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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father84929 於 2011-11-7 10:38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法術師的大敵」,第三室室長斐洛梅·史毗諾瓦終於現身。追著克勞利身影的他也介入事件。深不可測的史毗諾瓦令周有著威脅感,為了讓事件以自己期望的形式解決而行動。就這樣,兩人爭相比對方搶先抵達真相所在的緊迫攻防戰開始了。
就像是在嘲笑搜查的一方般的,作案聲明接連留在各處。犯人肖像與動機都陷入迷宮之中。犯人真的是克勞利嗎!?
當抵達那個真相所在的時候,法術師「最後」的故事開始了。魔學詭術士系列終於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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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Act Ⅵ including
15.名偵探與反偵探
這不是在炫耀,須美的運動神經很爛。
雖然運動只有兩個字,不過其中也包含許多種類。那她到底是哪種運動神經很爛呢?如果要這樣問,也只能回答「全部」。
她吊不起單槓、跳不過五層跳箱。游泳時在二十五公尺的游泳池中,會覺得另一頭像世界的盡頭一樣遠。網球與排球等運動也不分種類幾乎全都不行,打保齡球時還曾經達成一局全洗溝的不名譽大記錄。
不過其中她最不擅長也最討厭的,就是耐久跑步、長跑這類首先要求體力的競技。自己已經沒有運動神經了,同時在體力這方面還有致命性等級的缺陷。她有這樣的自覺。
所以。
「——呀!」
她會跟不上衝出第一個案發現場、不知道往哪裡疾步狂奔的老師,累得腳絆到腳摔了一跤,就某種意義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發現到她摔倒,跑在前面的園馬和萌萌花站定腳步。
「痛……」
「須美!」
萌萌花連忙要跑回來——但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園馬,須美的事拜託你了!由我去追那個老師!」
「咦?可是……」
「廢話少說,你快去啦!」
萌萌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推向須美的方向,然後再次拔腿狂奔,追著老師而去。
園馬歪著頭看著她的背影遠去,不過馬上就回到須美那裡對她伸出手。
「智納木同學,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啊、嗯,我沒事。對不起……」
她在略微的緊張感中握住他的手。
看來是萌萌花故意給他們兩個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很感激她的心意也很開心——但早機會來得這麼突然,她根本就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之類的。
須美心裡轉著許多念頭,最後還是挑個不輕不重的事來問:
「老師到底是要到哪裡去啊?」
「嗯——很難說,猜不出來。因為老師用來『探查』的是『城翠節Walker』上的校內平面圖,所以我想至少會是校園內的某個地方吧。」
「那犯人就在那個地方羅。」
她說的是把綜科B棟一問教室布置成密室,偷走「許願紙」的犯人。
「這個嘛,天知道。」
「咦?」
本來以為理所當然會得到肯定回答的須美感到訝異,看著園馬。
他以眼睛追蹤著老師跑掉的方向。
「雖然犯人會在那裡也不奇怪,不過是不是絕對在就不知道。」
「什麼意思?」
根據他的說明,「探查」這種法術是利用與施術對象有因果關係的某些東西,來找出施術對象的所在位置。既然都已經用遺留在現場的「留言」探查出「書寫者」的位置了,那麼犯人不就是會在老師前去的地方了嗎?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犯人已經移動到其他地方,不能肯定會不會在哪裡——是這樣嗎?」
「也是有那種可能性,不過我說的是其他意思。」
「?」
「那個啊,智納木同學。」他轉向這邊說道:「你知道用『法術師』這個字眼查字典,會查到哪個英文單字嗎?」
雖然對這個唐突的問題感到迷惑,須美還是答道:
「呃……『法術師』跟『魔法師』一樣,都是『wizard』吧。『女巫』的話是『witch』。」
「對。但是在魔學浸透的英語文化圈中,則把『法術師』稱作『trickster』。知道為什麼嗎?」
是為什麼呢?因為不知道,她老實地搖搖頭。
「聽說有很大的原因,是背負了他們在歷史上扮演過的角色背景之故。法術師直到中世紀為止,介入世界各地的國家中樞,創造歷史。當時他們用來當作武器的當然就是法術,不過也利用了差不多同等的詐術。」
「……詐術?」
「這個說法不好聽的話,那就算是口才,或是花言巧語吧。」
不過這些說法聽起來好像都差不多耶——她這樣想。
「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法術師是創作的騙徒。」
「啊,嗯。記得是記得……咦?難道……」
「對。」他笑著點點頭:「所謂的真相併不是事實。比方說就算是謊言,但只要它被相信了,那它就會變成真相——對法術師來說,謊言與真相是同義而且等價的。法術師以謊言構築出真相操弄著人。因為人的世界與歷史是由人創造的嘛。操弄人就是在轉動世界、創造歷史。自古以來法術師就是扮演著那樣的角色。所以具有詐術師、魔術師、奇術師意義的『trickster』這個單宇,也才會相當於法術師,然後就那樣固定下來了。這是最有力的一個說法……不過實質上因為魔學在先進國家比較沒什麼名氣,所以這個用法雖然通行於英語之中,但不通行於美語,似乎還不能算是一個統一的說法。」
「可是所謂的法術師,是指可以使用法術的才能吧?那麼難道生為法術師的人,全都會變成那個樣子嗎?我覺得能夠使用法術和花言巧語地說謊,是沒什麼關係的兩件事耶。」
「嗯,法術師為何會具有那樣的傾向——是受到才能影響呢?還是環境的要求呢?關於這點也有各種說法存在,不過只有一句話可以肯定,那就是歷史證明了法術師就是那樣。」
「老師似乎很喜歡這類的事件,但是老師在現今殘存的『創世六日』之中,也是相傳實力最高的一位,可以算是法術師中的法術師。我想她應該確實是充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具備了法術師的性格。既然如此,我不認為身為法術師的老師,可以算是類似推理小說中名偵探一角的固定班底。不管是什麼樣的謎都要解開、一定要把真相公諸於世——我想法術師不會毫無理由就那樣做。
法術師絕對不會是什麼名偵探。
真要講的話,該說是反偵探。那才是最合乎我心目中法術師形象的說法。」
反偵探?
「那你的意思是,老師是為了自己的某種理由才調查事件,並且準備利用它?」
所以他才會認為老師所要去的地方,也未必會有犯人在嗎?
「嗯,或者——」
「或者?」
「沒有。」他罕見地把話吞了回去:「這個還是先別說了,也許只是我自作聰明想太多。倒是你真的不要緊嗎?能跑嗎?」
「啊、嗯……」
會跑到摔倒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這時候須美才為時已晚地感到可恥,臉紅了起來。
可是,她驀地有個想法。
如果法術師是反偵探,那麼扮演名偵探這個角色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能夠與法術師相提並論的人物,果真存在於這個校園之中嗎?
※※※※※
「……史毗諾瓦先生?」
堵在我前面的他很明顯不是日本人。
像是被火徹底燒盡後的灰燼般不起眼的灰色頭髮,眯成一條線般的細長眼睛。臉上流露著莫測高深的表情。雖然嘴巴抿出笑弧,但是心底完全沒有笑意般的表情。
這就是——
「是,如果可以,請直接叫我斐爾就好。」
法術師的大敵,斐洛梅·史毗諾瓦。
當然我並不知道被稱作大敵的人物長相如何,也沒有看過他的照片、沒有聽人說過他確切的長相。但是,我毫不懷疑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那個大敵。
不,是無法去懷疑。
在他的襟邊有著徽章,和六月時見過的神室相同的——法術師保安委員會所佩戴的那種。但雖然同樣是室長,感覺上他與神室卻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神室有種刻意抹消自己感情的感覺,那反而使他帶著人味。追根究柢,畢竟只是一個人為了職務上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以及其他各種障礙,摒棄自己的人情罷了。
但是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不屬於人類的某種東西,在特意裝成人類的模樣。
因此我對他首先有的第一個印象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空洞感。像是被層層混沌還是什麼包覆著似的,裡面只有空虛在等候著般的印象。
感覺很不舒服。
(……這個人是怎樣啊?)
不——別慌,冷靜下來。
我這樣命令自己,咽下動搖之情。
既然克勞利搜索隊的第三室都已經登陸日本了,他會出現在這個城翠大學也不奇怪。總之得要小心,以免一時大意說錯話提供情報給他。
「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依舊是那副笑容,不過露出了「嗯?」的表情。
「對於我知道尊姓大名的事,你不感到奇怪嗎?」
「這個嘛。」我說道:「因為我看到你襟邊的徽章就知道你真的是奧茲的人了。既然如此,老師身邊有些什麼人、他們的名字與長相,你多少都知道的吧。上學期加入老師專題研究組的我,當然會是你要調查的對象羅。」
「原來如此。你是個聰明人,能夠這麼快就說明白真是太好了。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聽說目前在這個校園中,有著自稱克勞利的人興風作浪。」
「……我知道,因為我有聽朋友說過。」
「這樣啊,那太好了。此外我接到報告,今年四月時,這個城翠大學也發生過同樣的事件。我認為這次的事件與四月的事件有類似之處,可否請與四月那件事有關的你,說說對這兩件事的印象呢?」
「這個啊,也許是有類似之處。」
他點點頭。
「目前我們法術師保安委員會三室的功用,算是搜索克勞利。身任一室之長的我,想要調查這個事件。如果這件事與克勞利無關也就算了,但若是有關,就有機會追蹤到克勞利上哪去了吧——所以我想與四月那件事相關的人員談談,說不定可以得到什麼參考資料,於是才叫住你的。」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不過可以先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呢?」
「除了我以外,你還有沒有像這樣找別人打聽過事件的事?」
「沒有,你是第一位。為何這樣問?」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
「——沒有,只是在想要問四月那件事,直接找老師問是最快的。還是說因為被老師拒絕了,所以才到我這裡來?」
「哈哈。說來丟臉,不過確實是那樣沒錯。」
可能是估量就算說謊也會馬上被拆穿的關係,他痛快地承認了。
「如果是這樣,那很抱歉,我也不能跟你說什麼。因為我不想自作主張之後被老師罵。」
「唔。」
這樣就好。只要表明不能回應他的問題,就可以不用再跟他耗下去了。雖然是搬出老師這塊擋箭牌,不過也還請包容了。
……可是。
(如果這個事件的犯人真是克勞利呢?)
假設這個人真的就像偵探那樣找出事件真相,抓到克勞利——理所當然的,她花費了十多年時間的目的就要前功盡棄了吧。
我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發生嗎?
就在我驀地如此問自己的時候.
「喂,周,找到凜凜子了嗎?」
「——幸二。」
手鞠阪從身後追了上來。他馬上就注意到站在我面前的史毗諾瓦,於是問道:「……?這是誰?你認識的人?」
「你好。」他一如曾經對我做過的那樣,向損友報上自己的名字:「我名叫斐洛梅·史毗諾瓦。請叫我斐爾就好。」
「喔。」損友應了一聲,然後對我說:「……喂,所以說這是誰啊?」
「是與魔學系有關的人啦。」我簡潔地答道,視線又回到史毗諾瓦身上。
史毗諾瓦正用像爬蟲類一樣的眼神打量著我們,突然做出一個唐突的提議:
「天乃原同學,這樣如何?如果方便,你也一起來參加事件的搜查好嗎?」
「是?」
「你知道嗎?聽說在收到挑戰書的執行委員會本部,發生第二個事件了喔。」
「——第二個事件?」
我一回問,他就加深笑意,點頭稱是。
「因為本部有在自行調查事件的樣子,那裡應該取得了與事件有關的所有情報吧。我接下來就準備去那個本部看看。」
「……那為什麼要扯上我?」
「不,因為方才這位——」他指著手鞠阪說:「說過『找到凜凜子了嗎?』。凜凜子,應該就是三嘉村凜凜子——和你同樣是四月那件事的關係人吧。而你也說過,這次的事你是從朋友那裡聽來的。所以我就在猜,你所說的那位朋友,會不會就是指三嘉村凜凜子呢?」
「……是沒錯。」
「那麼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她,說不定也同樣會為了追查事件前往本部。所以我想,既然你們在找她,那我們不妨一起過去如何?」
「…………」
我回望著史毗諾瓦那叫人猜不透的視線。
我不知道他對我的事知道多少,但他肯定是基於某種目的而邀我同行的吧。以我的立場來說,不難想像出這是件不太有趣的事。
不過就這點而言,我也一樣。我也可以利用與他同行去做一件事。
重點和他一樣,就是調查這個事件。如果這件事和克勞利無關也還算了,但是如果有關——
(到時候我就親手把事件本身改寫掉。)
如果他打算以偵探的身分,使真相公諸於世,我就反過來把真相隱蔽起來。
但是為了達成那個目的,我就必須比他更早抵達事件的真相所在。
我能夠辦得到那點嗎?
更重要的是——
我有那樣做的理由嗎?有什麼要特地去掩護她的理由嗎?
