒水準了!

  我不知道曹遠芳怎麼會找上門來,好奇之下直接去了會客花園,可是找了足足三圈也沒看到人。正當我以為是趙關買通那個學子,玩了把惡作劇時,斜刺裡突然伸出一隻手,硬把我拉到幽暗的小徑上去。

  暈頭轉向中,我被一股大力按在假山上,略尖的山石硌得我後背生疼。定睛細瞧,離我近在咫尺的不是人臉,而一柄亮閃閃的匕首,就擱在我脖子上。鋒刃上那股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寒意,似乎滲入了我的骨頭。

  「別出聲,不然宰了你!」惡狠狠的聲音響起。若非是嬌滴滴的女聲,我恍然以為國子監進了強盜,要把我這個太子殿下綁走。

  「你要幹什麼?」當看清說話的人,我氣不打一處來,低聲罵,「還有比你更笨的嗎?要殺本宮,至少別讓那麼多人知道你找來。而且也別讓本宮死在國子監,畢竟這是你親爹管理的地方,太子命斃於此,你們家有一個算一個,都得給本宮陪葬!」

   曹遠芳是個草包美人,而且還特別衝動,我如果不在第一時間把狠話全說完,可能沒有第二次機會。但,曹遠芳是善良的、愛家的好姑娘,所以其實好糊弄。

  順便,佩服一下我自己反應超快,嘴皮子也利索。

  「我不怕死!」曹遠芳的大眼睛裡蓄滿淚水。

  「我知道你不怕,你爹怕就行,你母親和兄弟姐妹怕也行。」想了想,又找補了一句,「顧荒城怕更行。」說著,趁曹遠芳逼得不那麼緊,一矮身子,我躲開了匕首。

  但脖子上一疼,伸手摸摸,有血跡。不多,大約只劃破了一點皮兒。

  看到我掛采,曹遠芳哇的一聲哭出來,被我擰了一下手臂,聲音又縮回去。

  「別哭!」我惱火得不行,「國子監裡所有的學子都知道本宮來找你,你哭著跑出去,你不要名聲了,本宮還要呢。」

  「我不想嫁給你!」

  「屁話,以為本宮想娶你嗎?」我回罵,明白跟曹遠芳就得凶點,不然壓不住這個魯莽的臭丫頭,「還不是那個什麼道德真人說咱倆是天作之合,你要找仇人也要找他,光欺侮本宮不會武功,有意思嗎?顧荒城如果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會羞於和你同門的。」

  「你!」

  「我什麼我?」我梗梗脖子,怒氣衝衝,「看在顧司業份上,你今天意圖行刺的事,本宮不會追究,但是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上回你就對本宮喊打喊殺的,臭小娘,反了你了!」說完,我抬步就走。

  曹遠芳攔住我,「你別走!」

  「我不走幹嗎?等著你犯下誅九族的大罪?」我冷笑,又好奇,「到底,你來幹什麼的?」

  「告訴你我不想嫁給你。」

  「行了,你說完了,快走吧。有多遠給我滾多遠。」我又捂捂脖子,心想那幫臭小子不會以為這是曹遠芳咬的吧。

  「你……你不會為難我師兄吧?」曹遠芳在後面追問。

  我差點給她跪了。

  不是吧?你到現在才想到會連累別人?你動刀子之前,不能動動腦子?

  所以說,從小到大在山上,很少見人、很少社交,養成天真無邪到這個地步的性格,乾脆一輩子在山上吧,否則就是個惹禍精。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7 09:05 PM

第五十四章 司業大人請閉眼

  「若我就是要為難他呢?」我彎彎唇角。阿邦說過,我這個叫邪笑。

  「我……我可以為我師兄去死。」

  「我教你個乖。」我走近曹遠芳,手指輕佻的劃了一個她的臉蛋兒,不錯,很滑嫩。

  「別在自己未來的丈夫面前,說要為另一個男人死,這只會加快你心上人的倒霉速度。」

  「你不能退親嗎?」曹遠芳態度一軟,問。

  我回答得乾脆,「不能!既然下了定,你不同意了,要付雙倍違約金,你是打算拿你爹的命抵,還是顧荒城的?」忍不住,我模仿了一把惡霸的嘴臉,因為這個曹姑娘真氣著我了。

  回到宿舍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按著脖子,還是很想跳腳。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曹遠芳這朵奇葩怎麼就讓我遇到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這是天真啊,還是二貨啊。其實她真能殺人嗎?阿邦調查過,她就是面上凶,其實連雞也沒殺一隻。其實,遇到不好的事,想辦法解決就是,搞出這些沒用的事來,麻煩別人還麻煩自己,真是有病!

  一腔憤怒無處發洩,突然很想揍人。想來想去,都是顧荒城的不好。如果喜歡師妹,就早早娶回家,男的女的都年紀不小了。如果不喜歡,就早早斷了她的念想,總這麼拖拉曖昧,害人害己不說,把她也卷裡面了。

  想到顧荒城就是曹遠芳的軟肋、命門,又想到事情就是因他而起,而且他受傷害,曹遠荒會難過,惡作劇的念頭就越來越濃,一骨碌爬起來。寫了個請假條,叫校工交給負責國子監紀律問題的掌印大人。

  片刻後,果然阿邦和小武像往常一樣。我病假,他們是陪伴假。三人聚首在我的房間。

  「阿邦,你長得真好看。」我趴在桌上打量了阿邦好半天后說,「比姑娘家還漂亮。」

  阿邦習慣性的輕敲我的頭,「你又要幹什麼?有話直說。」

  我沒說話,而是拉開衣領,讓他們看我脖子上的傷口。其實傷口不大,但我的皮膚特別嬌嫩,蚊子叮一下都好大個包。看起來很誇張,何況真被割傷了……油皮兒。

  「天哪,怎麼傷的?」果然,吸引了小武和阿邦的注意力。

  「你們怎麼不問我,今天曹遠芳找我什麼事?」我問。

  「還能什麼事,私事唄。」小武笑道,「是不是談心啊……」話說一半,突然怔住,「她不會要殺你吧?這傷口,像是利器割的。」

  「好小武。一猜就准。」

  小武登時大怒,一拍桌子就跳起來,「我去找大祭酒。就問他一句話:刺殺太子殿下,膽兒也太肥了點吧!」

  「紛紛,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還是阿邦冷靜,在一邊涼涼地問我。

  「我要修理顧荒城,讓曹遠芳知道,再惹我,倒霉的是她的心肝寶貝!」

  「果然她不安於現狀。」小武遺憾的直跺腳,「早知道不推薦她進禮部了。紛紛,是我和阿邦害了你。有什麼要求你就說,我死也要幫你辦到。」

  「不用死。」我賊賊地笑。又轉向阿邦,「阿邦你真好看。」

  「你要幹什麼?」阿邦露出警惕的神色。

  我勾勾手指。三顆頭湊在一起,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說,小武暴笑說我,「你果然是淘氣榜第一名。這個好,這個好,算我一個。」

  而阿邦則唬著一張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就是不答應。但最終,沒拗過我。

  兩天後我在武學課上請了假,說是身體不舒服。照例,晚上顧司業忙完職務上的事,會來探望我。其實,是來抓包,防止我為了逃課而裝病。

  而當顧荒城進入特權階級和太子黨們居住的國子館時,只覺得周圍特別安靜,惟有我的房間燈火通明,還有絲竹聲和笑聲,陣陣傳來,此起彼伏。

  這下子可把顧荒城氣壞了,雖然他最近對我態度改變,但仍然負著為人師表的責任,於是他大步來到我的房門前,因為敲門沒人應,一咬牙,乾脆推門而入,準備抓個現行。不過外間沒人,他氣怒之下,就直接進了內堂。

  結果……哪有絲竹,哪有樂舞,他只看到一幅美人沐浴圖。

  美人長發披散,背對著他,整個光滑白皙的後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水氣氤氳中,面目看不清楚,但楚楚之致,絕對迷人眼。

  顧荒城愣住,不明白太子殿下的臥房,怎麼會有女人在沐浴。他雖然才二十多,但長年征戰在外,什麼場面沒見過。但惟有這個場面,還真沒見識過。於是,就愣住。

  恰在此時,我一腳邁了進來,「綠珠,你把我那件泥羅的衣服放哪裡……」

  我「駭然」看著眼前的情形,張著嘴,說不出話。而沐浴的美女這才發現屋裡進了陌生的男人,驚叫了一聲,絕對是能刺破人耳鼓的聲量。

  「怎麼了?怎麼了?」小武從外面跑進來,誇張的「啊」了一聲。

  再看美人,已經全身縮進水裡,只剩下一顆頭在外面。

  一氣呵成,配合得妙到巔毫啊!

  「司業大人請閉眼!」我正義凜然的大叫一聲,趁顧荒城本能的閉上眼晴,我拉著他就往外跑,後面緊跟著忍笑忍得辛苦的小武。

  他是證人,是不可或缺,卻也無關緊要的佈景板。

  而司業大人自我見到的那天起,就一直是神色堅毅淡定。今天是頭一回,我看到了他的慌亂,雖然不太明顯,可他確實上當了。

  這只是個惡作劇,並不會害得顧荒城身敗名裂。因為曹遠芳太可惡,所以我也要可惡給她看看。讓她知道,再惹我,我就有本事讓顧荒城倒霉。最好從此相安無事,混過幾年,等我父皇徹底解決了我的危機,大家安生。

  於是,我設計了這場顧司業偷看美人沐浴的戲,口稱綠珠,實際上那人是阿邦。他背對著顧荒城,又披頭散髮的,再加上事發突然,搭配上那聲尖叫,顧荒城不慌兒才怪呢。而人若是慌了,就會失去冷靜,哪有時間細究。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27 09:05 PM

第五十五章 這下完蛋了

  其實綠珠就在裡屋,是小武偷偷從外面帶進來的,只不過躲在一邊。而且,綠珠有一項絕技,很少人知道,那就是她會口技之術,一個人在屋裡,可以模仿出絲竹和歡笑聲,讓顧荒城氣憤之下,直闖進來。

  等下再換阿邦藏起來,綠珠出現,提防顧荒城回過神來檢查。之所以這麼複雜,是因為不能讓綠珠真的被男人看到身體。這是古代,這種程度算得上失貞了。不過如果是阿邦被個男人看到整個背部的話,完全沒有大礙,除了他會有點惱羞成怒之外。

  顧荒城此人很正派,這是他的大優點,卻也是他的大弱點。這件事無論怎麼解決,他今天晚上是睡不著了。也不能只讓我睡不著不是?之後還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心裡會不舒服,覺得自己德行有虧。

  唉,沒辦法,全是曹遠芳害的,不怨我。

  而果然不出我的料,顧荒城出門兩步,立即產生了懷疑,因為一切太巧合了,他又太聰明了。再加上我一慣的行事風格,淘氣榜首位的事實,他一咬牙,又轉了回去。

  我假意攔了下,沒攔住。

  隔著珍珠紗的八扇屏,清清楚楚映著一個女子側影,滅了他心裡那些突然而起疑惑和懷疑的心思。其實,就算他覺得自己被人設計了又如何?結果並沒有變,對他這種人來說,也只有認栽一途了。

  我真是天才啊,雖然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兒科遊戲,勝在管用。但我也真佩服顧荒城,果然骨子裡有著軍人的殺伐果斷,本來就「犯了錯」,居然還敢回去證實!

  「雖是無意。但我會負責的。」想了想,顧荒城咬牙說。再轉身出來,身後傳來嚶嚶的哭聲。此起彼伏。

  綠珠同學,你的戲演過了啊。

  「這樣討老婆也太容易了。白看了人,還能娶回家,實在是做夢都想不到的美事。」早知道他會這麼說,於是我就冷笑了一聲。

  顧荒城漲紅了臉,害我不忍心再說刻薄話,儘管我肚子裡有一堆。好歹,他也是救過我命的,因著曹遠芳。稍微倒點黴就可以了,不必太傷人。

  「不過她只是我的宮女,這事我看就算了吧?」我適時表現出慚愧的樣子,「再說是我錯在先的,我不該違反國子監的規矩,讓侍女來給我送吃送喝。她沐浴,也是我打翻了東西,弄髒了衣服和身子……總之,都怨我。」

  嚶嚶嚶嚶嚶……美人的哭聲有如背景音樂。

  顧荒城有點猶豫,若是他自己倒沒什麼。可如果為這麼點小事,讓別人說他家風不正,爺爺只怕受不了這個打擊。對文臣。尤其還是諫臣來說,名聲比生命還重要。

  「就這麼著了,反正我和小武是不會說出去的。」我站起來,往外推顧荒城,「大人今天有錯,本宮也有錯,互相忘記這件事就得了。慢走,不送。」

  陷阱掉進去得快,爬上來的也快。顧荒城糊裡糊塗就離開了。就算事後咂摸出滋味來,但結果已經存在。在怎麼樣也沒有意義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後來居然拯救了我一次。

  那是在國子監法定的節假日,不知又是哪個吃飽了沒事幹的大臣,非要弄一個皇宮的晚宴什麼的,慶祝太子殿下定親,順便由皇上親自接見一下齊太子。照禮節,早該如此的,但我父皇一直忙得忘記,而趙關也沒提起。於是,可憐我有限的假期,因為這個皇家宴會,還要在偽裝中渡過。

  宴席的規模不大,但我、阿邦、小武、趙關、幾位老臣、曹大祭酒、顧荒城、安谷王的長孫張書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長慶王的幼孫宋先華,還有幾名有頭有臉的大臣都來了。因為父皇年紀大了,熬不得夜,飲不得酒,稍露了臉就離開了,由於我這個東宮太子當起主人來。

  還有公羊瀟灑,他似乎身體不太好,卻也出席了。身上穿著銀白、式樣簡單的袍子,耳朵上那不知材質的耳釘紅得像血,更襯得他近乎透明的臉色和淡粉色,帶著病態美的唇上,瀰漫著誘人的氣息,令在場的所有女性都錯不開眼。

  我也一樣,但我卻做到了假裝不在意他,只淡淡的打招呼。而他,對我也一如往常,虛偽的笑意中帶著三分戲謔。初看上去,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變化。

  實際上,是有的。只是若非當事人,都感覺不出來。

  而宴度開始時還好,美酒美食加美女,老段子,但後來趙關開始不斷敬我酒。我即不好不喝,又不能找人相代,後來漸漸的就有了些微醺之意。

  紅拂見狀,立即扶我回去醒醒酒,換身衣裳。阿邦和小武很自然纏上趙關,免得他再來纏我。公羊瀟灑則淡笑不語,酒到杯乾的喝自己的。越喝,眼睛越亮,似乎永遠不會醉似的。

  我不管他們,回到寢宮內室,脫掉衣服,散了頭髮,小小眯了一覺,醒來後發現紅拂不在身邊,就自己拿了衣裳換。但我太熱了,可能是喝酒多了的緣故,於是就先套了一件中衣,打開窗子,先透透氣。

  最近事太多,我真的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在窗邊坐了好一會兒,紅拂還沒出現,我怕前殿不好長時間沒有主人,只好自己穿戴,猛然回頭間,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駭得我差點叫起來。當看清是曹遠芳,氣得鼻子要歪了,「你怎麼進的皇宮?誰讓你跑到我的寢宮?人嚇人,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難道你還想刺殺我,不怕我傷害到你爹和你顧大哥了……」

  我說了n多,可曹遠芳很罕見的沒有反駁我,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嚇和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些害怕。

  我心裡咯噔一下,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連忙護住前胸,嚇得手足發冷。

  我太大意了,因為在自己的地盤上,就沒有做到小心謹慎。可是,誰能料想曹遠芳會跑來這裡呢?這下完蛋了!怎麼辦?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30 12:03 AM

第五十六章 可能有點疼

  「你……太子殿下,是女的!」曹遠芳終於開口說話,之後就摀住自己的嘴,震驚得無法形容,並且慢慢向後退,好像隨時會跑。

  我不能讓她跑,跑了,秘密就守不住了。跑了,她有武功,我就追不上她。跑了,我們一家三口的活路說不定就此斷絕!

  偏偏這時,寢殿外傳來一陣說笑聲,「我就是想見識一個燕太子的內廷。」是趙關。

  「有什麼好看的,偏你多事。」是小武。

  「給他看,不然他好奇,還不知要搞出多少事來。」是阿邦。

  「深夜入宮,只怕於禮不合。」是顧荒城,語氣中帶著阻止的意思。

  「我看你們還是通報一聲吧,我怕她正睡著,吵到她睡覺,她脾氣好大。」笑意軟軟,卻是公羊瀟灑。

  我立即想起當年他故意不讓我睡覺的情形,心中酸甜苦辣,不知是什麼滋味。

  但此刻,不是我想這些的時候。

  內,有曹遠芳看到了我的女兒身。外,五大帥哥要闖進來了,而我還來不及穿上衣服。我從沒面臨過如此危機,我想我還不如自絕於人民來得好。

  「不許多嘴,不然我就讓顧荒城身敗名裂。」我急中生智,威脅曹遠芳,「你知道他們家的家風,名聲比性命重要,可我逮到他偷看我的侍女洗澡!」

  「你胡說!」曹遠芳又驚又怒,看起來腦子都不夠使了。

  「不信?明天你可以自己去問他。但現在……」我一拉住曹遠芳往床邊跑,「你敢多說一個字,我保證你以後後悔得恨不能從沒出生過!」

  很好,顧荒城被我設計,看到阿邦洗澡的一幕。居然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在曹遠芳腦筋和情緒都異常混亂,做不出正確而迅速的判斷時,我已經強扯著她進了寢宮的內室。其實。就算我們已經定了親,在她沒正式入宮前。來我的寢宮也於禮不和,何況還是在深夜。

  但她突然冒出來,觸及了我不可洩露的秘密,還驚嚇了我。可以說,一切都是她的錯。所以現在火燒眉毛,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走到多寶閣附近的時候,我突然停步,從上頭拿下一柄金鑲玉的如意。快速的比劃了一下揮棒的動作,然後對著曹遠芳歉意地笑了笑,「可能會有點疼。」

  曹遠芳茫然,「啊?!」

  我指指她身後,她本能地回頭。我雙手舉起玉如意,艾瑪,還挺沉的,然後……敲向冷美人那被濃密秀髮包裹的後腦。

  咚!聽起來像石頭敲石頭。想想可不是嘛,玉是石頭,草包美人的腦袋也是石頭。

  再看曹遠芳。連半個音節也沒發出,只來得及憤怒的瞪了我片刻,雙手成爪。看樣子是想掐到我的脖子,但還沒碰到我,身子就軟倒在地。

  我麻利的把玉如意放回原處,拖起「半屍」曹遠芳,把她丟到巨大床塌右首的鏨胎琺瑯四友圖大屏風後。屏風後是我的小浴室,是絕對安全的地方。照理說,趙關等人都不能進我的內室,把曹遠芳擺在地上也沒關係。不過安全第一,我可冒不得任何險了。

  這臭丫頭。看著挺瘦,可屬螃蟹的。肉都在骨頭縫裡,拖起來死沉死沉。本太子的小體格子又差點。好不容易把她安置好,自己則跳上床,拉下幔賬,連口氣還沒喘,外面就傳來聲音。

  「微臣求見太子殿下!」是阿邦。

  在外人面前,他對我的禮儀總是很足夠。此時自稱微臣,考慮到來的是一堆人,自然把趙關也搭在裡頭了。管你是不是齊國太子,我的地盤我做主。在我大燕,你就是我公羊落瑛,小字紛紛的臣。

  「什麼事啊?」我懶洋洋的答,透著那麼一股子傲慢勁兒。

  同時,胸腔裡撲通撲通的擂動,心臟幾乎衝出胸腔。

  剛才運動太激烈了,我又從沒來沒給人敲過悶棍,更沒料到我的秘密會被一個最想不到的人,以最想不到的方式揭破。於是,過度運動加驚嚇加做壞事,心跳能不過速嗎?

  現在的我,鎮定和雍容都是裝出來的。

  「臣下等應齊太子殿下相邀,共同前來。齊太子殿下仰慕我朝風華,想參觀參觀殿下的東宮。」回話的仍是阿邦。因為小武性子真爽,不會說場面話。顧荒城是惜字如金的類型,趙關這時候不能應答,否則就是自認身份低。

  公羊瀟灑……

  正想著,他已經慢悠悠開口,全是隨意的語氣,上來就佔了阿邦的上風,似乎在內廷中與我沒有君臣之分,只講親戚情分。

  「我的殿下,怎麼不見您的貼身宮女紅拂綠珠?」他問,因為鼻音重,聲音溫軟醇厚,好聽到令我脖子上起了幾粒雞皮疙瘩。

  可是,這問題他問我,我問誰啊?

  因為身世的秘密,我的寢宮內室中只有紅拂和綠珠侍候,其他太監宮女都在外面當差。本太子的這個怪癖在整個大燕皇宮,哪個不知誰人不曉。剛才是紅拂扶我回來的,我睡一覺,她人就不見了。綠珠呢,則是壓根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如此良辰美景,本宮放她們出去看熱鬧了。」我含糊應對,又沉吟了一下,實際上是平靜了片刻心緒又道,「齊太子殿下既有所求,本宮自然答應。只是本宮剛才吃醉了,淺眠了片刻,此時衣衫不整,與貴賓相見恐失了國體禮儀,還請齊太子見諒,改日定然陪罪。阿邦、小武,你們先帶齊太子隨意轉轉。」

  阿邦和小武應下。

  我才想鬆口氣,卻聽趙關突然開口,「這裡除了阿邦,都是習武之人。剛才,我似乎聽到太子殿下的屋裡傳來『咚』的一聲,不是有什麼不妥當吧?」

  此時,我只著中衣,沒有束胸,披散著長發,就那麼坐在床沿上。幸好和其他人隔著帳幔說話,他們就算進到內室,也只是影影綽綽看到我的人形,卻見不到真容。何況,此時他們還在外間。所以,我相對是安全的。但趙關這樣一說,外面卻登時靜下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30 12:07 AM

第五十七章 感謝古代男人

  我連忙道,「是本宮酒後身乏,起身時落地重了些。」

  他母親的,這死小孩,耳朵那麼尖幹什麼?幸好,之前本太子當機立斷,不然一定會壞事的。當時選擇直接敲暈曹遠芳,就是怕一時嚇唬不住她,或者這草包女弄出聲響,甚至大聲與我爭論,引來外頭諸人的懷疑。不如先讓這臭丫頭閉嘴,有什麼事,等過了這關再解決。

  而阿邦他們過來時,說話聲音很大,還離很遠呢,我就聽到了。沒想到我和曹遠芳的「交流」這麼小聲,隔著兩重門,也被趙關發覺。

  想到這兒,忍不住挖苦之意,「齊太子殿下屬兔子的啊,耳朵豎這麼長。」

  趙關還沒回答,公羊瀟灑就輕聲一笑。登時,化解了緊張之意。我的不敬之語,變成了少年間的玩笑。公羊瀟灑這麼做,也不知是故意維護我,還是只是巧合。如果是前一種,不得不說,他比我成熟穩重,情緒不會被外物外力和外人控制,反應力更是一流,也真的更適合那個九五之尊的大位。

  這認知讓我備加沮喪。

  然而,外頭詭異的靜默了片刻,突然有身影映入我的眼簾,重重疊疊,隔著鮫紗的帳幔看去,共有五條人影。這充分說明,來訪的人不聽我吩咐,直接進了內室。

  我登時急了,「放肆,誰讓你們進來的!」聲音都叫岔了,透著惶急之意。好在我經常性掩蓋身份,反應很快,連忙縮到床裡,連鞋子也沒脫,順手把被子擁在身前。

  唰一下,四條身影呈扇形分開。幾乎同時衝到我的床前。緊接著,帳幔被拉開,我就如同躲藏在山洞裡的羔羊。突然就暴露在陽光下,不禁瞪大眼睛。驚呆了。

  可是,雖說是「幾乎同時」,但到底有先後,以此也可以看中武功之高低。公羊瀟灑和顧荒城先跟我打了個照面兒,短暫的驚愕後,他們又動作一致的後退,並把正在露面的趙關和小武擋在後頭。

  鮫紗珍珠帳,輕薄有螢光。不僅華麗異常,輕如鴻毛,軟若春水,還有一重好處,從裡頭看外頭,比從外頭看裡頭清楚得多。還在驚慌失措中的我,看到公羊瀟灑和顧荒城拉著其他人退回到內室的門邊,顧荒城更是躬下了身子,語氣誠懇而自責地道,「微臣有罪。驚擾了殿下。」

  「殿下他沒事吧?」因為不會武功而落後的阿邦問。

  「沒事。」公羊瀟灑低低地答,有那麼一絲不易覺察的心緒不寧。

  感謝古代男人!他們全是長發,我又是以美貌著稱的少年。所以只要遮蓋住重要部位,我此時的模樣就算娘了點,卻不至於會被辯出雌雄。

  但,我卻控制不住似的大發脾氣,怒叫道,「你們到底怎麼回事?擅闖本宮內室,等同刺殺!視同謀逆!你們!你們都想死嗎?」

  暴躁之中,我兩下挪到床邊,伸腳把床塌邊的紅漆龍戲珠紋的小茶几狠狠踢翻了。上好的瓷器。登時摔響一片,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遠遠的傳開了去,就如同石子落水。漣漪般蕩漾開,連綿不平息。

  而外頭,五個男人愈發安靜,不發一言一聲。於是在我暴吼之後,偌大個寢宮,只能聽到我急促起伏的呼吸。這會讓他們明白,我到底有多氣憤!

  是,我氣急敗壞。或者說,我快嚇死了。因為驚嚇,所以脾氣發作到近乎喪失理智。一個曹遠芳還不夠!就在剛才,我幾乎被瞬間揭穿身份。因為有外國太子趙關,有我天定的政治敵人公羊瀟灑,有以耿直著稱的鐵面臣子顧荒城,這謊言一旦被曝光,想捂都摀不住!

  好險啊,只差一點點!就一點點!

  「你要幹什麼,快回……」阿邦和小武的聲音同時響起,卻又同時停止。

  我心頭一緊,連忙把自己包裹得更嚴實些。再抬頭,卻見一條高大身影再度走過來,正是公羊瀟灑。我張嘴,想斥責他退下,但還沒出聲,他就在鮫紗帳前停下了。

  「紛紛……」他柔聲道。

  「叫本宮太子殿下!」我怒聲。叫我小字,說明是以朋友身份說話,可以無所顧忌,就像他們之前的行為。但我正氣著,當然要擺太子的架子。

  只是,他卻執拗的不改口,「紛紛,先別動氣,聽我一言。」

  「不聽!」我任性的甩甩頭,「這裡是大燕,除了父皇,本宮的身份最高,本宮說的話等同於旨意。何況,這裡是本宮的寢宮,更是內室。本宮即說了不便見客,你們怎麼敢!怎麼敢就直闖進來!就算是蓬門小戶,未應門而直入,也是極失禮的吧?哈,難道打量著同在國子監學習,所以有同門之情,同學之誼,你們就可以隨意冒犯?本宮就可以被輕浮以對?是之前本宮脾氣太好了吧?以至於讓你們有了錯覺,做了什麼也不會被責怪和懲罰!好啊,那本宮倒要問問,你們還懂得什麼叫禮儀嗎?知道恭敬二字怎麼寫嗎?你們置皇室的尊嚴何在?置皇上的臉面何存?若以為你們自己的身價都夠高,那本宮不介意讓你們低到泥裡去。還有,從哪裡來的人,就滾回哪裡去!」

  大帽子,一頂頂的扣上去。最後,加上很可能實現的威脅。

  「殿下,您別生氣,我們其實……」小武的聲音帶著急切、帶著哀求和歉意,人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武。」阿邦卻打斷他,轉而對我說,「殿下,暫且息怒,您聽聽王世子所言。」說著也跪下了,挨在小武身邊。

  再接著,是顧荒城。

  我立即不自在起來,心倏的柔軟。

  我發這麼大脾氣,主要因為差點被嚇死。驚嚇,產生憤怒。其實,我對小武和阿邦的氣還比較小,主要是怪他們倆沒攔著另三個人,還跟他們一起鬧,真是不省心哪。

  可是,我們從小玩到大,名為君臣,實為親兄弟一樣的感情,看他們跪我,我心裡真不是滋味。對顧荒城呢?我雖然敬而遠之,還一度懷疑他知道了我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畢竟是老師、是先生。我外表頑劣,骨子裡卻尊師重道,還沒登上皇位的時候,被他跪也很不舒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30 12:07 AM

第五十八章 純粹對美的欣賞

  惟二不跪的兩個人,偏偏是我最討厭的。

  「都起來。」我悶著聲音說,心裡略冷靜了下。之後,突然升起一絲疑惑。

  咦,阿邦是堅定的反世子派,如今怎麼倒勸我聽公羊瀟灑說話?難道,他們五個人突然未經我同意就闖進來,真是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是我太衝動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啊。

  阿邦和小武從來都愛護我,顧荒城是為人正派的君子,公羊瀟灑做事面面俱到,就連趙關這個純粹的外人,身為齊國太子,平時扮豬吃老虎,暗中給我下絆子、總想要看我出大醜、事事打算壓過我就算了,卻絕不會做事沒輕沒重的。

  想到這兒,我開始冒冷汗。

  坐在這個位置上,很多時候代表的不是自己。如果我暴躁易怒、腦筋糊塗、輕易被表象矇蔽,而且不分青紅皂白,大燕的形象也會跟著受損。趙關是未來的齊國之君,他若認為大燕的未來之君昏庸,將來國家之間的關係也會不穩定。說不定趙關會產生不切實際的想法,繼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和行事。

  國與國之間,領導人的關係和互相的瞭解,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政策和民生,甚至戰爭。

  是我太草木皆兵了!我不禁自責。

  是我被女扮男裝、欺瞞天下的秘密壓得透不過氣,反應總是過度。只要觸及於此,總是變得尖銳敏感。那時,我懷疑顧荒城知道了我的身份時如此,現在又是如此。長此以往,別人沒發現我,我自己就會崩潰。

  是我身為太子,卻總是幻想最後可以全身而退。不用再承擔這麼大的責任,不用再負責整個國家事務。誠然,我身處的位置是個天大的錯誤。但我從來不曾認真為大燕做過什麼,從來沒有想過。我也是大燕的子民,哪怕是匹夫,也會明白對自己的國家要有貢獻!而我,項著這個名,卻如此無為和無能。

  我錯了啊。我錯得如此離譜!

  害怕秘密大白於天下?這很正常。但我要不要為了這些事,而忘記自己真正要做的,每天籠罩在心理陰影之下?要不要因為將來的天會塌下來,現在連覺也不敢睡。也話也不敢說?

  這不應該是我!難道就因為我本來是公主,本來是個女生,就不該為國為民謀利嗎?這是什麼思想?!我,枉為現代靈魂!

  我自責,也重新審視著自己。我在考慮要不要感謝這五個硬闖我寢宮內室的男人。因為第一,他們沒有發現我的真身。第二,今天這事促成了我的反思,令我突然覺得眼前天地開闊了。

  壞事,似乎會有好結果。

  「紛紛。」正想著,公羊瀟灑的聲音再度響起。

  奇異的。竟分外溫柔,有著安撫人心的巨大力量。好像在說:不要責備自己,你已經做得足夠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抬頭。

  他向前走了一步。

  本來,他就站在鮫紗珍珠帳外了。這一步,令他的身體與帳子貼在一起。紗帳,輕薄而軟順,此時貼在他身體上,就像……就像他隔著那層紗,輕輕擁抱著我。儘管還有相當一段的距離,我卻忽然侷促,情不自禁又往床裡縮。

  不得不說。我害怕他的接近。

  「你想說什麼?」我儘量平靜而威嚴地問。但任誰都聽得出,我的情緒已經平復了。甚至。我聽到小武輕輕舒了一口氣。

  「我想說,我們闖進來。故然有不對的地方。」公羊瀟灑緩緩的道,「但,卻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若為此惹得你生氣,請你原諒。」

  「那就給我個理由。」

  「我們懷疑有刺客。」公羊瀟灑言簡意賅。

  我嚇了一跳,不是曹遠芳被人看到了吧?怪不得趙關剛才問起那聲異響……不不,那不成為硬闖的理由,哪有因為一點點的懷疑就如此無禮的?難道,是我沒藏好人,曹遠芳從屏風後露了出來?

  下意識的,我看向帳外。雖然從裡面看會比較清楚,但屏風那邊也有點遠,看不到細節之處。想想,也不對啊,如果是那樣,公羊瀟灑一定會幫我掩飾過去,而不是撲過來。

  呸呸呸!是阿邦和小武會幫我,怎麼會想到是公羊瀟灑?我甩甩頭,一定是腦子壞了,被最近連番的事情搞到大腦當機,小腦斷電。話說今年流年不利,壞事一件接一件,應該讓道德真人給畫個符什麼的……

  在這種時刻,我居然神遊物外,幸好公羊瀟灑動了動,似乎是傾過頭來,探向我,面部五官印在紗賬上,似清晰起來。這令我登時想起了那個不是吻的吻,身上一熱,理智倒回來了。

  「哪有什麼刺客!」我哼道,儘量冷豔高貴,「你們最好有證據,不然還是無法解釋。」

  紗帳又是一動,因為是向兩側拉開的式樣,從中縫處就伸出一隻手來。手掌很大,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塊布。黑的,方方正正,大小……正好當蒙面巾。

  我恍然大悟,想起曹遠芳的裝扮來。

  草包美人穿的是夜行衣!國宴當天,她偷偷進宮就算了,居然還穿著夜行衣!這不就是當刺客的節奏麼?她能騙過侍衛,到底是多高的武功啊?或者就像打牌時,臭牌手氣會特別好一些,因為她一根筋,沒腦子,所以運氣特別好?曹家是給她吃什麼長大的啊!

  「這能說明什麼?綠珠喜歡亂繡東西,說不定是從什麼東西上裁剪下來的布料而已。」我強詞奪理。事實上,我從小到大沒有一件黑色的衣服,我喜歡糖果色,所以,東宮之中色彩明麗,連地磚和家具上都沒有一絲黑。也所以,這塊黑布突兀極了。

  「是不能說明什麼。」公羊瀟灑不反駁,手卻縮了回去。

  也不知道怎麼的,我隱隱約約的有點失落。他的手像他的人,非常好看,我我我……純粹是對美的欣賞。

  絕對絕對就是這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0-30 10:36 PM

第五十九章 誤會一場

  「只是……」他卻話峰一轉,「我們結伴來東宮探望你時,發現外圍的宮女太監都反應遲鈍,很是讓人起疑。只不過因為沒有異狀,倒也沒讓人往心裡去。到了寢宮內,先是綠珠和紅拂不在,後來又聽到異響。當然,你做了解釋。本來,我們也相信了,直到齊太子這時發現了這塊蒙……布,你又沒有露面。考慮到有可能是刺客挾持你,然後逼你說自己沒事,好哄著我們離開。於是我們相互間以手勢商量了下,最後決定,寧願冒著得罪你的風險,也要闖進來看看。所以,我們是忠君這意,齊太子殿下更是好心。如果為此讓你不開心,我代表他們向你道歉。錯在我,不如你打我幾下,消消氣吧。」

  前頭說得一本正經,後面又開起玩笑來。也正因為他這樣,氣氛又是一鬆,像是朋友間有了誤會,某人發脾氣,解釋開了,大家相逢一笑,根本不往心裡去似的。

  反而,某人有點不好意思。

  我想了想,腦海中閃出畫面:我讓阿邦帶趙關參觀,他們要離開時,不僅耳朵長,眼睛還尖的趙關發現異常。那陣子詭異的靜默,是他們互相商量來著。最後五個人同時行動,就證明他們的意見相一致。

  為此,我相信了這說辭。因為別人信不過,小武和阿邦我是絕對信任的。

  可是,我怎麼就這麼大意,沒留神曹遠芳掉了蒙面巾?其實也不能怪我,她突然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慌了神是正常的。說到底,一切全是那個草包美人的錯!穿夜行衣就夜行衣吧,半路上幹嗎摘掉面巾。還掉在地上沒發覺?難道,她當時是被我男名女身而驚的?