(我的根源和你是相同的喔,天乃原同學。)
忽然我插在大衣口袋中的指尖,觸到某個硬物。
那是她交給我保管的戒指。
「……好吧。」我抬起頭回答:「我也一起去。」
老實說,關於克勞利的事,我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有著肯定的感情與否定的思考,各式各樣的心情糾纏在一起相持不下。如果要徵詢我現在的意見,我會回答「保留」吧。
正因為我要保留判斷,所以現在她在這裡被逮住,我就傷腦筋了——
在把口袋裡的戒指還給她以前,我不能讓她被逮到。
「很好……那我們就走吧。」
當史毗諾瓦嘴角勾勒出笑弧時,就可以約略窺見他那玻璃珠般的眼珠。
「就算是這樣,也不必連你都跟來吧,幸二。」
「沒差啦,反正我也沒事嘛。」
在我們三人一起前往執行委員會本部的路上,我對他一說,損友就這樣回答我。
不過說老實話,我對損友一起跟來的事很感激。因為我認為有無關的第三者在場,史毗諾瓦應該也不會做出太亂來的事。
「對了。」手鞠阪說:「說到事件,佐杏老師怎麼樣了?這種事是她獨領風騷的狀況吧?」
史毗諾瓦也「唔」了一聲點點頭。
「我今早是在魔學系大樓見過她,但是說來慚愧,在那之後就掌握不到她的行蹤了。」
因為老師沒帶手機,我們沒辦法與她取得聯絡。另外也很難相信她會到這個時候還把自己關在魔學系的研究室,所以現在應該是在祭典活動正熱鬧的校園中到處亂跑吧。
(老師……)
如果老師知道這件事,也許會為了好玩來解謎。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老師那樣做。
我——
我在見到老師的時候,該說些什麼呢?
該告訴她我與克勞利相見的事嗎?還是悶不吭聲等待事情過去呢?
我猛然抬頭想著一件事。
(……老師現在人在哪裡、做些什麼呢?)
16.佐杏奈的搜查
「好,就是這裡了吧。」
因為原本直往前方跑的老師總算停了下來,所以跟在她後面的萌萌花也終於得以放慢腳步,把手按在膝蓋上。
「——嗚……呼、呼……好、好累……」
她弓著背、大口喘了好一陣子——然後才終於抬起頭來。
並看著眼前的建築物皺起眉來。
「這、這裡是……?」
※※※※※
「這裡是?」
「是講堂吧。」
園馬簡潔地回答須美的問題。
(講堂……)
須美打開「城翠節Walker」確認校內平面圖。因為他們是從綜科B棟經時鐘花園來這裡,把校內平面圖北方朝上來看的話,他們所跑的路徑是從左邊往中央移動,然後從那裡直轉向下。
「那老師呢?」
「到那邊去了啦。」
萌萌花指著講堂正面的入口。
「好,我們也過去吧。」
園馬跑了起來。
和他拉開一小段距離跟在後面的萌萌花小聲地對須美髮問:
「哪,須美。你們追上來的速度是很快啦……你有說出來嗎?」
「這……那個。」須美吞吞吐吐。
「須~美~?」
「對、對不起。可是因為想說得快點追上你們才行,那個……」
「受不了你耶,就說那種事怎樣都好了!因為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嗯。」
她知道,那個藉口是騙人的。沒辦法說出口,純粹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就只是這樣。
須美一沉默下來,萌萌花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代之以像是鼓勵她下次一定要加油般的拍拍須美的手臂,須美也輕輕點頭做為答謝。
在講堂前排列著隊伍。以桿子與繩子做出好幾折的排隊動線,後面豎著一塊上面寫著「隊伍尾端在這裡」的牌子。
「這是什麼?這裡是在做什麼的?」
「我記得好像是藝人的演唱會吧?」
園馬這樣一答,萌萌花就像是有些失去興致一樣。
「欽,是什麼藝人?」
「聽說是叫做『喪之黑夢』的視覺系搖滾樂團。」
「喪之黑夢?」萌萌花皺著眉:「……完全沒聽過,是唱什麼的?」
「不知道,因為我也沒聽過他們的歌。不過看過報導說是個『服裝音樂都很獨特,合厭惡與癡迷為一』的樂團,似乎有狂熱的歌迷存在呢。」
「哦——因為我對視覺系的沒什麼興趣嘛,那須美聽過這個叫什麼的樂團嗎?」
※※※※※
一回答沒聽過以後,就被一雙彷彿看到不可置信之物的眼睛注視著。
「……騙人,你是騙人的吧?冰魚?真的?真的沒聽過『喪之黑夢』嗎?」
「抱、抱歉,因為我對音樂不太熱。」
冰魚與印南兩人也在講堂前排隊等待開唱的隊伍之中。
印南就算了,至於冰魚為什麼會也在這裡排隊,這當然是有理由的。
冰魚沒有聽音樂的興趣,也沒有喜歡的歌手或藝人,所以從未參加過演唱會之類的活動。
這是個人興趣的問題,也沒什麼好奇怪或引以為恥的。
雖然想是這樣想——但是冰魚其實私底下對這個「對音樂感到生疏的自己」頗為在意。
冰魚對魔學傾注了超越常人一倍的熱情,甚至規劃長期海外留學。
而就跟「魔學即音樂」這句話所說的一樣,魔學與音樂的學問體系極為相似又有共通之處。
因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相關者也會具備共通監賞能力的緣故,聽說在知名的魔學者之中,有不少具備出色音感或節奏感、擅長演奏樂器的人。
所以她才會有種想法,這個「對音樂感到生疏的自己」,該不會與魔學天性不相投吧?
是的,不管是什麼都好,總之自己得要去接觸音樂才行。當她有著這樣的念頭時,印南邀她一起聽演唱會,再加上去櫃檯詢問後,說是當天有人取消預約……因為這些原因,於是冰魚就也來參加演唱會了。
不過很抱歉,冰魚連聽都沒聽過那個樂團的名字。所以——
「那個,印南,這個樂團很有名嗎?」
她試著問了一下,然後是印南僵住了。
「……也是啦,會有沒聽過的人也是沒辦法的嘛。」
垂頭喪氣的印南這樣說,似乎受到不小打擊。
這個樂團是那麼有名的團體嗎?
今後也得好好學習音樂的事才行呢,冰魚這樣思考著。
「呃,這個樂團是叫做『喪之黑夢』吧?演奏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音樂呢?」
「……唔,『喪之黑夢』的音樂啊,是『正統難分好壞搖滾』唷。」
「——正統、難分好壞?」冰魚發出不像她會有的呆滯聲音。
印南一臉開心地解說著:
「對。故意把精巧組合的音樂弄亂;特意把致密堆起的音樂破壞掉。在那樣的失序與不協調之中,反而可以找到一小塊秩序與調和。」
「這、這樣啊……」難以理解的世界。「怎麼說呢……挺深奧的耶。」
「對,很深奧的喔!」跟著印南合掌說道:「啊,對了,冰魚,在『喪之黑夢』的演唱會中,開唱時都一定要祈禱。」
「祈、祈禱?」
「對。可是不用擔心,我會教你怎麼做。呃,首先是像這樣握住雙手。」
「這、這樣嗎?」
「啊,左手要放在上面。對對,然後呢——」
音樂之道還挺艱難險阻啊。冰魚一面這樣想,一面和印南一起做起練習手影般的動作。
「……咦?」
「怎麼了嗎?」
『……呃,那是老師沒錯吧。」
冰魚順著印南所指的方向一看。
從時鐘花園方向聲勢洶洶、煙塵滾滾往這邊衝過來的,毫無疑問就是佐杏老師本人.
「……啊!」印南抬頭看著冰魚。「得把事件的事告訴老師才行。」
「是啊——老師!佐杏老師!」
冰魚一叫,老師就「嘰——」地踩住煞車轉向她們這邊。才看到她露出像是說了一聲「喔!」的表情,下一個瞬間,她居然就從側面撥開排成好幾列的隊伍,一路鑽到冰魚她們那裡。因此隊伍產生波動,到處都是哀呼聲跟怒罵聲。
「……哇、哇!」
「老師!」
「唷,在真和扇谷。」
在她們的驚慌之中,老師已經抵達兩人身邊。
「你們在這裡排隊,就代表接下來要聽演唱會羅?」
「是沒錯,不過先不說那個,請老師不要硬是從隊伍中穿過來!很危險的!」
「嗯。音樂好耶,你們不錯。魔學與音樂有剪也剪不斷的蜜月關係嘛。」
冰魚的責難完全被當成馬耳東風,因為老師對她不感興趣的說教一向聽而不聞。
「蜜月……這是指魔學與音樂的學問體系很相似的事嗎?」印南微歪著頭問道。
「不對。魔學與音樂不只是相似而已,魔學會給音樂帶來影響。像羅伯·福瑞普為鏈金學傾倒,吉米·佩吉遍讀克勞利的著作,甚至連他的屋子都買下來。魔學就像這樣在歷史上一直對音樂發揮著莫大的影響力。」
這會是真的嗎?冰魚懷疑著。不——
「先不說那個,老師。」
「嗯?」
「事情是這樣的。目前校內有事件發生,那個犯人在挑戰書上自稱克勞利。所以,說不定這是克勞利三世做的——」
「我知道。」老師一副用不著你多說的模樣手往前一伸,露出邪氣的微笑:「我就是為了逮那個犯人才到這裡來的。」
「啊?」
就在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老師!」
從隊伍外側傳來呼喚聲。
冰魚往那邊一望,看到像是高中生的一位男生和兩位女生正看著這邊。
「……咦?」
印南低呼一聲。
冰魚也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因為在那三個人之中,有一個她們眼熟的人。
「記得你是凜凜子的妹妹——」
※※※※※
「——萌萌花?」
看到萌萌花微微低頭說「你好」,須美看向了在跟老師說話的兩人組。
(她們是萌萌花姊姊的朋友?)
其中一個人——戴著眼鏡,名為在真的女生說:
「你為什麼會和佐杏老師在一起?你今天不是要跟凜凜子——」
她這樣說,但是後半截的話像是因為難以啟齒而吞了回去。
跟著老師轉過頭來——
「哦?原來你是三嘉村的妹妹啊?」
大聲這樣說道。
「……所以又怎麼樣了嗎?」
萌萌花一副不覺得有趣的模樣。
老師只是笑笑說「沒怎樣」。
戴眼鏡的女生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沒有再向萌萌花問什麼,重新轉回老師的方向。
「……那麼老師,為什麼您會拖著高中生到處跑呢?」
「拖著他們到處跑?喂喂,說的可真難聽哪。」
「如果您要那樣說,還請您做事時多想想別人的觀感。」
「不可能。」老師馬上回嘴笑道,似乎感到很愉快:「不過我可沒有拖著他們到處跑喔,是這些傢伙自己跟著我而已——不,那種事怎樣都好。在真,你也大致上知道發生在B棟的那件事了吧?」
「咦?是的,基本上算是知道。」
「是嗎?那有空就跟我一起來,現在就要去抓那個犯人羅。」
※※※※※
雖然老師的奇行蠻行已經不足為奇了,不過不代表別人可以輕易習慣。
「那個,老師,雖然您方才就那樣說過,但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了就知道。」
老師沒再理會冰魚的問題,再次打橫穿入排隊的隊伍,這次是朝講堂入口而去。
冰魚一時間呆住了,不過在印南的拉扯袖子下回過神來。
「我們走吧,冰魚。」她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我想去看解謎。」
「那是無所謂。可是現在不排隊了嗎?到時候又要從頭排起了喔?」
「不會有問題的,因為『喪之黑夢』的歌迷中沒有壞人唷。」
什麼意思啊?冰魚還在納悶時,印南已經向排在後面的人表達她們必須暫時離開這裡的主旨。雖然不了解前因後果,但是在印南合掌擺出祈禱的姿勢後,光是這樣大家就都表示諒解,回以相同的祈禱姿勢。
「好,這樣就沒問題了。走吧!」
「……音樂之道真是艱難險阻呢。」
兩人也跟在老師後面往講堂入口而去,接著——
「我們也過去吧。」
三個高中生也從身後跟了過來。
在入口處多少花費一些工夫(當然有警衛在哪裡,但是最後還是由印南把她在排隊時請大家幫她保留位子的那一招拿出來,把事情搞定),老師與五個人進入講堂內。
在一馬當先的老師帶領下,他們穿越大廳、走上樓梯、步入走廊。
半路上——
「在真學姊,我可以請問一件事嗎?」
「你是?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姓……」
「我是城翠大學附設高中二年級的園馬游徵。在真學姊的名字,是剛剛聽到老師這樣叫你,所以知道的。」
「原來如此。」冰魚點點頭:「那你想問的是什麼事?」
「這也是剛剛在兩位的談話中聽到的……『克勞利三世』到底是什麼?我是知道亞歷斯特·克勞利,不過還是頭一次聽到三世的說法。」
「這個……」
冰魚看著走在前面的老師,但是老師完全不在乎這邊的狀況,只是一股勁的朝著走廊前方推進。雖然心想這事還是別對其他人說太多比較好,但是既然他們都已經被老師牽連進來,而且牽扯得這麼深了,那他們多少也有些知道內情的權力吧。按道理說,這應該是由老師來解釋,但老師當然懶得理會這種事,那就只好由自己來做了。
冰魚對他——園馬解說。繼承了亞歷斯特·克勞利血脈的法術師克勞利三世,是真實地活在現代的人,而且三世目前脫離奧茲,下落不明。還有四月那件事,也認為凶手可能就是這個人。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冰魚反問了他一個問題:
「對了,你們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經緯下認識老師的?」
冰魚與園馬就這樣互相交換著情報。在這段時間中,老師還是一股勁的在走廊上向前推進。
穿越並排著自動販賣機與長椅的空間,推開兩扇又厚又重的門,進入講堂。
那是一間坐席有兩層樓的講堂。空間並不算太大,最多隻能容納千人左右吧。
突然從講台上飛來吉他的轟炸聲,是樂團道具管理員在檢查樂器與機械的接線等狀況。
不習慣巨大聲響的冰魚不由自主皺起臉來。
「唔。」老師抬起頭說道:「時鐘是停止的啊。」
「時鐘?」
冰魚順著老師的視線望去。跟著她看到從觀眾席向講台看去斜右上方的墻面上,確實是嵌著巨大的圓形時鐘,上面的指針停在不自然的時間上。
長針向上,短針向下。指著「六點」。
「這是——壞掉了嗎?」
「老師。」園馬問道:「這裡的時鐘停止的事,該不會是代表在B棟案發現場停止的時鐘,也是犯人動的手腳?」
老師沒回答,倒是萌萌花發問了:
「等一下,你在說什麼啊?你說B棟現場的時鐘停止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在『許願紙』被偷走的B棟現場,時鐘是停止的。停在『九點』的狀態喔。」
「咦?真的假的……須美有注意到嗎?」
「沒、沒有。」
被萌萌花詢問的另一個女孩子——須美搖頭。
「我本來還以為可能只是壞掉了才停下來,不過看來我是猜錯了。」園馬再一次抬頭看著時鐘咕噥著。
接著——
「喂,你們是什麼人?外人不可以擅自進來啦。」
察覺到老師等六人存在的一位城翠節執行委員,從講堂前那裡跑過來。
「咦?你是——」
看到那個人,園馬、萌萌花、須美三人都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因為跑來他們面前的那個人,正是剛才還在B棟現場的那位胖胖的執行委員。
「為、為什麼?你明明就應該在綜科B棟的現場那邊……」
「綜科B棟?」他「啊」一聲點點頭:「那是我老哥啦。我們是雙胞胎,我是弟弟。」
「雙胞胎……」
「先不說那個。」自稱是雙胞胎弟弟的他說:「外人請不要擅自進來啦。開放入場時間是五點半,開唱是六點,現在還——」
「喂!」老師突然打斷他問道:「那個時鐘是從什麼時候起像那樣停住的?」
「啥?」他轉向時鐘:「……啊啊,那個啊?那個在我們今早來的時候就已經停住了啦。」
「幾點來的?」
「啥?」
「你們是幾點時到這裡來的?」
「呃——這個,差不多十點左右吧。可能是線路斷了,所以沒辦法動。」
他表示今天之內應該是沒辦法修理了,很傷腦筋。
園馬問道:
「那個,請問有沒有什麼東西從這個會場消失了?或者有沒有哪裡被布置成密室、留下留言之類的?」
「你說啥啊?」
「我想不見的東西,會是要讓這裡的活動成功所不可或缺之物,留言則是以『×××就由本座接收了 法術師亞歷斯特·克勞利』的形式寫在白紙上。」
「沒有,我想沒有那種東西……」
他扭著頭,這時候才頭一次用「這些人到底是幹什麼?」的表情看著大家。
「老師,這是怎麼回事呢?」冰魚問道。
把留在現場的留言當作「媒介」進行的「探查」,所指出的地點就是這個講堂。這就是說,當老師在B棟演術法術的時候,寫下留言的人物就位於這個講堂。
但是那個人現在也在這裡嗎?
還是說——
「不,犯人恐怕已經不在這裡了。」
老師如此斷定,冰魚皺起眉頭。
「為什麼您敢如此肯定?難道是有什麼根據嗎?」
「當然。」
老師拿出香煙,拿打火機點著它。
「老師、老師,那個,講堂是禁煙的……」
印南怯怯地提醒她,但老師根本不予理會,以享受的模樣吐了一口煙。
冰魚嘆氣。雖然囉嗦也要再重複一次,老師對她不戚興趣的說教一向聽而不聞。
※※※※※
有個一直在默默觀察著老師模樣的人物存在。
就是園馬。
感覺起來並不像是看得入迷的情形,反倒像是在等待不可大意的對手露出破綻著般——令須美懷抱著這樣的印象。
該不會——
「怎麼了,須美?」
可能是對她一副想說什麼的態度感到訝異吧,萌萌花這樣問。
「咦?啊、嗯。呃……」
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的須美吞吞吐吐,園馬也注意到她們兩人的亙動面朝這邊。
「……園馬同學,那個。」
須美交互看看他又看看老師,接著——
「啊啊——思。」光是這樣似乎就察覺到她的意思,他抓抓頭,然後壓低聲音:「是啦,就是那樣。」
「……?就是那樣是怎樣啊?」
「嗯,老實說我從一開始就在懷疑犯人會不會是某個人了。」
萌萌花一問,園馬就老實回答。
「啥啊?那是誰?」
「老師。」
「咦?」
「我在懷疑的人就是老師。」
萌萌花作聲不得,但須美在內心想著「果然」。
(法術師絕對不會是什麼名偵探。)
(真要講的話,該說是反偵探。那才是最合乎我心目中法術師形象的說法。)
(那你的意思是,老師是為了自己的某種理由才調查事件,並且準備利用它?)
(嗯,或者——)
這不就是他那時候想說的話了嗎?
或者老師本身說不定就是犯人。
「為什麼啊?你憑什麼懷疑老師?」
萌萌花一面注意著老師一面小聲發問,園馬明快地回答:
「因為有『來自法術師的挑戰書』送到,之後照著上面的內容發生了現場被布置成密室的事件啊?一般都會覺得『啊啊這是法術師用法術幹出來的事』吧?」
這——
兩人面面相覷。
17.斐洛梅·史毗諾瓦的搜查
「就是這裡了吧。」
因為走在前頭的史毗諾瓦停下腳步,所以我和手鞠阪也從他左右抬頭看著眼前的建築物。
那是棟三層樓高的小規模建築物。
由校內平面圖看來,地點是位於時鐘花園的正上方。距離也不太遠。
「這裡是?」
「是學生會館吧。」手鞠阪看著手上的「城翠節Walker」講解:「就是所謂為了學生而建的多目的設施啦。一樓有就業輔導、諮詢室,二樓以上好像是提供給小型社團或同好會使用,連茶室都有喔,茶室。」
「那執行委員會本部在哪裡呢?」
「說是在二樓的會議室。」
「原來如此,那麼兩位,我們走吧。」
我們進入學生會館。
不過以結果而言,並沒有上二樓的必要。
因為穿過自動門以後,馬上就可以聽到吵吵鬧鬧的耳熟聲音。
※※※※※
國塚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
——實在是吵到不能再吵了。
不,其實國塚也並不討厭吵吵鬧鬧的狀況。
但是他們微妙而且一副像是在唱大戲的模樣,讓他怎麼也無法融入其中。
「呵,又是密室,還有遺留在現場的時鐘與留言是嗎?」
「哎呀~這要怎麼說的啦,犯人也挺賣力的嘛?」
推研這個社團還真的是些奇人怪人的集合啊。就在不久以前,才跟一個看起來叫人毛骨悚然的女巫說過話,結果現在又來個言行舉止做作得令人受不了的男生,以及個頭不高、用詞遣字怪異的女生。
那兩個人現在正待在第二個案發現場,學生會館的一樓倉庫中,與蓮見一起展開搜查。
被趕出門外的國塚——在過了一陣子之後,有一半的心情卻很不可思議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就是一種反正怪人已經這麼多了,再多來幾個也沒兩樣的心情。
不過那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認為總不可能還有更多這種人了吧,所以才敢這樣想。
因此當學生會館出現更多闖入者的時候,國塚已經只能在真亙葸義上的張口結舌了。
——這又是極度缺乏一致性的不相稱三人組。
「你好,請問負責人是哪位呢?」
一臉笑容如此說道的男性很明顯不是日本人。沒想到他會說出流利的日語,國塚多少有些訝異,不過還是回答:
「那個……基本上我算是負責人。你是哪位?」
「這真是失禮了,我名叫斐洛梅·史毗諾瓦。」
「是……」
「如果可以,請直接叫我斐爾就好。」
「是?」
對方沒有再解釋下去。
在國塚接不下話時,另一個褐發的男生好像以為該輪到他自我介縉了——
「啊——呃,手鞠阪幸二,醫學系一年級。」
手上拿著卷成筒狀的「城翠節Walker」的他如此說道。
然後——
※※※※※
「你好,我是魔學系一年級的天乃原周。」
因為總覺得接下來就該輪到我說話了,所以基本上我也禮貌性的微微彎身打招呼。
但是眼前這位城翠節執行委員會代表的國塚崇,一直愣在那邊沒有反應。除了他以外,還有跟他一樣身穿執行委員工作人員夾克的一男一女,各一人在場;但是他們好像也因為我們的突然闖入而感到困惑,一時間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跟著——
「啊~咧~這不是阿周來著嗎?」
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定睛一看,兩個眼熟的人打開面向走廊的那扇門露出臉來。
「啊啊,果然是喵子。還有衣笠學長。因為有聽到聲音,我就猜可能是這樣了。」我微微彎身向他們打招呼:「昨天謝謝你們了。」
「是天乃原啊。」衣笠把帽子向上掀了掀:「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是,那是因為——」
「啊!」手鞠阪突然大叫一聲,衝上前去指著衣笠和喵子:「你們——」
「你是誰?突然用手指著人很沒禮貌——」說到一半,衣笠也「嗯?」地皺起眉頭:「……不,等一下,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這張臉似的。」
「廢話,就是你今早撞上過的人吧!」
「今早?啊啊,是那時候的你啊!」
「……?」
我從他們三人那裡簡單地聽了事情經過。看來是手鞠阪離開綜科B棟前往時鐘花園、衣笠與喵子前往B棟的案發現場時,他們雙方在半路上撞個正著。
原來如此。當手鞠阪表現出像是見過他們兩人的舉止時,原來並不是出現讓我內心焦急——擔憂的那種事態。暫且放下心來的我問道:
「對了,這裡就是第二個事件的案發現場吧?情況如何?采證已經結束了嗎?」
「是啊。」衣笠轉向他們走出來的那扇門:「簡單說來,就是和第一個事件一樣。照著挑戰書上的預告偷走城翠節不可或缺的東西,留下留言。再加上弄停現場的時鐘布置成密室——?」這時候他好像驀地察覺什麼似的看著我:「……天乃原,事件的事你是打哪裡聽來的?」
「是從凜凜子那裡聽來的。說到她,她沒有到這裡來嗎?」
「原來如此,是三嘉村啊。」他以釋然的表情點點頭:「不,很遺憾的,她沒有到這裡來喔。」
「……這樣啊。」
「如果可以……」史毗諾瓦插話:「是否方便也讓我們看看現場呢?」
「……你是?」
「我是奧茲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三室室長,名叫斐洛梅·史毗諾瓦。」他規規矩矩地又報了一次名字:「聽說在這次的事件中,犯人自稱是法術師。既然是與魔學有關的事,我想我應該多少能夠幫一點忙。」
「唔嗯?」
衣笠向從現場走出來的蓮見徵詢意見,看來握有事件搜查指揮權的人就是她了。總覺得她看起來有些愉悅。
結果史毗諾瓦的提議被接受了。好像是因為小比類不在,所以讓他以代理的形式參與其中。
史毗諾瓦、手鞠阪、我與蓮見他們錯身而過,走進第二個事件的案發現場。
那裡原本好像是讓人放衣物的房間。在狹窄的室內,排著三排長形鐵櫃。一排排的鐵櫃之問設置著長椅,堆放著一些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服裝以及配件。
「選美所需的『桂冠』,就是從這間『倉庫』中被偷走的。」
衣笠把發現時的狀況、以及在那之前的經過詳細解說了一遍。不愧是自稱名偵探的人,他似乎非常喜歡像這樣做解說。
在剛過了中午十二點不久的時候。
城翠節執行委員副代表五十海忍,已經統計完在時鐘花園的慈善募款活動中募得的款項。因為慈善募款是城翠節的例行公事,每年都可以募到數百萬的款項,所以為了慎重起見,統計時要有副代表以上的人在場。
他一直在那裡待到親眼看著募得的款項被收入保險箱中為止。
金庫好像是放在時鐘塔裡面。時鐘塔的入口位於特設舞台後面的後台帳棚附近,無論是城翠節期間還是平時都上著鎖。金庫的鎖與入口的鎖——可以算是所謂的雙重保障吧。
之後五十海與其他幾個執行委員一起回來學生會館,然後——
「一路走到這邊的倉庫,發現門關上了。可是在離開學生會館以前——大概三十分鐘以前,確實還是打開著的。」
門好像被什麼東西頂住了,不過拿出全力使勁推門以後,還是一點一點推動了頂在門後面的東西,門就這樣開了。
頂在門前面的是鐵櫃。原本就放在室內的那個鐵櫃,被挪放到門的前面。
然後五十海找到放在現場地面上的留言。
『桂冠就由本座接收了 法術師亞歷斯特·克勞利』
接著他馬上確認「桂冠」是否像留言上所說的一樣不見了。跟著他又確認到室內唯一的窗子是拴上的,掛在現場墻壁上的時鐘停在「十二點」。
「當然櫃子和其他可能可以藏人的地方,也全都重新檢查過了,但是沒有任何人在。」
「也就是所謂的密室羅?」
「正是如此,就是說和第一個事件相同。」
我也從他那裡問到第一個案發現場的狀況,以及采證結果。
根據他的說法,第一個案發現場的密室,似乎有以物理性魔術手法造成的可能性。
「然後你們看。」
他走近窗邊。
=逗個房間的窗子,也留下了與第一個案發現場相同的痕跡。」
確實正如他所說。
室內僅有一組毛玻璃窗子。在釘著窗栓的窗框附近玻璃上,有一條像是被什麼利物刮到的痕跡直往下伸去。
然後地板上有幾根小釘子,還有綁在上頭的短短釣魚線。確實是些一個不注意就會把它們誤當成垃圾的小東西。
「犯人應該是和第一個案發現場一樣,用這個釘子與線把現場布置成密室的吧。」
嗯。
我把視線射向墻上估計是必備之物的圓鐘。
長針短針都直指向上,確實是被停在「十二點」的地方。
「它在副代表五十海三十分鐘前進室內看的時候,好像還有在動。也就是說,時鐘是在上午十一點半到中午十二點多,發現現場的短短三十多分之間被弄停。就算犯人是後來才操作時鐘,讓它正好停在十二點,誤差也只小到三十分鐘以下——把第一、第二案發現場時鐘停止的時間,當成犯人聲明的案發時間,應該不會有錯吧。」
「……我想再問一下喔,第一個案發現場的時鐘,後面的線被割斷了對吧?那這個是為什麼停止的?」
「是電池被拿掉了。」
我把時鐘掀起來往後面一看,後面的蓋子確實打開著,裡面的電池被拿走。
原來如此。很難相信兩個現場的時鐘都會碰巧一起停住,所以果然是犯人把它們弄停的吧。
「像被偷走的『桂冠』,也是城翠節絕對不能少的東西。」
「那是昂貴的東西嗎?」
「不,以金錢價值來說,並沒有那麼值錢就是了。」
用在校園美女選拔的「桂冠」似乎是特別訂制的,每年的造型都會不一樣。
「原來如此。也就它是用來致贈給校園美女,可以算是榮譽象徵的東西羅?」
「就是那樣。因為是特別訂制的,所以也沒有準備替代品。」
所以說在這方面,果然也跟第一個事件中被偷走的「許願紙」共通羅。
「而這就是遺留在現場的留言。」
衣笠拿過來的,是一張白色B 5大小的影印用紙。上面用簽字筆以掩藏筆跡般的工整字體寫著字句。
我看著它皺起眉頭:「是手寫的耶。」
「是沒錯,那又怎麼樣了?」
「——沒有。不過,該不會連挑戰書也是手寫的?」
「是啊。挑戰書,還有第一個案發現場的留言,全都跟這個一樣是用手寫的。」
「這樣啊。」
我從凜凜子那裡聽來的情報還沒有詳細到這個地步。
我轉過身,走到史毗諾瓦身邊。然後小小聲的說:「——斐爾先生。」
「是?」本來在調查窗子附近的他看著我這邊:「有什麼事?」
「你對這個事件有何想法?犯人果真是克勞利嗎?」
「這個嘛,感覺什麼都還說不準呢。」他的笑容加深:「你的想法呢?」
「嗯。」我說道:「我認為這個事件的犯人並不是克勞利。」
「……哦?」他的笑容未絕:「那是為什麼呢?」
「有兩個根據。」
我豎起一根手指。
「首先第一個根據是,這個第二案發現場無法用法術實現。」
「你對魔學可真是了解呢。」他爽快地點點頭。
「基本上我也算是魔學系的學生嘛。」
而且以法術布置密室的教學課程,我也已經在四月那件事的時候上完了。想起當時上的課,我馬上就明白了。根據聽來的狀況,第一個案發現場的密室應該也是無法用法術實現。
「但是,那真能藉此得出克勞利並非犯人的根據嗎?這個密室確實無法用法術實現,而第一個案發現場或許也是如此。但是,法術師在犯案時,也未必一定會動用到法術的吧?」
只有法術師能使用法術。
但是法術師在犯案時,不見得一定會用到法術。
無法以法術實現,但有可能以物理性魔術手法實現的事實,絕不能用來否定法術師犯案的可能性。
「那樣說是沒錯,可是——以這個事件的情況來說就不同了。」
「言下之意是?」