  「紛紛,原諒我們吧。」公羊瀟灑又說。軟聲軟語,「男人間。就算衣衫不整,看一眼也沒關係啊。你不就是因為頭髮沒梳,模樣像個姑娘,損了太子的威風而生氣嗎?」

  我心裡一跳,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乎他話中有話。偏偏,他說得極為自然。看不見他的臉,卻感覺到他的「真誠」。

  而我腦子正混亂。又剛剛自責完,乾脆不再糾纏,順坡下驢的揮揮手,「好吧,是我太衝動了,先生、學長、同學們請原諒我。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因為我真的嚇了一跳,感覺受到了冒犯。你們,也要負上一點責任。」

  不謙虛的講。這是我的一個大優點:我從不認為道歉是示弱,更不認為為君者不能道歉或者不能低頭。做人也好,做太子也罷。坦蕩磊落是我的惟一信條。而這事可大可小,我要堅持分辨出個子丑寅卯,就是太小氣。現在雖然火爆開頭,啞火結束有些丟人,到底沒有失了為君的風度,胸襟也顯得寬廣。最後,語氣撒嬌,誰敢再揪著問題不放?

  「是嘛,大家誤會一場。」阿邦立即接口。

  我連忙又客套兩句。看起來聽起來都穩穩當當,實際上如坐針氈。恨不得他們快點走。誰知道曹大小姐什麼時候醒過來?我武功不行,手勁上拿捏不準。不知道她能暈多久。

  還好,趙關大方的也應承了兩句,阿邦就張羅著大家離開。果然,還是阿邦最知我心意。

  倒是顧荒城,除了一句請罪的話,整個過程中一言不發,讓人怪不放心的。

  闖宮五人組一走,我立即從龍塌上蹦下來,撲到鮫紗珍珠帳外,四友圖大屏風後頭。

  曹遠芳很配合,仍然昏……呃,睡中。

  我蹲在她身邊,看著難得這麼老實的草包美人,情不自禁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又掐掐她的腰。瞄了會兒她的胸部,又低頭看看自己的。

  這時候,我的表現充分證明我雖然扮男人這麼多年,但沒有發生性別錯亂。因為只有姑娘家才愛比來比去,比長相、比性格、比功課、比家世,將來還會比老公。也只有女孩子,在這種節骨眼兒還有如此閒心。

  沒辦法,女性特點,荷爾蒙決定了男女看問題、看世界的角度不同。沒有正確不正確,就只是不同而已。

  「腦容量值這麼低,容貌值卻這麼高,這科學嗎?」我自言自語,對老天很不服氣。

  卻在這時,又聽到腳步聲,伴隨而來的,還有紅拂焦急的輕呼,「公……殿下!殿下,您在哪裡?您還好嗎?」顯然,進了內室卻看不到我人,急了。

  其實,我是被大屏風遮擋住了身影。

  「iamhere!」我來了串英文。別人或者不懂,但紅拂綠珠對我的怪裡怪氣已經習慣了多年,立即循聲而來。

  「怎麼了?你們……出了什麼事?!」我站起來,本來想先責備一下她們,卻臨時改了口風。只因綠珠臉色蒼白,似乎站立不穩。紅拂則扶著她,手腕上有鮮紅的血跡。兩人都衣衫不整,行動間非常狼狽,顯然有意外狀況發生。

  她們是我的秘密知情者,從小到大都認真守護著我,不會不知道我的寢宮內室是多麼重要的地方。只要我身在此地,她們從不會讓我落單。就連我睡覺,也必有一人值夜,就坐在外間的塌上,一邊做針線,一邊留意我有什麼需求。我不在宮中時,她們也必然輪流留守,有關我貼身的事務,全部親力親為,十年如一日。

  所以,剛才我心裡是有些不高興的,因為她們今晚居然讓我獨守東宮。若不是她們玩乎職守,都不在我身邊,曹遠芳怎麼會撞破我的身份?那五個男人又怎麼會直闖進來?但現在看到紅拂和綠珠的樣子,我驀然明白她們是受了傷害,以致於趕不回我身邊。一念及此,哪還有責怪的意思,只剩下震怒和同情了。

  「誰害你們如此的?告訴我,我給你們報仇!」我擰眉。

  我這個人,極為護短,很多時候幫親不幫理。雖然顯得幼稚、不公平,但很有人情味。

  綠珠憤然向地面一指,「她!」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 02:12 AM

第六十章 裝個夠本好了

  接著,三言兩句向我匯報了造成如此局面的前因後果:紅拂把我從國宴上扶回來,侍候我喝了醒酒湯、換了衣服、然後回塌上小憩片刻。期間,我自以為清醒,其實是迷迷糊糊的,並沒看到綠珠其實一直在外間,用紅泥小火爐給我煮著從城外十二姑娘山上運來的御貢山泉,只等我醒來好沏茶用。

  紅拂呢?注意到我在宴席上沒怎麼吃東西,酒倒喝了不少,怕我醒來後覺得餓,又怕我傷了胃,就去御廚房幫我熬粥,留綠珠守在外頭。那粥方子是藥膳類的,溫太醫的秘方,所以紅拂要親自煮。隨後,我在內間呼呼大睡,綠珠在外頭守著爐火。

  過了約摸一柱香的時間,綠珠突然看到有黑衣人闖進來,貌似刺客,一身的夜行衣,當場大驚失色。只是剛要大叫,那「刺客」就往她身上一點。也不知怎麼,她就暈了,到現在手腳還有些不聽使喚。不過在暈倒前,她奮力抓下「刺客」的蒙面巾。她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刺客」還挺憐香惜玉的,怕她直接摔在地上會疼,伸手扶了她一把。結果她看到,「刺客」是未來的太子良娣曹遠芳。

  綠珠暈倒時是在外間,醒來時卻是在寢宮的偏僻角落,大約是曹遠芳給運過去的。好巧不巧的,紅拂煮好粥後,正從那裡經過,沒看清地上躺著一個人,生生絆倒了,藥膳粥半點也沒浪費,全進貢給土地爺,碎碗碴子還割傷了她的手。

  看到綠珠昏倒在外頭,紅拂自然有不好的聯想,叫醒綠珠後,兩人都嚇壞了。怕我遭了毒手。偏她們暫時不敢聲張,只因我秘密太多,又覺得曹遠芳不敢大逆不道。於是急急忙忙跑回來,打算看看情況再說。

  「這賤人要對公主不利嗎?」綠珠憤然。在無人時。仍然喜歡叫我公主,而非太子。

  我搖搖頭,然後在兩個貼身宮女輕舒一口氣的剎那,又讓她們把氣提了起來,「但是,她知道了我是女的,當不了她的夫君。沒辦法,我只好先敲暈她。」言簡意賅的。把片刻前的驚魂及大發龍威的事說了說。

  當然,龍是烏龍,因為我錯怪了好人,還是一排五個。咳咳……

  「那怎麼辦?」紅拂急得五官都皺成團,「看樣子,她不是個省心的。要不……殺她滅口?」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綠珠立即捋胳膊、挽袖子,「奴婢來,免得髒了公主的手!」

  我不說話,只冷眼旁觀。見綠珠叫得凶,卻根本沒有膽量和凶惡之心。直到她比劃了半天掐的動作,卻一直不能付諸行動。恨得要哭時,我才伸手在鼻子前揮了揮,「得了,得了。此路不通。」

  這是條人命,活生生的,鮮花一樣才盛開的年輕生命!以我受的教育來說,認為沒有任何人,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隨意決定人的生死。任何生命。都是值得珍惜和尊重的。

  固然,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我沒有那種封建皇族的殘酷無情。如果我辣手催花,如果我如此保全自己。如果我自私自利的用別人的生命來遮蓋我的欺騙,我就是雙手沾滿罪惡鮮血的人,我就不配為君,不配為人,也不配,再重活在這個世上!若,我與我父皇的彌天大謊為此被揭穿,那是我們父女應該付出的代價。

  我三觀很正的。

  而且,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僕人。我是如此善良,綠珠和紅拂怎麼能不是?

  「要不,把她偷偷關在玲瓏閣?永遠不讓她出去。」綠珠出餿主意,隨後就發愁,「早知道挖個地道多好,不然這麼個大活人要藏在哪裡啊。」

  我要愁死的同時,差點氣樂了,「限制人身自由的事,本宮也不做。把她當禁臠?虧你想得出來?再說,她進宮一定有紀錄,我不相信她能從宮外一路靠武功偷闖。所以,她若莫名其妙的消失,到時候宮內宮外找起人來,你們不覺得反而會把事情鬧大?」

  「那公主的意思呢?」紅拂的手,無意識的揪著胸口的飄帶,「殺也殺不得,關也關不得。」

  我低下頭,見曹遠芳仍然人事不知的樣子,直覺上就很假。我能有多大力氣?又沒敢下死手,怕真敲死了她,她不可能還沒有意識吧?她不是武功很高嗎?聽說高手有護體真氣,就算一時不察著了道,也會很快恢復吧?

  「我想想。」我假意沉吟,來回踱步,「無意間」踩到曹遠芳的纖纖玉手,「不小心」全身力量都壓了上去,還碾了碾。哈,這臭丫頭真硬氣,居然忍著不吭聲,不愧是「俠女」啊。不過嘛,人對疼痛的反應是本能的,除非受過特別變態而有針對性的訓練,否則無法控制機體的自然動作。這不嘛,曹遠荒的睫毛抖了幾抖,嘴角也抽了抽。

  我心裡大樂,有著報復的快感。

  小爺只是碰了你的胸部一下,明明是無意的,你當場就要追殺我。定親定了你,與本宮也沒有干係,你不找道德真人理論,卻跑到國子監,用小刀威脅我,劃破我脖子上的油皮兒。今晚,要不是你多事,怎麼會揭破我的秘密?

  曹姑娘啊,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現在裝死是吧?裝個夠本好了!

  據我估計,她是才醒不久,也在想對策。畢竟紅拂有點武功底子,她不是純白痴,很明白現在想跑走,想做到即不傷人,又不驚動侍衛是不可能的。

  她在等機會,我卻怎麼能給機會?

  我一邊好像很為難的樣子,一邊對紅拂和綠珠打了個手勢。

  十年朝夕相對,我們主僕三人算得上是心念相連。所以紅拂和綠珠立即正確明白了我的意思,毫不猶豫的飛撲於地……面上的曹遠芳。一個壓身,一個抱腿,死死的用力纏住,把鎖字訣貫徹到底,我不開口,她們是絕不會撒手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 09:16 PM

第六十一章 矮油,回合制啊

  在這種情況下,曹遠芳再也裝不下去了。她如果還能不動如山,我就服了她,從此以後跟她姓,改叫曹紛紛了。只是她掙扎,卻哪裡掙得脫?至少,短時間內不行。

  「想誅九族的話,就鬧騰得動靜再大點。」我站在一邊涼涼的道。

  「要我死?你也得不到好處。難道,你不怕我說出你的秘密?」曹遠芳惡狠狠的,聲音卻不由自主的壓低了。別說,這樣一來,還真顯得有些陰森。

  「怕你啊。」我擺出流裡流氣的樣子,一臉非常光棍的表情,「是,本宮以公主之身冒充太子,是欺瞞了天下人。可是頂多,就是把本宮和我父皇圈禁起來。我們公羊家的人,身上有真龍之血。哪個敢傷?但曹家怎麼相同呢?何況還能把老顧家捎帶上。這麼跟你說吧,本宮這個人,最怕別人跟我比狠,大不了一拍兩散,看誰更倒霉些。所以,有本事你就嚷嚷開,試試本宮能不能拉上曹家和顧家墊背。紅拂、綠珠,放手!」

  我撂狠話,其實也只是狠話而已。我威脅的事,並不一定做得到,而且也不會去做。我真倒霉也沒關係,怎麼可能為此把整個大燕的前程都毀了。我是那種公報私仇,目光短淺的人嗎?

  但,嚇唬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拚命說大話,壓寒氣。對方若是不聰明,就一定會被鎮住的。

  曹遠芳,外表是個冷美人,心地也蠻好的,只是腦子……真的不能算靈光。而剛才治住了她,如今卻又放開她,只是因為曹遠芳衝動而魯莽。我既然不想殺她,就得逮機會說些話,好讓她心甘情願留下。彼此「談談」。

  「你以為我不敢走?」曹遠芳得了自由,立即跳起來。身輕如燕,姿態優美。我看得讚歎無比,我國學武術,果然博大精深,如詩如畫。

  不過,曹大小姐隨後捂了下後腦,疼得臉上一顫,之後憤怒的瞪我。有點破壞美感。

  我毫不心虛。敲暈她是自衛,採用卑鄙手段是不能力敵,只好智取。所以,再正當不過了。

  「你當然敢,你曹大小姐自小入山學武,如今學成歸來,渾身俠女風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嗎?武力威脅體力上比你弱的人,做事隨心所欲,還不顧閨譽。夜闖太子深宮。」不僅不心虛,我還諷刺,「只管做。不管對錯。只求自己痛快,哪理別人死活。只問本心,全不管他人倒霉。凡事只看過程,至於後果嘛……反正拍拍屁股走人,愛誰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如此,可不正是『俠女』風範嗎?好啊好啊,本宮給你鼓掌,以表示敬佩。」

  連串的挖苦刻薄話。劈裡啪啦的說出來,連草稿也不用打。聽得紅拂綠珠滿臉崇拜。公主殿,不。太子殿下這文采,真是風流啊,多少才子也比不上。

  而本太子我,嘴巴這麼毒,其實只為了激將。對付衝動的人,這招最管用。

  果然,曹遠芳先是怒視我,好像要和我比眼睛大,隨後就冷下臉,不但沒走,反而徑直走到桌邊,坐下了。還一幅:你不給我說明白,本小姐今天還就不走了的態度。

  我心花怒放。

  計策對了!有的談就好!

  面兒上,卻只哼了聲,仍然端著大燕未來繼承人的款兒,「怎麼?不走?」

  「我留下,要聽聽『假』太子殿下要怎麼發落我。」曹遠芳正義凜然,看樣子好像要英勇就義似的。

  「算你聰明。」我冷笑,做出紆尊降貴的樣子,也走去桌邊。

  當然,我的排場要大多了,紅拂快走快腳的上前,拉出椅子,還用帕子擦了擦,其實椅子根本纖塵不染。而綠珠則倒了茶給我,又站在我身後助威。

  兩人的行動相當之狗腿,直到我大馬金刀的坐下。

  「先說說你幹嗎來了?又是怎麼混到我的寢宮?」我問,並不直入主題,而是力求掌握話題的主動性。

  曹遠芳似乎不願回答我,可到底還是說了。原來,她是打著向我母后進獻一件皮裘的名義進宮的。說是她當年在山上親手打到過一頭白老虎,皮毛極為珍貴。聽聞太子殿下怕冷,特意送入宮中。

  全大燕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向來「拒絕皮草,遠離殺戮」,倡導「保護動物,禁止破壞生態平衡」,她卻送這個,豈不是擺明她根本對自己未來的夫君不用心?況且,還說自己親手打的,給人的感覺只能是:多凶悍的母老虎,連真老虎都讓她宰了!於是,愛子心切的大燕皇后本來不想接見,但為這兩樁原由,忍不住叫她來訓斥教導,想讓她變得賢良淑德,舉止溫柔。

  唉,母后哇,你怎麼忘記你寶貝兒子是女兒,是西貝貨的太子,本來就不能娶人家,那人家是三角方塊還是叉,與我哪有半文錢的關係!

  而曹遠芳雖然腦筋轉得慢,但為達目的,倒也很用了些心思。最後成功的藉機入宮,並留到很晚。國宴開始後,帝后都忙碌起來,就沒留心她,派來送她出宮的小太監也在半路上被她打發走了。隨後,她就偷偷藏起來,最後潛到東宮。

  外人入宮,身上的服飾和所攜帶的物品是要受檢查的。曹遠芳真行,衣裳是雙面穿,正面大紅大紫的豔麗,反面是黑色,到時候把袖口紮緊,外裙脫掉,再蒙上藏在腰帶中的面巾,立即大變樣。

  「好高級哦。」我不禁驚嘆,情不自禁伸手拉曹遠芳的袖子,觀察她的衣服。

  雙面穿,在現代很普遍,但這是古代大燕啊。這理念也……這也太超前了吧?

  曹遠芳毫不客氣的扒拉掉我的爪子,氣得紅拂綠珠一陣怒視。她卻不理,仍然是視死如歸的神情,揚著下巴對我說,「我說完了,輪到你了。」

  矮油,回合制啊。

  我被曹遠芳喜感但有效果的入宮方式逗得心情大好,臉色緩下來,故意很流氓腔的問,「你想盡辦法接近我,還裝扮成刺客的樣子,是想謀殺親夫,好以後跟你的姘頭顧荒城雙宿雙飛?」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 09:17 PM

第六十二章 她好,我好,大家好

  「我才沒有!」曹遠芳怒答,真是聲若洪鐘,臉色卻豔如桃花。

  我掏掏耳朵,下意識的看了看門外,對兩個貼身宮女道,「你們去外間守著,此間的談話不能被外人聽到。順便,綠珠找點活血通絡的藥吃,太子良娣可能是點了你的穴。紅拂,你去處理下手臂上的傷口。如果不及時處理,時間長了會留疤的。」

  紅拂和綠珠本不想離開,因為良娣同學是危險分子,動不動喊打喊殺。但我眼神堅決,她們終究沒有違背命令,規規矩矩施了一禮,到外間去了。

  她們的身影一消失,曹遠芳就冷笑道,「你對身邊人倒好。」

  「敢情在太子良娣眼裡,本宮也有優點啊。」我目光爍爍,以冷笑頂回她的冷笑,又極不著調的來了一句,「出宮時把夜行衣留下,回頭我讓綠珠也給我做一套。」

  「我穿夜行衣是為了行走方便,免得被人看到!」

  「你穿夜行衣是做正事,我就只是為了玩?」我反嘲,「還是說,怕被人看到什麼?謀刺東宮太子?殺我是正經事?」

  「我沒想要殺你!」曹遠芳生氣了,似乎我這樣說,侮辱了她的人品,「我是想找個機會好好和你說,要你立即和我退親!我又不喜歡你,何況……何況……你是女的!」

  「見到我之前,你可不知道我是男是女。」我堵她的話頭,但隨即口氣一軟,「你不是存了殺心就好,我覺得,你雖然笨蛋,可心地不壞。」

  「你說什麼?我笨蛋?」曹遠芳氣得要拍桌子。但緊急停頓,手就揚在半空,僵著。然後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

  「你笨蛋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犯不著再重複我的話。」我放慢語速。以顯示以下半句話的重要性和真實性,「再者說了,本宮對你抱有善意,否則……在你昏迷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殺人滅口,何必這時候再和你廢話!」

  聽到了嗎?小娘皮。小爺我救你一命,現在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是你先打昏的我,還是在我背後。哼,無恥!」

  「不是我在你背後下手。是你拿背對著我。」忽然想起前世很著名的一本書中的台詞,很無賴,但很好玩。無恥?恥你老母!

  「明明是你以強凌弱,衝撞本宮在先。按律,問你死罪都可以。」

  救一條、殺一條,加起來,兩條命了哦。

  「你是女的!」

  「那是我的事。」我偷換概念,為求把曹遠芳繞亂,「難道因為我是女的,不能娶你。你就要殺掉我?」

  「不是不是!我才不會那麼沒品!」

  「我是女的,傷害到你什麼了?」

  「沒……」

  「那就替我保守秘密!」

  賓果,目的達到。

  曹遠芳愣住了。不知什麼原因,對話進行到了這裡。

  見她茫然,我趁熱打鐵,先是嘆了口氣,搞得自己很是苦大仇深,「你以為我很喜歡冒充太子嗎?難道做我的天之嬌女的公主不好嗎?難道,我不知道紙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我的秘密會被人發現,我和我父皇會陷入天大的麻煩嗎?我有苦衷的。你若真心存正義。至少得聽我解釋解釋。練武功,首先就是武德修行不是嗎?就算衙門。在定罪之前,也要給犯人說話辯解的機會。」

  我一直很囂張。態度強勢,此時略微示弱,連自稱也從「本宮」改為「我」,讓曹遠芳說不了拒絕的話。況且,她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冷靜下來,應該也是好奇的。

  「為什麼?」她問,眼神中有戒備,但至少肯聽我說,「為什麼要以公主之身冒充太子?」

  「為了大燕!為了大燕的百姓!」我一臉正義,其實心中也真的無私,「你該知道,我父皇子嗣艱難,可他不願意三宮六院,只為生個兒子,卻辜負我母后,更蹉跎多少女子的青春。」

  先給我父皇刷上一層金光,雖然我說的是實情,對曹遠芳也沒虛情假意,但說話還是要講究技巧。曹遠芳是懷春少女,為人是一根筋了點,卻自負正義,而且專一的男人,是女人就會愛戴的。我這樣的開場白,能先給她一個好印象,為談判打個好基礎。

  果然,她點了點頭,由衷的道,「皇上的品德,真的讓臣女欽佩不已。」

  「可是,好人卻總是會被壞人欺侮。」我憤憤的,再給公羊瀟灑的老爹潑墨,「你該知道一字並肩王覬覦皇位,我父皇若沒有兒子,他就要奪取江山。其實,只是個龍椅天子位罷了,我父皇還真不看在眼裡,可大燕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這是不爭的事實吧?」

  曹遠芳再度認真點頭,令我心生無比的驕傲。

  父皇給力啊,您的功績,別人無法抹殺。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有站著說話而不必彎腰的底氣和決心。

  「相反,公羊明卻是個窮兵黷武之輩,非常好戰,曾經試圖推行全民皆兵,建議改糧田為馬場。正是為此,我父皇不能因為沒有兒子而退位,他是怕大燕落在一字並肩王之手,斷了百姓的福祉和利益啊。」

  「那……這樣也不是辦法啊。」曹遠芳開始為我父皇著想。

  「至少再過一段時間,等大燕江山更穩固些。」這句我是胡掰了,因為我們父女現在是騎虎難下,只能一直向前,誰知道將來會如何,「那時,就算皇權交迭,也不會引起動盪。」

  我說著,站起身,上前握住曹遠芳的肩膀,無比誠摯地說,「所以你明白嗎?這個秘密如果過早揭破,會有什麼後果?朝堂上,有死忠於我父皇的,自然也有一字並肩王一派的。若政權不能順利而平穩的過渡,兩派必會爭鬥不休。你想,房屋的上層塌倒,下面的人能獨善其身嗎?正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倒霉的是誰?還不是最底層的百姓!你是俠女,心裡應該裝著人民幸福和天下安定。為了這些,你好好想想,能揭穿我嗎?可以揭穿我嗎?」

  「這……這……」曹遠芳聽得臉色發白。

  由此,我更確定,這是個愛國而且有正義感的姑娘。也由此,我跟她的談話不再是單純的忽悠她,而是真誠的擺事實,講道理,談交換條件。

  最好能多贏,她好,我好,大家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3 10:21 PM

第六十三章 青春疼痛

  掰開了,揉碎了,我給曹遠芳分析當前局勢和以後的展望。正面、反面、側面,都說透徹了。只說得我口乾舌燥,筋疲力盡,她的神情終於從茫然走向清朗。

  可最後,她仍然執拗的揪著一條不放,「可是你這樣做是欺瞞天下人,終究是不對的。」

  真不愧是看上老顧家的姑娘,天生帶著顧家的認死理兒。

  「五年。」我伸出手掌,很認真的承諾,「五年,這樣事必然會解決。我只求在此之前,你能保守這個秘密,是為我,為皇上,更為了大燕的穩定和天下百姓的安康幸福。」

  這,也是我給自己和父皇定下的期限。

  曹遠芳事件給了我啟迪:不要幻想秘密會永遠被掩蓋,那是自欺欺人的。哪怕逼自己,也要定下解決的期限。沒有人,可以背負著沉重過一輩子。傷口若不及早治療,或者不早點暴露在陽光下,時間拖得越久,最後暴發的破壞力就越大。

  所以,我定下這五年之期。

  「你說話算話?」曹遠芳眯著眼睛看我。

  我笑了,「五年後,是我迎娶你入宮的日子。你覺得,我可以娶你嗎?那時,秘密自然大白於天下,或者有了好的解決辦法。那時,我就自由了,你也自由了。」

  聽說不用嫁給我,曹遠芳很開心。

  太子是女孩!這秘密對於直腸直肚的曹大姑娘來說,要保守實在是很辛苦的。而不用再嫁給我,似乎是對她最好的獎勵。

  但為了表示誠意,我又主動提出給予的更大獎勵,「還有……」我笑眯眯的,完全是閨蜜的態度。「我知道你喜歡顧荒城,可說句你不愛聽的,他對你只是兄妹之情對吧?」

  「師兄……師兄只是……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聽我這樣說。曹遠芳立時就變得窘迫。

  「事業和愛情並不衝突的。」我很善意的表示,「如果你願意。我會幫你,也幫他看清你的好。就算他仍然是死牛腦袋不開竅,在我卸位之前,我會讓父皇下旨,給你們賜婚。他那個人很正經,只要成了他的老婆,你再用點心,他慢慢會從心底完全接受的。」

  「真的?」曹遠芳從椅子上彈起來。驚喜得要暈倒的樣子。

  我鄭重點頭,「君無戲言。」

  如果說之前,道義和正義令曹遠芳答應給我保守秘密。那麼此時,我的承諾會讓她更緊的閉上嘴巴,就算在睡夢中,就算對顧荒城,她也不會洩露半個字。

  這並不可恥,也不是利誘,是我們彼此承諾,也有了各自的目標。是雙重保護。再者,我一直對必須有人「嫁」給我感到內疚,因為男女之間的幸福。我給不了。可是為了掩蓋身份秘密,卻不得不犧牲了這些姑娘的青春。現在好了,我能安排曹遠芳的未來幸福,算是彌補了吧。

  當晚,曹遠芳宿在了玲瓏閣。第二天一早,由綠珠偷偷送出宮,紅拂又去消了她出入宮的紀錄。而我打算此事不告訴父皇和母后,何苦讓他們擔心,只對父皇委婉地提出。希望積極想辦法,找機會把事情從根底下解決。因為五年後。種種矛盾就更激化了,再不能渾水摸魚。

  父皇答應了。我也放開心胸,再度回國子監上學。

  而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也促使我思考和審視了自己。然後我發現,我的心境豁然變得開闊許多。從前,我每天都擔心被揭穿身份,就連做夢,也經常被嚇醒。我也好,父皇也罷,被這個天大的秘密壓得喘不過氣,只想著怎麼遮掩,事實上卻沒有努力解決。

  現在,我想開了、想通了。

  該來的終究會來,擋不住也摀不住,怕有什麼用?但是,在還沒來時,我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我不能為了秘密而活,也不再為了秘密糾結。總之我現在是燕國太子,我就不能再渾渾噩噩,要盡自己的職責,承擔自己的責任。一日為太子,就要對得起這個稱呼。每天活在提心吊膽中,那是束縛自己的心靈,浪費自己的生命。

  說句粗俗的:不要佔著茅坑不拉屎。

  而人的內在變了,外在的精神面貌也會跟著改變。過了沒多久,就連最後知後覺的小武也注意到了我的不同。

  那天是十月十五,初冬時節。不過因為今年天冷得比較晚,還是深秋那種微冷但舒爽的好天氣。未時的陽光正明媚,我們三個照例待在國子館我的房間內。要知道每逢初一和十五,學裡就只上半天課,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

  「紛紛,你最近很積極努力啊。」小武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摸了摸我的額頭,「是不是上回十二姑娘山遇險的後遺症?腦子摔得壞掉了?」

  我打掉小武的手,笑得嘰嘰呱呱,「你腦子才壞了,我正常得很。哦,我明白了。某差生開始學好,其他差生就會變得恐慌,因為沒人陪著墊底丟人了嘛。」入秋後,我的衣服依舊裡三層、外三層的套著,卻再不必熱得煩躁,心情自然也是大好。

  小武這傢伙,我隨口說說的,他卻認真想了想,然後點頭,「好像是有點這樣的感覺,改變使你陌生。」

  「哪有陌生?我不還是我?」

  「你要努力向上,至少得告訴我一聲。我和你一起努力,咱們三個總得保持步調一致才行啊。」小武很認真,「千萬千萬,不要不聲不響就變成別人。我祖父常說,不同類的人,就必然要走不同路。」

  「說這話不覺得臊得慌嗎?」我嗤笑,「阿邦的功課從沒跌出過前三,除了武學課,所有先生都喜歡他,又哪裡跟咱們是一類。可是,他不是一直和我們在一處混?」

  「我希望,咱們三個能永遠在一起。」小武很認真,「可你變了,我就覺得你要離開。」他抓抓頭髮,「要是時光能停住,我們不長大多好。」

  陡然,話題有些傷感。

  這就是青春的疼痛吧?那種沒心沒肺的快樂,早晚有消散的一天。可那就怎麼樣?就算海枯石爛,我們的友情是真實存在的,就永遠在時間長河的某處,任誰也無法抹去。

  哪怕,是時間。

  哪怕,是流年。

  哪怕,是成長。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5 07:40 PM

第六十四章 憑什麼你娶

  「呸,說什麼離開?」我甩頭,把那一絲突如其來的悵然丟開,故意大大咧咧的道,「說得好像我很快會死掉,或者……」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或者,變成個姑娘。」就算是想開了,敢於坦然面對了,仍然下意識的會拿這種話題出來試探。

  「你如果變成個姑娘倒好了。」小武豪氣的一拍胸脯,「我娶了你回家,那我們就真能永遠在一起了。到老死,也得埋在一個墳墓裡。」他這個人,就像正午的陽光,陰雲遮擋不了太久。

  「憑什麼你娶?」阿邦突然插嘴。

  他本來坐在旁邊,一手翻書,眼睛在書頁上快速瀏覽,一手拿著扇柄,無意識的輕敲著下巴,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我和小武的聊天崆。此時,卻頭也不抬的搭話道,「還是我比較帥一點吧?從國子監女生部的人氣值就看得出啊。紛紛要嫁,自然是嫁我。」

  「憑什麼?憑本小爺英姿颯爽。」

  「本公子憑的是玉樹臨風,外加智慧通達。哈,二比一。」

  小武瞪大黑白分明的豹子眼,對上阿邦透綠秀氣的狐狸目,僵持片刻,相對大笑。

  「都別臭美了。」我一時氣苦。

  玩笑話而已,他倆的回答卻讓我心驚。當我的身份終於大白於天下的時候,他們還會這麼說嗎?責怪我騙了他們,還是覺得曾經和女孩如此生死相交,會跌了自個兒的身份?大燕的風氣再開放,重男輕女之風也是很嚴重的。不然,我幹嗎要冒充?而那時,他們會恨我嗎?

  「本太子若是姑娘,就會由皇太子轉變為皇太女」忍不住,我還是要刺他們一句,「皇太女不下嫁,只會娶夫。你們誰能放棄名譽地位,放棄遠大抱負,甘心做皇太女背後的男人?」

  阿邦和小武面面相覷,最後阿邦習慣性的拿扇柄敲我的頭,「你又不是皇太女,操這沒用的心幹什麼?快看書,不是要奮發圖強嗎?光態度積極,上課好好聽講有什麼用,你要複習和鞏固。孔聖人都說了:溫故而知新。」

  他一臉正氣,我和小武齊齊「哦」了聲,又很聽話的齊齊把書打開。可不足片刻,小武就像屁股底下長釘子似的坐不住,低聲問我,「皇上不是給國子監提過字?」

  我點頭,「嗯嗯,德、智、體、美、勞,五個字,要學子們全面發展。」

  小武一拍手,「對嘛,體力也很重要。紛紛,你身子這麼單薄,將來登了大位,怎麼適應每天繁重的政?。走,跟我去踢一場蹴鞠,鍛鍊鍛鍊體質。」

  我一聽,立即來了精神。我不愛體育課,也不喜歡跑一身臭汗,但是……長期混日子的學子突然努力起來,天天對著書本,一時有些不適應也是有的。和看書比起來,在外頭胡亂跑一氣,似乎更有吸引力。

  只是,我才站起來,阿邦仍然不抬頭的說了三個字:不許去!

  我是皇太子,無法無天的淘氣榜第一名。小武的武力值超高,基本上除了公羊瀟灑,沒人打得過。而且,我們都是混橫不說理的,卻不知怎麼,但凡阿邦板著臉說話,我們都自然而然的聽從。於是,我輕咳了聲,又緩緩坐回椅子上,還拚命給小武使眼色。

  小武嘟嘟囔囔,只發出不明所以的音節表示不滿,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好在阿邦又找補了一句,「再溫習半個時辰,然後大家一起去。」小武這才眉開眼笑起來。

  也幸好我們溫書了,因為轉天的歷史課,先生居然突然進行了一次小考。除了幾個像阿邦這樣的好學生,班上其他人都驚慌失措,欲哭無淚。我卻得意洋洋,小武也覺得幸運極了。

  其結果,可想而知:阿邦不出所料是第一名,趙關第三。我的成績中等偏上,小武奇蹟地擺脫了吊車尾的命運,居然沒進前五。當然,是倒著數的。於是,這事在學裡炸開了鍋。

  起先,我並沒有介意。成績好的話,就算是差生也會感到自我滿足。人都有榮譽心,不是嗎?人在得瑟的時候,外界有反對之聲,會更增加得瑟者的快感。再說,我問心無愧來著。但過後不久,我驚訝的發現,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居然有越鬧越大的趨勢。

  最初只是很多同學不相信我和小武的成績,後來就有人跳出來質疑我們成績的真實性。鬧到現在,更有一個以前顧太師為榜樣和目標,打算將來當官後文死諫,外號「木頭」的學子跳出來,憤然控訴,說先生給特權階級方便,我和小武提前知道有考試。甚至說,我們提前知道了考試的題目和答案。

  這是什麼行為?作弊!照國子監的學規要怎麼辦?開除!