「就是挑戰書啊。把它一併考慮進來,首先就可以說,這件事不存在法術師是犯人的可能性。」
「哦?」
史毗諾瓦表示願聞其詳,我對他述說著自己的推理。
18.交錯的推理
這個事件的犯人也許是老師。
園馬這樣一說,須美與萌萌花就面面相覦起來,可是——
「嗯——可是很遺憾的,看來事情並不是那樣耶。這個事件的犯人多半不是法術師,而是普通人。」
因為本來已經完全跟著他先前的思路跑,所以須美大失所望的「啊、啊咧?」了一聲。
萌萌花也差點摔了一跤。她馬上手插腰,一根手指指到他面前:
「喂,臭園馬,你稍微照順序解釋一下啦。你一下自己在那邊懷疑、一下又說沒那回事,誰聽得懂你在講什麼啊。」
「嗯,那我就解釋羅。那個密室,其實不用法術師也能製造出來。」
「啥?」
他對張口結舌的兩人解釋。由現場地面上的釘子與線來看,那是可以利用磁鐵的魔術手法實現的密室。
這麼一說,須美就想起來了。當他從外側靠近窗子的時候,是曾經表現出像是發現什麼的舉止。原來那是他發現使用那個魔術手法時,在窗上留下刮痕的表現啊。
「可是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說出來啊?」
「沒有說的時間啊,因為老師跳窗跑掉了。」
萌萌花一口氣沒地方出。
「總之就是這樣。既然那個密室有可能以物理性魔術手法實現,那老師應該就不會是犯人。」
「咦?可是……」能夠看穿密室的魔術手法是很了不起,不過感覺他的理論也跳太大了。「也許使用那個物理性魔術手法的人就是老師呢?」
「是有可能,可是那是錯的。」
「為何?」
萌萌花倒也不是想把老師當成犯人,只是無法接受園馬這樣子斷定,才會以追究般的語氣問下去。
「就是挑戰書啊。把它一併考慮進來,老師是犯人的可能性就變得極低了。」
「……?」兩人一齊歪起頭。
『這樣吧,我們首先把犯人假設成法術師看看。如此一來,犯人就會變成老師或克勞利三世其中之一了吧。」
「就是剛剛聽說的克勞利三世了。」
「對。首先照挑戰書上寫的那樣,把犯人當成法術師克勞利來思考看看。可是,如果是那樣,那克勞利三世為什麼要使用物理性魔術手法來製造密室呢?」
「這個,果然還是為了讓人分不出犯人是法術師還是普通人……」
說著說著,須美已經察覺到自己話中的矛盾。
園馬微笑。
「沒錯,不會有那種事吧。因為都已經在挑戰書上堂而皇之的寫了『本座乃克勞利』,這樣還故意在製造密室時,做出讓人分不清楚犯人的真面目是法術師還是普通人的手法,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
「那麼會不會是像這樣故意使用計中計、將計就計讓自己脫離嫌疑之類的?」
「如果要那樣,一開始就別在挑戰書上寫『本座乃克勞利』就好了吧。如此一來,根本就不會有人想到犯人也許是法術師了。」
「啊啊……對喔。」
如果犯人真是克勞利,既然都已經在挑戰書上堂而皇之寫上自己的名字了,就沒有故意要讓自己脫離嫌疑的理由。而使用物理性魔術手法這件事,卻除了要在這一點上混淆視聽以外,就沒有其他意義了。
「接下來把犯人當成老師來思考看看。可是,結果這個假設也可以用同樣的理由不成立。犯人如果是老師,那挑戰書就是為了讓人以為『作案者是克勞利』的東西。可是——」
「對喔。」
須美理解了。如果想讓人以為這是法術師犯的案,不使用法術來作案就很奇怪了。所以如果犯人真是法術師,果然作案時還是不會使用物理性魔術手法吧。
「就是這樣羅。雖然說也有可能是因為使用法術犯案,會使自己遭受懷疑變成嫌疑犯,所以才使用物理性魔術手法的可能性。可是以這個狀況來說,還是可以先準備好不在場證明,或是使用其他更加確實的方法使自己脫離嫌疑犯名單,方法多得很。我不認為老師會忽略這點。
依據以上理由,老師與克勞利——這兩位法術師並不是犯人的可能性極高,然後就簡單了。犯人果然是拿著克勞利之名招搖撞騙的普通人,那個密室則是為了讓人以為是法術師動的手腳而布置出來的。」
須美只有佩服的份。
為什麼能夠一口氣想到那麼複雜的事,還能夠有條理的解釋出來呢?
「有道理。」萌萌花也點點頭。不過■然想起一件事般的說:「可是你啊,既然老師不是犯人,你遺憾個什麼勁?」
「因為……」他臉上浮現出笑容:「如果老師是犯人,接下來說不定會接連不斷的使用法揣作案。那樣一來我就可以見識到法術,當然會更開心羅。」
「……啊,是喔。」
萌萌花受不了似的說道,須美也苦笑起來。
※※※※※
「——以上就是我的第一個根據。」
在聽完我的推理以後,史毗諾瓦「嗯」了一聲點點頭。
「把挑戰書一併考慮進來,是法術師作案的可能性確實就低了呢。不過第二個根據又是什麼呢?」
「請不要裝傻,你沒有不知道的道理吧——那就是挑戰書還有留言是手寫的。」
這也是我在四月那件事中學到的。親筆手書可以當成法術中的「媒介」,因此法術師極端厭惡留下親筆手書。
「原來如此。」史毗諾瓦說道:「確實以現今的狀況而言,看來是比較偏向於『犯人並非法術師』的方向。但是不管是哪種根據,仍然都無法完全斷絕作案者是法術師的可能性。」
「會嗎?」
「會的。」他的笑容加深:「比方說,你所提出的第二個證據,那是以克勞利單獨作案為前提做出的假設對吧?但是克勞利有好幾名心腹存在。所以只要把留言給他們代筆就不成問題了吧。」
「……哎,也對啦。」
要這樣說,還不如乾脆說也有抓個無關的人來代筆的可能性吧。真要做的話還是會有方法,被他這樣一說,我無法否定。
「第一個根據也是一樣的喔。顛覆掉所有被視為不可能的狀況,正是法術師的精髓所在。他們與她們可以輕鬆跨越被邏輯否定的種種狀況,這個事件也相同。這個事件到底會不會因為某個契機而全盤逆轉呢?這種事直到最後都很難說。」
「這樣說簡直就像是不管什麼跟什麼,最好都要把法術師當成犯人一樣耶。」
「呵呵,老實說也許就是那樣。」他說道:「應該是我期望克勞利是犯人的願望,影響了我判斷的方向吧。畢竟這是我十幾年來的莫大願望啊。」
「…………」
光靠這種程度的理由,果然還是無法扭轉他的方向嗎——
而且。
他的理由也確實讓我不由得接受。
越是看起來不像法術師作案的狀況,在其背後就越有可能幻視到法術師的影子。
(不,我想太多了……)
我才是那個認定克勞利就是犯人的人。
要冷靜,就在我這樣告誡著自己的時候。
「偵、偵史郎!」
喵子衝進室內。
「做什麼?你真的很吵耶。」
「噠啊——現在不是好整以暇的時候了啦!因為蓮見學姊和瀨尾學姊不得了的啦!」
「什麼?」
喵子拉著衣笠就跑。史毗諾瓦、手鞠阪和我三個人面面相覦,總之也追了上去。
爬上樓梯,打開二樓一問掛著會議室門牌的房門。
緊接著就可以聽到兩個女生的激烈爭吵。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繼『許願紙』之後,連『桂冠』都被偷走了,根本就完全落於下風了嘛!」
「我不否認,可是我們一定會逮到犯人的。」
「那你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嗎?」
「那是要從現在起——」
「從現在起?你這個人!營火晚會和校園美女頒獎儀式都是從六點開始喔,現在已經十二點四十五分——剩下的時間只有五小時多一點。可是狀況卻沒有得到任何改善,甚至反而更加惡化了。把這件事交給你真的沒問題嗎?」
「……關於這點,也只能請你信任我羅。」
「就是無法信任我才會說這些話!」
看來這裡就是城翠節執行委員會的本部了。
寬廣的會議室像是在如實陳述著連續三天節慶幕後的壯烈戰況,亂得一塌糊塗。會議桌上凌亂地散布著文件與夾子,還有成堆的「城翠節Walker」。好些便利商店的便當空盒和飲料空罐就那樣丟在地上。
在中央有著推研的蓮見與一個女的執行委員——根據喵子的說法,是執行委員副代表的瀨尾——正在脣槍舌劍。
聽她們說的話……似乎是搜查狀況並不樂觀,再加上蓮見一副享受事件般的態度顯得不夠訊真,使得瀨尾提出譴責。
「都已經這種狀況了,為什麼你還能夠一副好玩的模樣?因為對你來說終究是事不關己的嗎?」
「關於這點,我無意與你一再討論下去。反正再怎麼討論也只是平行線罷了。」
「你要逃了?」
「……別說那麼膚淺的話。我是——」
「不,你就是準備要逃了。」
連蓮見都不免因為瀨尾的這個斷定而噎住了,瀨尾就像抓到這個破綻般地又說了一遍:
「是的,你就是準備要逃了……我每當看到你的態度,就會有種『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雖然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是什麼不對勁,不過我現在總算知道了。那會不會是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關於這件事情的內情?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所以你才能夠表現得那麼愉快?」
「你想表達什麼呢?」
對蓮見的問題,瀨尾放話。
「我想說的是這個——犯人會不會就是你?」
場面一陣動搖。
「……你說什麼?這話我可不能當做沒聽到呢,請你不要亂說話。」
「不,我是有根據的。」
「你說什麼?」蓮見晃了一下。但是馬上就眼神一肅:「是嗎?那我倒希望你能說說你的推理呢。」
「也不到推理那麼誇張的地步,不過一直令我如鯁在喉的是犯人的目的。犯人到底是為什麼要做出這種蠢事來呢?當我想到這點的時候,我似乎就有些能夠了解了——」
※※※※※
「可是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須美這樣一問。
「那個啊,因為只要這樣胡鬧,大家就會跟著大驚小怪起來,覺得這樣很好玩吧。」
萌萌花就這樣回答。
但是——
「嗯~~這很難說耶。」園馬歪著頭:「我覺得並不是那樣。」
「為何?」
「犯人也許確實是在模仿四月的遊戲,把城翠節設置成遊戲的背景舞台。可是我覺得這跟讓大家大驚小怪來取樂,也就是所謂的愉快犯是不一樣的。」
「所以說是為什麼啊?」
「因為我覺得如果是愉快犯,那還要再多些自我表現欲才比較像。」
「自我表現?」
「比方說呢,如果要事先預告事件,只要採取跟四月那件事相同的作法,就可以把事情鬧得更大了。」
「四月——啊,古怪廣播!」
「對對,不然就在網路上的留言版到處留言之類的。那樣做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事件重現度也高,應該可以使事情鬧得更大。可是犯人卻選擇了挑戰書這種古典式的手段。把那種東西送到本部去只會讓人戒備,就算真發生事情,也只要頒布禁口令,情報就不會擴散出去。這點事應該不難預料。
所以羅,布置密室魔術手法、盜取獵物、弄停時鐘、留下留言——雖然做的事不合情理,可是說到把事情鬧大,實在是感覺不太出來犯人有那個意思。反而比較有挑選特定的人當『玩家』,穩紮穩打讓事態推進的感覺。實際上,現在也真的是只有相當少數的一部分人知道事件的事吧。」
「那是為什麼……目的只是純粹想千擾城翠節之類的嗎?啊,城翠大學的營火晚會主要是用來告白的對吧?那會不會是以前曾經壯烈犧牲的人懷恨在心,想要毀了營火晚會——順便連城翠節一起拖下水之類的?」
「不會,如果真是為了那樣的目的,送出挑戰書就沒有意義了。讓人有所戒備,只會使目的更難達成。」
萌萌花嘴中「唔唔」有聲。須美低語:
「怎麼都說不通耶,犯人的目的會是什麼呢?」
犯人的真意i——其肖像、個性,都完全捉摸不出一點具體的形象。
簡直就像是以沒有實體的幻影做為對手一樣。
「是啊,不過也許動機根本就是已經明擺著的那個。」
「咦?」
「說不定而已。也許犯人就只是想寫寫挑戰書、製造密室看看罷了。」
「……那是啥?你自己剛剛才講過犯人八成不是愉快犯的耶。」
「嗯。所以說不是愉快犯,在這個狀況下,犯人算是所謂的狂熱推理迷吧。」
「啥?」萌萌花皺起眉頭:「還不是一樣,有什麼不同嗎?」
「愉快犯具有一定程度的自我表現欲,可是一部分的狂熱推理迷沒有。」他答得很順:「他們有的只是自我實現欲而已。」
「自我實現欲?」
「對。像是送出挑戰書、製造密室之類的。事情不用鬧大也不要緊,沒引起別人注意也沒關係,只是因為想做所以就做了。為了送出挑戰書所以送出挑戰書、為了製造密室所以製造密室,就只是這樣而已。」
萌萌花像愣住了般沉默著,倒不如說她好像真的呆掉了。須美連忙把話接下去:
「會有那種人嗎?不,就算有好了,那會成為動機嗎?」
「嗯~~因為犯案動機這種東西是很抽象曖昧的嘛。像為了保險金之類錯綜複雜的動機而犯案的人,其實反而比較少見喔。
像是為什麼要放火?回答是:因為想看熊熊大火。
像是為什麼要殺人?回答是:因為火大起來就動手了。
那種短路的、瞬間湧上的、沒有道理可言的動機反而更多。
所以為什麼要送出挑戰書、製造密室偷走『許願紙』呢?回答是:因為那樣很爽很好玩——就算真有這樣的人存在,我也不會驚訝。
不必讓周圍的人知道也沒關係。挑戰書、密室、謎樣留言——只要有能夠用到這些配件的事件發生就好……就是這樣羅。
節慶的氣氛讓整個校園都亢奮起來。沉浸在這樣的氣氛之中,會出現有任何想法的人都不奇怪,我是這樣認為的。」
※※※※※
瀨尾的說明讓在場所有人都嚇壞了。
哎,老實說連我都嚇到了。
(犯人是狂熱推理迷?)
如果這就是真相,雖然一時之間會令人難以接受,但是導出這個想法的推理過程——否定愉快犯、或目的是妨礙城翠節進行這兩個方向的邏輯推演——是具有說服力的,會議室中已經變成總之先聽完她的推理再說的氣氛。
這時候出乎意料的響起了輕笑聲。
是蓮見。
「原來如此。犯人是狂熱推理迷,所以就說我是犯人了啊……瀨尾同學,如果可以,你要不要加入推研?要是你有那個意思,我會很樂意歡迎你入社。」
「少跟我開玩笑!」
「哎呀,我可沒有在開玩笑喔,我是真的很佩服你的推理。尤其是在最後的最後,還沒忘記那獨特解決的地方喔。」
「你是在否認嗎?」
那是對蓮見就是犯人之事完全深信不疑的口吻。
不知道是不是蓮見畢竟也被觸怒了,她收起笑容:
「當然的吧,別小看人了。確實我是比一般人更加愛好推理,但是因為這樣被當成事件的犯人,還是叫人無法忍受。難道你以為狂熱推理迷會分不清楚小說與現實的分別嗎?如果那種粗糙的推理能夠橫行於世,那麼如今世界上就滿街都是大量殺人的遊行——」
「那種事我當然清楚得很,你才是別小看人了。」
「——」
「我可沒說過因為喜歡推理的人是犯人,所以你就是犯人的話。我是說,因為是你,因為你喜歡推理,所以才會發生這個事件。」
「……希望你能說服我。」
瀨尾雙眼上翻瞪著蓮見。
「我知道你的天性。在城翠節開始前的這段準備期間中,已經充分知道了。你可別說你已經忘了啊。」
她這樣說道。在城翠節開始前,蓮見為了讓「面具舞會」順利獨占綜科A棟而採取的所有蠻橫行動,她全都看在眼裡——
想做什麼就要做到底的天性。
一旦盯上獵物就絕對不會放過的本性。
她說,那就是蓮見曜子這個人了。
「你為了自己想辦的企劃,不惜把委員會搞得亂成一團,硬是使它實現——這個事件不也是那樣的嗎?你喜歡推理小說,就算再亂來也要把自己喜歡的事、想做的事做到底。所以你才著手執行這個事件,也不管會對周圍的人帶來多大麻煩——」
「——瀨尾!」
國塚插入她們之間。
「別說了,不可能會有那種事。這傢伙在『面具舞會』那件事上確實有不對之處,可是她不是做出這種事還引以為樂的人——」
「國塚學長。」他越說越大聲的聲音被打斷。出聲制止他的,是被他袒護的蓮見。「現在是我與瀨尾同學在說話,請你不要插嘴。」
國塚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蓮見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她的視線完全沒有從眼前的瀨尾身上離開過。
「瀨尾同學,你是常看推理小說的那種人嗎?」
「……不是。」
「這樣啊。如果是這樣,那我只能說你有著絕佳的偵探素質。」
「喂,曜子,你在說什麼啊——」
「對了,瀨尾同學,既然你很少看推理小說,那你也許不知道,在世界上的不少推理小說之中,都有理應破解案件的名偵探,其實就是犯人的結局喔。」
對於突然開始講解起來的推理小說課程,瀨尾露出詫異的表情。
「如果用得巧妙,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出色布局,所以也有不少這類作品被稱為佳作傑作。但是如果要我以個人立場來說,我是不太喜歡這類型布局。
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是因為啊,對於那些在私底下偷偷摸摸作奸犯科之輩,即使是騙人的,我也不希望他們自稱是什麼名偵探。
就只是那麼陳腔濫調的理由而已,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才絕對不希望你裝成偵探的樣子,瀨尾同學。」
「你說什麼?」
場面顛倒了過來。
蓮見微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啊。我還在奇怪,為什麼你會突然開始做出這樣的推理——原來是為了像這樣把我塑造成犯人,以隱瞞你自己的罪行啊。相當漂亮的誤導,雖然我是很想這樣說啦,但是很遺憾的,你打錯算盤了。」
※※※※※
「可是園馬。」萌萌花這樣說:「你那個狂熱推理迷就是犯人的說法,會不會轉得太硬了啊?」
「會嗎?」
「就是會。對吧,須美?」
「唔、嗯……」
看著眼前皺起眉頭的兩人,園馬「嗯~」地應了一聲。
「好吧,既然你們不喜歡這個說法,基本上我也還有可以導出其他犯人肖像的推理就是了。」
「其他推理?」
「嗯。犯人到目前為止又送出挑戰書又製造出密室,那是為了什麼?」
「什麼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人以為犯人是法術師吧?」
「讓誰?」
「啥?」
「讓誰那樣以為呢?」
因為被問得太出乎意料之外,萌萌花的話噎住了。
「這個……會不會是要調查事件的那些人?」
「說的也是,那麼要調查那個事件的那些人又是誰呢?」
「咦?呃,所以說就是……像老師之類的人?」
「不,老師之所以會抵達B棟的案發現場,原因和我們一樣,都是因為想要吃可麗餅形成的單純巧合。所以說以犯人來說,老師應該並不包含在犯人想要誤導的對象之中。」
「等一下啦。」注意到他話中的微妙差別:「那……你意思是說,犯人有想要誤導的特定對象?這樣的話……」
「——啊!」
須美不由自主叫了一聲。
「什、什麼事,須美?」
「挑戰書!」
「咦?」
「挑戰書送去的地方是城翠節執行委員會本部,那犯人想要誤導的對象是城翠節執行委員?」
「就是這樣。」園馬微笑著:「如果像三嘉村說的那樣,犯人想要誤導的人是老師,那應該會把挑戰書送到老師的研究室。但是犯人並沒有那樣做,為什麼呢——那是因為這個挑戰書的收件人是城翠節執行委員。這也可以解釋犯人為什麼不使用網路或廣播,反而是使用挑戰書作為預告犯罪的手段。
還有,我希望你們想一想挑戰書一開始的部分,我記得那上面是——
『——各位親愛的同學。
恭賀第四十二屆私立城翠大學校慶第一天與第二天均圓滿落幕。
本座為此事感到衷心喜悅。
各位年輕人,切莫忘記,最後一天的成功,也同樣需要你們每一個人的努力不懈,希望大家都能全力以赴。』
——這樣寫的。
『各位年輕人,切莫忘記,最後一天的成功,也同樣需要你們每一個人的努力不懈,希望大家都能全力以赴。』這部分很明顯就是寫給為了讓城翠節『成功』而『全力以赴』的大家——也隱隱暗示了它的收件人,就是城翠節的執行委員。」
「……啊啊。」確實如此。「那——」
「嗯。像是砍下頭、把血流得到處都是,那種顯眼的遺體裝飾大多數都是用來隱蔽魔術手法或證據的,是一種模糊焦點的手法,所以這說不定也是相同的狀況吧。
犯人是為了某些目的設計遊戲。
但是光只是去達成那個目的,很快就會被發現事情是誰幹的、目的是什麼。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模仿四月那件事般的準備好挑戰書、留言、密室這類的華麗裝飾,以便隱蔽住那些吧。」
「既然那個隱蔽工作是針對城翠節執行委員而做的,那就是說——」
「對。」園馬點點頭:「也許犯人就在城翠節執行委員之中。」
※※※※※
「把挑戰書拿過來的人確實就是你吧,瀨尾同學。」
由送到本部的挑戰書之事,推理出犯人是在模糊焦點的蓮見表現,可謂深具推研社員風範。她這樣問道。
「是沒錯,那又——」
「真的沒錯?」
「你想表達什麼?」瀨尾狠狠一瞪,臉罩寒霜:「難道你想說挑戰書是我寫的?」
「第一發現者其實就是犯人,這在推理小說中也是古典套路了喔。」
「蠢得可笑。為什麼就憑那種事,我就變成犯人了?」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既然挑戰書是送到本部,那麼它的收件對象就是執行委員。犯人有誤導執行委員的必要,為何呢?原因不是別的,就是因為犯人本身也是執行委員啊。」
「所以又……!我可沒有做出這種事的動機耶!」
確實,很難想像任執行委員副代表一職的她,會有設計破壞城翠節之遊戲的動機。但是——
「要動機的話,有啊。」
蓮見在肆意的笑容中說道。
「什麼動機?」
「為了陷害我啊。」
這一句話讓瀨尾噎住了。
「因為『面具舞會』那件事,你對我怎麼也咽不下那口氣。所以才著手布置這個事件,用來陷害我。
我聽說了昨晚的狀況喔。在早上六點把許願紙分類好之後,是你們把許願紙搬去B棟倉庫。你就是在那個時候想到這個主意的吧?」
分類是什麼?在旁邊的喵子一問,她就把好不容易完成的分類工作,被國塚害得要整個重來的經過等等全說了一遍。
「那、那種事……!我確實是不能原諒你,這點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可是我不會因為那樣的個人感情,做出這種妨礙城翠節進行的事!那樣不就跟你沒兩樣了!」
「是啊,可是你用挑戰書做出預告的形式解決掉那個問題。採取只有少數特定的人才能知道事件的方法,規避掉大規模的混亂了呢。然後再把自己的意圖,像你剛剛做出的推理一樣,順勢捏造出其他的犯人肖像。」
「血口噴人!」
「還有其他的根據喔。話說我會像這樣的來到本部,是因為誰的關係?」
「那是……因為國塚學長叫你——」
「不,不對。雖然直接說來是那樣沒錯,但是在那之前,國塚學長之所以會打電話給我,原因是出在你一句話,對吧?國塚學長,你是因為她說的『會不會是哪邊企劃的小道具』這句話,才會打電話給我的吧?」
國塚雖然大惑不解,不過還是回答:
「那個……是沒錯,可是——」
蓮見點點頭,視線回到瀨尾身上。
「你就是這樣誘導他的,肯定他遲早會聯絡我。如此一來,也就可以預想到我會像這樣的展開行動。然後我一如你所料被引到這裡來——」
「你有證據嗎!?」瀨尾爭辯道:「這全都是你的臆測不是嗎!」
蓮見一抿嘴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就沒有證據而言,你的推理也是一樣的吧。」
「看吧!」瀨尾說,她的氣勢又回來了:「就因為我說對了,所以你才反過來誣陷我,以求逃出生天的吧。」
「真叫人意外,難道你以為本小姐會做出那麼敷衍的行為?」
「光用嘴巴說,當然什麼都能說羅。」
這——
「…………」
已經完全陷入僵局了。
兩個女生激烈的脣槍舌劍,幾乎使得在場所有人都被她們壓倒,動彈不得。