  所謂謠言,總是當事人最後一個知道。所以當我和小武聽到消息時,這已經是全國子監茶餘飯後的話題了。如果不是有女生部的同學被阿邦的美色所迷,偷偷跑來告訴他,我們還被蒙在鼓裡,仍然傻呵呵的為成績提高而開心,打算再努力一把的。

  所以說,得到肯定是多麼重要的心理條件啊。那會促使落後的人,主動而努力的向前追。

  當然,國子監的官員和先生們倒還不知道此事。上過學的人都懂,雖然身處一個空間,但學生和老師是完全不連通的兩套系統。各有小世界,都自行運轉,「理解萬歲」這種事只在傳說中出現過。

  「這是妒忌,徹頭徹尾的妒忌!」 我氣得暴跳。然後,又委屈得不行。

  這年頭,想學好這麼難嗎?真是風刀霜劍嚴相逼!阮鈴玉都說了:人言可畏!我們自己的努力,就隨便被人輕視和誤會了,也可以說直接被潑了髒水,脾氣多好的人也會憤怒的。更何況,我和小武都是以頑劣著稱的,本來就是兩塊爆炭。

  「看來,是最近小爺想做好學子,行事太收斂了。」小武捋胳膊,挽袖子,「王霸之氣沒有散發,那群小子就以為小爺好欺侮。作弊?這是人品問題!小爺寧願敬陪末流,次次回家都讓祖父拿著棍子追打三五條街,也沒在學業上騙過人。不會就是不會!說我笨,說我不用功,我不怪你,說小爺人品差,是個偷學問的賊,小爺必不與他干休!」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5 07:41 PM

第六十五章 明明豬比較可愛

  「你要干嗎?」阿邦閒閒的用扇子搧風,雖然已經入冬了,這行為也沒讓他顯得二百五。

  要知道,諸葛亮同學的羽毛扇,不也春夏秋冬一直搖啊搖的嗎?到了他們這種頭腦聰明的等級,扇子的基本功能已經被弱化。它表現得只是一種符號,個人的標誌性象徵。

  「很明顯,我要揍人。」小武聳聳肩,看起來很高興。這個有暴力因子的娃啊,只要跟動拳頭有關的事,對他來說都是快樂的。

  「揍誰?」阿邦又問。

  「誰背後傳話,我就揍誰。」小武一臉理所應當,「大家都是男人,何況還是全大燕的最高學府,國子監的學子。這幫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不僅忌賢妒能,失了我大燕學子的風範,而且大嘴巴,亂傳話。國子監在他們眼裡成什麼了?無知鄉婦們聚集的菜場嗎?不經調查,就人云亦云,文人風骨又何在?他們沒事時,怎麼不多針砭一下時政,不好好研究一下三國之間的經濟和軍事聯繫,不探討一下國計民生,不琢磨怎麼做好學問?長此以往,未來大燕在這幫人手裡會變成什麼樣?」

  「說得好,少年!」我大聲喝彩,沒想到小武有一天會說出這樣擲地有聲的話來,而且是長篇大論,換做阿邦還差不多。

  小武得意,但下句話卻漏了氣,「小爺不就沒考倒數第一嗎?你看把那些窮酸氣的!怎麼著?小爺我活該就得墊底啊。」

  「因為你從來沒表現出羞恥心。」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也覺得有些情有可原,「上回你記得不?你最後一名,還哈哈大笑著說:哎呀呀,老子也不容易啊。得倒數第一不難,永遠得倒數第一才是最難最難的啊。」

  「我有嗎?」小武抓抓後腦,隨後又拍胸脯,「就算有吧。但小爺自己說可以,別人背後抵毀就是不行!」說完,就要衝出去打人了。

  國子監禁止鬥毆打架,但因為有武學比賽一說,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只要不出大事,就說是切磋武藝了,誰理你學武生對陣的是文科生啊。況且,小武這種前科很多,就算真被追究的話,也不過是被他爺爺、奉國將軍拎回家,侍候吃一頓木棍燉牛肉而已。

  他習慣了。

  但我覺得,這事以武力解決有點不好。而阿邦的反應力一向快於我,所以先一步攔住意氣風發的小武,很鎮靜地道,「先別急!」

  「我能不急嗎?背後說人閒話,就要有被打的覺悟。紛紛有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小武晾開嗓門,「我就從那個什麼叫木頭的打起。要做『文死諫』的忠臣,青史留名?小爺先讓他『文死賤』!」

  「你們不覺得,這事鬧得這麼大,似乎有人煽風點火嗎?」阿邦不理小武的叫囂,轉過頭問我,「照說,有些學子不信任你們的成績,頂多就是背後嘮叨幾句就算了。也不是什麼關係到命運的大考,犯得著這麼丁是丁,卯是卯嗎?我倒覺著,總透著這麼一股子借題發揮的勁兒。」

  我心裡一驚。

  是啊,此事可大可小。往小處說,不過是學內小考是否作弊的問題。往大外說,此事發生在我和小武身上……就變成了太子黨弄虛作假,大燕最高學府的先生和教官諂媚權勢,故意放水……這樣的謠言,甚至不值得去解釋,但對名聲的損害,是潤特細無聲的。

  正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我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朝臣們會怎麼看待大燕未來的天子?不誠實、不信義、無尊嚴、無品德的人?百姓對國子監選拔的人才還怎麼會有信心?全無真才實料,憑權勢就可以決定成績?

  「是趙關做的吧?除了他,有誰這麼無聊?」小武皺緊眉頭,「損害大燕的形象,破壞國子監在天下士子和百姓中的公信力,對別人沒有好處。除非是他,他是齊國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老早看他不順眼,扮豬吃老虎。都已經讓人發現了,還裝什麼天真無害!再說他也不像豬,明明豬比較可愛。」小武不傻,只是不愛動腦子,此時,倒是一下子抓住關鍵。

  我想想,深以為然。趙關有動機,也有那個能力。別看他好像獨自來我們大燕的國子監留學,其實身邊明線暗線無數。到底他是齊國太子,身份貴重,身邊侍候保護的人不會馬虎。加上他總是給我使絆子,這件事被鬧大,真可能是他的手筆。

  但阿邦卻搖頭,「受益者太明顯了,如此做等同於交惡。趙關不是白痴,他什麼身份?代表著大齊。所以,他確實事事針對紛紛,卻不會讓自己成為靶子。」

  「那還能是誰?」小武煩躁地扒了扒前額的碎髮,「難不成是公羊瀟灑?他可不像是動這種小手腳以破壞大局的人。大燕形象受損,國子監名聲壞了,於他有什麼好處?」

  「謝謝你這麼說。」一個聲音突兀的插進來,「沒想到,小武倒是我的知音啊。」

  我和小武本能的閃開兩步,循聲向上望雲。

  阿邦還穩得住,一手拉我們一個,哼了聲道,「王世子殿下,偷聽別人說話這種事,實在很失風度吧?」

  「你說得太客氣了,明明是無恥加無恥,那個……無恥!」小武的詞彙量匱乏,只好連用三個相同詞兒,以表示語氣加重。

  我沒吭聲,但心臟猛縮,就像心裡落下個刺蝟,這小東西還滾了幾滾,害得我滿胸腔都紮紮的不舒服,身子情不自禁的繃緊。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天,公羊瀟灑緊貼著鮫紗珍珠帳站著,五官和身形印在紗上,那似乎就要觸碰到我的感覺。

  說起來,最近真的很少見他,上回闖宮事件,他也是露了一面就走了。

  「這是公眾場所,並不是你們誰的房間。」眼前白影一閃,公羊瀟灑從假山上跳下來,「是我先到這裡的,正躺在上頭舒舒服服曬太陽。今天天氣很好哦,誰知道你們過來講心事。我不想聽,卻架不住聲音往耳朵裡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6 08:15 PM

第六十六章 惡魔與天使的混合體

  我們三人對視,都很懊惱。

  此時,是午休時間。此處,是國子館外頭的小花園,本來是學子們休閒娛樂,抒發情懷的地方,誰知道這麼陡峭的假山上面,還有個大活人?而且,我們也不是約好談作弊事件的。只是恰巧知道了謠言的傳播,又恰巧走到這裡,脾氣剛好爆發出來而已。

  「若是真君子,我們開始說話時,你直接現身不就好了?」我忍不住反駁。

  「我不是偽君子嗎?」公羊瀟灑突然彎下身子。

  他比我高好多,突然做出這種舉動,身高和氣勢上的壓力,迫得我與他面對,我的眼睛一下就撞進他的眸光中。那裡面波光灩瀲,看似戲謔,卻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閃爍。

  別燒盤!別燒盤!我拚命壓制自己往上衝的血液,告訴自己不能在他面前臉紅。

  「好吧,因為我是你的表哥,我可以放水,在你們開始說話時就提醒你們有外人存在。但別人呢?若正好躺在假山上的是別人呢?他會順你的意?」公羊瀟灑向前慢慢踱步,害得我要不斷後退,以躲避全身被他籠罩,「隔牆有耳,你是要做未來大燕天子的人,這點謹慎小心如果也不能具備,又不能克制情緒,在恰當的時間地點說恰當的話……紛紛,你就危險了。」說著說著,他臉上清淡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

  我們三人沉默,最後是阿邦點了點頭,「王世子說得對,是我們大意了。國子監是做學問的地方,年輕人居多,可並不意味著沒有陰謀和小人。」

  小武上前,把我和公羊瀟灑隔開。

  至此,我才能正常呼吸。當然,表面上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那對作弊事件,王世子有何高見?」阿邦問道,「你在上頭聽了半天,不會不相信紛紛和小武是冤枉的吧?」

  我和小武都很驚訝,沒想到阿邦會和公羊瀟灑商量。

  因為正要離開,卻被阿邦的問話拉住腳步,於是公羊瀟灑就那麼站定在假山旁邊的小徑上。

  又因為角度的問題,正午的陽光避過一個山石尖角,迎面灑了過來,籠罩了公羊瀟灑的全身。那奇異的光景,造成了奇異的視角效果:他的身體四周,金光閃閃,好像承載了全世界所有的光明。而他影子,卻被襯托得愈發黑暗。

  他整個人,就像惡魔與天使的混合體。

  「事關我家紛紛的清白人品,必須要爭個清楚明白。再者,一個國家的教育,往往意味著它的未來。大燕的未來,怎麼能讓人瞧輕了去?」公羊瀟灑語氣嚴肅,但用詞仍然吊兒郎當的。

  什麼叫「我家紛紛」?我不是他家的!雖然我們都姓公羊,但血緣關係已經出了五服,而且皇室家族與覬覦皇位者,向來勢不兩立好嗎?

  「人心若有了偏見,再強有力的雄辯,也難堵悠悠眾口。」阿邦微微搖頭,輕愁的樣子真是好看哪。如果國子監女生部的學子們在,會忍不住尖叫 的。

  「紛紛不是常念叨一句話嗎?」公羊瀟灑側過臉,鼻樑挺直,額角堅強。

  看起來,有些寂寞的感覺。

  「我說什麼了?我平時說的話很多。你指的,是哪一句?」我努力錯開眼睛,接過話來。

  「事實,勝於雄辯。」

  公羊瀟灑對著我的時候,臉上總是會掛著笑容。哪怕這笑容極淺極淡,只是唇角和眼角的細微弧度,卻連嚴肅時,也透著一絲逗弄感,似乎我是他的小寵物。

  此時,他仍然是在這種表情下對我說話,「不管是什麼樣的謠言,在實力面前也是不堪一擊的。他們不認同你的努力,質疑你的成績,你就讓他們心服口服好了。」

  「怎麼心服口服?」我追問。

  「反正不是靠拳頭打服。」公羊瀟灑諷刺了小武一句,「我的建議是,你們這些天好好的溫書學習,然後在公開場合重新考一次。眾目睽睽之下,題目由學子們臨時出。如果你的成績仍然達到一定標準,那誰還能廢話嗎?」

  「啊?還考!」小武發出哀嚎。

  我跨下臉,心裡伴隨著也叫了一聲。

  阿邦卻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那他們兩個可要吃些苦頭了,這相當於挑戰全國子監二年級的學子,不好好下點功夫是不行的。」公羊瀟灑說著,邁步離開,姿態瀟灑風流,當真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我和小武面面相覷,狀若痴呆,欲哭無淚。

  上回小考成績上升,雖然我絕對沒有作弊,卻也實在有運氣的成分。剛學到的東西,正新鮮熱辣,還沒等著忘記就現買現賣,成績當然好了。

  可是現在,要明刀明槍的公開比賽,知識必須是真正紮實學到的才行。我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怎麼又有了高考前突擊的感覺?想想那脫層皮的可怕過程,我無比怵頭。

  不過我對作弊的態度和小武完全一致:那不是應付老師和考試的小事,而是人品問題。學習可以不好,功課上也可能會不努力,但至少不會為了成績,採取欺騙的手段。這種事做習慣了,還怎麼指望以後做事不投機取巧?如果全大燕的人都這樣,社會上的誠信何在?

  所以,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就……我咬了咬牙,丟給小武一個為國為民慷慨就義的神情。

  拼了吧!

  第二天一早,由阿邦執筆,我和小武簽名的挑戰書就貼在了膳食閣前頭的大公告欄裡。整體意思就是:鑑於大家對我和小武的考試成績有所疑問,所以本太子決定,一個月後和奉國將軍之孫武定國公開進行一次史學課的考試,當著全體同學的面,而且考題隨便出,只要在前兩年史學課本範圍內的。我們要以事實,來證明自身的清白。

  其實,國子監每一個區域都有公告欄,但選在膳食閣,是因為那裡的公告欄是瀏覽量最高的。畢竟有的學子不去這個地方,有的不去那個地方。但所有人,卻一定會到膳食閣吃飯。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8 12:47 AM

第六十七章 怎麼能不誠實

  於是,八卦以風一樣的速度,迅速傳遍整個國子監,沒放過任何一個死角。隨後,在向外部擴散的時候,被以曹大祭酒為首的教官和先生們,聯手撲滅。我未來的岳父大人說得好:學內的事,學內解決。誰敢洩露出去,立即開除,而且牽連同好!

  其措詞之嚴厲、手段之毒辣、行動速度之雷霆,是國子監自建立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堪比刑法中的株連九族。甚至,我親愛的岳父大人威脅要上書皇上,傳播流言者,有功名的立即革除。沒功名的,以後也不准再考!

  在學究們看來,傳八卦是很低級的行為,與學子身份不配。儘管,八卦人人愛,而且人人在傳。但,絕對不能承認,更不能被逮到。

  而由於教官和先生們處理得當,此事還真沒鬧騰到民間去,只在國子監內沸騰 。

  「太子殿下也太囂張了,居然挑戰全國子監的學子們!」

  「哼,目中無人,和傳說中一個樣。」

  「也別這樣說。太子殿下定是為了前些日子的流言所傷,氣極了,又無從辯駁。說起來這也不算是挑戰,頂多是想證明自己罷了。」

  「我倒佩服太子殿下的氣勢,敢為已名而戰!不愧是將來的大燕之主。」

  「對對,這事放我也忍不了。真當了縮頭烏龜,還有什麼臉面再冠以皇族之姓?」

  「切,你們怎麼確定那是流言?太子殿下的功課歷來不好,入學時成績勉強,去年又是連滾帶爬才升入二年級。所以,這回小考的成績,確實值得懷疑。」

  「嗯嗯,反常即為妖。太反常了!太反常了!」

  「那也未必是作弊,人家還不能瞎貓碰上死耗子嗎?」

  「住在國子館的,除了王世子,就是一群紈袴!太子殿下,哼,是紈袴中的紈袴!」

  「你不必這樣仇官仇富仇皇家吧?我看太子殿下除了淘氣了一點,不務正業了一點,喜歡調戲女同學了一點,身子弱了一點,長得娘了一點,品德上缺乏了一點。其他……也沒什麼缺點嘛。」

  「唉唉,各位,事非莫談國事。」

  「我等學子,就是未來國家之棟樑,難道看到不平事,不許說嗎?我管他是太子還是權臣富貴,我要以前顧太師為榜樣,冒著生命危險,直諫、死諫。」

  「快閃快閃,木頭又犯瘋了。當心,會傳染的。」

  「哈,我對一個月後的公開考還真是期待啊。」

  「你們猜太子殿下能得幾分?」

  「一百分的話……還有一個月時間,至少能得個二三十吧?」

  「若真是這分數,看太子黨還不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別出來了!」

  哈哈哈哈……

  學子們七嘴八舌,對此事的關注空前熱烈,比對學習有興趣多了。直到那根攪屎棍、掃興星的大*OSS木頭同學出現才漸漸散去。但那刺耳的嘲笑聲,卻迴蕩半天,真有繞粱三日,綿綿不絕之感。

  不過他們三三兩兩的聊天時,沒留意有三個校工正在附近掃地,個個認真負責的樣子,低著頭,雙手不停揮動。可惜,一直在掃原地,地是越掃越髒,耳朵卻支得比兔子還長。等他們走了,校工也沒有離去,其中一個更是氣得把掃帚頓在地上,又洩憤似踩了幾腳 。

  沒錯,此校工就是本太子我。不過穿了件灰撲撲的布衣,粘了兩撇小鬍子,塗黑了臉,就沒人認出我來了。可見,世人多麼以衣裝分辨他人。

  膚淺!

  不用說,另兩個校工是小武和阿邦。我們三個,到哪兒都在一塊兒,就像三胞胎。

  「聽聽!你們聽聽!」我指著學子們消失的方向,手都咆哮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你們聽聽他們背後是如何說我的?本宮是太子誒!」

  「當你自己的太子,讓別人嚼舌頭去吧。理他們作甚?」小武皮厚,不管是挨他祖父的胖揍,還是被同學背後嘲笑,都對他傷害不大。

  可我不行,我沒想到我的名聲那麼不堪來著。就憑我這人畜無害且無敵小白兔可愛軟白甜絲絲的長相,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怎麼會!

  「其實客觀的說,也不都是壞話,有人維護你不是嗎?」阿邦安慰我。

  「只有很少幾個人。」我沮喪。

  「國子監的學生將來大部分會做官為吏的,所以你不需要他們愛你,忠誠、服從,克己盡責就行了。重要的是,讓百姓們愛你。」阿邦拍拍我的頭,話題一轉,「不過我們有一件事做對了:公開考試。沒想到,這回公羊瀟灑真出了好主意。」

  「是好心還是惡意,得看我們公開考的結果。」小武苦著臉,說得一針見血。

  「那還耽誤時間,快,趕緊複習去!」我丟下掃帚就走,氣急敗壞。

  沒錯,公羊瀟灑出的主意是雙刃劍。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我卻已經沒有退路。若是考得好,沒問題,我的名聲自然清白又光輝。但這個挑戰也緊緊把我束縛住了,我必須通過,不能不及格。否則,我沒作弊也是作弊了,我就成了不誠實的人!我百口莫辯!

  一國之君,怎麼能不誠實!無誠,怎麼取信於天下,怎麼取信於百姓群臣!

  再想想,一個月,聽起來似乎時間很長,但我史學課的課本跟新的似的。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只隨便翻過不超過三次。而且!而且我們不僅要學習本學期的,還有一年級的功課。天知道去年我是怎麼通過的,反正課本裡寫的什麼,我半點印象也沒有了。

  把阿邦和小武扔在原地,我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跑回房間,一頭紮向亂得雞窩也似的幾堆雜物,不停翻找,「史學課本呢?史學課本呢?要不要再來兩本參考書?哦,對對,還需要一年級的,我放到哪裡去了?來人!來人去找紅拂綠珠,讓她們找找御書房。我父皇有好多藏書……」

  我自言自語,茫然又慌亂。手指尖像被什麼咬了一口,鈍而涼,但感覺不到疼。有人進來也沒有發現,聽到呼喚我的名字也不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9 08:21 PM

第六十八章誰哭了?

  正忙活,腰上攔住兩條堅強的手臂。接著,身子不受控制的後傾,背部貼上一個胸膛:結實而寬闊,還有著好聞的、暖暖的香氣……

  是公羊瀟灑。

  他明明知道我極不喜歡別人觸碰,可此時不管我下意識中如何掙扎,他卻不放手,似乎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於是我知道,我一定非常失態。不僅如此,我還在失控中。

  「紛紛,別怕。」他聲音好溫柔啊,帶著溫熱的氣息,吹拂過我的臉側,有著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噓,噓,別鬧騰得像被抓的小鳥,安靜,安靜!」

  情不自禁的,隨著他有如蠱惑般的聲音,我放棄掙扎,被動的被他翻轉過身,借勢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穩定而有力,慢慢的我也平靜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在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因為我不能丟臉,一定要考過,成績還不能差,可我連一絲一毫的信心也沒有。若是當眾失敗……失敗……

  我心理壓力一直很大,身份的秘密,身為太子的重大責任。這些事平時不顯,但凡出現狀況,遇到沒有退路的時候,那恐懼就處於爆發的邊緣。

  我站的位置太高,看似風光無限,但某些時候就像是個大靶子。平時囂張跋扈,變著花樣淘氣,其實不過是掩飾內心的不安罷了。

  因為,我不能輸。任何時候都不能輸!因為我代表的不是我自己,我背負著整個國家。

  怪不得歷史上好多當太子的都不可理喻,有幸順利當了皇上之後就各種不靠譜,各種禍國殃民,只因為抗壓能力不強,最後不在沉默中謀反,就在沉默中變態。

  而我之前總還覺得自己很不錯,哪想到不聽不知道,原來我在同學們心中是如此不堪。表面上的花團錦簇迷惑了我,但那些嘲諷和幸災樂禍的話令我充滿了深深的挫敗感。之後,就是怕被無數人指責和看不起的恐慌。

  我-不-要-成-為-這-個—樣-子!

  深呼吸了幾次,我拚命把不良情緒摒出腦外,之後推開公羊瀟灑。

  「誰讓你跑我房間裡來了?」我的態度很不友好,大約是因為惱火,誰讓我軟弱時,偏偏被宿命中的敵人看到。但,他這是在安慰我嗎?

  很多時候,我們渾身帶刺兒,好鬥敏感,其實只是不知道如何相對。

  「我看到你小瘋子似的跑回屋,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他垂著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循著他的目光看向我的手。驀然發現,剛才我大概抓到了裁紙刀,割傷了手指。之前沒注意時便罷了,現在看到傷口,縱然已經自行凝結止血,但那鈍木的感覺突然變成尖銳的疼痛,害我胳膊都抽了一下。

  公羊瀟灑動了動,似乎要捧起我的手,但卻及時停住,又頹然放下。

  他這樣欲言又止,害得室內的寧靜氣氛變得令人渾身不自在,於是我必須找點話說,衝口問道,「公羊瀟灑,你出主意讓我當眾重考,還由大家自由出題,是不是想害我出醜?你明知道我功課不太好不是嗎?哼,我又上了你的當,你給我記住!」口氣凶巴巴的,掩飾心虛。

  「打敗我。」

  「什麼?」我以為我聽錯了。

  他重複,那麼認真,「打敗我!考個好成績,讓我的陰謀詭計不要得逞。」

  「你這是承認陷害我了?」我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為什麼他的目光如此堅定,看起來似乎像是……像是鼓勵。像是激將法。像是關心。還有一點點……心疼?

  「別怕。」他答非所問。

  「誰怕了?」我挺挺包裹得平平的小胸脯,被他激得渾身血液升溫,「我會打敗你的!一定會!你等著看!」

  他笑笑,忽然伸出食指,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輕輕抹了我的臉頰,然後放進嘴裡吮了一下,「那怎麼哭成個花貓模樣?」

  「誰哭了?!是汗水落在眼睛裡。」我極其幼稚的拉起一段衣袖,快速抹了一把臉,不要臉的毀屍滅跡。

  真丟人啊,居然又急又氣,哭了。咦,似乎擦淚的袖子不是我的。但,管它呢。本宮是太子,我拉誰的袖子抹淚,是誰的榮幸!我暗中給自己搭建心理堡壘,之後懷疑的抬頭,盯著他。

  「你到底什麼意思?」公羊瀟灑這個混蛋,行事總是會讓我無法理解。看來,我們真的是天敵。可是按動物界的說法,我才是食物鏈的頂層才對啊!

  他英俊的臉上,戲謔的笑容重現,大手放在我的頭頂,略顯削瘦的身形被窗外的陽光映照得呈現淡金色,「人家都說小個子心眼兒多,你怎麼這麼笨哪?」

  「我追求的是大智慧,大智都是若愚的。」我憤然扒拉開他的手,瞪他。瞪他!瞪他……

  可是我努力裝扮出的凶惡眼神,就那麼遇到他笑著的、清淺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我心底快速融化。還有,我們離得似乎有點近。近到我得努力仰頭,才能看到他。

  救命!救命!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不行。可動物的求生本能明白的告訴我,這樣不行。救命!

  似乎聽到我的心聲,這時小武和阿邦回來了。看到公羊瀟灑在這兒,我又烏眼雞一樣,好像渾身的毛都炸著,立即很警惕。

  「你幹嗎來了?」小武直眉瞪眼地問,一步躥上來,高大的身子把我擋在身後。

  呼,安全了。終於安全了。我躲在小武的肩膀下,手抓住他的後衣襟,只覺得心落了地。

  「給我家紛紛打氣啊。」公羊瀟灑語氣似逗弄般,彷彿剛才抱著我時的溫柔只是剎那,只是幻覺,「據我看來,她惹的麻煩事這麼多,都是因為她的小字不好。叫什麼紛紛?有個詞叫議論紛紛?該著讓人家背後數落。」

  「你說夠了沒?還不滾!」小武發火。

  公羊瀟灑也不生氣,抬步向外走,路過阿邦身邊時,擺出苦口婆心的樣子,「給傻大個小武找點山核桃補補腦子吧,再給紛紛找個人輔導一下,不然一定會不及格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9 08:21 PM

第六十九章 請司業教導

  「長烏鴉嘴不是你的錯,出來亂講話就不厚道了。」我總是輕易被他勾起怒火,不由得很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公羊瀟灑仍然不生氣也不理會,只留給我一個背影。可他怎麼就不明白,正是他這種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態度才讓人跳腳、抓狂。

  只是一腳踏出門檻時,他又對阿邦嘆口氣,同情地說,「可憐的阿邦,你也真不容易,要顧著兩個人,他們還是淘氣榜前三名的。可若想給小壞蛋們找個文武全才,還得是國子監的先生來教導他吧,只怕雖近,卻也得舍下臉面。」

  「好說。好話。」阿邦也笑眯眯的,扇子擋著半邊臉,眼睛冒綠光。

  哼,狐狸對狐狸,千年奇景。不過嘛,狐狸有好的,好狐狸就是我家阿邦。

  「你幹嗎對他態度那麼好。」公羊瀟灑走後,我對阿邦嘟囔。

  「因為這次他真的是幫忙了啊。」阿邦拉我坐下,「表面看來,似乎這件事對我們有利也有弊。但實際上,我們還有其他路走嗎?既然只此一條道,他指出來,就應該不是出於壞心。」

  「可是,他確實把我們逼到懸崖邊上啊。」我不服氣。

  「就是就是。」小武附和。

  阿邦嘆口氣,「你們倆平時不好好讀書,明明是自己溜躂到懸崖邊上,到頭來還怪別人。」

  「阿邦,你到底和誰一國的?」我無話可說,只好撒賴。

  「我這是客觀講道理。」阿邦沒好氣地喝了口冷茶,「紛紛你啊,一遇到公羊瀟灑,習慣性就深身長刺兒,好話也當壞話聽。」

  「他有說好話嗎?剛才還說我和紛紛會不及格。」小武哼了聲。

  「你只聽這句,怎麼沒聽後面?」阿邦瞪小武,「他最後那句,明明有三層意思,倒真的提了個好建議。一,你們自己溫書是不行的,得有人輔導。二,我一個人顧不過來,因為學習進度不一樣,所以要找個文武全才的人來幫忙。但得是鎮得住你們倆的,更不能是國子監之外的人。三,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誰這麼本事?」小武眨眨眼睛,好奇。

  我腦子中靈光閃過,立即想起一個人來,「顧司業。」

  阿邦讚許的點頭。

  我抓了抓頭髮,還真有點發怵。

  再看小武,脖子也是一縮。

  說起來,顧荒城還真有本事。當年的文武狀元,少年得志時前往苦寒的邊塞之地,在軍營多年帶兵歷練,威懾得大燕和大齊的邊境平安無事。今年奉調回來,奇蹟般的進了國子監當先生、教學生。區區四品的司業,居然把當朝的東宮太子我和京城太子黨的小古惑仔武定國給鎮住了,只提到他的名字,我們都自然而然的收起小爪子。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潛移默化中,我當真怕了顧荒城。

  「公羊瀟灑不多嘴,阿邦你早晚也會想到的。要他賣這個順水人情!哼,此人最會投機取巧。」我明明心裡有些感謝,可嘴裡卻還是說狠話。就好像生怕自己心軟,以後對那人再也冷硬不下心腸。

  我得不斷提醒自己,我們是敵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就算他本人沒那麼壞又怎樣?屁股決定腦袋,兩大對峙的陣營,我們誰也逃不掉。

  注定的!

  我們三個又仔細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由阿邦輔導小武,因為小武的程度比我還低,不好麻煩外人。我嘛,好歹有點底子,就由顧荒城來一對一授課。阿邦本來說由他去請顧荒城,但我想,既然尊師重道,既然已經決定好好擔起太子的責任,既然才想學好就面臨考驗,我就要親自低下我屬於皇族的高貴頭顱。

  沒有人是傻子,真心還是假意,是分辨得出來的。所以,我首先得拿出誠意。

  「請顧司業教導。」轉天放了學,我去見顧荒城。當然,提前打聽到他沒有外出,而且叫校工正式送了拜貼。

  我打扮得整整齊齊,雖然都是國子監的常服,但平時我在這兒繫個香袋,那兒繡個花,左邊汗布子,右邊掛玉珮,或者在腰帶的系法上別出心裁,偶爾鑲個大明珠,脖領子裡有時候還插把扇子,模仿街頭的二溜子。和所有不愛穿校服的學生都一樣,只要想,就總能找出令自己與眾不同的方法來。

  不像今天,我規規矩矩的穿著打扮,髮髻梳得四平八穩,戴著標準的學生巾,渾身上下無半點多餘的珮飾。衣領漿過,腳上黑的布鞋,雪白的布襪,兩邊袍袖微垂,紋絲不動。

  我還提了兩盒子點心,早上讓人傳信,紅拂親自送來的、新鮮出爐的御製點心。當然,這絕對不是賄賂。笑話,要賄賂老顧家的人,不是自己找死嗎?這是這年代的禮節,因為我執學生禮,不能空手上門的。

  我挑明來意後,顧荒城半晌沒回音。

  這讓我心裡有點長草,忍不住抬頭,瞄了他一眼。見他大馬金刀的坐在桌子邊,漂亮英挺的眉毛微微皺著,似乎有些糾結。

  哎呀呀,他長得真是帥哪,怪不得我那未過門的小媳婦心心唸唸著要紅杏出宮牆。可他到底糾結個什麼勁兒啊?教就教,不教也沒辦法,我再找別人就是。了不起,拉了我未來岳父當免費家教。估計他得樂瘋了,我還不給好處。

  「司業大人……」我出聲詢問。

  「太子殿下的耐性不好,以後要提高。」他抬起頭,極快的看了我一眼,又轉開眼神,眉頭並沒有鬆開。

  「是。」我老實的點頭,因為我知道這個人是真正正派,不會故意刁難我。他這樣說,心中定然就是這樣想的。

  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開始時針尖對麥芒,後來漸漸發現彼此的優點。

  我也有優點的,是……吧?

  「若要我來教你,也可以。」顧荒城終於點頭,神色極其認真,「但是,太子殿下瞭解,我是非常嚴厲的,不會因為你是皇子而放鬆要求。」

  「請先生嚴加管教。」我立即改了稱呼,態度誠懇。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0 11:59 PM

第七十章 三大法術

  顯然,這出乎了顧荒城的預料,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欣慰和異樣的微光,又問,「肯吃苦?」

  「肯。」

  「不哭?」

  我一呆。

  這算什麼問題?難道我是個小姑娘嗎?有困難就哭鼻子?呃,我當然是,可外人不知道不是嗎?我曾懷疑顧荒城,認為他知道了我身為女生的「可怕」秘密,可他後來再沒有異常的舉動,考慮他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我覺得是我多心了。

  現在……

  「不哭!」猜測不出別人的心理,乾脆老實回答唄。有什麼難的?

  「史學課是吧?那你是什麼程度,自己清楚嗎?」

  我臉紅了。

  奇怪啊,我一向以沒自尊的差生自詡,以不需要成績的太子身份自傲,此時居然會覺得難為情、羞愧!原來,差生也是渴望榮譽的,我平時以差為榮,說到底就是為了顯示自己反抗權威和為了顯得與眾不同罷了。不過此時儘管抬不起頭,我還是決定實打實的報告,不玩虛的。

  「基本上……」我支吾了一下,「一年級學的功課全忘記了,二年級的知識……除了上回考試的部分,正巧我前一天溫習過,有些印象,所以成績不錯外,其他的……」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到某種可能,心中冒出點屈辱感,憤然問道,「顧司業,您不會也以為我是作弊了吧?」

  顧荒城搖頭,說了一句自從我認識他以來,最讓我舒服的一句話,「我相信殿下。」

  但接下來話風一轉,又讓我吃癟,「殿下對考試成績一向無所謂得很。自然不肯白花那份力氣、冒這番風險。」

  「司業大人,請容學生反駁。」我深呼吸數次,平息即將暴走的情緒。「學生認為,作弊非小事。而是事關品行。我可能不是個好學生,但我是個對自己也能誠實的人。而身為大燕的太子,這點最起碼的驕傲,還是有的。」

  顧荒城不說話,定定的望著我。

  我回望,賭氣似的連眼睛也不眨。哼,比眼睛大?我絕不會輸你。比對視,誰先收回目光就是自認等級低。我才不會哩!