在我旁邊的手鞠阪,嘴中「唔嗯」有聲的說:
「是環繞著模仿犯的女人之戰耶。」
「……幸二,太輕浮了,所以別說這種玩笑話比較好喔。而且又不好笑。」
「吵死了,你才沒資格說我咧。」被說中心聲的損友從鼻中哼了一聲:「所以咧,結果哪一個推理才是正確的啊?」
※※※※※
「所以呢?結果哪一個推理才是正確的啊?」
「天知道。」
「你、你啊,這算什麼回答?太不負責任了,給我說清楚講明白啦。」
「根本沒辦法說清楚講明白啊,因為沒有證蒙。」
「我、我說你啊,說了這麼久才……」
萌萌花無力地垂下頭。
「……可是園馬好厲害呢。居然一下子就可以做出那麼多推理,難道你喜歡看推理小說之類的嗎?」
「不,完全沒有。」
得到這樣直接了當的回答,須美再次「啊、啊咧?」地大失所望。
「是這樣的嗎?可是怎麼說呢?你對那方面超熟悉的耶。」
「知識的有無和喜歡討厭是兩回事嘛。」
「可是會對不喜歡的事了解那麼多也挺怪的吧?」
萌萌花這樣一追根究柢,他就像投降般的「嗯~」了一聲抓抓頭。
「……好啦,其實我以前是看過很多推理小說。不只是小說,連有名的電影或漫畫作品也大概都有接觸過。可是……怎麼都沒有被電到的感覺。」
「沒有電到的感覺?」
「嗯。解謎這種行為,好像沒辦法讓我感到太大魅力似的。」
他沉吟了一下。看到他冷不防露出的認真嚴肅表情,須美感到自己心臟的鼓動加快了。
「所謂的謎呢,是因為不可思議,所以才會是個『謎』吧。」
「唔、思?是這樣沒錯。」
「但是那個謎一旦被解開以後,就不再不可思議。」
「說的也是。」
「所以羅,我就怎麼都沒有被電到的感覺。」他說:「不,我明白的。確實在謎被解開,發現事情竟然是這樣的時候,我會有種『啊啊原來如此!』的想法。雖然想是會這樣想……但持續不久。把不可思議的事切碎以後,就被分解成單純的現實,雖然那樣有那樣的有趣之處,但是在結束之後,也會感到一抹失落……抱歉,我說得叫人很難理解吧。」
是那樣沒錯,但是須美也不敢給予肯定的答覆,所以只能含糊的回應一下。
「這樣好了。」他歪起頭:「就打比方的話,我覺得推理的樂趣可能很類似男性的快感吧。」
男性的快感?「你是指什麼?」
「指做愛。」
「做——」
須美紅著臉聲音噎住了,而他滿不在乎地解釋下去:
「當男性在性交時會真正感到快感的那一刻,雖然有個體差異,不過聽說大多數都只會發生在射精的那一剎那。我認為解開謎題那一剎那間的釋放感,和它的狀況是一樣的。」
就算他這樣說,須美也搭不上話。甚至連萌萌花都在翻著白眼。
「這純粹是我個人品味的問題,並不是說推理有什麼不對喔。身為一個有志於作家的小角色,我也認為那些作品十分出色,會對它們付出敬意。但是我並不想自己去嘗試看看,我沒辦法那樣想。」
他用像是對那件事感到有自卑感般的語氣說道,有些垂頭喪氣起來。
因為這理由太特別了,所以沒辦法有同感——但是一看到他消沉起來,以須美個人來說,她果然還是會有種難過的感覺。想要說些什麼讓他打起精神來。所以——
「可、可是園馬同學,我想那是有些不同的。」
「咦?」
須美在連自己都還搞不清楚的時候,話就衝口而出了:
「那個,園馬同學會不會果然還是喜歡推理的呢?」
他抬起臉,眉頭微皺:「為什麼?」
「因、因為,要不是喜歡,就沒辦法像那樣知道得那麼多了吧——」
對。自己喜歡繪畫,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想去了解更多與繪畫有關的事,想要自己去嘗試看看。
「呃、那個,怎麼說好呢……我認為光只是喜歡這件事本身,就是件好事了。所以,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那個,八成是件沒有意義的事……會不會就是因為像那樣把什麼東西都一一剖析清楚,反而才讓它們顯得黯淡無光呢?」
反正有喜歡的感覺就對了,不要去分析為什麼會喜歡。
不論是什麼樣的畫,若是太執著於小地方,就會使那部分怎麼看怎麼草率。
但是在本質上並不是那麼回事。
就是喜歡,一旦有了那個自覺,會變得更喜歡。
她認為喜歡這種心情就是那樣的東西。
「還有、那個——做愛,怎麼說呢,也不是只為了快感而做的事情……」
「須美,等、等一下——」
萌萌花慌張地喊著她,須美這才注意到自己說出的那個字眼,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園馬一時間像是失了魂般的凝視著須美,沒多久以後——
「……對喔。」他咕噥著,然後突然握住須美的手:「啊啊,對喔!這就是所謂的愛了嘛!你太了不起了,智納木同學,了不起。謝謝你!」
「咦?咦?啊、呃,不客氣……」
他的舉止讓須美雙眼圓睜,但是他完全沒注意到,只是一股勁地高興著。
雖然完全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話讓他想通了,不過能看到他開心,她也覺得喜悅。
(啊啊——)
須美再一次強烈的認知到。
我果然喜歡這個人。
※※※※※
原來是因為愛啊,我這樣想。
讓我有這種想法的是——
「但是……」衣笠以難掩訝色的模樣說道:「雖然這樣說有點那個,可是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那麼情緒化的蓮見學姊耶……」
「唔~~果然是因為對方是瀨尾學姊吧,就是所謂的敵對心理的啦。」
「敵對?她們倆確實因為『面具舞會』的事互相對立起來……可是蓮見學姊會為了那種事就特意敵視別人嗎?更別說是敵對心理什麼的了。」
喵子「唉~」一聲嘆了一大口氣:「你都沒在懂的啦。」
「懂什麼?」
「所以說~~那兩個人其實根本就不在乎犯人是誰了。不對,也不是說不在乎啦,不過感覺現在已經有點把那件事丟到一邊去了。就是說這場爭吵,其實是兩個女生為了心愛的男人在明刀明槍的對乾了啦。」
喵子以了然於心的表情這樣說,我向她發問:
「那個,你說的『心愛的男人』是什麼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那兩個人都喜歡國塚學長,所以就把對方看成情敵的啦。因此彼此之間就一步都不能退讓,一旦衝突起來就不能由自己先示弱這樣。」
她這番大膽的發言也說得太簡略了,我皺起眉頭。
蓮見與瀨尾兩人都喜歡國塚?
「喂,等等,喵子。你憑什麼敢說這種話?蓮見學姊是國塚學長的女朋友沒錯啦,所以你說她喜歡他我還能了解。但是如果是那樣,蓮見學姊會對瀨尾學姊有優越感才對,沒必要抱持著什麼敵對心的吧?」
「所以說男人真的是不懂女人心的啦。你不知道國塚學長和瀨尾學姊的關係嗎?」
「關係?記得是從高中時起就是學長學妹的關係吧。在『城翠節Walker』的代表、副代表致詞那邊就是這樣寫的,除此以外還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的啦,至少我不知道的啦。但是以蓮見學姊的立場來說,那種事就代表了自己的男朋友身邊總是有個其他的女孩子,而且與自己的男朋友感情不錯,又是從以前就認識的朋友,再加上人又長得那麼可愛。就算自己有著女朋友的立場,感覺也不會是舒服的啦。」
「…………」
「然後瀨尾學姊那邊也是。一方面果然也是因為『面具舞會』的事在生氣,所以會不會就區此生出不能容忍那樣的人,和自己重視的學長在交往的心態呢?至於那個重視是什麼樣的『重視』,我就不知道的啦。」
「…………」
衣笠沉默著,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完全沉默著。
實際上我也不得不沉默。在得知各式各樣的新事實以後,原來如此,既然有這樣的內情,那她們兩人會有感情上的對立,也許說得通。
「看吧,果然是女人間的戰爭吧。」手鞠阪得意洋洋的說道。不理他。
喵子嘀咕著:
「不過國塚學長真是個罪過的男人哩,居然有兩個那樣的美女都喜歡他。是說他確實是挺帥的啦,看來纖細美少年的時代已經結束啦。今後那種強壯野性又有行動力的類型才會吃香的啦。」
「哦?」衣笠好像是想對自己被她駁倒的事還以顏色,故意挖苦她說的這番話:「你也有對異性的喜好嗎?」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啊,怎麼說哩,也是個女的嘛?」
「哼,囂張什麼,完全沒有異性吸引力的人還敢說。」
「喵呀!過分!你這個人真的是一點都不懂的啦,你不知道有種靠落差形成的魅力嗎?」
「什麼落差?」
「所以說~像乎時雖然是這樣的,但是偶爾出其不意展現出來的女人味,不是很棒的嗎?」
「吵死了。夠了,你別再說男女的話題了。」
喵子噘起嘴「哼」一聲別過頭去。
就在這個時候。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
國塚終於爆發了。
「喔喔,男方終於有行動羅。」手鞠阪小聲地說。他看起來挺樂的樣子,真是有失體統。
蓮見與瀨尾都一致激動地想對他說些什麼。
但是國塚的話比她們更早放出來:
「我也不想說什麼叫你們跟誰都要好好相處的話,但是大家都用沒有確切證據的臆測去貶低對方又能怎樣……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好處吧!」
雖然是很正確的意見,但是被他說的人也許會無法忍受。因為她們倆就是因為心中有他才會互相敵視的。
「如果啦。」
他的聲調放低了下來。但是那是把原本散髮於外的激情用力壓在心底才能發得出來的聲音。
「如果你們兩人之中——不,在這裡的人之中真的有犯人存在——現在馬上自己承認,這樣我就什麼都不會說,也不會讓別人多嘴說些什麼。
彼此懷疑、爭執……這種事已經夠了。
所以現在還來得及,對吧?只要現在把不見的東西還回來,一切就能恢復原狀。目前什麼都還沒有發生……不然等會偷偷來找我也好。只要把不見的東西還回來,我絕對不會把誰是犯人的事洩漏出去。只要城翠節能順利,我不在乎其它的事,連誰是犯人的事都能忘掉。我發誓。」
然後他以「我要說的話就這樣」作結,不再說話。
尷尬的沉默罩了下來。
蓮見和瀨尾固不待言,自己出來自首的人,也有如理所當然般的不存在。
但是——
「…………」
我偷偷打量著周圍。
呃——沒有人要說嗎?
因為我很不想在別人的嚴肅場面中插嘴,所以一直默不吭聲——但是沒辦法,還是說好了。
「那個,不好意思。」
我怯怯地舉起手。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我身上。
「那個,也許是我多管閒事了,不過那邊那兩位——蓮見學姊和瀨尾學姊都不是犯人喔。」
國塚問道:「什麼意思?」
「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不過在第一個案發現場停住的時鐘,是無法自由撥動指針位置的吧?也就是說,它停在那邊的時刻,就等於鐘停下來的時刻。然後時鐘是停在『九點』,所以時鐘是在『九點』被弄停的。我是這樣聽說的。」
「所以呢?」
「衣笠學長。」我看著他。
「什、什麼事?」
「現場有沒有類似定時裝置的東西?就是可以在時鐘走到預設時間時,自動讓時鐘停止的那類東西。」
「沒有。我也懷疑過那個可能性,所以做過檢查,不過沒有那種物理性機關的痕跡。我可以以名偵探衣笠偵史郎之名肯定地說。」
「我也有檢查過,我想是沒有的啦。」喵子幫腔。
「謝謝兩位。這就代表了,那個時鐘是犯人親手在上午九點時弄停的吧。那麼,在那個關鍵的時刻,蓮見學姊和瀨尾學姊兩位都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對吧?」
「咦?」
「對喔,朝會。」
這樣說的人是另一個副代表——五十海。
國塚一副猛然醒悟的樣子:
「原、原來如此。對喔,九點時所有執行委員都在本部開朝會!」
五十海也點點頭。
「在朝會點名時,所有人確實是都在場,沒有人從朝會上開溜,所以所有執行委員都有不在場證明。正好在那個時候來到本部的曜子也一樣。」
國塚笑逐顏開,就那樣轉向蓮見與瀨尾說:
「看吧,你們都不是犯人。嫌疑洗清了。」
因為得證清白而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兩人,消去了彼此的惡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馬上就一臉尷尬的轉過臉去,但是國塚並沒有就此放過她們。
「來,你們倆都有話要說的吧。有該說的話就說出來,我不喜歡現在這樣。」
她們倆都一副抑鬱不樂的模樣。這也是當然的吧。但是——
「……我說得太過分了呢,抱歉。」
「……不,過分的是我。」
她們互相低聲向對方道歉。
雖然是相當蠻幹的作法……總之形式上的和解算是成立了吧。
國塚滿足地看著這一幕,接著走到我面前說道:
「多虧有你幫了大忙,謝謝。」
「不,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啦。」我搖著手。事實上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大家都不夠冷靜而已。
總之地獄般的場面看來是已經過去了,那麼——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的啦?雖然可以知道犯人不是法術師而是普通人,然後也不是執行委員是很好……但是即使如此,整個校園有幾萬人出入,嫌疑犯比人的頭髮還多的啦。」
「不要使用奇怪的譬喻。不過嘛,確實是那樣沒錯。又沒有足以揪出犯人來的可靠線索……」
——不。
有一個線索存在,而且我也察覺到這點。
可是。
「——」
我望向站在斜後方的史毗諾瓦。要是在這裡把那個線索開誠布公,將會使得他接近犯人。在不知道犯人是否真是克勞利的狀況下——不,正因為不知道——我不能夠送給他可以接近犯人的線索。雖然對不起城翠節執行委員的國塚、五十海、瀨尾等人,不過我還是先把這個線索保留起來好了。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
「——各位,可否容我說一句呢?」
在這之前一直沉默至今的史毗諾瓦開口了。
大家都以詢問的表情看著他。
「……什麼事?」國塚代表大家問道。
「是。」他維持著不絕的笑容說道:「那就恕我多嘴了,其實是有一個能夠找出犯人的線索存在。因為各位似乎尚未察覺到,所以我想把它提供給各位。」
「線索?那、那是什麼?」
「我認為在這個事件中選擇的現場,存在著某種法則。」
場面一下子嘈雜起來。大家一面困惑地皺起眉頭,一面用心聽他說話。
我在內心啐了一聲。
原來他發現到了啊。果然是不可輕■的對手。
※※※※※
「法則?那就是犯人已經不在這個講堂中的根據嗎?」
「對。」
冰魚一問,老師就吐著煙說道:
「把B棟的現場和這裡的現場狀況比較看看,有共通點吧。」
「共通點——是停住的時鐘嗎?」
這個講堂還沒有任何東西失竊,也不是密室、看來沒有留言。所以要說共通點,就只有指著不自然的時間停住的時鐘了吧。但是——
「那個時鐘有什麼意義嗎?」
「當然有。時鐘是用來表示時間的工具,既然它被停住了,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為了昭示某些時刻,才讓它停住的吧。」
「確實B棟的時鐘可以當成犯人用來昭示犯案時間的東西,可是這個地方還沒有出現犯罪行為——」
「老師。」聽到老師說話的園馬插嘴進來:「那個『六點』該不會是作案預告吧?表示六點的時候要從這裡偷走什麼東西的意思?」
老師微笑。
「很接近,但是錯了——預告是預告,但是不是作案的預告。」
「那會是什麼預告?」
「看,那個時鐘停在六點是吧?說起六點,那時候會有什麼活動?」
「六點的活動就是……營火晚會吧。」
「對。但是要用在營火晚會上的『許願紙』已經失竊了,所以說起六點,它是被設定成最後時限的時刻。要是在那之前沒能把遊戲過關就會GAME OVER,所以再把那個時刻當成作案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吧。」
「有道理。時限是六點,既然在這裡標示出來的時間是那個『六點』,那麼作案地點就不會是講堂了。」園馬點了好幾次頭。
「可是……」冰魚歪著頭:「為什麼要在講堂標明那種事呢?」
「嗯,這可是個好問題啊,在真,不愧是我的學生——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標示出六點的最後時限呢?好好的思考這一點,應該就能夠看出犯人想做的事了。」
像是在叫大家自行思考的發言,就是老師慣常的做法。她不會一下子就給人答案,會先讓大家自行思考。「自己去想」這句話也是老師的口頭禪。
不過因為這次是這種狀況,所以似乎沒有人能夠整理出一個頭緒來。
「那我給個提示。按照預定,時間是從九點開始到六點結束。這樣算的話,中間是不是拉出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的確,大致上有九小時之久呢。」
「有這麼久的時間可以用,卻只有一個事件,是有點無聊的吧。」
「我是不知道無聊不無聊——不過老師您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犯人打算在上午九點到下午六點之間弄出好幾個事件來。」
「就是這麼回事。反正有這麼長的時間,就再弄出第二、第三個事件來。」跟著老師說聲「不」眯起眼睛:「搞不好已經在某個其他地方發生『第二個事件』了。」
「確實是有那種可能性,可是那跟老師您所說的、選擇現場的法則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想想挑戰書吧。犯人非常囂張地在那上面說『從校慶舉辦地點的城翠大學宮古園區』,所以犯案地點限定在校園之內。那在校園的中央有什麼?」
「在中央的是時鐘花園吧,也就是時鐘塔。」
「從那個時鐘塔來看,第一個事件的案發現場是在哪個方位?」
「——方位?」
第一個事件的案發現場,是在綜科B棟最南端的教室,因為那里幾乎是位於面臨著大道的位置上——
「差不多是在時鐘塔的正西方,是嗎?」
「對,那這裡呢?」
「講堂從時鐘塔看來是正南方……」
冰魚說到一半就恍然大悟了。
老師勾脣一笑。
「懂了吧。第一個現場是在時鐘塔西邊的『九點鐘』方位,最後時限的現場是在時鐘塔南邊的『六點鐘』方位。」
是的。冰魚掌握住狀況了,可是這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呢?
當她這樣想的時候——
「……老師。」一對亮晶晶的眼睛已經表達出她的心情,印南當起冰魚的代言人。「這該不會就是『類比』吧?」
※※※※※
「原來如此,是『類比乙啊!」
在史毗諾瓦講解到一半時,衣笠叫了起來。
就是這樣。
衣笠、喵子、蓮見三個推研社員馬上就懂了,但是除此以外的人,理解程度就不怎麼樣。
「……類比是什麼?」
國塚皺起眉。
「就是作案手法會模擬鵝媽媽童謠或撲克牌、花牌等某些主題來完成的做法啊。」
蓮見答道。
「就是這樣——有校內平面圖嗎?」
史毗諾瓦以笑容問道,五十海就說「在這裡」,拿了本「城翠節Walker」打開攤在長桌上.
大家全都圍到它旁邊,探頭看去。
「如果挑戰書可信,犯人就只會在校園內作案。然後以時鐘塔為中心,北邊就是十二點方位,東邊是三點、南邊是六點、西邊是九點,像這樣把整個校園類比成時鐘的鐘面……」
他依照順序指指綜科B棟、再指指委員會本部。
「在第一個案發現場綜科B棟的作案時間是上午九點左右,現場的時鐘停在『九點』,同時在校園這個鐘面上處於九點鐘方位。在第二個案發現場委員會本部的作案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左右,現場的時鐘停在『十二點』,而且位於相當於校園這個鐘面上的十二點鐘方位。
留在現場的時鍾所顯示的時間、以及作案時間、還有與校園這個鐘面上顯示的方位,全都是一致的。」
是的——
現場被弄停的「九點」、「十二點」的時鐘,除了分別表示該現場的作案時間以外,同時也代表了從時鐘塔看該現場時的方位。
「……等、等一下,這會不會轉得太硬了啊?」
國塚雖提出反對的聲音,但史毗諾瓦沒有動搖。
「會嗎?但是也把挑戰書一併考慮進來,我認為這個猜測未必錯誤。」
「挑戰書?」
「是的。在挑戰書最後的部分,有著這樣的說法。
『好了,明智的各位。
去推理本座要奪定的東西是什麼吧。
在謎底被破解以前,這個遊戲會一直持續下去。』
——就是這樣。
『去推理本座要奪走的東西是什麼吧』以及『在謎底被破解以前,這個遊戲會一直持續下去』代表的意思是,去推理『本座』要奪走的東西,在解開謎底——要奪走的東西是什麼——的那一刻,遊戲才會結束。換句話說,這就是遊戲的過關條件了吧。」
「這個……記得曜子也說過相同的事耶。」
「如此一來,現場被弄停的時鐘,會不會就是用來讓人找出作案現場法則的提示呢?這是為了讓遊戲能夠公平地進行吧。」
我在內心點點頭。
這也和四月那件事一樣,是要人去對照挑戰書與狀況,找出什麼遊戲過關條件的做法。
……這個遊戲的犯人,真的只是模仿犯嗎?
衣笠說道:
「原來如此。確實要是彼此條件不對等,就不能說是遊戲。也就是說能否發現這個提示的意義本身,就是犯人提出的謎題羅。一旦能夠揭開那個謎題,就可以確定下一個事件現場在哪裡,也就有可能推理出什麼要被偷走了。」
「是的,而且各個作案地點分別對應到那些時刻。截至目前為止,在第一、第二個事件中留下的時鍾所顯示的時刻,看來就是作案時間沒錯了。也就是說——」
「我們可以針對犯人先發制人?」
「正是如此。」
在這段時間中,時間也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國塚以手機確認現在時間。
「已經一點十分了嗎?」他的表情變得很不愉快:「因為營火晚會與校園美女的頒獎儀式都是從六點開始,所以最後時限是六點。必須在那之前把失竊的東西拿回來才行。既然如此,只要從下午雨點到六點之間——去相對應的會場做檢查就可以了吧?可是從『兩點』到『六點』之間的活動像山那麼多耶。」
他在桌上握起了拳頭——
「只要再和剛才討論出來的條件做對照就可以了吧。被偷走的東西,都是會對城翠節有巨大影響的東西,而且是不方便找代替品的東西,這個條件應該沒有錯。那麼備有那種東西的活動就是——」
「我想自然足僅限於大規模的活動。」
蓮見說道,瀨尾幫腔。
確實,就算從沒什麼重要性的小規模活動中偷走什麼東西,也不會對城翠節的成敗造成太大影響吧。以「營火晚會」和「校園美女」的例子來看,起碼也要是能夠跟它們相提並論的大規模活動才行。
「……也就是說——」
國塚抬起臉,轉向後方。所有人的視線也都朝著那裡射去。
在那裡的是白板。上面以好看易讀的文字,寫著在城翠節中規模特別大的活動排程。
國塚虎視眈眈地交互對照著校內平面圖與白板,一會兒之後依序指著校內平面圖上的三個活動會場說:
「猜謎研、美容研、還有摔角研——歸納所有條件以後,我想這三個社團的活動會成為目標的可能性很高。它們分別位於『兩點鐘』『三點鐘』、『四點鐘』的方位……忍,你的意見呢?」
「啊啊,我的意見也和你完全一樣。這都是些會動員到數千位觀眾的活動嘛。」
既然管理城翠節,對每一個角落都無所不知的代表、副代表都這樣說了,那應該就不會有錯了吧。
「但是……」國塚沙沙抓著頭:「在那些地方一旦失竊會叫人困擾,而且不方便找代替品的東西……到底會是什麼?」
「…………」五十海也沉默下來,似乎一時間找不到頭緒。
在有好幾千人出入的地方,又不知道會被奪走的是什麼,那再怎麼樣也沒辦法守住、沒辦法逮著犯人。
都走到這個地步,卻在這裡卡住了嗎?正當出現這個想法的時候。
「——不,崇,有一個方法。」五十海緊盯著校內平面圖低聲說道。
「是什麼?」
「用執行委員在會場的出入口布網。因為已經知道犯人不在執行委員之中,所以最適合用來負責警備工作,要是發現企圖盜取什麼的傢伙,就可以當場逮捕。即使東西失竊,也只要馬上封鎖現場,檢查出入的來賓就好。」
「這、這個——可是忍。」國塚麩百又止。
「事情會那麼順利嗎?」在我背後的手鞠阪悠哉地說道:「布下那麼嚴密的警備,會不會把犯人嚇的不敢過來了啊?」
「而且五十海學長,要執行那樣的事,我想光靠在現場協助管理的執行委員,數量一定不夠,得要從其他地方動員大量人力才行。要是那樣做,會讓整個城翠節的管理方面出現不小的問題——」
「瀨尾,也許確實是那樣,可是……」
瀨尾擔心地低語,五十海對她說:
「不管怎樣,眼前沒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了。就算那樣會使管理方面出現麻煩,照這樣下去最後結果也是一樣的。我認為該賭這一把——崇?」
像是要求他做個決定般的,五十海與瀨尾兩人看著國塚。
城翠節執行委員代表一直死盯著校內平面圖,沒多久以後重新握緊放在桌上的拳頭,鄭重地做出宣布:
「忍、瀨尾,檢查能從各個會場中抽出多少人手,通知各領隊撥人出來。」
「學長!」
「崇,那麼——」
「啊啊,都到這個地步了,只能這麼幹了吧。動員執行委員逮捕犯人,一定要把失竊的東西拿回來!」
※※※※※
「那麼老師,您要怎麼做?是要去下一個可能的做案現場——呃,猜謎研、美容研、還有摔角研——看看嗎?」
「當然。我要逮住犯人,活活吊死。」
冰魚一問,老師就愉快的說道。完全是壞蛋的口吻。
冰魚也知道老師為了把城翠節玩個徹底,事先已經把所有活動都做過鉅細靡遺的調查。
「對了——喂,你還想再跟著來嗎?」
「嗯。如果不會打擾到您,請務必准許我跟隨。」
老師一說,園馬就這樣回答。
「我們也得一起去才行。對吧,須美?」
「啊、嗯。」
在萌萌花的敦促下,須美點點頭,然後——
「嗚嗚……雖然是很在意事件……」
印南哀嘆著。
雖然冰魚已經完全忘了,但是她們可還拜託著素不相識的人,在排隊的隊伍中幫她們留位置耶。畢竟還是不能夠無視於這點繼續跑去搜查的吧。
冰魚固然關心事件,不過既然有老師前去搜查,應該是可以放心,所以她與印南一起留在講堂,照原本的預定參加演唱會。
在決定好大家要怎麼做之後,他們回到講堂前。
「好啦,那走吧。」
冰魚目送著跑走的老師,以及跟在她後面的三人離去。
※※※※※
國塚、五十海、瀨尾三人馬上向散布在校園內各處的所有執行委員,公開關於事件的情報,並下達緊急動員令,通知被選出來的人員趕往三個會場。同時一併與猜謎研、美容研、摔角研取得聯絡,叫待在那裡的執行委員針對會場內是否有東西失竊、有沒有變成密室的地方、有沒有停住的時鐘、地上有沒有留言等狀況開始進行徹底搜查。而目前還沒有接到有任何異狀的報告。
在一旁斜眼看著三人忙碌地打著電話的手鞠阪說:「喂,周。」
「做啥?」
「你不跟凜凜子聯絡喔?」
「啊——」
「還『啊』咧,你喔。」
他說的沒錯,連這個都忘了是我的錯。
我向衣笠說明我的狀況,借用他的手機打電話給凜凜子。
在嘟嚕聲響了好一陣子以後,她相安無事地接聽了電話。
『……喂?』
「凜凜子?」
『……咦?啊……阿周?』
「嗯,對。老實說我忘了帶手機,現在是跟衣笠學長藉手機打電話給你的。」
我這樣一說,她不知道為什麼就以迫切的聲音說:
『阿周!不、不是說那種事的時候了——呃,我記得那個、發生事件了……』
「咦?嗯,是發生事件了。」我皺著眉:「而且就是你把事件的事告訴我的啊。」
『不。不是那個,我記得是……對,第二個事件……』
「啊,那件事啊。沒啦,我現在就在那個現場。」我問道:「凜凜子現在在哪裡呢?」
※※※※※
……凜凜子心緒難安。
手中手機震動起來的事讓她一驚回過神來,然後對自己所置身的狀況感到疑惑。
不,其實應該沒有一個會讓她感到疑惑的要素存在才是。這裡是時鐘花園,周圍人聲嘈雜,正面的舞台上正在舉辦活動。自己坐在長椅上,旁邊有個空杯子。就只是這樣,應該就只是這樣而已。
可是——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的心緒難安呢?