  哎呀,眼睛好幹澀,但堅持下去是必須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其實可能也就十數秒,顧荒城錯開目光。哈哈,本太子與人瞪眼,真是仍然戰無不勝啊。可是,是我看錯了嗎?他似乎有點點慌亂,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表情。果然啊,長勝將軍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是我錯了。太子殿下請原諒。」顧荒城沉默片刻道,神情和氣勢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我略躬身,持學生禮。心中對顧荒城又加了幾分好感。有學問的人,特別是身處先生的地位上,基本上是不會向學生道歉的。哪怕,是真的有錯。但顧荒城如此誠懇,人品就顯得愈發貴重。而且我知道,他道歉,並非因為我是太子,而是真的覺得自己錯怪了我。

  怪道人家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

  顧荒城絕對是個正人君子。往後如果是我登位,一定要重用此人。

  「時不我待。」我說著。藉機打量了下顧荒城的房間。一桌一床一櫃,少有小擺設。牆上掛著弓箭,顏色以黑灰為主,整潔又整齊,典型的軍營風格。

  「不如我們現在就開始學習吧?假如顧司業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別忙,要先有個計畫。」顧荒城搖頭,「我會根據你平時的課程安排來配合時間,補習史學課,準備公開考是對的,但不能耽誤其他功課,不然豈不本末倒置?」

  啊?!還要兼顧其他啊,不能停了別的課程嗎?還要做什麼計畫,又不是上陣打仗,要詳細部署,仔細策劃,外加戰前總動員什麼的。

  我腹誹著。可是顧荒城極其認真負責,我拗不過他,只好事事順從。

  於是,我苦逼的突擊學習生涯,半軍事化的人生階段,就這麼悲催的拉開了序幕。

  從重生到現在,十七年多的時光裡,我從來沒這麼忙碌辛苦過。早上卯時(五點)就起床了,連洗漱帶早餐時間只有一刻鐘。這對於站著穿衣服也會睡著,由紅拂綠珠侍候著,半個時辰才啃下兩口飯的我來說,簡直就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只要晚片刻,手心就能吃上幾下竹筍炒肉。那滋味……我不說了,大家試試就知道,就跟抓著一隻刺蝟似的。

  卯時一刻開始背書到辰時初(七點),而後馬不停蹄地就要趕去前頭上課,一直到午時(中午十二點),和同學們到膳食閣吃午飯。普通情況下,未時中(下午兩點)前是午休時間,我會睡上一會兒的,可是現在沒有了,變成了每天必進行的模擬小考時段。

  不知是天意還是湊巧,我選修的課程在這段時間內安排很緊,所以我下午要繼續奔走於各個課堂之間,申時末(下午五點)才能回住處。

  國子監實行過午不食的佛家戒律,據說是為了讓腸胃得到休息。但依我看,是為了讓少年們減少食慾,免得精力旺盛,總惦記著外逃去找樂子或者惹事生非。飢腸轆轆之下,倒不如看看書,畢竟不活動就會不餓嘛。或者,早早熄燈睡覺,做夢吃大餐去。

  我一直覺得這種制度極不人道,要知道國子監內大部分是青少年學子,成年人只佔不到百分之十的比例。常言道:半大小子,吃跑老子。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餐減免,身體糖元供應不足,腦子都變笨了,學習效率並不高。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學生們長年和老師們鬥智鬥勇,早研究出高招以應對,簡略說就是三大法術。

  一部分學子適應環境的能力非常強,很快修煉出「駱駝術」,早、午兩餐時把晚上的飯食也塞到肚子裡,轉化成熱量,全天備用。這些學生,多出自寒門。

  另有一部分人會修煉「倉鼠術」,儲存大量點心零食,晚上墊巴墊巴也不會餓到。這類學子一般家境比較好,比如我這樣的,比如貴族和富戶子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1 10:32 PM

第七十一章 我一定在做夢

  極少數真正忍饑挨餓的,不是真迂腐,就是真老實。這類同學通常非常苗條,減肥這兩個字是他們絕不會遇到的問題,個個身輕如燕。有個名頭,叫「輕身術」。

  而我是戴著皇冠的種族,號稱倉鼠之王,洞府又大,所以從來沒有餓到過自己,各色的名點小吃,取之不盡。每天晚上,品著香茶,吃著點心,伴隨著兩三好友,聊聊小天,日子也算過得不錯。

  但自從我被顧荒城操練起來,這種美好時光就算斷絕了。因為我酉時一刻(下午五點十五分)就得進入補習狀態,所以精美小點胡亂抓一把塞嘴裡,灌兩口冷水免得噎到,牛嚼牡丹一樣,連味道也沒嘗出來,晚餐就算解決了。

  「過午不食。」顧荒城某次看著我唇邊的點心渣子,皺眉道,「違反監規,也不用這麼明目張膽的當著我的面。」

  「我若登位,第一條廢除的就是這個。」我不滿,自然不會像其他學子一樣忍氣吞聲,而是大大方方提出來,「從養生角度看,晚餐不食或者少食是正確的。可我們正在長身體,課業又這麼重,不吃飽怎麼有力氣學習?低血糖會造成很嚴重後果的,比如暈厥。」

  顧荒城想了想,點頭,「從明天開始,酉時兩刻開始補習。還有,嘴擦乾淨。」

  我感動得差點哭了,生平第一次為了多一刻的吃飯時間而覺得快樂無比。所以說,沒吃過苦就不知道平時忽視的東西是多珍貴。人總是把平凡的幸福當成理所當然,失去了才知道那有多麼難得。

  為此,我看顧荒城又順眼了一些。他嚴厲,但不教條僵化。他守禮,但不迂腐剛愎。他強硬,但有原則。再加上長這麼帥,這樣的人即便犯些錯,有些油鹽不進,也是可以原諒的。

  然而我雖然晚飯時間寬裕了一刻鐘,但隨後會一直學習到亥時末(晚上十一點),並在疲憊至極中沉沉睡去。很多時候,連衣服都懶得脫,更不用說洗漱護膚了。

  總之,才這樣強化訓練了僅僅十天,我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放假不敢回宮,每天課堂、食堂、宿舍,三點一線,差不離就是頭懸粱、椎刺骨了。熊貓眼什麼的是常態,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大燕流行煙薰妝,畢竟沒人敢把我打成烏眼青。上課的時候,恨不得拿牙籤撐著眼皮,以免得睡過去。本來就不胖的身段,迅速細成了柳條……入冬的風大些,我都會打晃。

  太累了,太辛苦了,足以催毀我並不堅強的意志。數不清有多少次,我想放棄。但也奇怪了,每當此時,公羊瀟灑總是會出現,一臉騷包的樣子,似乎在說:不是說要打敗我?堅持不下去了吧?我就知道你不行!

  他絕對是故意的!

  若說這世上,讓我受不了的事有很多,但最中之最,就是公羊瀟灑的輕視。於是,我咬緊牙關繼續努力,死也不會輸給他。何況顧司業還陪著我辛苦,人家圖什麼啊?

  我若不撐下去,對得起顧荒城嗎? 對得起阿邦和小武嗎?對得起我父皇嗎?對得起我自己嗎?對得起懷疑我、輕視我、背後說我壞話的同學們嗎?對得起還沒有查明的挑事者嗎?我乾脆自絕於天下算了!

  再看小武那邊,情況比我好不到哪兒去。雖然我們同住國子館,但因為不在一組,補習的進度也不一樣,彼此忙碌異常的情況下,這麼多天裡居然沒能說上幾句話。某天,我們在膳食閣遇到,正可謂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紛紛,你瘦了。」

  「小武,你倒沒瘦。可是,這白頭髮是怎麼回事?」

  「學習太費腦子了。我這頭髮,現在一薅一大把的掉。」

  「節哀。」

  「你也是。」

  「我們現在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牛多,吃得比豬差。」

  「別提了,提起來全是眼淚。」

  「我們一定要考過。」

  「讓我逮到誰在背後挑事,我滅了他!」

  「別,別滅了他,這樣不好。」我慈悲且寬容的苦笑,但轉瞬目中寒光閃現,說話咬牙切齒的,「至少,也得殺他全家!我要親自動手,不然難消我心頭之恨!」

  「小武,有那力氣,不如留在用功學習上?」阿邦涼涼的聲音插進來,「放鬆,牙齒咬斷了也不能提高分數,還是回去背書吧。」

  「殿下,一言一行,且莫失了為君的風度。」顧荒城淡淡的提醒我。

  我和小武對望片刻,生死離別般的猝然轉頭,各回各的地獄了。我暗暗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要知道臨時的佛腳也不是那麼好報的。

  結果到了晚上,我無論怎麼努力也背不下一篇史前記事,又急又氣得想撓牆。正焦躁不安時,顧荒城抽出我手中的書,溫言道,「背不下來,就不要勉強自己。」

  「啊?!」我疑惑的望著他。

  為了不讓我分心,最近的晚間補習都是在我房間裡進行的。國子館住的人本來就少,環境又是最清幽的,實在很適合靜心靜思。雖說男女授受不親,雖說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有些個不妥,但一來除了持原始股的五人,外加散股大戶的曹遠芳,沒人知道我的性別。二來我們進行的是教學活動,多麼神聖不可侵犯。

  「我是說,意思意思就得了,沒必要這麼拚命。你是太子殿下,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做出姿態,沒必要動真格的。」

  「啊?!」我繼續愣怔,並審視的繼續望著顧荒城。

  「你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天,該歇歇了。說不定,現在進行公開考也能及格。」顧荒城站起身來,拉住我的手,「你不是想去德興社看皮影戲?不是想吃醬香齋的豬肘子?走,我請客。」

  「我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啊?!」輪到顧荒城疑惑了。

  「觀你的眼神,你並沒有詐我。你說的話也不是挖坑讓我跳,表情也不似作偽。」我歪過頭,認真的說,「你不假,假的就只能是環境。所以我覺得,我現在正在夢裡。因為你不是得過且過的人,你做事的原則是凡事必盡全力,不會讓我半途而廢。」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2 11:36 PM

第七十二章 妒忌?受傷?

  「這是夢嗎?」顧荒白挑眉,戲謔的神情卻似另一個人,某個令我總欲暴揍之的人。

  「是。」我點頭,很堅定,「不合邏輯的事,只能在夢裡發生。我太累了,這是自我逃避。」

  「所以呢?」

  「所以……醒來吧!」我嘆氣,其實不想醒。但夢境再美好,人也不能活在夢裡,現實早晚要面對的。

  「別醒。」顧荒城阻止我,「醒了,後面的事就沒辦法繼續了。」

  「什麼事?難道今天的任務還要加重?」我慌了,眼前浮現一片波紋,似乎水中漣漪。

  顧荒城笑了,刀刻一般的面龐英俊極了。

  他和公羊瀟灑那顛倒眾生的絕世美顏不一樣,和阿邦的優雅智慧不一樣,和小武的英挺陽光不一樣,他的帥是屬於成年男子的,屬於歷經嚴酷風霜的,屬於軍人的硬朗和堅毅。和他在一起,彷彿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似的。不那麼溫柔,不那麼誘惑,卻如山崖,巍峨的直立身後。

  此時,他沉默嚴肅的臉突然軟化,竟然產生了說不清的魔力,令我不能動彈。

  「什麼事?」他微笑著反問,「我把腦海裡的知識傳功於你好不好?這樣,你不用再辛苦努力,照樣可以考出好成績,甚至得個狀元。」

  傳?怎麼傳?真有這樣的方法?我大喜。繼而大驚。因為看到顧荒城正向我靠近,一點一點的貼過來,直到與我呼吸相聞,鼻尖相觸,柔軟而微涼的唇相接。

  這是……什-麼-情-況!!!

  夢中?還是真實!為什麼他要吻我?難道是我發了花痴?可為什麼是顧荒城,難道對強勢者的順服,勾起了我對他的別樣感情?我喜歡他嗎?不會吧!不不,這是個夢!假的!

  我一動不敢動,怕夢碎。更怕,這不是個夢。

  但,顧荒城卻緩緩抬頭,在距離我不到三寸的地方看我。眼神逗弄,笑容明亮,就像冬日午後那懶洋洋的陽光。這哪裡是顧荒城,明明是公羊瀟灑!

  我大吃一驚,從椅子跌落下去。不疼,眼前卻是一黑,再爾一亮。週遭景物入目,正是我的房間,我也沒摔倒。

  呼,長出一口氣,心臟終於安穩的落在胸腔中。真是個夢!還好是個夢!我就像做了無恥之事的人,發現沒有被人逮到,沒有被人注意,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覺。

   但很快,我又發現自己是趴在睡著的。趴在桌子上,趴在一個人的寬闊肩頭。左手挽著人家的胳膊,右手伸得老長,繞在人家的脖子上。基本上,像側趴的樹熊。

  那棵樹,是顧荒城。

  桌上,凌亂的扔著書本、習題和筆墨。顧荒城總是神采奕奕的,此時卻睡得很沉,呼吸均勻而綿長,顯示著深厚的內力。

  他是太累了吧?我除了補習就是聽課,而他是要給其他學子講課的,還兼任武學教頭。另外,他到底是四品的司業,國子監內的正經公務也有大堆要處理。我只感受到自己的辛苦,卻忘記他比我更疲憊,每天能睡一兩時辰就不錯了。十幾天下來,體力能不透支嗎?就算他經歷過邊境風雲,習慣了嚴酷環境,但他不是超人,這樣連軸轉,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這意念只是瞬間湧入了我的腦海,令我心中升起一絲愧疚和柔軟,還有無比的感激。於是我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動作,沒有立即跳起來,免得吵醒他。但這樣……我們在一起的姿態就顯得非常親密,就像兩個人親親熱熱躺在一處,深情凝望。

  他的頭側向我,堅毅的五官因為熟睡而柔化了不少,睫毛又長又濃密,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睫毛抖了兩下,平時緊抿的唇微微翹起,有了笑意。這模樣令他身上突然多了一些大男孩的氣息,不再是那個少年英雄、鐵面教官。

  此時已進十一月,我又天生怕冷,身上不僅裡三層、外三層的套著衣服,房內還放了好幾個炭盆。而我的季節顯然與顧荒城不同,他習慣了邊塞的苦寒,屋裡的溫度對他來說,顯然是高了些。為此他只穿了件單衫,由於趴伏在桌上的動作,薄薄的衣服箍在身上,繃出肩背部健美的肌肉線條,昭示著他是一個強有力的男人。

  他那大男人和大男孩混搭的氣息,以及強烈的反差令我忍不住微笑,就像突然知道了某人的秘密,莫名其妙就多出一種默契感。

  也正在這時,我心中又陡然升起一股違和感。慢慢直起身來,雖然左手因為挽著顧荒城而被他反壓住,不能抽出來,卻不影響我挺直腰桿。

  夜深了,窗外漆黑一片。但屋裡的燭火足夠多,映得滿室充滿著溫暖的橘色光芒。

  公羊瀟灑站在門邊,不知為什麼不告而入的。入冬的天氣,他仍然一襲雪白長袍,隱隱有銀色的雲紋閃動。他的頭髮束起,戴著銀冠,因削瘦而略尖的下巴上,繫著黑色飄帶。他似乎是才踏進門內,身上帶著寒風的氣息。

  黑夜、白衣、孤冷而高貴的身影,襯著陰沉起風的天氣,應該給人淒清之感。可他不,仍然如同黑暗中的一道白光,讓人覺得所有的出路都在他那裡,忍不住就想走過去。

  我咬咬唇,微疼,知道不是幻覺。

  於是我問,「你來幹什麼?不懂得敲門啊。」不怎麼客氣,聲音卻低軟。我認為,我是不想吵醒顧荒城。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我卻逃避性的不想搞明白。

  「好奇嘛。」公羊瀟灑痞痞的挑眉,聲音同樣低而軟,「屋裡亮著燈,卻沒有聲音。」

  「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家紛紛關心我啊。」說著,目光在我身上流連片刻,又落在顧荒城身上,「他倒是睡得很實在,可惜他不該留在此地,不合規矩哪。」

  「顧大人為教導我鞠躬盡瘁,這是扛不住了,小憩一下有什麼不可以。」我理直氣壯。只是從姿態上看,我和顧荒城像是情侶,兩人依偎在一起似的。

  公羊瀟灑難得的沒說話,眼神又盯在我和顧荒城糾纏的手臂上來。

  他那是什麼意思?妒忌?受傷?他到底在搞什麼啊,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他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3 09:48 PM

第七十三章 我該拿你怎麼辦?

  「你到底幹什麼來了?」我有點煩亂地問。

  我們們兩相僵持時,永遠是我先繃不住勁兒,永遠先錯開眼神,永遠先開口說話。這充分說明,我心理上對他很弱勢。對我們倆的關係,我處於害怕的一方,而他,似乎很篤定。

  他沉默片刻,臉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真不知道他到底糾結個什麼勁兒。過了半晌,他才從袖袋中拿出一個香包,遠遠伸出手臂,遞給我。

  「這裡頭有安神香,獨門密制。如果你敢用,晚上就放在枕頭邊上。」他瞄了瞄我的濃墨重彩般的黑眼眶,「你最近大約不夠睡,若睡得更安穩些,對身子有好處。」

  「你關心我啊?」這話,輪到我說。

  他卻不似我那樣暴躁,而是認真點頭,「是,關心你。誰讓我……誰讓你是我表弟呢。」但是,怎麼語氣聽起來酸溜溜的。

  哎呀呀,我的小牙啊,酸倒一片。

  「你又亂攀親戚,我們雖然都姓公羊,但血緣差好遠。」我哼了聲。

  他再度認真點頭,說話也古古怪怪的,「是,我們血緣很遠。事實上,我希望不姓公羊。」

  什麼意思啊他?表明不想跟我爭位?示好?示弱?還是又耍心機?誒?今晚他好奇怪。難道是月亮惹得禍?可是,陰天哇!

  「你離那麼遠,我怎麼接香包?」我中了他的激將法,打算用香包。

  有什麼不敢的呢?我堂堂大燕太子,身上有真龍血脈,還怕人陷害?魑魅魍魎、邪魔外道通通退避。而公羊瀟灑這麼傲慢,絕不會用這種低級手段。而最近我確實睡不好,時間短。質量差,天天做夢夢到考試,卻找不到考場。最後總是急醒。

  我是自己事自己知,還有半個多月要努力。體力和精神差成這樣是不成的。

  「自己過來拿!」他語氣中有不經意的怒意,這是他對我不曾有過的。回頭想想,從小到大,他真的沒有對我發過脾氣。

  切,拿就拿!我的腳步雖然珍貴,卻還不至於不樂意挪動幾步。但考慮到我的胳膊還纏在顧荒城身上,我先以極輕極慢的速度和力度,緩緩抽出來。

  奇怪的是。顧荒城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這讓我有些納悶,雖然我是不想吵醒他,而且和公羊瀟灑說話時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顧荒城是武功高手,在別人的住處,怎能如此放鬆?想必是太累了吧?聽人家說,最原始的睡眠,等同於死亡,完全沒有清醒意識的。

  這想法又讓我的內疚加深了。人家日子過得好好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我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伸手去拿香包。可明明指尖都碰到了,公羊瀟灑卻縮了回去,令我的手抓空。之後。他忽然轉身就走,因為之前的門是半扣上的,倒也走得順利。

  我生氣了。

  幹嗎?耍我啊!我現在精神和情緒都這麼緊張,他卻貓逗老鼠似的。捉弄我就那麼好玩?

  我追出去。

  可他人高腿長,我連跑了十幾步才從身後捉住他的袖子。

  「給我!」我很沒有形象的踢了他一腳,「你說了給我的!」

  他受著我的攻擊,身子站得筆直。似乎……也在生氣。可他是為什麼啊?明明是他欺侮我好嗎?說給又不給,我是貪便宜的人嗎?我是要他守諾。我爹是皇上,我要什麼沒有?

  我眼疾手快的抓住那香包:綠色的絲緞。上頭繡著黃۰色的迎春花,繡工相當好。花朵活靈活現的。香包下頭垂著粉色的流蘇,繫帶也是粉色。帶子下頭還墜著兩顆小珍珠。

  這香包太女性化了,不是公羊瀟灑平時所用的風格。難道是特意給我的,好以物品來嘲笑我娘炮?不,也許是哪個姑娘小姐的贈品。他的桃花非常旺,一年到頭收到的禮物不斷,絕大多數是女孩送的。他是來者不拒,卻絕不回應。怎麼,現在隨便找一個來送我啊,太沒誠意了。

  心中這樣想著,卻使勁抓著不撒手。而他只兩根手指捏著香包一角,卻任我用勁吃奶的勁兒也搶不過來。

  梆梆梆……

  三更天了,已是凌晨。

  我屋裡很熱,外頭卻冷。剛才猛然衝出來,身上熱氣未散,也沒覺得怎樣,這時有夜間寒風吹來,那涼意似一下子透了骨,令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可是,我仍然倔強的不肯鬆開香包。好像這一切,是我和公羊瀟灑的另一種較量!我不輸給他,就不!就不!

  而公羊瀟灑看到我這模樣,也不知怎麼就放開了手。可惜我沒撤力,於是身子猛然向後倒去。我短促的驚呼,在寒夜裡聽起來,顯得特別驚慌失措,又清晰無比。

  公羊瀟灑鬆開香包只是下意識的動作,見我要摔倒,一個箭步衝過來,在我的後腦要與堅硬的青石地面接觸的瞬間,把我撈進懷裡。

  我嚇得直哆嗦,因為太意外了,雙手抓著公羊瀟灑的衣襟不放。可隨後我感覺到,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亂,身子比我顫抖得還要厲害。

  我從他懷裡抬起頭。

  大約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的神情沒有偽裝,所以直截了當的撞在我眼裡、心中。他漂亮而修長的眉輕蹙著,眼神中飽含著心疼、後悔和一點點焦躁。這情緒集中在面部,就令他非常挺直的鼻樑上,擰出一條淺淺的皺褶,就好像堅硬的面具裂了條縫似的。

  他的唇不像平時那樣彎出誘人的弧度,因為臉上沒有半點笑意。但這樣緊抿著,流露出與他往日裡不一樣的感覺來,比顧荒城還要堅毅、強勢。

  忽然,我心頭湧上熱血,看著他的唇,想起了剛才的夢。夢到顧荒城要把史學課上的知識都通過吻傳遞到我的腦子裡。可明明吻我的是司業大人,再回神卻是王世子殿下。

  到底,我們在山上遇險的事,對我還是有影響吧?

  我的臉突然漲紅,努力從他懷抱中掙扎出來。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他放開我,向後退了半步,連氣也喘不過來似的,右手按在了左胸的心臟位置,顯得很苦惱,「好吧,香包給你,不要搶。」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4 11:21 PM

第七十四章 什麼叫睡在一起?

  「已經在我手裡了,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好意思嗎?」我擺出渾身是刺兒的樣子。

  心亂的時候就裝凶,這對我都成了固定程序了。

  「你是太子,注意一下形象。」他穩了穩,面容倏的回覆「正常」。

  我真服了他,變臉得這樣快,城府這樣深,天生的政治動物!和他比起來,我太不成樣了。

  「本宮的儀態一向好得冒泡,你少來攻擊我。」

  「至少,不要和男人睡在一處。」

  我被噎了句,張了兩下嘴才反駁道,「什麼叫睡在一處?好難聽的說法。再說了,大家是男人,此地又是國子監,哪有那麼多講究?身為學子,親近下教官和先生,有什麼不對?」

  「男人嗎?」公羊瀟灑仰頭,望著陰沉而黑暗的天空,忽爾態度強硬,「男人也不行!」

  「不行?憑什麼!你管得著嗎?」

  「答應我。」公羊瀟灑握住我的手腕,目光似劍,把我釘在原地,「不然你信不信明天就找人參顧荒城一本?這是國子監不假,你們是學子和先生也沒錯。可你還有一重身份,你到底是……你……你為君,他為臣,君不君、臣不臣的,起碼的道理在哪兒?天地君親師,顧家比誰都講究!」

  我有點迷惑,也有點心虛,因為公羊瀟灑鮮少情緒這麼激烈的。他向來雲淡風輕、不急不燥、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極端情緒都沒表現過,完美得像天上的神仙。沒有人能拿住他的錯處,他的失態,他的弱點。可是這瞬間,我似乎看到他的真實。

  「知道啦知道啦,你比顧老太師還麻煩。」我讓步,有點害怕這種沒遇到過的情況。

  只是當我揮揮手想回屋去,開門此起彼伏的卻響起來。是我的驚叫,以及公羊瀟灑控制不住的大聲嚷嚷,驚動了住在國子館的其他人。

  二字王候長慶王的幼孫宋先華、安谷王的長孫張書玉、汝明王的三子何藻、披頭散髮的小武和滿身疲憊的阿邦、還有那個喜歡裝無辜、扮可愛,實際上惡劣之極的齊太子趙關。

  「紛……太子殿下,王世子欺侮你啊。」小武跳上前來,小豹子似的,真是可愛哪。而且吧,改口很快,在外人面前,絕對做足君臣戲碼。

  「別亂說,有誰敢欺侮咱們大燕的太子殿下,王世子更只會愛護哪。」阿邦眨眨眼,把話給圓回來。到底,當著外國太子的面,內部矛盾不能暴露。哪怕我和公羊瀟灑的矛盾,大家都心照不宣,表面文章也得做足。

  「燕太子殿下說了,我是兔子耳朵,長著呢。」趙關笑眯眯的開口,「恰巧我聽到燕太子殿下驚呼,似乎還和王世子吵架來著。」

  「你聽錯了。」我豪氣的揮揮手,心頭反感。似乎,趙關很喜歡看我和公羊瀟灑不和。我們是不和,但就算再怎麼打,也輪不到外人看笑話。

  「讀書累了,出來吹吹風。」我昧著良心說,哆嗦了一下,真他媽的涼啊現在。但,也只能再頂一陣。幸好公羊瀟灑識大體,側移兩步,站在上風口為了擋風。而且,他刻意靠近了我站著,近到我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和暖意。

  我不想和他顯得如此親密的,可架不住寒風凜冽啊。我屈服吧屈服吧,不是罪。

  「正好王世子晚歸,無意中看到我別在腰上的香包。」我繼續瞎編,順便顛倒黑白,「他覺得好看,非要討去。我一時興起,說要過兩招,這香包就當綵頭。」說到這兒,我揚頭,手輕拍胸口,做出又後怕又僥倖的動作和神態,「呵呵,不好意思得很,本宮略勝了那麼半籌。不多不多,也就半籌。說起來,真是好險。」

  阿邦無力的垂下頭。

  他是對我失望,因為這話如果說給豬聽,連豬都是不會相信的。我細胳膊細腿,武學課從來沒及過格。公羊瀟灑呢?連武力值超高的小武也打不過啊。這樣的實力對比,我一出手就能被人給拍死好嗎?

  阿邦心中一定在罵:紛紛啊紛紛,編瞎話不要緊,要緊的是必要編得圓滿。你這漏洞百出的謊言,真是……讓我沒臉見人了。以後出去,別說我是你的死黨啊。太丟人了!

  從宋先華等人的臉上,也流露出濃濃的不相信,更不用說趙關。

  不過,人家公羊瀟灑很配合,對我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承讓承讓。」雖然這話聽得我臉紅,也覺得自己無恥,但我無論如何不承認自己搶他的香包。而經我們雙方確認,別人不信又如何。找不出證據,來咬我啊!

  「真想像不到。」趙關語帶諷刺。

  我無視他,順便給個稍微合理的解釋,「切磋也未必僅憑武力,所謂兵不厭詐,不外如是。」

  「原來是用計,我說呢。」小武大聲支援我。

  「那我怎麼聽到燕太子殿下驚呼?」趙關再問,睜著大眼睛扮柯南。

  「兵行險招,沒聽過嗎?我若不詐敗,王世子怎麼鬆懈,我怎麼得勝?」我說得理所當然。

  「那吵架的聲音……」

  「我中了圈套,一時不岔,口不擇言起來。」公羊瀟灑適時接口,完美的結束謊言,還對我躬躬身,「對不住啊紛紛,輸就是輸,我無話可說,之前又沒說過不許用計。是我不好,趕明兒請你吃好吃的來賠罪。」他堅持叫我小字,顯示出與我不同的關係。

  「王世子胸襟如海,目下無塵,等閒事不放在心上,可今晚為個香包,居然如此失態,真難以理解。」趙關自然是不信,可是也找不出其他漏洞,只能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

  「我修行不夠哪,讓個小傢伙激得失了心守。」公羊瀟灑拍拍我的頭,就像大哥對小弟的愛寵那樣,「快回去吧,晚上涼,再讓你那小身板受了風寒,我就更沒臉了。」

  要你管!要你管!但,他說「心守」是什麼意思?

  「是啊,快回去。」張書玉打圓場。但看他抱著手臂上下搓著的模樣,明明是他自己冷嘛。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5 08:17 PM

第七十五章 捨不得愛你

  「明天給我看看那香包,什麼寶貝東西?」何藻笑道。

  宋先華倒乾脆,人已經邁步回房了,背後扔下一句,「太子殿下過分哦,這種天氣,把我從熱被窩裡拉出來,真是殘忍。」

  我故意笑了聲,同時看向阿邦和小武。

  他倆揮手,並不說話,意思是讓我先回去,有什麼事也不要當著趙關來解決。我會意,把香包往半空中一拋,又靈巧的接住,再對趙關和公羊瀟灑虛假而禮貌的笑笑,邁著四方步進屋。

  而前腳踏進屋裡,後腳就以最快的速度關門,跳到炭盆邊,全無剛才的優雅形象。

  娘誒,外頭真冷,屋裡暖和氣兒撲面而來,更讓我覺得骨頭縫裡都滲了冷風。

  「太子殿下,臣失禮了。」身後,傳來顧荒城的聲音。

  我回頭看看他,繼續努力烤火,「你醒了啊?不要這樣說,咱們國子監的規矩,在學裡只分師生,沒有君臣。」

  「不,剛才臣睡著了,沒有盡到為師的本分,就不是在學習之中。所以,臣大不敬,是有罪的。」顧荒城說得認真,但神情有些失措。

  他這樣,倒叫我無所適叢。望著他英俊的臉,被燭光映得半明半暗,我三度想起那個荒誕的夢來,不由的雙頰發熱。再仔細看,似乎顧荒城也有些臉紅。

  不會吧?他定然是聽到外面說話聲才醒的。後來我和趙關辯駁的時候,聲音沒有收小。他沒有出去回話,大約是覺得多少有點於理不合。做臣子的,睡在為君者的屋裡……

  吻……睡……

  我心頭大為慌亂,只感覺這種情況不太對頭。至少,是向不太對頭的方向發展了。而且顧荒城臉紅什麼?精神煥發還是羞愧,抑或有別的想頭兒?兵營中全是男人,長年累月的,他不會要把基情進行到底吧?看,曹遠芳 這樣的美人倒貼中,他似乎也沒動心……

  不行!這樣不行!得想辦法!

  「顧大人,您不必如此。」我顯得很端莊地說,「不過我今天確實太累了,不如您明天再給我授業解惑好不好?」

  「嗯。嗯。那臣……」

  「顧司業!」

  「好吧,我先走了。」顧荒城的失措消散,重回鎮定,「明天我有事,太子殿下大可以睡個懶覺,晚上我再過來補習。」

  我點點頭,等顧荒城離開,才鎖了門,緊緊縮在被窩裡。明明那麼困,卻睡不著。腦海中反覆浮現夢中顧荒城和公羊瀟灑面龐的變幻、重疊、又分開,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的最深處滋生。只是這東西不是預料中的,也是不正常的,必須消滅在搖籃裡,掐死在萌芽狀態。

  最後,我把安神香包放在枕頭邊,才沉沉睡去。

  可能因為生物鐘的關係,第二天我仍然卯時醒來。但因為顧荒城放我假,我沒有像往常那樣飛速行動,而是直接去找阿邦。

  多日沒進他的房間,看到他和小武睡得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我的心突然又甜蜜又酸澀。他們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不管滄海桑田,不管時空如何變幻,我從小偽裝成男孩的委屈,因為他們全部都值得了。

  友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之一,可能沒有親情醇厚,可能沒有愛情濃烈,但雋永而永恆。

  「你打算偷瞄我到什麼時候?」阿邦出聲,眼睛並沒有睜開,但笑容漸漸爬上面頰,「若你是個姑娘,這樣是不是表示愛上了我?」

  自從上回小武開過玩笑,他們倆就經常說:如果你是個姑娘,會怎麼怎麼怎麼。可能是覺得很好玩,但搞得我每回都心裡一抽一抽的。

  「才捨不得愛你。」我習地而坐,雙手抱膝,笑著搖了搖,「愛情太短暫了,友情才最是長久。我和你,還有小武,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這麼感觸?怎麼了?」阿邦睜眼,坐起,雖說穿著中衣,但胸前的繫帶開了,露出一片玉色胸脯。

  我連忙轉開臉,還沒回答,小武就突然打了聲很長的呼嚕,就像小牛崽子叫似的,登時把我和阿邦逗笑了,前頭的話題自然略過。

  「我都想你們了,你們有沒有想我啊。」我問,「雖說每天都能打頭碰面的,可是不能坐下好好說話,感覺好久沒見似的。」

  阿邦嗯了聲,因為房間裡地炭盆滅了,氣溫有些低,他就一邊和我說話,一邊穿衣,還踢了踢被子,以蓋上小武露在外面的赤腳,「還能堅持嗎?你這些日子的氣色都不大好。」

  「能。」我點頭,「你就放心吧,就是累點罷了。」

  「你加油,等公開課考過了,我們要出去大玩一場。」阿邦笑,低頭看看睡得死豬一樣的小武,「你也知道,這個傢伙最不愛讀書的了,可這些日子居然也耐得下心。所以我覺得,你們倆一定都能通過公開考。」

  「小武就好了,由你親自輔導。早知道,當初要顧司業教小武,你來教我。」我沮喪。

  阿邦很敏銳,當即就輕輕捏著我的鼻子,讓我轉過臉,與他對視,「你和顧荒城相處得不好嗎?還是他太嚴厲了?現在他一對一輔導你,有些事你不好說,不然由我出面,和他談談?」

  「沒有沒有。」我連忙搖頭,「顧司業對我很好,雖然嚴格了些,但不會不講理。再者,人家為我這麼辛苦,如果我還多有抱怨,也太不是人了。」

  「你大早上來找我,不是為了誇他吧?或者,你想和小武交換先生?那樣怕不好,擺明不信任顧荒城。他雖是武將,但卻出身文人世家,很有些風骨,這種類似於懷疑的舉動,會傷害他的自尊。他是未來大燕的棟樑之才,不可輕疏啊。咦,話說,你今天怎麼沒背書?」

  他劈裡啪啦說一堆,我都找不到時機插嘴,只等他說完才道,「顧司業今天早上有事,所以放我半天假,晚上會繼續補習的。至於我,也不是要換先生。阿邦,我雖然任性不懂事,卻也明白臨陣換將是忌諱,一來傷害顧司業,二來對小武也不好,他已經習慣你了嘛。」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6 09:23 PM

第七十六章 情竇沒開

  「哼,那是因為我是少數幾個敢踹他的人之一。」阿邦哼道,「直說吧,有什麼心事。你找我,不會只是閒聊。」

  我眨眨眼,「我是想把曹遠芳弄進來。」

  阿邦瞪眼,之後哈的一笑,「不是吧你?才把她定為你的良娣,幾日不見就想念了?情竇初開啊。說起來,曹遠芳雖然腦子笨點,但長得倒真是不錯。但是紛紛,你太不講義氣了,我和小武的情竇都還沒開,你就獨自開了。」

  他的淡碧眼眸滿是調侃,沒來由的,我臉都紅了。其實我是女生,對曹遠芳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臉紅個什麼勁兒啊,太可笑了。

  「不是不是!我也沒開。」我連忙解釋,「是因為我獨自面對顧司業,心理壓力很大,渾身緊繃,坐不舒服,站也不舒服,總覺得他那雙鷹眼盯我。而曹遠芳呢?她是顧司業的師妹,又是咱們的同學,和我還有一層特殊關係,把她叫來做陪讀,我精神放鬆,學習效率會更高。」

  阿邦懷疑的看著我,但他看不出貓膩來,因為我想叫曹遠芳來,確實沒有私會佳人的粉色心情,真的是……真的只是要化解與顧荒城相處時的尷尬。

  本來不尷尬的,但經過昨晚的事,還有我做的那個荒唐的夢,我認為我不能再和他私下獨處。我身邊,現在火星四濺,也不知是從顧荒城那裡來,還是公羊瀟灑。但無論如何,我是害怕了,決定要躲開。

  另一方面,上回曹遠芳撞見我身為女生的秘密,我用計也好,忽悠人也好,真誠的請求也好,反正她答應為我保密。這些日子來,還真的做到了。而我,不是還欠人家一個承諾嗎?

  我答應她,要創造她和顧荒城相處的機會,要讓顧荒城發現她的好,要撮合他們。

  那麼,現在正是好機會。我多聰明哪,一石二鳥。

  和阿邦商量過後,我立即找人給曹遠芳送了信。

  中午時分,小芳同學熱情洋溢的回信到了。她欣喜若狂的表示,非常樂意當我的伴讀和賢內助。不過因為國子監女生部那邊的課也不能落下,所以每天放了學後就過來。雖說,未來的太子良娣當太子伴讀的情況前所未有且分外詭異,但以同學的身份定義,也勉勉強強說得過。

  至於我准岳父大人曹大祭酒的意見,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反正我說什麼,他都會點頭稱好。再者,他巴不得我和他女兒關係好、感情真呢。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少年時代培養出來的感情最是彌久珍貴。算得上……情比金堅。

  不過當晚,我把「伴讀計畫」和顧荒城說起時,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阻力。

  「為什麼點了曹遠芳做伴讀?」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就是皺起漂亮的眉毛,「國子監裡的二年級生員很多,太子不是和何藻、宋先華、張書玉也很合得來嗎?」

  幸好我早知道他這種丁是丁,卯是卯的人,不好通融,於是預備好了諸多理由,當即啪啪啪啪的擺出來。

  第一,有教無類。身為師長者,不應該介意學生的性別身份。

  第二,本太子要與未來的良娣培養下默契程度,以便於將來琴瑟和諧。

  第三,女生部那邊的師資力量薄弱,畢竟大燕不指望女子治理天下,教幾個才女出來錦上添花,怡情養性,看起來很美就行了。而身為太子身邊的人,不能太草包。

  第四,曹遠芳是顧荒城的師妹,和本太子的名分又定了,彼此間不必有忌諱。

  第五,如此狗啃骨頭的補習方法,我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示,太丟人了。曹遠芳不同,她是標準的內人嘛。

  還有第六、第七、第八……足足整理了二十一條,叫顧荒城反駁不能。

  臨了,我還加了一句,「曹大姑娘那性子,除了師兄兼先生的您,有誰壓得住啊?還有她那文化程度,身為太子良娣,將來的妃子,怎麼也不能被劃分在粗人的行列吧?」

  顧荒城低頭看了看曹遠芳的回信,主要是信上那螃蟹亂爬般的、慘不忍睹的字體,咬著後牙點了點頭,那意思很明顯:太子殿下說得極是。

  但,他看向我的眼神非常古怪,似乎很懷疑我和曹遠芳的關係,倒讓我納悶又不安。

  我生怕他反悔,麻利地伸指在唇邊,響亮的打了個呼哨。這是有一次,我和阿邦小武偷偷去遊玩的時候,遇到的一個獵人大叔教我的。據說,這口哨用來呼喚獵犬最是方便有效。而當時,在外面埋伏多時的曹遠芳聽到,立即就像只小獵犬那樣熱情奔放地跑進來,完全一幅歡天喜地、搖頭擺尾的樣子。

  這姑娘得有多缺心眼兒,才一點也不懂得收斂啊。

  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坦坦蕩蕩。但不過片刻,我的眼睛又驟然睜大,因為看到公羊瀟灑一步三搖的走了進來,手中還拎著書袋。

  「你幹嗎來了?」我立即豎起渾身的刺兒,「告訴你啊公羊瀟灑,本宮最近很忙,沒時間跟你消遣。我送你三個字:別惹我!」

  「我不是找你。」公羊瀟灑一臉恬然,臉上習慣性的掛著清清淡淡,卻又令人感覺如沐春風的笑容,轉向顧荒城,「我找顧司業。」

  我一愣,像往常一樣,似乎拳頭打在棉花上,盡了全力,卻得不到反應。

  而顧荒城很是意外,但卻平靜地問,「何事?」

  我們說話的地方,並非我的住處,而是一間靜室。在國子監中間地帶的花園邊上,特意設置了一大排空屋子。屋裡擺放著桌椅筆墨、書架上有常見的參考書,還有校工每天打掃。如果想要茶水或者點心,只要付出一點散碎的銀子,就會有公共僕役侍候。當然,食物和飲品的來源是膳食閣,不得從外頭買帶。

  總體來說,這些靜室就是現代高等學府的自習室。學生們只要在管理處登個記,就可以拉上三兩好友,佔用一間靜室溫書複習,或者研討功課。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7 07:55 PM

第七十七章 什麼夫什麼婦

  本來,因為天氣冷的緣故,我懶得出屋,顧荒城前些日子都是在我房間補習的,算是遷就我了。可經過昨晚「睡在一處」的事,他轉天就找校工送信兒給我,說以後都在靜室進行補習。

  我不知道我和公羊瀟灑及趙關的較量,他聽到了多少,畢竟他睡得太死這件事,本身就有疑點。不過我沒打算深究下去,反正曹遠芳要來陪讀。她一個女生跑到我房間悶著,總歸是不太合適的,能到靜室這邊來,倒合了我的意。

  靜室的資源其實挺緊張的,來得晚了,根本佔不到。但目前來看,誰敢起床比我早啊!

  「大病一場,腦子似乎笨了,很多之前學的功課有些忘記。」公羊瀟灑伸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顧司業是文武狀元出身,文韜武略都有過人之處,所以我來蹭課聽。」

  哇靠,你不是就想給我搗亂嗎?要不要找這種爛藉口啊!而且,要不要連按按額頭裝病體這回事,也搞得這麼優雅漂亮啊。這不,曹遠芳都發出了細聲細氣、章節婉轉的「哦」聲,就像女人看到毛茸茸的小動物時那般的愛心柔軟。

  明明……明明我比較可憐可愛一點好嗎?

  「不行!」我堅決反對,「顧司業是我的!那個……我的專用先生,一對一輔導的,沒精力顧忌到不相干的人。」

  「我保證只聽,不多說一個字。」公羊瀟灑又把食指按在自己的唇上。

  每當他這樣美形的時候,我都情不自禁的要抓頭髮。他是大燕少女評比出來的夢中情人第一名,身為萬年第二名的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也不行!」我態度強硬。

  可公羊瀟灑這傢伙狡猾得很,乾脆不理我,直接面向顧荒城,「顧司業,國子監裡有相關規定,任何一個先生授課,所有學子都有權利聽講。如果您給紛紛補習是在監外,我自然不能打擾,可現在是在監內……」

  太卑鄙了!太卑鄙了!他就用這些官面兒上文章來擠兌人。顧荒城是極注重紀律和規則的人,他都這樣說了,人家還能拒絕嗎?況且,最奇怪的是,顧荒城似乎很喜歡再多一個學生。

  難道,他面對從前追求自己、現在卻是別人的未來老婆的姑娘,感覺比較尷尬,多個人在場會比較舒服。可我不是人嗎?為什麼非得再多加一個?

  「只要你不吵到太子殿下用功,自然是可以旁聽的。」顧荒城發了話。

  我惱火不已,儘管自從公羊瀟灑出現,我就明白阻止不了他。

  「顧司業放心,我定然不影響到紛紛。」公羊瀟灑的眼波輕淺地掃過曹遠芳,就像拋媚眼似的,波光灩瀲,害得曹遠芳臉上一紅。若不是她對顧荒城的愛慕之意堅定無比,說不定就此一心花痴去,其他男人變路人。

  隨後,公羊瀟灑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變成春風般輕忽,又透著股子輕視,「我深知紛紛從小就不擅長讀書,之前又落下了那麼多功課,誰但凡攪和一點,他就完不成任務了。」

  公羊瀟灑,算你狠!那你就睜大你的桃花眼看著,看本宮到底擅不擅長讀書!哼,前世填鴨式的教育都讓我熬出來了,何況背幾本古書?有物理難嗎?有化學難嗎?有幾何難嗎?

  我不說話,近乎憤然趴在桌上,即刻拿起書本苦讀,一秒也不想耽誤。因此我沒看到公羊瀟灑和顧荒城交換了一個極微小卻默契的笑意,好像這激將法如此管用,兩人都很欣慰似的。

  等公開考過後,我才意識到被公羊瀟灑又擺了一道。但在補習期間,我一看到他那種「哎呀小笨蛋,快放棄吧!反正你也背不出來。」的神情,就拚命努力,多苦也咬牙堅持住了。

  因為,我絕對不能輸給他!絕對不能!

  反觀曹遠芳,儘管心思不在書本上,也不在我這個「老公」身上,而是在教書人那裡,卻為了博那人一句誇獎,下了死力氣,居然進步很大。得到誇獎後更加亢奮,發誓以後當文化人。

  愛情的力量啊!

  就這麼著,我沒日沒夜的學習了半個月,終於迎來了公開考的日子。之前的突擊複習,公羊瀟灑全程跟著,逼得我一直集中精神,半分怠懶不得,就像上足了發條似的。

  好在期間除了知識的積累外,我也有其他收穫。那就是曹遠芳和我朝夕相對,自然而然地從戰友徹底轉變為了閨蜜,還是無話不說的那種。

  其實仔細想來,偶然中總是隱藏著必然。像她那樣外冷內熱、腦袋一根筋、做事不管不顧的傻缺孩子,很難交到真心朋友。誰敢啊,不怕誤傷嗎?再說跟智商令人發愁的人在一處,早晚有一天會被連累的。

  而我這種表裡不一的不良少……呃,少女,身負絕密,整天混跡在少年們之間,在性別本能的驅使下,稍微接近下女孩子,都被看成舉止輕佻,調戲姑娘,參奏太子行為不端的奏摺一堆一堆的往我父皇的龍書案上砸。在這種環境下,我都不敢和女生多說話。

  雖說紅拂綠珠與我親如姐妹,我也無比信任她們,但她們畢竟是宮女,總守著本分,哪有朋友的感覺?再加上我和曹遠芳都掌握著對方的秘密……她知道我是女生,我知道她愛慕國子監的司業大人顧荒城。當然,她的心思,只要肯留意的人就能看得出,只有她自己覺得是了不得的秘密。

  於是,兩個沒有同性朋友的人、兩個孤單的少女,一旦化敵為友,就迅速向對方接近,轉眼就無話不談了。

  至於說,在我的奮鬥生涯中也有不和諧音符,就是某些年紀輕輕就有老學究氣的人,非議我和曹遠芳這對「未婚夫妻」在婚前過於親近和隨便,類似於什麼夫什麼婦的。但一來,我們在一處時,附近都有以正直聞名的顧荒城和人緣極佳的公羊瀟灑在。二來,曹大祭酒以從未有過的鐵手腕封殺一切流言,居然很快壓滅了這八卦之火,根本沒讓它燒起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18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5-2-11 11:54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這是對皇子的歧視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公開考這天,國子監的學子們像是圍觀外星生物一樣,裡三層、外三層的堵在史學課的課堂外面,從全部打開的門窗,觀看重新考試的太子殿下公羊落瑛和太子黨首腦武定國。這時代雖然沒有高倍攝影,沒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觀測器,但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我若再能作弊,就是神仙下凡了。

  何況,我和小武還分坐偌大課堂的對角,在阿邦的建議下,都穿著緊袖的袍子和紮腳的褲子,連互相偷瞄,或者私藏小紙條的機會也沒有。

  其實我們這樣做是有些誇張,但這番舉動表明我生氣了,被懷疑時就受了全體學子的侮辱和傷害,我現在要證明自己!

  「被這麼多人盯著,太子殿下很淡定啊,風度真好。」

  「廢話,你也說他是太子殿下。那是從生下來就眾星捧月的人,接見外賓時,還經常陪皇上一起站在金鑾寶殿上,面對全大燕的重臣。吃個飯都幾十個太監宮女侍候,習慣了被一堆人圍著、瞧著,能不淡定嗎?這叫什麼知道嗎?威儀!」

  「那武定國呢?」

  「那傢伙皮厚得很,有尷尬之意也透不出來。」

  因為我是坐在窗邊的,所以聽到幾個學子在竊竊私語,差點沒笑場。老天爺給面子,雖是冬天了,好在今天沒風,我腳下還擺著三個炭盆,未寫字時,手放在暖手筒裡,倒不至於凍僵。

  看到如承諾中那樣,學子們選舉出幾個代表,和國子監幾個有名的老學究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臨時準備著考題,我不禁看向小武。小武很快感應到我,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皮膚黑,身體好,雖然也憔悴了些,但不太看得出來,倒顯得比我有氣勢。不像我,眼下青黑一片,眼珠子卻通紅,被磁白肌膚襯著,就像八百年沒睡的殭屍,才被人從土裡挖出來。

  不過意外的是,我這模樣似乎為我贏來了人氣。向來心裡看不上我的,這時候覺得我夠努力,也沒那麼差。心軟些的,就覺得太子殿下「我見猶憐」,是被其他同學迫害的,太過分了!

  「從來沒有努力會白費。」參加公開考之前,顧荒城對我和小武說,「你們這一個月吃足了苦頭,讓我刮目相看。所以給我精神點,考場如戰場,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贏!」

  「是,我們一定能贏!」我和小武應答。

  「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我們一定能贏!」我和小武加大聲音。

  「大聲點,我還是沒聽清楚!」

  「我們一定能贏!」我和小武大叫,聲嘶力竭。

  但,血液,同時熱了,有沸騰感。我甚至有點遺憾自己不是真正的男人,否則,有一天我會和顧荒城上戰場,肩並肩,聯手對敵,血染沙場。

  這個男人,非常值得被依賴,被交付。

  這個男人,太會戰前總動員了。

  於是,我突然就放鬆下來。任誰把兩年的史學書通背過一遍,習題做過幾百道,還和文武狀元進行過大討論,心裡也會有點底的。這樣的學習方法雖然不會令知識牢固,但短期記憶絕對沒有問題。

  這麼想著,我的目光就在人群中自動搜索,很快看到顧荒城站在最前排的正中央。他的脊背挺直得有如蒼松,更像是一面永遠不倒的旗幟。陽光自他背後照來,他雙手負在身後,神情和目光都無比的堅定和鎮靜,似乎看著自己的兵走向戰場,他充滿著無比的信心。

  發覺到我看他,他微一點頭,唇角似有一些安慰的笑意,竟然有些溫柔。

  我心中詫異無比,要知道我和顧荒城的初相見就像是火星撞地球般的火爆,之後又屢屢對抗。雖然經過十二姑娘山的事故後,他對我的態度好轉,這些日子又任勞任怨的幫我補習,但這樣好的臉色卻是從來沒有過。

  情不自禁,我也回以笑容,露出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然後我發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一個人,與他目光相對,心神交流,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似乎,有些說不清的默契,還有些曖昧。總之,驟然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似的。

  那是一種鏡頭的定格感,凝固而流連,很美好。可惜我的定格不過片刻,就有一隻拚命揮動的手闖入畫面。略一側目,就看到曹遠芳同學站在顧荒城身邊,奮力搖動手臂,以表示支持我。可是姑娘你這樣合適不合適啊,我不是要遠航,我只是參加考試而已。

  我別過頭,怕小芳姑娘一激動,再喊點口號什麼的,那就丟人丟大了。於是目光亂飄之下,我看到阿邦站在一扇窗子外頭,雙手支在窗欄上,對我眨了眨眼睛,鼓勵之意很明顯。我還看到了趙關,他的神情有些挑釁,分明要看我熱鬧。宋先華、何藻、張書玉也在,齊齊比劃出三個代表勝利的「V」字手指。這還是我「發明」的,從宮中傳出來後,民間很是風傳。

  再往後……我忽然意識到……是下意識的……我似乎在尋找某人。找誰呢?和我熟悉的人都已經在這裡了呀,我還想看到誰?

  我的心很茫然,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做些什麼。直到,我看見公羊瀟灑的身影時才赫然發現,我居然是在找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到底有多重要,令我在上「戰場」的最後關頭,想看到的人是他!

  他今天沒穿白,而是深紫色長袍,交領廣袖,頭上繫著鏤空纏蟒紫金冠,左耳上鮮紅如血的耳釘騷包得很。袍子上,仍然以隱繡的方法輔以金色蟒紋,配以黑色薄底長靴。

  他是宗室子弟,又是惟一的、經過皇封的親王世子,按規矩,有資格穿蟒袍。但他平時十分會做人,行事那叫一個恰到好處,即不過分低調,也不囂張跋扈,在國子監時,鮮少打扮這麼華麗的。雖然國子監規定,在監內都要穿常服,也就是校服,連我都服從了,他卻我行我素的,但這傢伙最大的本事就是:明明他違規很多,偏偏別人看不見。就算看見,也不去追究。

  想想就氣啊!這是對皇子的歧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0 10:01 AM

第七十九章 寫個服字

  而今天的他,身姿挺拔的站在當地,雖然不像顧荒城那樣旗幟般鮮明與堅毅,卻高貴、威嚴、唯我獨尊、俊美無雙。簡直就是……舊大燕的代言人,新大燕的標誌。

  幸好,國子監女生部的學生只來了曹遠芳一個,不然豈不又華麗麗的花痴一片?可是,不過是我的公開考而已,他有必要這麼隆重嗎?

  我有些疑惑,注目在他身上的時間略長了些,直到他似有所感的也看向我。我迅速垂下雙眼,假裝在史學課堂外、不,國子監內,也不,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這一號人。對這種喜歡成為眾人矚目中心的人來說,無視他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我的眼睛可以無視,我的心可以嗎?剛才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目光好像在……在顧荒城身上。不是吧?難道他暗戀顧司業,所以非要擠進我的學習小組?

  這念頭冒出來得很突然,可我卻覺得非常靠譜。不然,為什麼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要死要活的非嫁給他不可,哪怕當小妾也義無反顧,而他看似風流瀟灑,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呢?再想想,這麼些年來,他確實沒有過緋聞。就算大燕貴族男女普通晚婚,他今年也二十一了,連親事也沒訂,不是很奇怪嗎?照說,他爹想要篡奪皇位,應該找給他娶上幾房有權有勢的媳婦,好做為親王府的助力才對啊。

  所以,他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肯定是的。而一想到這混蛋可能喜歡男人,要把基情進行到底,我沒來由的感到幸災樂禍。要知道,我父皇的皇位不穩,不就是因為子嗣問題。公羊瀟灑如果攪基。還哪裡有後代?

  但不知為什麼,我只高興了一下下,隨後就心裡發堵。就好像心裡丟了重要的東西。再反過來想,他看向顧荒城的神態好像又沒那麼友好。冰雪般冷澈來著。難道是……敵視?出於什麼原因?沒這種可能吧?

  哎呀,這到底是怎麼樣的複雜感情啊,我頭都大了。

  試卷發下來時,我居然神遊物外,胡思亂想,每每想起這事,我都非常佩服自己。

  還好,我很快回神。專注於考試。試卷上一共有五道大題,十道小題,粗略瀏覽一遍,竟然全部有印象,登時大喜。趁著研墨的工夫,我讓自己慢慢靜下心來,再把題目略作思考,之後提筆答題。

  我總覺得,現代的娃們學習書法是用墨汁,其實不太科學來著。因為研墨的過程。正是凝神靜氣的過程,只有心靜了,才能寫出好字。藉著重生的機緣。我詩詞類的成績一向很好,為了配得上唐詩宋詞的美妙,我的字也認真練過,好歹也拿得出手。

  於是,我唰唰唰唰……真真是一氣呵成。

  望著回答完畢,但又乾淨整潔的卷面,我心中忽然有喜悅。原來胸有成竹,考試時如此自信,也是很開心。很有滿足感的。我從前沒有嘗過這種滋味,而今甘之如飴。

  深吸一口氣。自然而然的看向了顧荒城的方向。他同樣注意到了我的狀態,對我滿意的點了點頭。我立即產生了有成就的快感。終於明白人的心理需求等級真的存在。

  生理需要:我自幼錦衣玉食,根本沒有溫飽問題。

  安全需要:如果沒有暗殺,我基本上很安全。

  愛的需要:我有父皇、母后和阿邦小武愛我,很知足。甚至,百姓們也愛我。

  尊重需要:這一部分包括了接受和承認。今天,我終於被一個挑剔的老師承認了!

  至於說最後一項自我實現,也許要等我登位,或者完美的放棄皇位時,才算能達成。

  現在的我,感覺就很幸福,於是抽風似的再看向公羊瀟灑。只見他皺著眉,一幅很不爽的樣子。難道是看我這麼順利,他就不如意了。哈哈,反過來看他不高興,我怎麼這麼開心?

  果然我們是天敵啊!

  但是奇怪了,他竟然敢還瞪我!完了又瞪顧荒城。不過因為板著臉,有另類的帥氣。怎麼了?神經病吧他。

  不,不能這麼說,這是對精神問題的社會化誤解。

  我心裡哼了聲,穩穩的坐在原地,並沒有提前交卷。小武還在奮筆疾書,時而咬著毛筆的上端,因為太專注了,臉頰上都沾了墨,豹子頭變小花貓了。以我對他的瞭解來說,他這時大腦正處於興奮狀態,正努力的回憶,認真的答題。我若突然交卷,會影響他的。我們是同進退的朋友,我乾脆就等他一起好了。

  我安靜的坐著,但忍不住偷瞄四周。

  從顧荒城那裡,我得到了讚許的目光。他肯定明白我這麼做的理由,大約覺得我主動配合朋友,或者說是戰場上的戰友,很有團隊精神吧。阿邦也同樣理解我,眯著狐狸眼對我笑。

  不過只要我和阿邦與顧荒城眼神交流,總能瞥見公羊瀟灑不那麼友好的目光。

  於是我終於確定了,這傢伙自從十二姑娘山歸來後,大概是傷了腦子。總之,他和從前不太一樣了。那個以逗弄我為樂,時常氣得我暴跳的王世子殿下,偶爾會消失,換成一個心事重重,還彷彿有些無奈的嚴肅人類。

  一個時辰後,我和小武交卷。

  所有人都沒散開,等著曹大祭灑親自主持幾名學問最好的先生閱卷。又等了兩刻鐘,再由他親自把批註過的試卷,貼到藏書閣外頭的公告欄中。

  這樣做,是為了把那些心理陰暗,持著陰謀論的學子們的嘴徹底堵住。想說先生放水?自己看試卷上答得如何,以及先生們的品評又如何。

  就像魚群追逐美食似的,人群忽拉拉朝著一個方向移動,把我和小武這兩個正主兒都擠到最外圍去了。我向來不喜歡和別人身體接觸,只能拉小武閃得遠遠的觀望。

  「你自我感覺怎麼樣?」我問小武,掏出雪白的絹帕,踮著腳,擦著他臉上的墨印子。

  「應該能及格吧?」小武抓抓頭,有點忐忑,「我不敢保證,因為那些題目好像見過,卻又面生得很。」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0 11:53 PM

第八十章 全愣了

  「閱兵啊,還面生面熟的。」阿邦在一邊風涼的道,但並沒有看向我們倆,而是伸長脖子向人群深處張望,尋找顧荒城的身影。

  身為司業大人,顧荒城是站在圍觀者最裡面的,我們的成績到底如何,他能第一時間知道。

  「我對我那未來的岳父大人很不滿意。」我哼了聲,「到底及格沒及格,到是先宣佈一下成績,然後再讓所有同學瞻仰試卷啊。現在這算怎麼回事,不上不下的吊著我。」

  「就是就是。」小武附和,隨後又挽起袖子,露出結實漂亮的小臂肌肉,「要不我殺出一條血路,咱衝到前面看看?」

  「快歇會兒吧,少惹事。」阿邦用扇子敲小武的頭,「據我分析,你們的成績一定不錯。至少小武能及格,紛紛肯定還很優異。」

  「這是安慰我?」我背著小手,站得筆直。看起來,太子殿下豐神俊秀,實際上心裡竄進來二十五隻小耗子,簡直百爪撓心。

  「紛紛,你要注意觀察才行哪。」阿邦走過來,攬住我的肩,另一手往人群裡指。

  公告欄附近,熙熙攘攘全是人影,還都穿著國子監的常服,黑壓壓、灰濛蒙一片,哪裡看得出來什麼?但我配合性的目光悠遠,凝視前方。

  「曹大祭酒閱卷之後,腳下生風的跑到這邊來貼卷子。」阿邦給我解釋,「雖然他很有城府的樣子,做到了面無表情,喜怒不形於色,但他一貫巴結於你,自然不會做讓你丟臉的事。相反,這說明你考試的成績很露臉。我是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想必是揚眉吐氣的結果沒錯。」

  聽著他的話,我的笑容就慢慢在唇邊展開,「好阿邦。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哪。」我討好的拉下他握著我肩膀的手。輕輕搖了幾下。

  「你就是撒嬌厲害。」阿邦沒好氣的瞪我,卻是寵溺遷就的神情,「遇事不要慌張才是皇子所為。再說基本的信心,你得有啊。」

  我幹笑幾聲,心裡有了底,再看那些擠在前頭的同學,就沒那麼礙眼了。又過得片刻,蛤蟆鬧坑一樣吵吵的人群忽然靜了瞬間。接著,自動分開一條道路,那條深紫色的高大身影,從裡頭緩步走了過來。

  「情況如何?」公羊瀟灑走到我身前時,我還沒開口,急性子的小武也沒說話,反倒是阿邦出聲詢問。儘管他早預感到了結果,卻還是想親耳聽到確切消息吧?

  公羊瀟灑笑得溫文爾雅、高貴大方,卻沒有回答,而是從袖筒中拿出一個捲軸。尺長,足有小臂粗細。從外觀上看,是上好的宣紙捲成。上面還沒有任何筆墨字跡。

  「你什麼意思?」我問。

  新型打人武器?圖窮匕見?還是有妖術?山河社稷圖什麼的,捲軸展開,妖風一起,就把人全收到卷中……大燕的神怪演藝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可公羊瀟灑卻不理我,仍然笑而不語,同時環顧四周。

  這裡是藏書閣外,頗有幾處小巧精美的景緻,包括一池荷塘。當然。此時已是冬日,自然無景。但池邊卻有一個青石條案,供學子們有了靈感時。揮毫潑墨所用。

  公羊瀟灑的目光落在此處,立即有麻利且很有眼力見兒的拍馬者上前,把本就乾淨的條案擦得清亮無塵,另有人擺上了筆墨。

  「故弄玄虛,你到底要干嗎?」我跟上去,一頭霧水,但本能的認為公羊瀟灑肯定是要壞我的事,因為在我的印象中,他從來是跟我對著干的才對嘛。

  「我要給你寫個『服』字。」他輕描淡寫的說著,已經把捲軸鋪展開來。

  如我所料,雪白的紙上,未落一字。還好,沒有妖風。

  但是,他剛說什麼?給我寫個「服」字?什麼情況,就是他字面上所說的意思嗎?他到底想要怎樣?為什麼?我沒聽錯吧?

  跟往常一樣,他一開口,我就犯糊塗,似乎大腦阻塞,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行事和話語。

  同學們也漸漸圍上來。同樣的都不明就理。

  看吧看吧,不是我笨,是公羊瀟灑個王八蛋太難以理解了。我不明白他,不是我的錯!

  只見他右手執筆,左手輕輕攏住右手的袍袖,凝神落筆。他寫字的姿態非常高雅,氣韻沉著,姿勢也端正,如果有教寫字的標準,他絕對是範本級別。

  「好了。」片刻就寫完,他後退一步,又拿出一方玉印,鄭重落下。

  我急忙看過去,發現捲軸的最前面,寫的可不正是一個偌大而蒼勁有力的「服」字嗎?旁邊,是代表他王世子身份的鮮紅印信。因為這方印,「服」字就顯得無比正式。而且,不僅我看到了,離得最近的阿邦和小武看到了,其他人也看到了。後面的人就算看不到,也聽說了。

  然後,大家全愣了。

  「太子殿下年紀尚幼,性格活潑,難免淘氣。」公羊瀟灑用一種兄長的態度說話,用詞上卻是尊稱。他很少這樣的,堅持叫我紛紛。我覺得他是為了顯示身份高貴,可有時卻感覺,他是想顯得與我親近,和旁人不同。

  「所以,平時對課業上的事,並不太上心。」他繼續說,「但人是會長大的,太子殿下知恥而後勇,這些日子著實努力。上回開考,大家懷疑他的成績,他沒有以勢壓人,而是用加倍的勤奮和公開考來證明自己。其實,開始時我也懷疑太子殿下來著,不是懷疑他作弊,因為他可能任性,可能調皮搗蛋,卻絕不會不誠實,我只是不相信他能吃苦頭。但今天,他用事實讓所有懷疑者閉嘴。他的成績被評為優等,最嚴厲的先生也給予讚揚。為此,我要給他寫下這個字,表達我的欽佩和尊重。」

  我張大嘴巴,一時都合不上。

  不是吧?他今天穿這麼隆重,就是為了這一刻?衣著行動上的細節,卻最能顯示真實心意和重視。就像招聘時,我們都認真打扮,以圖給考官留下好印象是一個道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2 12:28 AM

第八十一章 我是一團火

  可是為什麼?明顯提高我聲譽的事,他為什麼做?這於他,有什麼好處……

  我的慣性思維開始運轉,但就是想不到他這麼做的理由。既然想不通,乾脆就不想了,只看向他。不過他卻沒看我,寫完字,說完話,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連背影也是那麼的帥。

  「好,我也寫個服字。」阿邦反應很快。只要是對我好的事,他向來不落人後。

  他落筆快,之後也加蓋印信,同時說道,「不僅太子殿下,武定國這次也非常努力,是真漢子、大燕未來的棟樑。」

  「我也來!」懷疑派的領袖,那個叫木頭的、其實像茅坑的石頭般又臭又硬的學子,神情激動的舉手,從人群中奮力擠過來。

  顯然,他熱血沸騰了,純粹是被太子殿下我的正直和王世子殿下的大度而感染到。

  「我也來!」

  「我也來!」

  很快,越來越多的學子們舉手,排著隊過來給我寫「服」字。在自個兒的字跡旁邊,有印的蓋上印,沒印的簽上名。漸漸的,長達幾米的捲軸越展越開,最後落滿了黑色的字和鮮紅的印章。在古代,個人印章代表著人品上的保證,意義大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啊。」阿邦以扇子掩口,低聲對我說,語氣和聲調也很興奮。

  我呆呆的,腦子裡很亂,動作上卻僵硬。

  這是變壞事為好事吧?這是一舉改變我在同學們心中印象的機會吧?這是我人氣值暴升的事件吧?可是,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公羊瀟灑給我的。他真的……真的讓我搞不懂了。說起來,我從來都對他持有懷疑的態度,這難道不正說明,我才是徹底的陰謀論者嗎?但。這能怪我嗎?我們不同陣營,而且是敵對狀態,他們親王府的勝利。就是我和我父皇母后的末日。

  只是,今天我不想糾結這些。看到捲軸上滿滿的「服」字。看著同學們信任而又欣賞的目光,我差點熱淚盈眶。再看小武,忍哭忍得好辛苦。

  之前我覺得被顧荒城承認都那麼開心,現在被所有人承認,心中的幸福感都要滿溢了。再看一邊的顧荒城,因為身為司業和武教頭,沒辦法也給我題字,但那種驕傲感。令他的臉蒙上了極為俊逸的色彩,以致他身邊的曹遠芳又是為我開心的哭,又是花痴的望著心上人,表情都扭曲了,極為搞笑。

  而我,腦筋發熱,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後,才被阿邦拉回房間。小武則一臉夢幻的捧著重新捲好的捲軸,小心翼翼,不可置信。似乎那是他十七年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他從小被自己的祖父、奉國將軍打到大,總被罵沒出息。因為跟我混在一處。是紈褲子弟太子黨的別稱,除了長得好看,身體強健,似乎沒有優點。其實,他的優點很多很多,可以說是不多見的好男人、是那種可以踩著七色雲彩來接女生的英雄人物。可直到今天,他眾多光彩中的一點,才被人注意到。

  「拿回去後,找最好的工匠裱起來。就掛在東宮玲瓏閣,皇上一定會非常高興的。等你將來即位。也是千古佳話。」回去後,阿邦對還在傻笑的我說。「小武可以拓印一張,想來這是奉國老將軍生平最得意之事了。雖說他老人家戰功無數,但親孫有出息,卻應是他最大的驕傲。」

  我和小武傻傻點頭,整齊劃一。

  到了晚上,我心里美得仍然迷迷瞪瞪。好在阿邦冷靜,也想得周到,早在考試完結後,就著人送信兒給紅拂綠珠,準備了謝儀。因考慮到顧荒城為人清正廉潔,也沒拿貴重的,就是些精緻的小點和吃食,沒有酒,只備了一些茶葉。到晚上的時候,讓我親自給送過去。

  顧荒為了我辛苦這麼些天,於情於禮,這點感謝之意也是應該的。

  小武呢,他感謝阿邦的方式是明天當貼身僕人一天,要把阿邦侍候得舒舒服服。為了給他補課,阿邦瘦了一大圈,臉尖得像漫畫中人。說起來,小武這次公開考不僅及格了,成績還是個「良」。自他從小進學,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績啊。而且,那麼真實。

  拿著阿邦準備好的禮品,我去了先生和官員們所住的地方,找到顧荒城。

  他坦然受禮,心情已經從最初的開心和驕傲,恢復到堅毅而鎮靜的常態。

  「我說過,沒有努力會白費的。」他誠懇地面對我,「太子殿下取得的成績,我很是感到自豪和欣慰。不過,對此次的事,殿下有所反思嗎?又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怎麼辦?」

  我想了想,腦海中突然冒出明代學者胡居仁的自勉聯,「貴有恆,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無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司業大人,我懂了,真的懂了。學問要持之以恆,突擊應付考試不是好的態度。您放心,今後我會努力。不敢說一直保證這樣的成績,但絕不會空負少年時光。」

  顧荒城的眼睛熠熠生輝,因對我重新瞭解,流露出欣賞之意,「早聽說太子殿下的詩文極好,上回的大比也見識過。今天,倒更是加深了印象。剛才那幅聯說得好,若能做得到,就是我大燕的福氣。為臣……為臣……」他英俊端正的臉,忽然閃過古怪之意,後面的話就沒說去出。奇怪了,這是效忠的話,我已經證明我值得,他猶豫什麼?

  我想我乾脆還是告辭算了,跟顧荒城單獨相對,總是令我緊張。然而我正打算上前,以學生之禮辭別先生,卻居然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向他撲過去。

  下意識的,顧荒城伸出雙臂。

  於是我整個人都落在他懷裡,鼻子撞在他堅硬的胸膛,又疼又酸,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同時,我明顯感到他身子瞬間僵硬,很緊張似的。隨後,他又極快的伸出雙手,叉在我腰上,把我扶正站好,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就像我是一團火,碰不得。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2 11:41 PM

第八十二章 夠了沒有

  「太子殿下,請小心。」語氣急促……呃,難道是慌亂?反正和平時的中正平直不一樣。

  我也有點尷尬,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身體太差,連協調性也不行。是否,以後讓真正的國子監總教頭也給我補補武學課?這樣的身體狀況,將來無論是坐龍位還是逃命,顯然都不適合。何況我還得負擔我父皇和母后,他們的年紀都不小了哇。

  這麼想著,我就提出要求,「顧大人,咱們國子監的信條是:德志體美勞,全面發展。我知道我武學課不行,能不能請您也指導一二。」

  我以為他會答應,因為他具有模範教師的素質,加班加點無怨言,不求財也不求利,為了大燕的將來,什麼都肯做的,真正肯燃燒自己,點亮別人。但哪想到,他卻拒絕了。

  「太子殿下將來不必上陣殺敵,不必學太多武功和兵法。」他的臉,有點可疑的漲紅,「要做的只是強身健體,只要每天早點起床,把一年級就教過的五禽戲勤加練習,回皇宮時,時常去爬爬欽天殿那邊的長石階就可以。」

  我看他,納悶。

  「拳不離手,不管做什麼,堅持是必須的。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不成。如果天天練習,我包管太子殿下半年後,身體一定會非常好。」他繼續說,像是掩飾不安。

  我仍然看他,仍然納悶。

  他的臉……為什麼越來越紅?什麼情況?難道是我撲他一下,他就害羞了?他是帶兵的人哪,天天和士兵們同吃同住,被我,一個「男人」撲一下,怎麼是這個反應?

  但我沒機會深究。因為顧荒城很快就端茶送客了。而我要關心的事太多,轉眼就把這不和諧的一幕扔到了脖子後頭。

  回到我自己的屋子,我倒頭就睡。這一個月來連軸轉。我真的身心俱疲,頭一沾枕頭就人事不知。跟原始的死亡似的。再睜開眼,天已經大亮。

  我蹭一下從床上跳起,生怕上課遲到。我通過地獄式的訓練才落下的好名聲,可不能在第二天就毀掉。人就是這樣,檔次一旦上去了,就很難下來。所以說,以前當個差生,其實也有很快活的地方。因為沒人對你有期待。

  好在這些日子我也被訓練出來了,動作非常麻利,出門時正遇到同樣慌慌張張的小武和阿邦。我們三人沒空說話,心照不宣的笑笑,背著書袋,一邊系衣服,一邊往學堂那邊跑。到國子館門口時,又差點撞上公羊瀟灑和趙關。

  昨天那麼多人給我寫「服」字,趙關很掙扎來著。寫吧,他非常不甘願。將來我們都當上皇帝。我若拿這事來說,他臉面上不好看。不寫吧,就顯得氣量非常小。據統計。當時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寫了。因為學子太多,後來捲軸上的字都特別小,這才將將夠容量。只是到了最後,他忍著眾多鄙視的目光,仍然選擇不寫。說起來,這人臉皮真夠厚的,當時硬是忍著沒有臉紅。至於回到他自個兒屋裡,咬了多久的手絹。有沒有啃過桌腳就不得而知了。

  「閃!速度閃!好狗不擋道。」小武嚷嚷著。

  我悶頭跑,一下子撞在公羊瀟灑身上。

  「哎呀。硌到我了。」我惡人先告狀,「沒事吃點肉補補吧。骨頭這麼硬!」

  公羊瀟灑哈哈大笑,慣常的風流瀟灑中有豪氣萬千。

  最近他經常給我不一樣的感受,此時的他顯得非常開心,似乎所有的陽光都灑在他身上似的,「我家紛紛又活過來了啊,這樣毒舌的時候,表明你終於正常了。」

  哼,本太子從十二姑娘山上的事故後,是一直放不開來著。但,你管得著嗎?再說,我正常了,你窮開心個什麼勁兒?只能說明,身為你的勁敵的我,實力更強大了。

  我做了個鬼臉,繞過他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嘟囔,聲音不大小不小,恰好讓他聽見,「某些人大清早的不上課,到處亂晃,真是無聊透頂。」

  「我們不同年級,我早上沒課啊。」公羊瀟灑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我說的是另外的某人。」我加大聲音,跑得無影無蹤,只聽到身後趙關的驚叫。

  哎呀,姓趙的和我同一年級,選修的話也有很多相同。大概他昨晚太糾結了,忘記早上有政論課。教政論的遲先生雖然姓遲,但最厭惡別人遲到,更不允許無故翹課。他敢晚半步,就等著手心吃竹筍炒肉吧,異國太子也沒得商量。

  看吧,身為大燕太子的我是多麼善良而正派,居然還好心的提醒他。不過嘛,我掐著時間來的,我能趕上最後一刻,趙關還得回屋拿書,等他到達……咩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身為太子黨三人組的我、阿邦和小武,搶在遲先生邁進學堂的腳步前,坐在了座位上,氣喘吁吁。趙關就沒那麼幸運了,他正追上遲先生的屁股。於是當天上午,啪啪啪的聲音和悶哼在同學們耳朵中迴蕩。

  我向趙關投以同情的目光,很是有同學愛。下課的時候,還特意走到趙關身邊,嘆息著拍拍他的肩膀,「節哀!節哀!唉,遲先生太狠心了,也太殘忍了!看看,看看,怎麼兩隻手都打了,這讓你怎麼吃飯,又怎麼上茅廁啊。太過分了!哈哈哈,別誤會,我不是樂,我是喉嚨發癢,這才發出與笑聲類似的聲音。不過剛才打手板時還挺有節奏感的,比音樂還好聽啊有沒有?哎喲,這手,都腫成豬蹄了。也好,回頭有人問起昨天你為什麼不給我寫服字,就說手傷了,寫不了。放心,誰敢非議,本太子滅了他!」

  「紛紛,吃飯去。聽說中午膳食閣有泡椒鳳爪,回頭帶給趙同學一些,吃哪補哪。」阿邦假意催我,一臉的正經。

  「我得先上茅廁。」小武忍笑忍得臉上扭曲,「咱們國子監的常服真是,衣帶很難系,手指不靈活的話,搞不好會尿在褲子上。」

  「你們三個,夠了沒有!」趙頭平時扮豬吃老虎的人畜無害樣子,裝不下去了,憤憤然拍案而起。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3 08:48 PM

第八十三章 淘氣無罪

  「趙同學,你的手都紅腫成紅燒蹄髈了,再這樣拍桌……科學嗎?你確定?」我非常「好心」的提醒。

  而晚了兩拍,卻控制不住的痛叫,回答了這個問題。伴隨而來的,是三道奸詐的笑聲。臨了,小武還沒忘記和趙關大力握手,以表示深切的哀悼,疼得後者甩著手跳。

  此舉是真小人啊,真胡鬧啊,看得比較正直的學子直搖頭,面露不忍。

  可是我好開心啊,趙關一直想讓我吃癟,端著笑臉四處下黑腳、使絆子,如今我先讓他嘗嘗滋味,反正大家是同學,無傷大雅。

  再者,這裡是國子監,是校園,每個人都可以真實自然。誰規定我就得以德報怨,我就要幸災樂禍,落井下石,怎樣怎樣怎樣?

  少年人,淘氣無罪!

  「阿邦,我們晚上出去玩吧?」我趴在桌子上,眼睛一閃一閃的看著阿邦。

  「你老實還沒幾天呢。」阿邦伸出玉白食指,點在我額頭上,把我的頭輕推得歪開些,「這招沒用,賣萌無效。」

  「好阿邦。最好的阿邦。全天下最好最好的阿邦。」我雙手交錯,托著下巴,又眨了眨眼睛,繼續放電,「這樣呢……還管用嗎?」

  「眼看就進臘月了,你就不能再等幾天?」阿邦嘆氣,「那時大大方出國子監多好,何必偷偷摸摸的翻牆,違犯監規?」

  大燕國子監的學生有寒暑兩個假期,和現代不同,暑假稍短,六月十五開始,放假整整一個月。寒假卻很長,從臘月初一。到二月二龍抬頭,足有兩個多月呢。因為古代嘛,交通不發達。可是中國人過年回家的習俗未變,所以春運的壓力同樣很大。雖然國子監的學生被特許使用驛站的車馬。但趕上離家遠的學子,也得用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在除夕前趕回家。

  大燕以孝治天下,所以過年不回家看看,陪伴父母,是極為失德的行為。就算當了官,讓人揪出這些往事,仕途都會受影響。

  小武在一邊嘿嘿笑,「就是因為偷偷摸摸才好玩啊。」

  我用力點頭。因為真的很喜歡那種冒險犯難、越軌犯規、叛逆搗亂的感覺。再說,全大燕的最高等學府國子監外頭,往東不到五百米就有一條引水渠。渠邊是商業街,每逢三九日都有夜市,有各色小吃、木偶戲、雜耍、套圈射箭猜謎語、還有賣面具的。今天,是冬月(農曆十一月的別稱)二十三,日子正好。

  「若被值班的先生或者教官逮到……」阿邦以手撫額,萬分無奈,「你的名聲啊!」

  我和小武擊掌,因為太熟悉阿邦。知道他這樣就是同意了。

  「我最近一直很認真的學習哦。」我安慰阿邦,「成績既然上去了,我就會努力不讓它掉下來。但是。這不代表從此後我就是個乖寶寶了啊。不然,豈不辜負了大好少年時光。將來我登上龍位,要一本正經一輩子的,也不能常常出宮遊歷,你們想想,有多可憐哪。現在,你就讓我玩個夠本吧。」

  年輕時不做點無傷大雅的出格事,將來若我不幸,沒能化解公主假扮太子的危機。最好的狀況是圈禁一輩子。那時,我拿什麼回憶我無悔的青春歲月。渡過我有如枯井般的生命?

  是的,我打算坦然面對自己的秘密。打算努力做個合格的太子,但那並不意味著我從此就中規中矩的了。我不會壓抑自己的個性,我要享受我的青春。反正只要成績好,就算行為稍微過分點,先生們也會原諒的。

  「最多我答應你,絕對不闖禍,也不惹事。」看到阿邦還有點擔心,我立即保證,「你知道我的,我從來也不會傷害別人。而且吧,咱們翻牆到外面去的行為是沒有規律的,很突然,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有人謀劃好了要不利於我。」

  「再說,咱們這樣跑出去過好多回了,從來沒出過問題。」小武漫不經心的伸出大手,在鼻子面前扇搧風,表示輕鬆無比,「放心啦,阿邦。最近咱們這麼老實,除了上課,一直悶在屋裡,這也不科學啊。更別說國子監裡過午不食,害得我連吃了個把月點心,實在是膩歪得很了。出去吃麻辣燙吧?要不羊肉泡饃?再要不,烤串?擔擔麵?熱乾麵?過橋米線?」

  很配合的,阿邦的肚子「咕」的響了聲。

  他怔了下,隨即露出笑容,「那就快點,讓你說得,我都餓了。」

  「走走走,我也餓了。」我轟小雞似的揮動雙手,很高興,因為這些日子,可把我悶到了。

  國子監的院牆很高,還有先生、教官、學監以及保安們的按時巡邏。做為違規的重災區的牆邊,歷來是重點照顧的對象。

  古今中外的學校都是一樣的,學生們也許和老師們關係融洽,但卻不會停止鬥智鬥勇。我不是老師,不理解老師們的心態,但身為學生,那真是很喜歡這種微妙的對抗啊。若能得到勝利,就像反抗權威成功似的,真的特別高興。

  年輕人,荷爾蒙分泌旺盛,不是壞,但就是喜歡打破規則,就像一頭小象闖進瓷器店。

  於大燕國子監而言,從上到下,所有人都知道,翻牆跑出去是違反監規,逮到要頂著水盆被罰站的。但學子們卻仍然樂此不疲、屢教不改。所以,牆邊的的保安措施比較嚴密。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長期的鬥爭中,學子們摸索出了經驗。那就是,外逃時都文武搭配。牆再高又怎樣?文科生會算計巡邏的時間間隔,並負責放哨,武科生飛身上牆後,再把文科生提上去。半夜的時候,再約好時間一起回來。

  即便武功差點也不怕,不然某些偷偷扛梯子的校工,及外頭躲在黑暗中、同樣搬梯子的小販是干什麼吃的?若論起賺錢的道道,中國人認了第二,猶太人也不敢認第一。

  我有小武,所以外逃問題是不發愁的。而除了顧荒城新官上任時的三把火,先生們不大會檢查宿舍,只要第二天別耽誤了上課就行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4 07:47 PM

第八十四章 怎樣穿大衣才好看

  冬天,天色黑得早,戌時初(晚上七點),我們就順利的從西牆跳出來,一溜小跑著、像出籠的小狗一樣,開開心心地往引水渠那邊去。其實,這邊我們常來,可不知為什麼,每回都感覺特別開心和自由,看什麼都新鮮,像是頭回出來似的。就連呼吸,似乎都少了束縛,那麼暢快。

  水渠是引來城外的河水而來,其實就是運河,為了方便把外地的糧食運到京城。但大燕京城地處偏北的地方,維度有點像現代北京,所以此時渠水已經完全凍成了冰。

  「我要從街頭吃到街尾。」我豪言壯志。

  「快得了,又眼大肚子小。」阿邦白我一眼,「天這樣冷,吃點熱乎的吧?羊肉泡饃比較溫補,而且那家老店又乾淨又暖和。」

  「好。」我沒意見。

  小武也沒有。

  「吃過飯,咱們滑冰怎麼樣?雖然今冬還沒下雪,可是前幾天很冷呀,冰層應該凍得很結實了吧?」我又提議道。

  大燕沒有那種裝上金屬冰刀的溜冰鞋,就是在特製的毛皮靴子底部加了薄薄的竹篾片,滑起來也很順暢的。

  「渠面光線太暗,不許滑冰。」阿邦像往常一樣,擔起保姆的義務,「紛紛,你承諾過出來不惹事的,這其中包括危險的事統統不能做。黑燈瞎火的,真出點問題,來不及救人。」

  我想想也是,當即不再任性,和小武商量玩別的。當我們鑽進那個連招牌也沒有的羊肉小店時,已經商量好一會兒去看木偶戲。剛才聽路邊的人說,今天要演花木蘭從軍呢。

  小店內,瀰漫著濃郁的羊肉香氣。爐火和蠟燭的光亮。與淺淡到近乎沒有的白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特別安寧和舒服的感覺。美食能慰藉人的心靈,在寒冷的冬夜有香噴噴、熱乎乎的食物入肚。基本上是人都會感到幸福。

  由於我們光顧過好幾回,店老闆早就跟我們混了個臉熟。雖然不知道我們確切的身份。我們每回出現又都換下校服,但做這種迎來送往生意的人,眼睛都毒得很。他早知道我們是違規的學子,也看得出我們出身不凡,三位貴公子嘛。不過,他卻從來不多嘴多舌,只體貼的安排我們坐乾淨卻隱蔽的角落座位,上吃食的速度也又快又好。而且不用小二。自己親自侍候。

  所以說,聰明人在民間啊。

  這家店的羊肉做得極地道,又很入味,就算御膳房也比不得。一大碗羊肉泡饃下肚,我身子立即暖起來,額頭甚至冒了點小汗。我不由得撫了撫肚子,很是滿足,之後就不斷催促吃飯慢條斯理的阿邦快點,不然趕不上看花木蘭從軍記了。

  正說笑,就聽到店門呼啦一聲打開。有一行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穿著黑色皮裘,身材高大。長發半散著,只在腦後鬆鬆一系。臉側,幾縷飄散的黑髮和領口邊的毛毛被開關門時微風吹拂,襯得他面如冠玉。這種極為華貴的裝扮和路邊小店並不相配,可唯獨他有這個本事,總能讓自身與環境和諧無比。他似乎是一束光,令人眼前瞬間一亮。對於這個平凡而破舊的地方而言,真應了四個字:蓬蓽生輝。

  那種貴氣是浸染在骨子裡的,裝不出來。當然。也需要有他那樣的身材和相貌才能撐得起。這令我想起現代時的一個犀利問題。

  問:怎麼樣穿大衣才好看?

  答:三個條件。一,長相好。二。身材好。三,氣質好。

  公羊瀟灑。你陰魂不散啊,怎麼到哪兒都看到你啊。是緣分嗎?明明是孽緣好吧?

  我心裡想著,卻沒開口說話,也沒有動。

  這是國子監學子們之間,不成文的規定。違規夜遊互相看到,要完全裝作不認識。先生或者學監問起來,也絕對絕對沒有見過彼此。

  公羊瀟灑也謹守著此項條約,不像平時那樣,笑眯眯的氣我。好巧不巧的,小店內的座位只剩下一桌,正在我們對面。

  小武看看我,嘴唇緊緊抿著,如刀的濃眉卻對我挑了挑。那意思是:冤家路窄啊紛紛,你要再修煉下人品值才行呢。

  阿邦倒好,繼續吃他的,真正做到把對方視做空氣。

  「這位兄台,我們那邊人多,可否把不用的椅子拿過去幾把?」笑容滿面的少年問。

  趙關!

  又在扮豬吃老虎啊。這裡是羊肉店,小心讓老闆掛羊頭,賣虎肉。

  「請便。」我攤開手,風度真是好呀。

  店內的大桌,全是六人位的。從我們這邊拿走三把椅子,他們剛剛好坐滿。也就是說,他們一行九人。除了公羊瀟灑和趙關,居然還有張書玉、何藻、宋先華。除此外,另有四個姑娘。

  「魏如新。」當那九人坐好,小武低聲咕噥,語氣中滿是意外。

  「你認識?」我也壓低聲音問。

  叫魏如新的姑娘生得小巧玲瓏,皮膚水嫩的白,比我不差,眼睛大而靈活,鼻頭圓圓,唇略厚,笑起來卻很誘人,如上好的果凍。因為脫了校服,穿著合體的、大燕京城今冬最流行的女裝,襯得身材凹凸有致,真是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

  總體來說,是個美人,至少九分。

  再低頭看看自己,其實也是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不過大的部分給壓扁了,如此就成了平板。

  「那幾個都是國子監女生部的姑娘。」小武抬了抬下巴,「緊挨著公羊瀟灑的那個,叫魏如新,是西南部邊城的大富翁之女。聽說為了入國子監,他老爹很是運作了一番。」

  「你怎麼這麼清楚,是不是對人家……」

  「別胡說。」小武拉下我點著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握在手心裡,「這丫頭一直追著阿邦,上回咱們考試被人質疑的事,還是她透露出來的。切,水性楊花,這麼快就進了王世子花痴隊了。」

  「一塊兒出來,未必就是因為愛慕之意,說不定是搭伙出來的,或者正好遇到。」我為魏姑娘開脫,倒不是對她有好感,而是因為絕對不能相信她會為了公羊瀟灑而捨棄阿邦。

  不會這麼沒眼力吧?我家阿邦那可是頂尖好男人,也有很多姑娘追求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5 09:01 PM

第八十五章 魏姑娘

  「倒不知道女生部的姑娘也會翻牆跑出來玩。」阿邦嚼著羊肉,含含糊糊的來了一句。

  我仔細觀察他的神情和目光,見他沒有半點不開心的樣子,顯見對魏姑娘的感覺普通,並不在意她喜歡誰,不喜歡誰。哪怕,魏如新真的很漂亮。再看公羊瀟灑,卻見他幾不可見的蹙眉,目光似落在我和小武纏在一起的手上。

  下意識的,我抽出手。但隨即又想,關他毛線事。於是又示威似的挽著小武的手臂,把頭放在他強健的肩頭。我倆是並排坐的,阿邦在對面,我這動作很順溜就做出來,沒有任何不適。

  公羊瀟灑錯開目光,低頭和魏如新談笑。那模樣,真的能令豎冰也融化。這下,輪到我不爽了,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但,我這是干什麼啊?只要他不喜歡的,我就偏偏去做,簡直……簡直……幼稚!

  「那三個姑娘,也是女生部的嗎?」我轉移話題。

  「應該是,看著面熟。好像經常在一塊……啊!」小武極輕的驚叫一聲。

  公羊瀟灑一行九人,五個男的,四個女的。女生中有魏如新和她兩個好友,另一個一直低頭整理錢袋,身上還穿著戴兜帽的斗篷,看不到臉。此時,她終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把斗篷脫下來。

  我一看,熟人!我未來的小老婆,太子良娣曹遠芳。

  公羊瀟灑和趙關混在一處是經常性的,我猜,公羊瀟灑是為了拉攏助力。畢竟,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爭位,外力雖不是重要的,但卻是有利條件。因為所有大臣都喜歡與鄰國友好。

  何藻、張書玉、宋先華三人跟他們一起跑出來,我也理解。人家三個人,包括三人背後的家族都沒有站隊。只是忠於大燕而已,犯不著近著誰。遠著誰,和誰玩不是玩?

  至於女生部的姑娘,甭管出於什麼心態和目的,到底是少女懷春,我管不著。只有這個曹遠芳……大姐,你明面兒上是我的人啊,怎麼和表大伯走到一處?而且還是與我敵對的影太子!

  這這,好說不好聽啊!我面子往哪兒擱啊!

  基於我對曹遠芳的瞭解。我能猜到她肯定是被魏如新拉出來的。或者也想出來玩,隨便搭個伴兒,並沒多想此舉的後果。自然,之前也沒問同行的都有誰。可是姑娘,小芳,曹大小姐啊,你脖子上那個圓圓的東西里豆腐腦似的半流質物質,名叫腦子。好歹,得動一下嘛。

  最要命的是,我看到曹遠芳的同時。她老人家也終於抬頭,環顧四周,認出了我。

  「咦。紛紛!」她很驚喜。

  我驀然垂頭,恨不能找地縫鑽進去。若不是因為看出她見到我時是真的開心,對我真情實意的,我真想掐死她啊。私出國子監前,難道就沒人告訴她,在外頭見到,要把對方當成空氣一般嗎?避都避不及了,還叫出我名字。

  幸好,我們成為閨蜜後。她開始叫我的小字。若她叫我大名,我就活不了了。不被她給氣死。也被學監打死,要麼就被人刺殺。最慘的一種。是被普通百姓圍觀至死,就如同看殺衛階一樣。從好處著眼,我至少能流芳千古了。

  可是可是,公羊瀟灑做事這麼周到的人,怎麼會允許曹遠芳同行的?他故意的吧?還有趙關,看他一臉的玩味,就知道是在報復我。前幾天他被遲先生賞吃手心竹筍炒內,我不是嘲笑他了嗎?

  眼看曹遠芳還要走過來,我心想不能壞了規矩,連忙伸手阻止,「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

  曹遠芳怔了下,魏如新立即上前,拉住她秘語一番,她這才落座,但眼睛不斷向我瞄。

  我自然知道她是想和我說話,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做了虧心事,急於向我解釋。至於虧心事是什麼?看看公羊瀟灑那妖孽的長相就知道了。姑娘家,為他著迷太正常了。

  一邊,趙關越笑越欠抽。好像我這個大燕太子戴了綠帽,他這個大齊太子就不會似的。隔岸觀火是吧?哼,以後趙關訂了親,我叫阿邦和小武去勾搭。這兩個出色的少年,總有一款適合大齊太子妃!

  「走吧。」阿邦看不下去了,雖然沒吃完,卻起身會賬,帶著我離開。

  路過公羊瀟灑身邊時,他抬手攏了攏頭髮。好巧不巧的,他的手指滑過我的手背。

  我身子一麻,感覺跟過電似的。反觀公羊瀟灑,身子也是僵住。但他反應太快了,大約只有我注意到了他瞬間的不淡定。

  出了小店後,呼吸著寒冷而潮濕的空氣,我忽然沒了去遊玩的興致,心裡堵得慌。阿邦和小武只當我是因為曹遠芳,只有我自己心知是因為公羊瀟灑。

  是他搶了阿邦的追求者讓我不爽。

  是他帶曹遠芳出來不懷好意。

  是他跟趙關親近與我做對。

  我想出諸多理由解釋自己的鬱悶,卻騙不過自己的心。事實是:我討厭他和別的姑娘那麼親近。他和魏如新說話時的樣子那麼溫柔體貼,笑得顛倒眾生。

  我不開心。

  可是他對其他姑娘怎麼樣,與我何干?我又不喜歡他!我大約喜歡顧司業那樣的男人:正派、堅強、英俊、有如山嶽般給人安全感。不不,顧荒城是曹遠芳的。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在想些什麼啊。簡直亂套了!

  「紛紛,你怎麼了?」看到我抱著頭,阿邦關切地問。

  「似乎起風了,吹得我腦門疼。」我掩飾著,又忍不住抱怨,「真討厭,本來挺開心的。」

  「他們是不是故意的?」小武問。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公羊瀟灑和趙關。

  阿邦搖頭,「我看只是巧合罷了。你們也知道,天天有國子監的學子往外跑。因為不敢走太遠,附近能吃喝玩樂的地方又只有這裡,所以打頭碰面的幾率很大。」

  「那也很倒霉。」我心裡仍舊不舒服,儘管我勸自己來著。可是,勸不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6 11:16 PM

第八十六章 你信任我

  「直接回去好了,免得再讓冷風吹了頭。」阿邦拉著我就走。

  小武在後面遲疑了一下,看看自己的雙手,追上來沒心沒肺的說,「紛紛,咱們經常勾肩搭背的,可是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手好軟啊,又這麼小,哪裡像男人?不過,嘿嘿,摸起來挺舒服的。」

  我氣結,瞪他一眼,「不像男人,就不是男人了?我就是長得纖細,你再這樣嘲笑我,朋友也沒得做,我要生氣了!」這麼說著,手背就火燒火燎起來,忙不迭的伸手在後背蹭蹭。

  阿邦攬緊了我的肩膀,低頭看我,「紛紛,你最近有些奇怪。平時,你遇到公羊瀟灑的挑釁,總是暴跳。現在,怎麼總是眼淚汪汪的啊。」

  「我沒有!」我堅決否認,「冷風吹的眼睛疼。沒辦法,我身體特別嬌氣來著。」

  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胃疼得厲害,大約積了食,又吹了冷風。

  還有,腸胃是很敏感的內臟器官,情緒對它有很大的影響。昨晚我很不開心,為了什麼來著?我有點不太記得了,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我臉色青白的穿衣洗漱,想找校工給我弄點熱水喝,哪想到路過公羊瀟灑的門口時,他正好開門出來。我們,撞個正著。

  「紛紛,你病了?」略怔之後,他忽然伸手,輕撫在我額頭上。他的手很大,掌心的溫暖一下覆蓋住我額頭的冷意。

  只是這種動作太親暱了,他是很有分寸的人,雖然時時逗弄我,卻從不過界。而此時,他顯得那麼自然,好像我是青梅。他是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不過,我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就那麼僵直地站著。他的手也似乎粘在我腦門上,沒有立即收回。我們倆就那麼詭異的相對。好半天我才有氣無力的打掉他的手,「要你管!」

  他沒說話,直接拉著我進了他的屋子。他的臉上,沒有了平時那暖如春日的笑容,好看的唇緊抿著,大約因為臉色有點蒼白,眉毛顯得特別黑,像是沾著清晨的露水。於是他的氣息中透露著一絲清冷和不容拒絕。害得我忘記反抗。

  「喝!」他遞過來一個葫蘆型的小瓷瓶,只簡短的說了一個字,轉身又去倒水。

  他大約起得比我早,校工早就給他燒了熱水來。而他的房間,什麼時候看都很整潔,不像我的房間,有時候都下不去腳。

  「不是毒藥吧?」我捏著瓶子問。故意的,因為明知道不會。

  「是。」他卻點頭認了。

  「不怕我死了,國子監大亂,你有嘴也說不清嗎?」

  「可能是慢性毒藥。不會立時發作。」

  我怒,一仰脖,張嘴就喝。

  藥沾唇。才發現又被他激得上當。我是豬,怎麼就不長記性!不過騎虎難下,英雄氣概既然展示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哪想到他卻伸手,把藥瓶奪了下去。

  「誰讓你都喝了?」他哭笑不得。

  「切,小氣巴拉。」我抹抹唇,咂咂,「這藥還好,滋味不錯。」有果子的清香。微辣中帶著微甜,挺好喝的。再細細感覺一下。只覺有熱流從口腔而下,直到胃裡。暖融融的。

  下意識的,把公羊瀟灑遞過來的那半杯熱水也接過來,灌進肚子裡。反過來再看他,居然把剩下的半瓶喝了。

  驀然,我的臉有些發熱。

  這就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吧,他倒是不嫌棄,我才口對口喝過。但是……我們之前貌似……

  「喂,藥能亂喝嗎?」窘迫中,我胡亂說了句。

  「這是毒藥啊。」他眯眯眼,「要死,我們一起死好了。」

  我臉上的溫度繼續升高,因為這話有了點調笑之意。若我真是個男生,可能並不會覺得什麼,但自家事自家知,我到底是女生啊,心裡難免長草。尤其,對著這個妖孽!

  「死老頭,誰要跟你一起死,我多吃虧啊。」我惡劣的說。其實,他只比我大四歲。

  「瓶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忍不住,我還是好奇。

  「暖胃的東西。」他隨手把瓷瓶扔在桌上,「你沒發燒,臉色卻這樣差,腳步虛浮,想必是腸胃不舒服,吃這個正好。我還有很多,你拿走點吧?」

  「少巴結,名字告訴我,我父皇會給我的。」我不接受好意,雖然喝了這東西,加上灌了杯熱水,胃裡確實好受多了。

  「皇上富有天下,你又是獨……呃……子,自然什麼都有。」公羊瀟灑莫名其妙的結巴了一下,「只是這是我們王府私配的,若把方子進貢到宮裡,自然要由太醫院至少研究個七七四十九天,再由六六三十六的太監宮女試藥九九八十一日,到你能喝上,至少得登基以後了。」

  我一聽,深以為然。

  皇宮是安全,但架不住層層規矩,步步官僚。就說御膳吧,經過抬食到試吃,再到我嘴裡都涼透了,還不如我在外頭吃麻辣燙暢快。

  於是我伸出手,勾勾手指。

  公羊瀟灑笑了,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紅漆描金的小匣子遞給我,「紛紛,我很開心。」

  犯賤啊!人家拿你的東西,你還開心!本來我不想與他有瓜葛,更不想與他禮尚往來,可那瓶東西實在好喝,而且這會兒連身上都暖洋洋的了。

  好東西就得上貢,因為我是太子殿下,皇嗣,真龍之子!我以皇權催眠自己,好讓自己收東西收得心安理得。

  「你信任我。」他加了一句,笑得如九月暖陽。

  我忽然發現公羊瀟灑也不總是成熟聰明的,這時候就有點傻氣。我信任他,有那麼值得高興的嗎?再說,我不是信任他。我從不信任他。我只是相信他不會用這種低級手段謀害我。我今天胃不舒服是突發事件,他不可能時刻準備著。

  不過嘛,拿人手短。我首次沒有很敵意的頂回去,努力做到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轉身欲走。

  公羊瀟灑追出來,「這是姜棗蜜果露。感覺不到姜味是不是?只有一點點辣。那是因為用了特殊的手法和特殊的珍稀藥材,輔以花蜜和果子調和其辛烈之性及藥味,對脾胃虛弱的人極有好處。就算多吃些,也不會上火。」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8 11:36 PM

第八十七章 佛口蛇心

  「真會享受。」我隨口說。

  聽說,真正會享受的人不是吃山珍海味,而是把最最普通的食材,吃出非一般的味道和效果來。但公羊瀟灑的身體一向非常好,全國子監武力值排名第一,血槽滿滿,身材更絕對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怎麼突然吃起這種保健品來?是從十二姑娘山歸來後,身子就差了嗎?比起往常,他似乎是有些瘦,臉色也不太好。

  想到這兒,我有些內疚,畢竟他是為我傷成那樣的。當然,後來他非要以沉重病體去找什麼東西,連命也拼上,就與我無關了。可從根底上說,我多少也要負一點責任。

  這想法讓我更待不住,急匆匆往外闖。可也不知我今天是不是犯太歲,走到屋門口時又差點撞上人。這人,卻是從國子館外往裡面跑的。其實,就是校工一名。

  「太子殿下早。」校工行禮,恭恭敬敬雙手捧著一封信,「這是女生部那邊有人送來給您的。」

  嗯?女生部那邊有人送信給我?啊啊啊,真的是女生部有人送信給我!!!

  我不禁揉揉眼睛,轉頭看到公羊瀟灑跟進來,就把那藥水匣子往他手上一放,讓他幫我拿著,然後取過信來。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當場跳起來,或者渾身哆嗦。又見公羊瀟灑沒有反應,還衝著校工努努嘴,對他說,「給錢哪!」

  校工自然有薪水,只是做得活多,銀錢卻少。一般情況下,除了他們職責範圍內的事,做額外的工作時,學子們都要打賞的。比如。偷偷從外面帶吃食、幫忙打掃房間、互相遞個小紙條啊什麼的。怎麼說呢,算是小費吧。

  可惜我出門總是忘記帶銀子,這時候不支使公羊瀟灑支使誰去?不能讓可憐的校工白辛苦。

  公羊瀟灑一愣。似乎沒想到我對他的態度會變得隨意。但很快,他明白過來。開開心心的從錢袋裡摸出好大一塊銀子,扔到校工手上。校工沒想到收穫如此巨大,那銀子足足能頂他兩個月的工錢,立即向太子殿下和王世子道謝,歡天喜地的跑了。

  而我,發現一個問題:只要我給公羊瀟灑一點好臉色,他就會很開心的為我辦事。這什麼情況?是他變得更狡猾了,還是我以前的方針不對?若他真是順毛驢。或者以後我可以改變。

  「誰的信?」他手大,單手就可以抓住匣子,不像我,得雙手捧著。

  我哼了聲,假裝無所謂。

  信封上沒有落款,也就是說,是密信。以這種形式出現的,多半是情書。對於國子監的男生們來說,能收到女生部姑娘的密信,是非常得意的一件事。從前。公羊瀟灑收到的最多,其次是阿邦和小武。作為大燕少女夢中情人第二名的我,反而排名跌出排行榜。實話說吧。就沒人給我寫過。

  丟人哪!為此我曾沮喪萬分。雖說我骨子裡女生,但在扮演男人期間,被異性如此忽略輕視,真的很抬不起頭。

  但阿邦說,那是因為我身份地位太高了,一般人不敢示愛。你寫個信給太子,說點甜言蜜語試試?勾引太子的大帽子不壓死你!就算本太子我春心萌動,可萬一不成功,以後這姑娘還嫁人不嫁人?所以說。我的婚戀自由不了,最後只能走選秀路線。

  也所以。這是哪位姑娘如此勇敢?拯救了本太子我在國子監內的社交生活啊!

  「不准偷看!」我抽出信紙,很嚴肅的瞪了公羊瀟灑一眼。

  若換平時。我絕不會當著他的面兒拆信。但現在,我不是正得瑟嘛。可我只看了一眼,立即又把信揣在袖筒裡,擺出神秘兮兮的模樣,劈手奪過藥水匣子,急急回屋。

  因為,那滿紙的狗爬字,儘管已經改善良多,我仍然一眼就認出是誰寫的。已經定了名份的太子良娣給太子寫情書,那不是情趣,也不是浪漫,更不是表達愛慕,那是肉麻好嗎?本來我是想炫耀的,結果卻必須掩蓋此事。若是公羊瀟灑能夠八卦一點多好,也許不久的將來,國子監中會流傳:有人給太子殿下寫情書誒!

  唉,我實在太倒霉了。

  好在公羊瀟灑沒搞事,我回屋後迅速看了曹遠芳的來信。那是她的解釋信,說昨天晚上之所以翻牆出去玩,是那個西南地區的大富商之女魏如新硬拉她去的。之前,她並不知道同行的有公羊瀟灑和趙關。

  看來,這丫頭也不是全無腦子,可惜不愛動。好多事,總是做錯之後再後悔。不過我知道曹遠芳不壞,所以對她就生氣不起來。再說了,事情過後再思量,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有時候覺得事情特別嚴重,是因為關係到了面子,因為我的國內政敵公羊瀟灑和國外對手趙關在場。

  而曹遠芳一早就有信遞過來,考慮到她寫這一篇字得兩個時辰,再看看墨跡很新,可見天不亮就開始寫了,心中當即就原諒了她。但奇怪的,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可一時卻抓不住那種感覺。

  因為得了很多賞錢,這回沒用我吩咐,校工就提了熱水來給我。我沏了熱茶,感覺那種奇怪的果露在胃裡和熱茶相融,慢慢的化開,再把溫潤的氣息蔓延到全身,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在這種感覺下,半躺著又差點睡過去,幸好阿邦和小武來找我,一起去上課。

  「今天第一堂是詩文課,牛老先生可不是好惹的。」阿邦拎我起來,又認真檢查我的書袋子,「你就算詩文成績第一,犯在他手上也不能倖免,還是老實些。」

  牛先生是個大胖子,笑起來像彌勒佛。但若以為他真的很好說話,有一顆佛心就錯了。那絕對是個狠角色,全國子監的學生沒有不怕他的,笑眯眯就把你整得半死不活。我詩文這麼優秀,見到他都低眉順目的。

  佛口蛇心?這比喻不太恰當,因為他的目的不是害人,是為學子好,但手段,咳咳……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8 11:56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12-3 12:05 A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早戀事件

  「這是怎麼了?嚇死人啊。」我向側邊挪了兩步,對錢從安的氣勢洶洶很是不滿。又因心生厭惡,特意表現得誇張。

  這裡是國子監,全大燕最神聖的地方之一。除非有通敵叛國的罪,不然擺出這不依不饒的樣子給誰看?下馬威嗎?哈,太霸道了點。就連我父皇,到此地巡視的時候,都態度端莊,不擺皇上架子的。

  「錢兄,可否讓貴下先出去。有什麼事……太子殿下在,王世子殿下在,都好商量,定然會給你個交待的。」曹明朗趕緊接過話茬。

  果然,出了事,讓我和公羊瀟灑拿主意。至不濟,屋頂塌了,還有顧荒城頂。連自個兒的女兒曹遠芳也設計了,萬一有人問起來,就說這丫頭透露出的消息,並非他推卸責任。

  但這事吧,明知道憋氣,卻不能不管。有道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國子監有事,從先生教官到低層學子,都不能退避不理的。

  「驚擾了太子殿下,老臣有罪。」錢從安倒也知機,第二個站起來。

  他們兩個有表示,公羊瀟灑和顧荒城自然不能再坐著了。

  曹明朗甚至還走到我身邊,做了個「請」的姿勢,「太子殿下請上座。」

  「在國子監內,只有師長與學子,哪來的什麼太子殿下?」我虛懷若谷,風度翩翩,隨後徑直走到側面的客位,安穩坐下,「只是我畢竟是聖上之子,旁聽一下,若有些什麼高低不平的事,也好向聖上稟告。」

  想讓我拿主意,好的壞的全算在我頭上?我讓你老貓鼻子上掛鹹魚。休想啊休想!但,我也得擺明態度,表示我不管這事。頂多只發言,不決定。但是。若你們處理得不好,上頭還有皇上。國子監內無君臣,不是你們一直倡導的嗎?我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而我已經坐下了,難道別人還敢拉我起來不成?客座,代表一切以曹大祭酒馬首是瞻。沒等人賜座,我行我素,又說明我身份地位還是高的。只是不具體管事。而所謂向聖上稟報,可不就是告黑狀嗎?

  哎呀呀,這招四兩拔千金玩得真好。就算阿邦不在,我也能應付一些場面嘛。

  得意中,抬頭看到公羊瀟灑和顧荒城。哪想到他倆居然一模一樣的表情,傳達著一模一樣的心聲:小壞蛋,幹得好!

  我更得意了,摸了摸扇袋子。那裡面有我的灑金扇,蓋了玉璽,如朕親臨那一把。若到必要的時候。我拿出來曬一曬,誰敢公然反抗?而在場的人,但凡有見識的。都知道我那扇子是怎麼回事,不禁都靜了聲。尤其錢從安,氣餡似乎低了些。

  我呢?身材好的男生穿起那種窄袖、貼身、短打的箭服,都會顯得英氣逼人,特別是公羊瀟灑、阿邦、小武這級別的帥哥。當然,還有顧荒城。可我在女孩中算高挑,在男生中就是矮個子,加上身段瘦弱,還因為前部負擔被死死勒平。不自禁的佝僂著身子,腰上的箭袋鬆鬆垮垮。形象上就顯得有些可笑、猥瑣。整個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感覺。

  「錢尚書。曹大人,大家都請坐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等屋內靜默了片刻後,問。

  「就是這個賊子!」錢從安很激動,伸手一指底下跪著的年輕男子。如果他會大理段家的六脈神劍,估計那男生身上,早就百來個透明窟窿了。

  「爹,他不是賊子!」女生也很激動,與錢從安一脈相承,「我們是真心的。」

  明白了!太通俗的橋段了。權貴家的女孩,愛上了寒門學子。這事,哪朝哪代都會發生。

  我看向曹大祭酒。

  他見我有詢問之意,立即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又說了一遍。

  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錢從安的女兒名為錢月華,在國子監女生部鍍金。而男生呢,則是國子監廣文館的學子,出身寒門,名為吳軍卓,專攻武學。畢業後,多半是要進軍隊的。

  國子監禁止早戀,這兩人卻不知在什麼場合看對了眼兒,後來一直私下交流,確定了戀愛關係,已經有一年之久了。他們都是三年級生,也就是二年級開始戀愛。錢月華年紀小些,今年十八。吳軍卓呢?已經二十三了。

  大燕雖是古代,但卻「晚婚」,二十五歲前成親,都算正常。關鍵是,我記得錢月華上過選秀名單的,足以證明錢從安對這個女兒期望多大。女生部那邊,鮮少選拔良才,從那裡畢業的姑娘,不就是為了嫁得好嗎?

  如今,鍍了金的女兒被一塊窮坑裡的石頭貼上,錢從安能不暴跳嗎?而所謂早戀,從年紀上來看,他們實在不「早」了,只是制度的犧牲品而已。

  曹大祭酒說完,錢月華就開始申訴,說兩人之間的多麼真心,一直發乎情、止乎禮,呼喚愛情的自由,哀求各方的成全。倒是吳軍卓,一言不發,神色複雜。

  可惜,錢月華越是哭訴,錢從安越是怒氣勃發,不僅很沒有形象的破口大罵,最後更是克制不住,上前狠狠一腳。請注意,此處這一腳不是踢他的女兒,而是踹向吳軍卓的心窩。沒想到,錢尚書老雖老了,卻半點不糟,那一腳非常有力。偏吳軍卓不閃不避不抵抗,登時就吐了一口血。

  這下子可亂了套,錢月華撲在男朋友的身上,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曹明朗一個箭步沖上去,抱住錢從安的腰,怕他再傷人。顧荒城連忙去看吳軍卓越的傷勢。曹遠芳只顧得抹淚兒了,已經感動到不行。

  只有我和公羊瀟灑還穩穩的坐著,不知道他如何,反正我是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和錢從安的不講理給驚到了。不知情的,還真以為我有多鎮靜呢。

  「錢大人,您身為一品大員,在國子監內卻如此不尊重,隨便出手傷人,是何道理?」顧荒城質問,正氣凜然。

  哎呀呀,真是帥死人了。看,曹遠芳近乎暈倒,心跳得隔著層肚皮,我都聽得到,她還要一手扶在我單薄的小肩膀上才站得住。姐姐,你很重好嗎?別把份量全壓在我身上啊。我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1-29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12-3 12:05 A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公了還是私了

  「呸!國子監!尊重!看看你們都教出了什麼敗類,還有臉跟我提那兩個字!」錢從安哪裡還有掌管我大燕萬萬子民生計人口的重臣樣子,就是一個老潑「夫」,「像這樣的賊子死有餘辜、死不足惜,不死不足以平民憤。」他連用了三個與死有關的成語,唾沫星子滿天飛。

  「是否犯錯,自有監規衡量。是生是死,也有我大燕律法,錢大人,您冷靜點。」顧荒城繼續義正言辭,「若依大燕律,您隨便傷人也要問責的。何況,一品大員是百官之首。」

  「那好啊,你來啊!顧家小兒,就由你來辦我!我看你有沒有那個膽子。今天老夫就跟你拼了,就算死在這兒,到哪兒也有理說。」說完,就要撲上去,真是勇猛,帶累得胖胖的曹校長幾乎摔個跟頭。

  「若聖上有旨,下官來辦此案又如何?」顧荒城寸步不讓,那剛正不阿的樣子,若是塗黑了臉,額頭上再有個月牙……就齊活了。

  「天下事,無不是個「理」字。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又有誰應該被問責,隨意傷人就是不對。否則,國法何在?難道只是以勢壓人嗎?若然今天在這裡是武定國,敢問大人,您還會如此放潑,仗著權勢地位,張口閉口定人生死嗎?」

  小武!小武你被點名了,有沒有感覺後背發涼,耳朵根子發熱啊。

  「你!你!我為大燕立過功,我為百姓流過血。顧荒城!黃口小兒!你居然敢如此對老夫說話。曹……老曹,你放開我!我要見皇上!讓我見皇上!」

  我繼續被驚,心中無比佩服自己。當初顧荒城和我對上的時候,我沒讓他給噎死,反倒把他氣得夠嗆。我是多有功力啊。顧帥哥,加油吧,再來幾個回合。大燕第一個死於吵架的朝臣就要出現了。

  眼看場面失控,公羊瀟灑輕咳了聲。可因為屋裡鬧得聲音太大。別人都沒聽到。偏我,似乎跟他心有靈犀似的,登時挪過目光。

  他沒說話,而是摸摸腰。我知道,我的扇子要出場了。往好聽裡說,叫一語成讖。往壞處說,就是烏鴉嘴。我才說怕亂得壓不住,這可不就「夢想」成真了。

  沒辦法。我只有打開扇子,高聲道,「各位大人,冷靜點。」

  蓋有玉璽大印的那面朝外:如朕親臨。

  皇權大如天,我清冷的聲音才起,嘈雜就瞬間平息。似乎空中有一把快刀,把這些亂麻立斬不二。而當錢從安等人反應過來,要跪下時,我把扇子又收起來了。

  我不是想讓他們跪,我只是被吵得腦仁疼。現在還像耳鳴似的,嗡嗡作響呢。而且我嚴重懷疑錢從安和曹明朗商量好了,因為鬧了半天。最後這事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上。我不拿扇子一切好說,一拿,證明這暈頭官司就得我主審。看曹大祭酒那暗喜的老眼神,說明了一切。

  唉,我長嘆一聲。再狡猾的獵手,也鬥不過好狐狸啊。

  「各位……」我再度開口,因為扇子半開半合,其他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乾脆站著不動,倒是老實得很。

  「我知道個人有個人的道理。可是吵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能越弄越僵。」我態度很誠懇的說。看到錢從安嘴唇翕動,極度不滿的樣子,就面向他,沉著臉,「錢大人,你是戶部尚書,官居一品,我父皇愛重的大臣。照理,您應該比別人更明理,更尊重大燕的律法。可是在咱們大燕律中,有沒有說高位者可以隨意毆打他人?我記得,只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一條吧?」

  「太子殿下,容老臣回稟。」錢從安仍然氣得發抖,但態度客氣多了,「雖說老臣是激動了些,可也並非無緣無故。殿下說,難道他不該打。」

  「事情都還沒弄清楚,我可不好說。」哼,想逼我吐口,小爺才不上當。

  「不過,我畢竟年紀還小,很多事想得不全面。」我又把話拉回來,顯得謙虛點,免得錢老頭暴走,「世人都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我想,當爹娘的心意,在座的各位,除了錢大人和曹大祭酒,沒有人能理解。」

  曹明朗很配合的長嘆,哀怨的看了看自家女兒。曹遠芳接到眼波,打了個哆嗦。

  「但,我知道律法。知道在咱們大燕,主人無故打死奴隸或者奴僕,官府都要問責,何況是國子監的學子。這裡,是為國取才的地方,有文有武,有士有將,傷了哪一個,都是傷了我父皇治國之心,傷了我大燕的根本。這,錢大人承受得起嗎?」

  呀?我發現我很能說啊,扣人大帽子,戳人小軟肋,那叫一個順溜。難道我生在皇家,這些東西成了本能。

  我看到錢從安的臉色白了,心中有些暢快。

  這些人,仗著位高權重,且不說他是不是好官,卻真的形成了王霸之氣,普通百姓如果觸犯到他們的利益,他們真能視人命如草芥。

  我瞄了眼顧荒城,又轉到吳軍卓身上。

  顧荒城明白我的意思,輕輕搖頭,但眉毛卻又皺了皺。這說明,吳軍卓沒大礙,卻也受了傷。在他旁邊,錢月華壓抑著哭泣聲,最後變成艱難的嗚咽,看起來好不可憐。

  我心頭火起,冷聲道,「所以,不問前因,在後果上,錢大人的做法值得商榷。」我這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了,要不是顧忌他的老臉,還有更難聽的。

  畢竟他是我父皇的得力手下,敲打敲打可以,但也不能太過火。於是我熟練的採用著一手軟一手硬的策略,繼續道,「依我說,大家不如冷靜一下。都想想自己到底要什麼,再從別人的角度考慮一下。三天後,我們再來解決。」

  「要怎麼解決?」錢從安有些不服氣。

  「看錢尚書的意思吧。」我聳聳肩,「看您是要公了,還是私了。」

  「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1 08:40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12-3 12:06 AM 編輯

第九十章 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簡單。」我攤開手,「私了,就是和和氣氣,大家坐在這間屋子裡,找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解決辦法。錢尚書,自然代表錢家。吳軍卓嘛,他家在東北邊陲,離京城太遠。但他既然是國子監的學生,就由曹大祭酒代其父母之責。」

  哼哼,想甩手不干,到時候各方不得罪,兩面討好,我絕對不答應,死也要拖你下水。

  曹明朗沒想到他仍舊脫不了身,臉上現出苦意。不過我岳父大人不敢得罪我,還必須以一種「應該的,應該的」態度接受,真是考驗演技。

  「那我公了。」錢老大人相當倔強。

  「那也行。」我點頭,「那就上衙門,三頭對證,公開審理。」我又去看公羊瀟灑,「王世子殿下,你熟悉大燕律嗎?」

  「說不上熟,但我知道一點。」公羊瀟灑笑容清淡,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也不顯得突兀,「大燕律中,有戶婚律一篇,詳細規定的大燕子民的婚姻關係。其上有雲,只承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證的親事。所以我覺得……」他頓了頓,看著錢從安一臉的得意洋洋的模樣,「若錢老不點頭,吳軍卓和錢家小姐的事是不成的。」

  錢月華立即哭出聲來,吳軍卓臉色灰白,雙拳緊握,眼神還很不屈。

  但公羊瀟灑卻話題一轉,「不過在公堂上要講證據,如果吳軍卓和錢家小姐確實是發乎情卻止乎禮,沒有踰越的事,就是無罪的。若吳軍卓若反告錢老,怕是……皇上也難保不信。為官者毆打他人,是重罪。再者。此事鬧大,錢小姐的名聲,也是錢老要考慮的啊。」

  錢從安蔫了。

  其實為官的。哪有不知道大燕律的。只是他在高位上太久,以為只有皇上能辦他。再加上久不讀書。自然把這些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這三天裡,要出了什麼變故怎麼辦?」錢從安又問,惡狠狠地盯著吳軍卓。

  國子監學子,無故不得離開學校。所以,錢尚書沒辦法把女兒帶回家。

  「錢月華回女生部,吳軍卓待在廣文館,不得離開。」這次,曹明朗主動說。反正他是摘不出自己的。乾脆化被動為主動,至少爭取個好態度。

  「錢尚書放心,我會派專人看著,絕對不會讓他們見面,或者有傳遞消息的機會。」他把肉乎乎的胸脯拍得啪啪響,錢從安這才放心。

  「就依太子殿下,老臣告退。」錢從安略施一禮,臨了還不忘記刺我一句,「但願太子殿下秉公處理此事。太子殿下可別因為同情同學,卻忽略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會不會。」我笑靨如花。後牙卻咬著。

  真是臣大欺君,哼,錢從安。別以為我父皇退位,你也跟著告老。你給我記住!

  眼見鬧學的老大人走了,曹明朗一拍手,也不知從哪蹦出兩個如狼似虎的校衛。一個是壯男,一個是壯女,分別拉著吳軍卓和錢月華就走。

  「吳郎。」錢月華好酸的叫著。

  「別擔心我。」吳軍卓聲音哽咽。

  還真是生離死別,可是有什麼用嗎?為什麼不省點力氣,想想自己的處境,然後找出解決的辦法來。敢情光會戀愛。不會排除萬難?

  我胸中有悶氣,邁步走出屋門。

  這叫什麼破事啊?國子監學生早戀。也輪到本太子管了。本太子還沒戀呢,怎麼管別人。

  「你想怎麼辦?」正背著小手在院子中仰天長嘆。身後傳來公羊瀟灑的聲音。

  「不是我想怎麼辦,是他們想怎麼辦?」我頭也不回,心裡突然湧出些酸澀,「你真是陰險啊影太子,硬把我推上去。」

  若不是他提醒我拿扇子,這頭疼事輪不到我管。當時我只是被炒得心煩意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會兒冷風一吹,才驀然發現,自己被陷害了。

  這件事搞不好的話,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向著小的吧,就得罪了老的。向著老的吧,就傷了小的。

  想那錢從安掌管戶部多年,相當於掐著大燕的錢袋子。之前,他在工部和吏部也待過,人脈很廣。最重要的是,他是中間派,並沒有對我,或者對一字並肩王那邊表現出傾向性。這樣的人,應該是示好以拉攏的吧?

  可是吳軍卓呢,雖然出身寒門,無權無勢,但據說武藝和兵法都很好。而且,他年輕!年輕是什麼?年輕意味著將來有無限的可能。

  也就是說,我讓任何一方不滿意,對我的人氣都是傷害。而公羊瀟灑,漁翁得利。

  我不怕他,可不知為什麼心裡很受傷,仿若有一根刺,就橫在那兒,不上不下,讓我難受。

  這是對敵人的態度嗎?公羊落瑛,小字紛紛的主兒,你變了,變得不堅定。要知道這種可怕的情緒,說不定最後能要了你的命!

  「紛紛,你為什麼總用最大的惡意揣度我?」好半天的沉默,正當我以為公羊瀟灑被我揭穿陰謀詭計,無話可話的時候,他卻突然出聲。

  他的聲音很輕,有一種深深的無奈和寂寞,聽得我心尖發顫。但我不斷提醒自己:你不能心軟。今天早上,你才對他態度好點,可他轉過頭來就害你。

  「這件公案確實糾纏甚深,牽扯到好多利益。可是,你為什麼沒有信心處理好呢?你有阿邦,假以時日必是曠世之才,他必定能幫你想出好辦法。就是你,也不要小瞧了自己。若你能讓各方安順,就能得到如今和未來兩道助力。就算兵行險招,我不能幫你嗎?治大國,如烹小鮮。京城權貴圈子沒有秘密,這件事最後定然人盡皆知。那時,你處理得恰到好處,難道不會為太子殿下加分嗎?難道在你心裡,我一定是推你掉下懸崖的那個?」

  說到懸崖二字,我突然想起那晚。他渾身是血,傷得極重,還要拼上性命要我活。

  可是我看不清!我也不敢相信!若只是我就罷了,關係到父皇母后的性命,我能輕易信任敵方的人嗎?是的,阿邦聰明,可是今天阿邦不在。我覺得,我直接掉到狼群裡似的。

  我之所以如此放不下,只因為,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2 12:06 AM

第九十一章 寂寞如雪

  「讓我藉機得到好處?」我冷笑,「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公羊瀟灑繞到我面前來,我覺得眼眶發熱,但咬著唇,就是不讓又氣又委屈的眼淚落下。

  「紛紛,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他說得認真,永遠暖暖淺笑的眼睛,這一刻像燃燒著兩團火,「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爭那個位置。」

  這有點……像表白。但不知怎麼,我居然相信了他。

  不是腦子相信,是心相信。腦子代表理智,心代表靈魂。

  如此分裂的狀況,令我的頭突然尖銳的疼痛,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那你父王呢?他也不想爭那個位置嗎?公羊瀟灑,你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我們的父親是公羊明和公羊照!」

  他噎住。

  我哽住。

  我們對峙,我們僵持。他臉上的笑容失蹤,我眼中的淚意摒住。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寫照。

  不管彼此對對方怎麼想,都不需要理弄清楚,也不需要解釋。只要控制住,不讓對方接近自己,並且硬起心腸就好。

  「你們還沒走?」不知過了多久,顧荒城也走到院子裡來。

  想必,曹大祭酒正在處理後續麻煩,曹遠芳則是不敢跑出來吧。也怪,曹遠芳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偏偏畏爹如虎。她那個爹,還是老好人胖校長。

  而顧荒城,有效地打碎了我和公羊瀟灑之間或者凝成冰,又或者燃成火的氣氛。

  公羊瀟灑反應從來比我快,立即一笑,雲淡風輕,令顧荒城完全沒注意到我們之間剛才還存在的緊繃感和低氣壓。「紛紛正發愁呢,不知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太子殿下打算怎麼辦?」顧荒城問。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為什麼都問我怎麼辦?我不是當事人好嗎?我只是個調解的。調解不好,還會惹得自己一身騷。

  「這個問題。我想反問。」我也迅速調整好情緒,「司業大人和王世子殿下怎麼想呢?」

  「我不站在吳軍卓和錢月華這邊。」顧荒城說得很嚴肅。「不管他們如何想,如何做,律法就是律法,規矩就是規矩。國子監明確規定不得早戀,戶婚律明確規定要三書六禮,他們這樣的做法,真的不對。」

  「你呢?」我問公羊瀟灑,忍不住眼神中的諷刺。

  「我?」他故意忽略我的挑釁。「從理智上分析,吳軍卓和錢月華的前景並不美好。他們非要在一起話,要面臨太多困難。若我是他們雙方中的任何一方,也不會選擇這條路。」

  我怔住,沒想到他們居然都反對。我還以為,至少有一個,會為真誠的愛而動容。

  「將心比心。」我想了想,對顧荒城說,「顧大人我想請問,你是正人君子。守禮守節的楷模。可是有沒有一個人,一些事,明明知道不合規矩。不符禮法,你卻控制不住自己,總想去做,總想擁有?」

  「這……」顧荒城突然漲紅了臉。是我的錯覺嗎?他這種堅如磐石的男人,山嶽般無可移轉的男人,意志超頑強的男人,臉上居然滑過一絲慌亂。

  哪尼?難道他心中有違反規則的東西。這簡直是,私心要造反哪!

  「我無法回答。」最後,他頹然道。

  我又轉向公羊瀟灑。認真的問,「王世子殿下。你一向理智聰明,做事極有分寸。從來不會自毀長城,自找麻煩。可是難道,你從小到大都沒有那種,明知道沒有結果,卻仍然像飛蛾撲火一樣要去做的事?」

  公羊瀟灑也怔住,很快,臉上浮現淡淡的苦笑,右手無意識的撫上左胸,「好吧,你贏。」說完,對顧荒城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他今天穿著鑲白狐毛領子的袍子,渾身上下的白,真真是應了那四個字:寂寞如雪。

  ……

  三天時間,轉眼就過。

  不過在這三天裡,我沒閒著,親自找吳軍卓和錢月華認真談過。開始,說實在話,我是嫌麻煩的。後來我想起自己決定要盡起太子職責的事,就很認真負責起來。雖然調解這種男女戀愛的事,有點像居委會大媽干的活。

  但,莫以事小而不為。再者,公羊瀟灑說得對,為什麼我不能讓這件事成為我的助力?

  阿邦和小武自然知道了這事,但我沒讓他們出面,只讓他們在幕後出謀劃策。

  吳軍卓的態度比較矛盾,又捨不得這份感情,又考慮會帶給錢月華傷害。因為,以他目前的情況來說,給不了心上人什麼。武將的陞遷是很慢的,特別是在沒有大型戰事的時候。他也不能為了自己陞官發財,就盼著大燕、大齊和大魏三國大戰。

  他對我說,認識錢月華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錢月華看著溫溫柔柔的,其實也是個淘氣的性子。去年夏天要期末考時,人人都悶在屋裡,或者登記了靜室溫書,她卻一個人跑到國子監後頭的水塘那邊喂蛤蟆。

  瞧這姑娘,人家餵魚喂鳥,她呢?

  那個水塘我知道,緊貼著國子監的後牆根兒。其實監裡早說把坑填了。可一來,佛學課的同學認為那會傷害水塘裡的生靈,包括蚊子。二來,有那個長條形的水塘在,相當於有了一條護城河,那地段不用巡邏的。進不來賊,翻牆跑出去的學子們也過不去。

  就是說,水塘挺深的。夏天的時候,水塘裡的蛤蟆吵得連最前面的教學區也聽得到。

  於是,我們的錢大姑娘就在某日出現在這裡。然後,喂蛤蟆時不小心,掉了進去。

  在古代,除非是海邊的漁女,否則會游泳的姑娘很少。錢月華幸運在,當時吳軍卓正去水塘那裡撈魚。魚沒撈到,撈到一個未來的媳婦。

  話說吳軍卓為什麼要去撈魚?

  水塘很大,生態保護得好,物種繁多,連蛤蟆都有,怎麼會沒有魚?而家境貧寒的學子在過午不食的國子監裡,當然會從大自然中覓食。聽吳軍卓說,這水塘養活了好多人。但到底都是出身國子監的,明白「竭澤而漁,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的道理,大家是輪流來的。不像現代人似的,眼裡人盯著錢,過度捕撈。

  所以說,從這一點上看,古代人和自然環境更和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3 12:08 AM

第九十二章 殺無赦

  那時天氣熱,穿得少,落水後的情形……大家懂的,何況救人時就得又摟又抱,錢月華對這個英俊的窮武生芳心暗許。吳軍卓呢,對自身的認識還是比較清醒的,他一個屌絲,從不奢望能泡到白富美。何況他考上國子監不容易,家裡為他賣房賣地的,上有年老父母,下面還有弟弟妹妹,他一心想努力,想出人頭地,對戀愛這種事根本沒計畫。

  可惜他不懂,人生很多事是計畫外的。而且,我們雖然有理智,並以理智自豪,可心和情感卻非常任性,任性到你無法控制。

  還有句俗話,叫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當錢姑娘把這層紗揭開,吳軍桌投降得又快又徹底。

  對於未來,吳軍卓仍然是矛盾的。當錢尚書發現此事,直接找到學校來的時候,他一言不發,也不肯反抗,就是因為內心的糾結。他理解錢尚書不肯讓女兒跟他相好,高門嫁女,低門娶婦,他永遠無法帶給錢月華更好的生活。明年畢業後,他會直接從軍,錢月華怎麼辦?在京城苦等他嗎?

  從吳軍卓的態度中,我感覺他對錢月華是真愛。但現實中,總是有無法踰越的鴻溝。他的理智叫他分手,可他的感情又叫他堅持。他很分裂,也很掙扎,為此我對他好感大增。

  然後,我又把錢月華約出來談話。

  現在我是男人身份,找吳軍卓方便,可我不能去女生部那邊,哪怕我是太子。那邊是無男區,誰敢越雷池一部,那位疤面婆子就祭出我父皇御賜的牌子。上書三個字:殺無赦。

  忒嚇人了!尤其疤面婆的身材那叫一個強壯,黑鐵塔似,大家都說她是老熊投胎。就連小武,見到他也兩腿發顫。曾有不長眼的登徒子想跑到女生部采風。注意,是采風,不是採花。

  其結果……在醫館躺了一個月。好多年後,聽說他一生都留有心理陰影,對高大美麗的女子又愛又怕。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錢月華不是自己赴我之約的,有人陪同,曹遠芳是其中之一。這很好理解。都知道我們是兩口子,有小芳在,方便和太子殿下搭話。另一個就奇怪了,居然是那個叫魏如新的嬌小美女。

  這姑娘最近出鏡率很高,好像突然就冒了出來。錢月華解釋,魏如新和她同院,兩人平時關係不錯。我私下問了下曹遠芳,得知魏如新在國子監女生部的人緣相當好,在社會活動中也特別活躍,更不用說功課也是名列前茅了。

  見了面。說起正事,錢月華又是哭訴一番自己的真情。但在我看來,比起吳軍卓。她的想法幼稚得多。給人的感覺,就是少女懷春,一腔熱血。

  「無論貧窮富貴,疾病或者生死,你都愛著他,要和他在一起嗎?」我用上西式婚禮的誓言,作為問題。

  錢月華毫不猶豫的點頭,臉上還掛著淚,顯得無比的堅定。

  我信她此刻。但卻不太相信她對未來的準備。於是我想了想說,「你生於權貴之家。從小錦衣玉食,想沒想過將來跟著吳軍卓過苦日子?我問過他。他不會接受岳家的福蔭,畢竟他是個男人,要頂天立地而活。可那樣,意味著你要拋棄現在的錦繡前程,與他挨苦。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也許要十年八年。你在家從沒做過的家事,全要拿起來,事事親力親為。你從沒算計過的銀錢,要開始精打細算。現在你的丫頭和你家管家做的事,以後全歸你做。你的如花容顏會因此而過早衰老,你的細膩小手會變得粗糙。十幾年後,你再見到國子監的同學,看到人家衣著光鮮,奴婢成群,保養得仍如二八少女,兒女們仍是貴族子弟……那時,你真的不後悔嗎?你不必急著回答我,好好想想。」

  錢月華的臉白了,不是她不堅貞,是她真沒想到這些。她年紀比我大,但卻比我天真太多了。畢竟,我來自於一個信息大爆炸的世界,接觸過太多的人和事。

  「還有,你不要只考慮自己,還有家庭。」我趁熱打鐵,大潑冷水,「你可能責怪你父親干涉你,可我敢保證,他是為了你好。他要門當戶對,卻也怕你受苦,儘管他勸你的方式確實是粗暴了些。嫁人後,是要侍候婆婆的,還要面對夫家一大家子人。他們的生活習慣,你可以接受嗎?吳家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成家後,有沒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顧,他們成家,你要付出多少幫助?你有沒有信心,掌管一大家子人的生活起居?如果吳家親戚的性子不好,怎麼辦?我知道,你想過私奔,但你知不知道聘者為妻奔為妾?生活,沒那麼多你儂我儂,若吳軍卓在軍中效力,吳家人欺侮你,你要怎麼活?」

  錢月華的臉更白了。

  「太子殿下難道就看死了吳軍卓?」靜默中,魏如新突然開口,聲音清亮,聽在我耳朵裡卻只覺得她在攪局,「他若功成名就,給月華掙個誥命夫人出來呢?」

  「是啊。」曹遠芳怯生生的應合。

  我瞪她一眼:你到底是哪一國的?她慚愧的低下頭。

  「魏姑娘,我從沒有看輕過誰。」我很坦然,「我只是要把最壞的情況對錢姑娘說明白,她有所思考,才能有所選擇。有所準備,才能有所應對。我現在只說好聽的話,祝福的話,當然不得罪人,大家皆大歡喜。可是,那是我對他們的不負責。」

  「就是就是。」曹遠芳這根牆頭草,又倒向我這邊,完全沒原則的。

  不過,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崇拜,若不是因為她知道我的底細,我都覺得她愛上我了。

  「我聽過一個故事,女主角叫王寶釧。」我繼續對錢月華說,「她喜歡上一個乞丐,勇敢的拋棄了自己相國小姐的身份,嫁給那個男人。自己苦守寒窯十八載,等那個男人從軍回來。皇天不負苦心人,那男人回來了,還當了大官。可是,他還帶回一個女人,因為戰前招親,娶了敵國的公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3 09:29 PM

第九十三章 女追男,隔層紗

  啊!錢月華和曹遠芳都輕叫起來,一臉的意外和痛心。

  我注意了一下魏如新,她也瞪大眼睛,可怎麼看怎麼假。好像她的心思並不在我說的故事上,所以沒有受到感染。可她不是錢月華的好姐妹嗎?怎麼能如此走神?又在想些什麼?

  「後來呢?這個負心漢一定沒有好下場。」嫉惡如仇的我家小芳怒道,眼睛都含淚了。

  「你猜錯了。」我打碎她們的美好幻想,「那男人高官厚祿,一生榮華。雖然他也算是有良心,讓王寶釧做大婦,公主為小。但,難道王寶釧辛苦熬了這麼多年,為的只是個名份?可憐的是,王寶釧在名份上的榮耀只持續了十八天,你們說,慘不慘。」

  三個姑娘點頭,均表示:慘。真慘。非常慘。

  「我是想問錢姑娘,若吳軍卓將來也這樣……」

  「他不是這樣的人!」我還沒說完,錢月華便堅定的打斷我,還有點責怪的意思。

  怪不得人家說,插手戀愛的事,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真是費力不討好。其實從現在的情況看,吳軍卓確實不是那樣的人。但將來呢?人是會變的。

  但我不能這麼說,只道,「我只是打個比方,你要考慮到這種可能。真到這一步,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希望時間倒流?若你認為,你能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任何不好的後果,我會祝福你的,姑娘。」

  錢月華低頭不語,我看到魏如新幾次想開口,卻都生生忍住了。好半天,錢月華抬頭。真誠地說,「謝謝您,太子殿下。若不是那天您攔著。我爹說不定會打死軍卓的。今天您說的這些話,我也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我答應您,回去後會仔細想想。」

  「我建議你先回家去。」我提議,「至少給你父親一個好印象和態度,免得他以為你有了情郎就不要爹。放心,有我在,他不能扣著你不放。他罵你,你就聽著,別吵。只把我說的話前前後後想通了,再和你娘好好談談。」

  這是我靈機一動想到的,我突然覺得,魏如新也許會給錢月華不良的意識。乾脆,離遠點好了。等她想通了,外力就再不能左右。

  「小芳,回頭你去和曹大祭酒說,本太子請他放錢姑娘兩天假。」我吩咐曹遠芳,「別耽誤時間,回去後收拾一下就走。」

  曹遠芳答應。送我出來的時候喜滋滋的,「你叫我小芳誒,顯得多親近。明天女生部就能傳開這件事。她們知道我得寵,不知道多羨慕我。還有啊,你這麼能幹,我真是與有榮焉。」

  我見左右無人,就掐了一把她的腰。手感很好,又細又軟,還有彈性。顧荒城真是好福氣啊,可惜他到現在還一無所感似的。愁人。要知道我拍過胸脯,要當紅娘的。

  「你行了啊。」我壓低聲音。「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什麼餡的?還得寵。當真糊塗了!」

  曹遠芳嘿嘿笑。

  這沒心沒肺的姑娘,有時候真讓人羨慕。

  「快回去。別送我了。」我催她,「剛才跟你使眼色,讓你出來,是要告訴你。那個姓魏的同學我不信任,你一定要留在錢月華身邊,直到她回家。期間不能給她和魏姑娘單獨相處的機會,她們說什麼,你要支愣耳朵聽,然後一五一十的寫信告訴我。」

  「要寫字啊。」曹遠芳跨下臉。

  我看著想笑,卻板起臉,「你要勤奮練字。當然,如果你不想要顧荒城了,也由得你連毛筆也不摸。」

  「我寫!我寫還不成嗎?」曹遠芳嘆氣,拉著我的袖子又扭了幾扭,這才跑走。

  我這個分裂啊。我是女生啊。我也想拉著人家的袖子扭啊。可是我不能啊。還有,我說魏如新不值得信任,曹遠芳就相信了,問也不問,這得對我是多信任。這樣的人,必須留在親人和朋友身邊,不然出門左拐,直接被人給賣了。

  三天後,在曹明朗的辦公室裡,多方談判開啟了。

  談判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下進行,本著尊老愛幼、以及娘家爹地位第一的精神,由錢從安錢老大人發言。

  錢尚書就三個字:不同意。而且用哀怨的眼神,深深的剜了曹明朗一眼,害得曹大人一哆嗦,好像這對痴男怨女是他給介紹的,他絕對罪無可赦似的。

  然後,是吳軍卓。

  他的反應出乎我的預料,因為他堅定而誠懇的表示不放棄錢月華,除非女方自動要求放棄他。他對錢從安說,畢業後就從軍,而且是去偶有戰亂的邊防。他不能承諾什麼,但會盡最大的努力因軍功而陞遷。他提供的生活不一定比尚書府好,但他所有的一切,全屬於錢月華。正應了那句台詞:我不能給你全世界,但我的全世界可以給你。

  當場,說得錢月華眼淚汪汪,旁聽的曹遠芳都要感動死了。

  說起來,曹遠芳的任務完成得相當之好,後來她在足足寫了五大篇的信中有詳細描述。總之,魏如新就沒逮到機會和錢月華單獨說話。曹姑娘臉皮厚起來,再加上蠻橫,連本太子都招架不住,何況一個小小富商女?

  最後,是錢月華。對如此重男輕女的狀況,我很不滿。不是應該女士優先嗎?在婚戀問題上,女性是弱勢群體,應該給予更多關注才行啊。可是封建社會,沒辦法。

  錢月華表示,跟定了吳軍卓,但也必須得到父親的點頭,不會做出逾禮之事。她的回答看起來貪心,實際上非常聰明。看來,我跟她說的話,她都聽進去了。深入的考慮,讓她堅定了自己和吳軍卓同甘苦,共患難的決心。但這種決心,也需要保護,就是她娘家的錢和勢。

  有娘家做靠山,我說的那些困難會減半。婆家欺侮她?敢嗎?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她不跋扈,日子就過得。老公背叛她?難道不考慮岳父大人的雷霆之怒?這樣,有點小花小草,她有能力拔除。有娘家的貼補,她偷偷用的話,即不會傷了男人的面子,還能保證不會窮困潦倒。將來有了孩子,外祖家難道不會幫襯著入手或者進仕途嗎?而因為心中有安全感,她自然也不會變得特別敏感討人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4 06:15 PM

第九十四章 老臣安敢?

  其餘的不如意之事,都在她能力的承受範圍之內。她不奢望嫁人後和在娘家一樣,但只要她能撐下去,夫妻之間還有愛情,怎麼會不天長地久?

  錢月華看起來溫順膽小,其實性子活潑主動,若能靜心沉思,也是個有主見的,實在不錯。

  我暗暗點頭,在頭頂裝上假想的避雷針,等著錢從安暴發。

  可是,他居然沒有!

  這反而讓我更緊張。有句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這老傢伙不是憋著要做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吧?

  想著,就偷偷觀察,卻見錢從安臉色陰沉,絕對對女兒的表態極度不滿,卻也沒有要爆發的先兆。只是怒哼一聲,甩袖走了。

  曹明朗追出去。錢月華追出去。顧荒城追出去。曹遠芳猶豫了一下……仍然選擇了重色輕友,也追了出去。

  屋裡,瞬間就剩下我和吳軍卓了。我倆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自禁的忐忑。

  要重點說明的是,公羊瀟灑這一次沒有來。於是,我對他的態度又很分裂。一方面,我覺得他是在避開我,因為上回我誤會也好,小人心也罷,算是和他鬧了一場。另一方面,我又覺得他把我頂在前面,現在自己不出現,分明是給我出難題。

  好半天,吳軍卓才站起來對我說,「謝謝太子殿下。」

  我擺擺手,「在國子監,我們都是同窗,我幫忙,也是為這份情誼。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出的決定。之前。你明明不知如何是好來著。」

  吳軍卓眼睛裡流露出感激之意,「多虧了王世子殿下和顧司業,他們先後來開解我。」

  我腦袋裡嗡的一聲。連忙問,「他們都說了什麼?」

  「顧司業對我說。很反感我違背監規,又意圖違背大燕律的律條。但是,情之一字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既然之前已經辜負了道義,現在不要再辜負一個姑娘。男人,要有擔當。」

  我點頭,像顧荒城說的話。

  「王世子殿下倒沒說別的,只說太子殿下讓他帶一句給我。

  咦,我沒有哇。

  「他說。太子殿下讓你問問你自己的心吧。有時候,心意就是命運。」吳軍卓下意識的用右手按在左胸的位置,「後來我終於明白,我心裡有月華。所以,月華就是我的命運。人,是不能拋棄自己命運的是不是?所以太子殿下,我謝您,是因為這個,您讓我明白了我的心。」

  我不住點頭,說得太好了!

  這個專攻武學的學子。出身寒門,今天卻說出兩句經典的話。

  1,我不能給你全世界。但我的世界全部給你。

  2,我心裡有月華,她就是我的命運。人,是不能拋棄自己的命運的。

  這比那些每天吟詩作對,琴棋書畫詩酒花的所謂才子說的高明多了。這證明什麼?證明心中有真感情,就勝過人世間一切華麗優美的辭藻。

  但是,這是公羊瀟灑啟發他的啊。那麼,公羊瀟灑也是這樣想的嗎?而且,這明明不是我說的。為什麼要把功勞套在我頭上?

  是的。之前我確實是太小人了。我真的以為他讓我摻和進這件事是害我,但他又一次幫了我。充分說明他對我說的是真話。

  他說:紛紛,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這一刻。我從頭到尾的信了。也許我不應該再以惡意來揣測他,哪怕看起來很像他在陷害我,哪怕還有旁證說明。這世界上的事太複雜,瞬息萬變,我是不是也應該聽聽自己的心?那樣的話,我不會再誤會他?就算吃虧倒霉,也應該泰然處之吧?

  自上回對於自己真實身份被揭穿的後果,決定放下恐懼,坦然面對後,今天我心中的陰霾又消散了些。我覺得,我的心底就會灑上陽光。

  怕他害我?害就害唄。難道,我不會害回去嗎?公羊紛紛,你太小看自己了!

  正自欣喜,看到剛才跑到外面的人,又陸續回來了。我看看曹遠芳,她偷偷一指她爹,我就知道是曹明朗勸回了人。

  「錢老,您還是再考慮一下吧?」我決定幫助這對有情人。既然他們雙方充分意識到了困難,並且有所準備,為什麼不成全?

  哪想到錢從安不給面子,「多謝太子殿下美意,不用再想了。」他哼了聲,「讓我答應把女兒嫁給你,痴心妄想!但是……」

  咦?有但是誒!有但是誒。這一刻,我無比喜歡這個轉折詞。

  「但是,我打算給你們一年時間。」錢從安繃著臉,看起來威嚴嚴肅、不容反駁,「這一年時間內你們不能見面,不能通信,不許打聽對方的消息。假如一年後你們畢業時,仍然是和今天一樣的想法……兒大不由娘,我老了,也不想枉做小人。」

  錢月華和吳軍卓聽了這話,都愣住了。先是有點捨不得彼此,畢竟一年不見啊。對於熱戀中的年輕人來說,那比身在地獄還要受煎熬。可是聽到後來,竟然是光明的未來,不禁大為驚喜。他們,本以為這是最難過的一關,哪想到這麼順利……爹真是開明啊!

  (吳軍卓已經提前叫上爹了。)

  我看著他們,真心替他們高興,又覺得錢從安的態度,轉變得太劇烈了,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他如此決定。靈機一動,我再度想到公羊瀟灑。他幫了我一次,就可能幫得徹底。江湖傳聞,他和六部尚書的關係都很好哪,很說得上話。

  想到這兒,我的念頭又要歪向懷疑的一邊,但我及時阻住了。見錢從安起身要走,連忙上前,很狗腿的扶著他的胳膊道,「錢老,您是我大燕為父的楷模,連我父皇都自嘆弗如。」

  這個馬屁拍得有些過了,錢從安為官一輩子,又哪敢讓我攙扶?我雖年幼,畢竟是大燕太子,將來的國君,他受寵若驚可以,若生受了,豈不是作死?

  於是他迅速有力的閃到一邊,對著皇宮的方位行禮,「老臣安敢?老臣安敢!」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6 01:09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5-2-11 11:53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大義成親

  我笑嘻嘻的,不敢再刺激他,只道,「您一心為兒女的幸福著想,又肯聽他們的心意,實在是難得。不行,我得請您吃飯,您賞不賞臉?過幾天回宮,我要告訴父皇,好好表揚一下錢老的高風亮節、忍辱負重、大義滅……那個,成親。」

  我亂用成語,但此時錢從安哪有心計較。未來的國君請他吃飯,這是多麼強烈的恩寵信號啊。特別是,王世子殿下透露出無意王位的信息,他還有什麼猶豫的。

  在曹明朗毫不猶豫的准假後,我和錢從安上了凝翠樓。這是國子監附近最有名的酒樓,都說暗中其實是國子監的產業,弄倆小錢,貼補一下辛苦的教職員工。不過這裡菜色好,又沾了最高學府的文化氣息,生意興隆之極。若是節假日,都要提前預訂座位的,雅間更是難得。

  所以說,這第三產業不是賺一點兩點的小錢,明明是日進斗金好嗎?好在雅間中有專門留給國子監師生專用的,此時正好為我行了方便。

  錢從安不愧經歷三部,為官四十載,放下架子和君臣之禮後,談笑風生,知識淵博。我們聊了一個多時辰,我正發愁怎麼把話題拐到他對女兒早戀態度的轉變原因上,他就主動說了。

  當然,還是謝謝我的金玉良言。不出我所料,仍然是公羊瀟灑帶給他的。

  他先極隱晦的提出,對皇位無興趣,突顯了我的重要性,然後說我如何欣賞吳軍卓。未來天子喜歡的人,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在錢從安猶豫之際,說起不肯妥協的壞處:錢小姐外表溫柔,但實際上倔強的個性內核。若強逼太甚,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防不勝防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燕雖然國泰民安,但朝中官員也是明爭暗鬥。天天貓在暗處,就等著揪別人的錯處。身在一群鷹隼當中,稍不留意就是致命傷。還有一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所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然教女無方,有御史奏本上去,他要不要引咎辭職?要不要歸隱以謝天下?

  最後。展望美好未來:微末時被人提攜,必定會抱著知遇之恩。一個姑爺半個兒,退一步海闊天空,到時候女兒幸福,感激父親。女婿前程遠大,也會感激岳父。真真是,何樂而不為。

  於是錢從安輾轉反側了兩夜,終於想通了。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嗎?倒不如順勢而為。

  「唉,老夫只是為了女兒著想罷了。」錢從安對我說,「她是我的嫡幼女。從小愛若珍寶一樣,哪裡捨得她受一點罪,也斷不會拿她去聯姻的。說句狂妄的。太子殿下莫怪。老夫身為臣子,已經做到極致,還要什麼聯姻以保住利益。只要一心忠於王上,又有什麼可擔心?」

  我嘴裡塞了滿滿的食物,同時還狂灌果酒入肚,不住點頭,因為不知說什麼好。公羊瀟灑這才叫四兩撥千金,這才叫心理戰呢。而且打得極為成功,算是大勝。不過他把這勝利拱手給我了。讓我心裡不是滋味。

  只是,同往常一樣。我身上仍然沒有帶錢。所以明明是我說要請客,結果這一餐好的。巨貴的,最後是錢從安會賬。不過我看他歡歡喜喜的,心裡那點不好意思也就消散了。

  回到國子監時,時間有點晚了。我還喝了一點酒,走得搖搖晃晃。當然,我並不怕有人行刺。首先,今天我出門也是突發事件,刺客沒時間準備。二來,曹明朗和錢從安是多麼圓滑周到的人,他們肯放我自己雇了轎子走,就說明轎伕非比尋常,還有轎子後頭跟的那一隊看似在閒逛,實際上步履矯健的年輕男人,不過是喬裝成百姓的侍衛而已。

  好傢伙,太子殿下的安危,還是大燕惟一的太子,誰敢輕忽?

  進了國子館,暗中護衛的人就撤了。我慢慢走著,感覺酒氣上湧。抬眼,對著月亮傻笑了一陣,忽然發現開井中作為裝飾用的小石橋邊坐著一個人,手拿玉笛,卻沒有吹響,倒像是有意等待著什麼。

  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不用擦清醉眼,就知道那是誰。

  「公羊瀟灑,別指望我謝謝你。」我理直氣壯。今天想來,我對他最是無理,想什麼便說什麼,從來不會覺得不妥當。就連對阿邦和小武,我也不會這樣的。

  他笑了,很開心的樣子,似乎忘記我們那天發生的芥蒂。也似乎,不用問我,就知道我做了什麼,明白了什麼。

  「謝字太俗氣了。」他扶住站在原地還微微晃動的我,「不如……叫聲表哥聽聽。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你這樣叫我?」

  「我有叫過嗎?」我指指自己的鼻子,沒印象,也沒記憶。

  「你五歲之前。」他的笑意淺了些,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很單純的開心。

  我用力想了想,只記得當年,他是經常往皇宮裡跑來著。我重生後有一段時間,行為和記憶都出了問題,跟同齡小孩子沒區別,後來才慢慢開放前世的回憶。我四五歲的時候,他才八九歲吧,似乎笑的時候還有酒窩,很可愛的小帥哥。那時的他,就注定再長幾年就會成妖孽。

  「太遙遠了。」我甩甩頭,感覺越來頭越暈。似乎我不是站在裝飾橋上,而是船上,搖啊搖的,眼前的一切都跟著晃。

  我考慮要不然就叫他一聲,畢竟他幫了我不少忙,還兩次救過我的命。雖然我之前不想領情來著,但如今知道他無惡意,就不好裝傻了吧?那樣,臉皮也太厚了。

  「好吧,表哥。」我哼哼唧唧的叫了聲。

  他笑容加大,露出了八顆雪白漂亮的牙齒,那快樂把我都感染了,只覺得他才傻。不過才一個稱呼,至於嗎?就算他為此努力了很久,也沒什麼吧?多大點事啊……

  「表哥。表哥。表哥。」我連叫三聲,當成學雷鋒了。

  公羊瀟灑眉開眼笑,突然伸臂,抱著我轉了一圈,手中的玉笛掉在了地上,連我這處於微熏狀態的人都聽出笛子碎了,他卻根本不在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7 12:34 AM

第九十六章 醉了

  「你信我了吧?你信我了吧?我說了,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他在我耳邊呢喃,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耳朵上,癢癢的。

  我忍不住咯咯笑,因為聲音沒有故意控制,聽起來有些嬌脆。他似乎還說了什麼: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有事之類的。但一來,我酒意越來越盛,二來他說得好小聲,所以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想像出來的,然後又很快忘記了。

  迷糊中,我只覺得他身上很冷,衣服領子上的毛毛,摸起來手感卻很好。於是我抓住他的衣領,腿上卻無力站直,到頭來整個人像吊在他身上似的。這讓我忽爾想起十二姑娘山上的那晚,他為我幾乎送命,驀然就掉了眼淚。

  「其實,我也不想讓你死的。」我大著舌頭說,「那時候我夢到你死了,還很傷心哪。公羊瀟灑……呃,表哥,你為什麼是我的對頭人呢?你要是不姓公羊多好。」

  他不說話,抿著唇,眼睛亮得驚人。他也沒把我扯下來,反而抱住我的腰。好奇怪,他離我這麼近幹什麼?

  「紛紛,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的。這麼多年,我費盡心機在你面前晃來晃去,就知道有一天你會習慣我的存在,會捨不得我。」他說著,聲音低沉得要命,卻又像著火。

  我抬頭望他,看他離我越來越近,俊美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噗嗤,我很沒形象地笑出來。因為我又做夢了,之前我夢到過顧荒城吻我,然後再細看卻是他。再之前,我們還有過歪打正著吻。那麼現在,我閉眼再睜眼,他會不會變成顧荒城?阿邦?小武?曹遠芳。

  「真沒情趣。」他一手仍然摟著我的腰。一手卻蓋上我的額頭。

  我此時正玩睜眼閉眼、閉眼睜眼正歡,還不時配兩聲傻笑。同時,我感覺頭髮沉。身上好熱,不由自主地扭股糖般往他懷裡鑽。

  我想我醉了。凝翠樓裡那種果子酒真好喝,到這時候了,水果香氣還在唇齒間。難道,這就是人們說得後勁十足?呵呵,真好。回頭,給父皇整點進宮。

  咣當!

  哪來的聲音?這麼刺耳!我迷濛著又眼,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大眼睛男生。把眼睛瞪到大得不能再大,就呆立在不遠處。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小橋上的情景。而他腳下,有個銅盆,大約想洗洗睡了,倒水時發現外頭有同窗。

  「齊太子,你好。過來……過來玩,我表哥要講故事。」我招手,聲音嚷嚷得好大。

  趙關沒過來,指著我和公羊瀟灑。一句話也說不出。

  什麼意思?指著我幹什麼?太沒有禮貌了!

  而後,又是兩聲門響。接著,兩條人影。一塊一慢,跑到小橋上來。其中一個,高大而溫暖,身上有著我非常熟悉的氣息。那人才一拉我,我就舒服的靠過去。

  「小武。」我吸吸鼻子,「阿邦哩?」

  「這兒了。」一個略冷的聲音響起,同時我被拉了一下,靠上另一個熟悉的身體。

  小武呼吸又重又急促,證明他非常生氣。而他一得了自由。身上就繃緊了,完全是他要動手的前兆。可是三更半夜的。他要打誰?

  「你若揮拳,趙關就會借題發揮。」公羊瀟灑站著不動。話卻到了,「我可以解釋,就算你不聽,至少也要無人處再揍我。」

  「聽他的。」阿邦聲音冰冷而低沉,「要考慮紛紛的名聲。」

  這和我的名聲有什麼關係?我努力壓下腦海中的迷濛之意,站得直些。這才發現我的衣服很不整齊,七扭八歪的。公羊瀟灑的衣服更倒霉,衣領全讓我扯開了。

  「衣衫不整,儀容不佳。扣分!扣分!」我嚷嚷,還笑。

  「好好,扣分。明天稟報顧司業,全體扣分。」阿邦哄著,又拉著我的胳膊,控制我不要摔倒。小武則一轉身,寬闊的背部彎下,把我整個人背起來,向我的房間走去。

  「多謝王世子殿下。」阿邦感激的笑,表情和聲音都極到位。

  「他是我表弟嘛。」公羊瀟灑好整以暇的把衣帶系好,轉身看了眼趙關,「齊太子殿下回屋裡去吧?夜了,我們大燕的冬天,還是挺冷的。」

  「你……你們……」趙關似乎還是很驚訝。

  「紛紛回來晚了,又醉了,跑到小橋上來。」公羊瀟灑解釋,聲音平緩,充滿了讓人信任的力量,「我本來在這兒賞冬月,想譜只笛曲,看他差點摔到,就拉了一把。誰成想……」他笑起來,似乎很是無可奈何,「這小子會發酒瘋啊,我使勁拉也拉不住他,還要打我,把我衣服揪成這樣,八成平時對我有怨氣兒。呵呵,尷尬事,齊太子也遇到過吧。」

  「是嗎?」趙關歪歪頭。

  他肯定沒看到什麼,只是一眼兩眼的糾纏畫面,不然不可能是這個表情。肯定上來,笑眯眯的多嘴多舌。

  「不然是什麼?」公羊瀟灑揮揮手,「都回吧。對了,阿邦,別折騰著給紛紛換衣服,趕緊讓他躺下,被子蓋暖些。他醉了酒又受了風,不立即捂一下,怕會得風寒症。」

  阿邦點頭,又沖他拱了拱手,仍然是有些感激的意思。

  趙關看看阿邦,見平時最敵對的人,忽然間友好起來,也再沒多說什麼,撿起銅盆回屋了。

  而阿邦跟著小武到了我屋,隨後我就睡死過去。腦海裡最後的形象,是他們擔憂的眼神。

  第二天早上沒有二年級的課,再加上宿醉,我睡到日上三桿才起來。不過,醒來後還是頭疼得要命,嗓子眼像冒火,幹得好難受。

  「下回別喝醉了。」阿邦的聲音響起,有些生氣的樣子,「不對。應該說在外頭的時候,我和小武不在,不許你喝酒。」

  我才醒,意識不清。抓著頭髮,轉過頭去,卻看到阿邦和小武在我床邊搭了地鋪,真是嚇得一佛出竅、二佛生天。

  近乎是下意識的,我連忙查檢自己的身上。發現我仍然穿著昨天出門的衣服,鞋子倒是脫了,衣帶衣領雖然不整齊,卻也沒有被打開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7 10:45 PM

第九十七章 我不喜歡

  「紛紛,你幹嗎?」小武納悶。

  「我……我看看吐了沒有?是不是弄你們一身髒。」我越說聲音越小,因為情怯,「還怕麻煩你們幫我換衣服。」

  「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嘛,再說讓你不舒服一下,你以後才知道改。」阿邦是真生氣。

  我只好扮可憐,這招對阿邦百試百靈,「我頭和喉嚨都要裂開了。」還配著虛弱的哼哼兩聲。

  小武跳起來,抓起溫在紅泥小爐的銅壺,倒出一碗,遞到我面前。冷熱度正好,我連喝了三碗,才覺得好受了些。

  「答應我!」阿邦也從被窩裡鑽出來。

  「答應什麼?」我迷糊,智商還在受限制中。

  「答應我和小武不在,你不許再喝醉!」

  他們兩人都穿著中衣,所以不管多嚴肅,我也緊張不起來。不過太陽穴上一跳一跳的,似是督促著我回答。

  於是我舉手投降,「我答應!我答應!不僅如此,我以後都不喝醉了,哪怕在你們倆監督的情況下,太難受了。哎呀,頭好疼。」

  聽我這麼說,小武的神情安穩下來,坐到床邊幫我揉額頭。他自小習武,內氣練得非常精純,此時手指按在我太陽穴上,一道道暖洋洋的氣息湧進我的腦袋,令我的症狀輕了很多。

  阿邦卻仍然嚴肅,「小武,你先別幫他治療,先要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我答應了啊。」我不滿。

  「敷衍!」

  「沒有!絕對沒有!好阿邦……」

  「世界上最好的阿邦也沒用。」阿邦截住我的討好話套餐,「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差點身敗名裂?」

  「哪有這麼嚴重,我不過是喝醉了。」我不服,「而且我是在合法的假期喝醉的,不算違反監規的呀。不信。你們把顧荒城找來問問。」

  「不是這回事。」小武站得離我遠了些。他平時總是向著我的,我們一起胡鬧,留阿邦一個人給我們擦屁股。順便憂國憂民。可今天,他也認真起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可我不記得了,千萬別是醉酒誤國那種檔次的。

  我不由得捶了兩下頭,很是懊惱,還很後悔。順便,暗罵一下錢從安。我為了他們家的事辛辛苦苦,他倒是攔著我點啊,就這麼讓我醉了。他這是讒臣所為,可恥!回頭找史學家寫死他。讓他遺臭萬年!

  「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哀號。

  「你和公羊瀟灑拉拉扯扯。」

  「你在人家身上扭來扭去。」

  「你把公羊瀟灑的衣領都撕開了。」

  「你還讓趙關看到。」

  「他會以為你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

  「若此事傳出去,你知道對大燕的影響嗎?」

  「你本來長得就很秀氣漂亮,缺乏點男子氣。」

  「讓人家說大燕太子,未來的國君是個兔兒爺,國之臉面何存。你的皇位,還想保住?」

  「做夢!」

  啊?啊?啊?啊!啊!啊!

  後面,是我一連串的叫,前面還是疑惑,後面就成了驚叫。最後。我整個人又倒下,拿被子把整個人都矇住了。

  沒法見人了!要不我還是逃吧!

  「你想捂死自己嗎?」

  「事情也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

  「小武忍著怒氣,沒打公羊瀟灑。我還跟他道謝。戲分兒做足了。」

  「趙關以為你是醉了,撒酒瘋,要打公羊瀟灑,所以兩人才扭成一團。」

  「他信不信也沒關係,反正沒有旁觀證人。我們和公羊瀟灑眾口一詞,他再敢說些有的沒有的,只能是他誹謗。身為齊國太子,這不僅沒有風度,還是挑釁。難道他想打仗?老子可不怕齊賊!」

  「幸好。昨晚宋先華他們翻牆出去玩了。眼看就要放假,但誰都等不得。不然。真有人看到,你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我們的意思。是這種事以後杜絕。因為下次,未必這麼幸運。」

  「你不是真喜歡男人吧?」

  「你喜歡公羊瀟灑。」

  我唰的拉開被子,被他們一人一句說得暈了。

  小武笑得陽光燦爛,「好啦,說正事結束,咱們療傷吧?」

  「我不喜歡男人!」違心啊!我明明喜歡,不,是很喜歡好嗎?而且我這種心情是多麼的正常啊。我特喵的是十七歲的少女,過了年就十八,我愛男性,多麼正常!

  為什麼他們會以為我和公羊瀟灑有什麼?難道現代之腐蔓延到了古代?那不正常好嗎?

  「我也不喜歡公羊瀟灑!」我再喊口號,心中突然不確定,我真的不喜歡他嗎?

  「好啦,我們知道你喜歡女生,去年你還去調戲少女,讓御史參奏來著。」

  那是我故意的,而且覺得好玩。

  「你還定了一位妾室,最近關係貌似不錯。」

  閨蜜好嗎?其他全是偽裝。

  「所以我們不擔心你。」

  還是擔心一下好了。

  「就是怕有心人胡說。」

  胡說我不怕,但,我昨天真對公羊瀟灑胡來了嗎?

  我捧著頭,「我再也不喝醉了,不,我連酒也戒了。」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阿邦看我認罪態度好,撫了撫我的頭,「別再懊惱了,你只要記著,同樣的錯不犯第二遍就沒事了。」

  我點頭。

  「還有。」阿邦沉吟了一下,「待會兒見到公羊瀟灑,你要裝作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本來就不記得。」我嘟囔。但,事實是如此嗎?現在腦筋清醒點了,我模模糊糊的記得我們說了些話,我還做了些事。昨晚,我並不無辜。

  「我們這陣子也會對他態度良好,好像感激他幫了你。」阿邦又說。

  小武呸了聲,「氣死我了,明明想弄死他,卻得笑臉相迎。告訴你們吧,我就不相信昨晚他什麼也沒做。他每回見到紛紛,都像大灰狼見了小白兔。紛紛不喜歡男人,說不定他喜歡呢。」

  我想起他如此英俊絕倫,家世又好,還會哄騙人,身邊卻沒有紅顏知己的事,突然對小武的說辭深以為然。但,我心裡卻發堵。好像他這樣……他這樣……我不喜歡!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12-9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5-2-11 11:54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放假啦

  「其實吧,昨天應該是我找上他的。」我想了想,決定透露一些信息,不然誤傷別人就不好了,「我隱約記得一點,我去找他道謝,後來酒勁上來就糊塗了。」

  「你跟他道什麼謝?」阿邦和小武幾乎同聲問。

  我就把解決錢月華和吳軍卓的事說了,包括公羊瀟灑與我的爭執,還有後來他暗中的大力幫助。

  「說不定他是故意要買人心。」小武和之前的我一樣,堅定的反瀟灑派。之後又著補了一句,「你的心!」

  阿邦這時候倒理智,皺眉想了想,「我覺得我們以後有必要對他採取另一種態度,他似乎並非要與我們為敵。分不清主次和敵我,會破壞我們的力量資源配置,得不償失。」

  「所以呢?」我問,心裡砰砰直跳。

  「所以,他以後的標籤是:敵方的人,對他小心就是。而不是主要敵人了。」

  我連忙點頭,突然輕鬆了下來。

  不與他為敵,我沒想到自己會那麼開心。

  ……

  進了臘月,寒假到了。

  放假啦!

  隨著一聲不知哪裡傳來的喊叫,國子監的大門緩緩打開。

  所有學子都呼啦啦湧了出去,就像放出閘的野狗似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等來年開學的時候,會聚在一起胡吹大氣,看看各自的寒假都有什麼奇遇。

  國子監並不禁止在學期間,有父母在家訂下的婚事。就是說,明年再聚首,說不定就多了幾個新郎官,少了幾個童子。

  路途遙遠的學生,早由監裡開了路條。定下沿路驛站的馬車。只要行李不超過一石(一百二十市斤),就可以免車費。所以說,也怪不得全大燕人都想自家子弟進國子監受教育。待遇這麼好,人人都想讀書。

  我站在校門口的台階上。看著這歡快的場景,心中不禁讚歎:我校的學生都有螞蟻的功力啊,有時候你看到一件行李緩緩移動,其實那是學子們的超大背囊。從後面看去,不見人,只見行李,那是一種怎樣強悍的拖運力!

  這幾天來,憑藉我超凡的演技。趙關再怎麼刺探,也沒發覺我和公羊瀟灑之間有什麼不對。他最後不得不相信,那天我喝醉了,醉相還很不好,要打人來著,第二天,又把自己的惡劣情形忘光光。

  事實上,後來我慢慢的、模模糊糊的記起來一些。因為太尷尬、太丟臉、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感覺,我不知道如何處理,乾脆就欺騙自己、欺騙大眾。只當自己真的忘記了。

  「每逢佳節胖三斤。」公羊瀟灑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眼睛看著互道再見,然後高高興興分道揚鑣的學子們。卻對我說,「這話到你這兒怎麼就不靈驗呢?紛紛,長點肉吧,別總長心眼兒,慧極必傷的。」

  「要傷也先傷你!」我輕而易舉被逗得發怒,咬牙切齒地看著公羊瀟灑哈哈大笑而去,餘光又掃見了趙關,心中登時明了。

  他是先一步發現趙關,在外人面前擺樣子。說起來。趙關開始時玩扮豬吃老虎,後來就玩神出鬼沒那一套了。他怎麼就不能與我和平友好的相處呢?難道兩人之間。兩國之間,非要分個上下高低。不能互利互惠。

  從這一點上來看,我覺得我雖然是女生,卻比趙關更適合做天子。

  「每逢佳節倍思親。」我把公羊瀟灑故意歪曲的詩句導正,對趙關友好的問候,但稱呼上卻做了改變,「小關子,你回不了齊國,今年過年在哪兒過?要不,乾脆進宮算了。」

  小武忍不住就樂了。

  其實我這話沒有惡意,但有歧義,特別是「小某子」配上「進宮」兩個詞,特別容易讓人想起被封建皇權傷害的某一類特定人群。

  趙關假裝沒聽懂我的意思,以同樣的友好對我,「大齊在大燕有官驛。」官驛就是後世的大使館,「按三國條約,官驛算是我大齊的領土,其中的人,是我大齊的臣民。我去那裡,也算是與民同樂。謝謝紛紛好意,但大家是男人,混在一處過年,總不大好。」

  呀?他是暗示我和公羊瀟灑來腐的,攪基。看來他還是對我那天醉酒的事持懷疑態度,只是因為沒有其他證據,不好替我揚名罷了。不過,夾槍帶棒的說話,誰不會啊?若是民間愚婦這樣,就是指桑罵槐,很低等的感覺。但若是上流社會的人這麼說,就變成了話裡有話、胸藏珠機、心照不宣。

  「小關子,不知你聽沒聽過一個故事?」我拉著他,不讓他走,給他講蘇東坡和佛印的典故,哪管他樂意不樂意聽,「有個人叫蘇東坡,他與一個叫佛印的和尚是好朋友。有一天,蘇東坡對佛印說:以大師慧眼看來,吾乃何物?佛印說:貧僧眼中,施主乃是我佛如來金身。蘇東坡聽了,很高興。可他見佛印胖胖達達的,卻想打趣他一下,笑道:然以吾觀之,大師乃牛屎一堆。可佛印卻並沒有生氣,只是說: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見萬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見皆化為牛屎。小關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男人心中,見證的是友情。如果有那個……特殊愛好,就看誰都像那個什麼。這有個名頭,叫做:心中有基,終生為基。」

  這回,輪到阿邦忍不住笑了。

  趙關咬牙,把怒氣變成嘎嘣嘎嘣的響聲,「紛紛,你真是尖牙俐齒。只可惜,治國不是用牙齒的。」

  「對啊對啊。」我點頭,「可是牙齒能咬人啊。你生氣啊,那咬我啊!來啊。」我擠眉弄眼地對他做鬼臉,吐舌頭,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響。

  「幼稚!」趙關不能來咬我,繼續磨牙。

  我哈哈大笑。早說了,我是要承擔太子的責任的,可那不意味著放棄青春,從此變得老氣橫秋。我還在上學,我還正年少,這些幼稚的東西令我快樂,我想做就做。

  咳咳……

  身邊有咳嗽聲,我一看是顧荒城,下面的笑就憋回去,噎得我差點打嗝,生怕挨訓。沒想到他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說了聲,「淘氣。」然後就走了。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84.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