「我現在人在時鐘花園。」
『真的嗎?那是錯過了吧。』
「哪,阿周,第二個現場是在哪裡?」
『呃——執行委員會本部,就是學生會館啦。』
「所以阿周現在是在那裡羅,那我也馬上——」
『啊,抱歉,等一下。因為我馬上就要從這裡離開了……』
「要去哪裡?」
『要去說不定會發生第三個事件的地方。因為這裡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所以可以的話還是去那邊——咦?摔角研?為什麼?啊好好好,知道了啦。呃——因為接下來是要去摔角研的會場,還是在那邊碰面好了。時鐘花園人太多了,說不定又會錯過。你知道地方嗎?』
「嗯,多半沒問題。」
『那就在那邊見。因為手機是借來的,也不方便講太久,就這樣——』
在電話即將被掛斷前。
「啊,阿周!」
『咦?』
「那個——」
那個什麼呢?她要說的是什麼呢?
應該是有什麼非說不可、非傳達不可的事情才對。感覺是絕對必須傳達的、與魔學有關的什麼事,那就是——
但是她終究還是沒能想起來那是什麼事。
「……沒事,抱歉羅。見面再說吧。」
凜凜子掛了電話。
※※※※※
就這樣,原本四散各地的登場人物們,被事件拉扯著眾到一起,集中至三個活動會場。
連續三天的節慶朝向最終局,一口氣加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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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ActⅦ including
19.VS模仿犯
大概在過了下午一點半以後,校園內的氣氛因為節慶快要落幕的關係,一下子活絡起來,開始變得熱鬧無比。
那份喧囂固然是基於節慶的活力,不過其中多半也摻雜了對主辦單位負面性的——也就是為了責備城翠節執行委員會粗糙的管理方式,而發出的怒叫聲、奚落聲與抱怨聲,仍是個無可否認的事實。
比方說舞台劇的賣票地點就開始亂了起來。相對於買票的人,賣票者的數量不足,一直到預定開演的時間都沒能賣完票,對排程造成影響。
比方說演講會場的隊伍亂掉。當執行委員讓跑出隊伍的客人回去排好時,反而把跟著家人來的小朋友擠出去摔倒在地上。雖然幸好沒有受傷,但是小孩的家人當然會有抱怨。連搞亂隊伍的年輕人也扯進來,一下子就演變成吵架的場面。
比方說在搬進搬出各會場的機材時動作慢了。這類的機組從安裝到分解都有安排好的行程,誤點不但會多出追加租金,還會發展成與業者之間的信用問題。一個弄不好被判斷成不會估價的人,明年起就變成得要去找新業者了。
就像這樣,從最後一天的下午一點半以後開始,執行委員粗糙的管理方式開始明顯起來了。
這時候發生的這些問題在城翠節結束以後,也以各式各樣的形式留下長長的後續麻煩,在「討論次年度城翠節的準備委員會」上遭受監察員「功虧一簣」的指責,還被當作議題提出——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城翠節最終日下午一點半。
來此過節的大多數人都無從得知——這時候他們的執行委員正在戰鬥著。
原本人手就已經十分吃緊,現在又突然接到要把人員集中到另外三處會場的緊急命令,就算明知道背負的事情已經完全超越自己處理能力的風險,他們還是拚命為了辦好活動而四處奔走。即使沒有直接參加事件的搜查,他們也以要去完成自己工作的形式戰鬥著。
一切都是為了保住城翠節——
然後。
在誇稱擁有吸引數乾人規模來賓的猜謎研、美容研、摔角研三會場,匆忙聞召而來的一百三十二名執行委員——動員了四分之一以上執行委員的一大包圍網逐漸完成了。
他們要戰鬥的對象——就是逮捕對城翠節的成敗有威脅的犯人。
※※※※※
「計劃跟說明過的一樣。A到F隊固守外面的出入口,剩下的搜查會場內部以及進行警備工作。室外隊的大家聽好,不只要注意門,也要注意窗子。聯絡要保密,使用第三個頻道。從北邊依順時鐘方向巡邏,下午一點五十分開始每隔十分鐘交替一次。在預估作案時刻前後,十分鐘縮成五分鐘。如果有找到什麼可疑的東西或是令人在意的事,隨時聯絡。有沒有問題?沒有吧。那大家解散——大家一起拚了!」
「「拚了!」」
依循國塚號令,各警備工作隊一起拔腿就跑,奔向各自的崗位。雖然是在突然得知事件的狀況下緊急編成的警備工作隊,但是他們的步伐沒有一絲紊亂。
目送著身著藍色工作人員夾克迎風翻飛的他們與她們,國塚打從心底有種放心的感覺。
但是他馬上就像是要讓自己不可大意般的雙掌往臉上一拍。
(要安心等拿回「許願紙」和「桂冠」之後再安心。)
現在國塚離開了學生會館的本部,正親自在摔角研的活動會場壓陣。
五十海、瀨尾當然持反對意見。代表需要隨時精準的掌握大局,所以不該待在現場,應該留在本部。雖然他們這樣告誡過——
但是好幾百名執行委員拚了命地行動、四處奔走,他已經無法再忍受自己只是在本部閉門不出,等著接收報告而已了。
也許自己果然還是不適合當代表,他再次有這個念頭。
(——不,所以說是有各種類型存在的嘛。)
既然如此,自己就用自己的做法來達成目的。這樣就好了。
沒問題的,行的。自己不是有著像山一樣多的可靠夥伴嗎?
蓮見負責猜謎研、瀨尾負責美容研的現場指揮工作,五十海則代替自己在本部坐鎮。因為本部所有人都外出,會使得一般的工作停滯下來。
——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五十分。
三會場若有變故,消息會馬上傳來自己這裡。但是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報告,就代表目前三會場的任何一處都沒有發現異狀吧。
從手中的無線電收發機中,收到各隊已經各就各位的報告。國塚回以「了解」,從摺疊椅上站起來。
摔角研的活動會場在第二體育館。
坐鎮在可以把整個場內一覽無遺的二樓正面觀眾席上的國塚,抓住扶手,把大爆滿的會場盡收眼底。
※※※※※
摔角研主辦的活動名叫「戰魂之王」。
其實這個活動是三個摔角研合辦的聯賽。聽說在城翠大學中,三個摔角研複雜的因緣關係,在部分人士之間很有名,長年以來都維持在一觸即發的微妙平衡狀態下。但是今年四月間,在拉新生入社活動時發生的「番茄醬炸彈事件」,使得一直悶燒中的火種爆發成燎原大火。就這樣,為了讓三社團確實分出高下,決定哪個最強,動員了所有摔角選手的壯烈決戰,便在這個城翠節揭幕了——的樣子。
在第一天、第二天連續兩天的戰鬥後,最後一天的今天就是最終決戰的戰場,再加上又是要決定哪個社團能夠登上王者寶座的一天,使得會場得以實現超越三千人的不合乎常理觀眾數量。一樓擂台下、二樓、三樓的觀眾席全部座無虛席。還有不少從大白天就在喝酒的觀眾,不時配合著擂台上的戰況,從各個地方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總之是無比熱鬧。因為這裡從城翠節開始時刻的上午十點起就已經開始比賽了,實在是隻能叫人寫個服字。
會場的正中央,設置著用繩子圍起來的擂台,它前面是實況轉播席。在那個實況轉播席上,放著染得金光閃閃的冠軍腰帶。三個社團似乎就是為了爭奪它而打個你死我活。
「哎,簡單說來就像是新日本、全日本跟諾亞三大摔角團體,聯合起來大打一場的狀況嘛。」
手鞠阪雲。
聽他這樣說,感覺起來一點都不簡單。
「……你真的是很喜歡格鬥技之類的東西耶。」
我嘆著氣說道。
要說起為什麼我們人會在摔角研,就是因為這個損友主張絕對要來看的關係。雖然我對這類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興趣——不過在這種時候也就隨他了。
問題是——
「天乃原同學討厭摔角嗎?」
——為什麼連這個人都會待在這種地方。
隔著手鞠阪坐在旁邊位子上的史毗諾瓦以笑容問道,我什麼也沒來得及想就應了聲「是」。
「……其實也不是討厭啦,只是我不懂它的有趣之處吧。因為我對競技比賽之類的事沒什麼興趣。」
「原來如此。」
「那個……話說你在這種地方忙中偷閒好嗎?」
「我並不是在忙中偷閒。」他依舊一臉笑容的說道:「犯人下手的目標是三會場之一,但是無法確定是哪一個。既然如此,待在這裡也等於一種搜查動作。警備會場的工作交給執行委員他們就好,我這樣的人插手只會打亂他們的步調。要是發生什麼異狀,那邊的——」
他以視線示向二樓的觀眾席。
在那裡有著抓住扶手,用無線電收發機指揮著會場內警備工作隊的國塚身影。
「——代表同學就會有所行動吧。等他動了以後再說也無妨。」
「……這樣啊。」
我把視線移開他那張無法捉摸的臉,在內心自言自語。
不對,我這樣想。
是的,他的行動有一個矛盾。
如果他真是想要逮捕犯人,現在應該正是動員奧茲特務的時機。奧茲特務是專家,動用他們別說不會擾亂步調,應該還能夠建立起遠非城翠節執行委員可及的完美包圍網。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
是因為他認為在這種程度的遊戲中,不可能逮到克勞利嗎?
還是說他真的不認為這個事件的犯人就是克勞利?
——如果是這樣,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喂,周!」手鞠阪插口進來:「現在就嘮嘮叨叨的擔心那些也沒用吧。先專心地看比賽再說啦,看比賽。」
損友早已經進入興奮模式,一副恨不得自己也能上擂台的模樣。
……不過也對啦,既然史毗諾瓦沒有對事件展開搜查,以我來說倒也松了口氣。「可是……」我忍不住嘀咕了一聲:「為什麼偏偏是摔角啊。」
「你說啥!」手鞠阪憤愾起來:「啊啊怎麼會有這種事!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把你養育成不懂得摔角好處的傢伙了!」
「真巧耶,我也不記得我被你養育過喔。」
「——以下犯上!」
「——放馬過來!」
巨大的吶喊聲響起。
兩個高大的壯漢在擂台中央對峙,手與手互抓,伺機尋找對方的破綻。
看來是戰況要有所變化了。手鞠阪「喔喔」一聲踢開椅子站了起來,史毗諾瓦「哦」了一聲手托在下巴上。
「…………」
在吵吵鬧鬧的會場裡,我置身在百無聊賴之中,翻著放在大腿上的「城翠節Walker」。
20.第三個事件—猜謎大會—
由猜謎研所主辦的「橫渡校園·城翠祭禮狂熱者NO.9」,每年同樣都會聚集為數眾多的「猛虎」。
所謂猛虎,就是研磨知識之牙的頭腦之虎。
其數量——超越兩千人。
它能夠吸引那麼多參加者的秘密就在於,它有著絕妙的出題傾向,不至於會出現只對部分狂熱者有利的狀況。「猜謎才是最佳的娛樂」、「猜謎絕不能以自我滿足為始作終」這兩句話是猜謎研標榜的重點。
預賽的「二擇問答」出題範圍不但廣及政治、經濟、常識這些基本領域,還包括演藝圈、運動、歷史,甚至連腦筋急轉彎之類的都有。以一開始平均正確解答率百分之九十,之後逐漸降成百分之五十的形式出題。正確解答率是事先在JR山手線各站前隨機找三百人做問卷調查,基於問卷結果計算出來的資料做為參考值。
順帶一提,雖然活動名稱用上了橫渡校園的字眼,不過實際上並沒有橫渡這種行為(聽說真相是「橫渡」這個字眼,只是模仿很久以前播放的、橫渡美洲大陸的猜謎節目名稱而已)。但是那種微不足道的矛盾對猛虎們來說,是不值得一提的事。
今年也有九隻·九隊的猛虎通過預賽,踏上決戰的舞台。他們就跟字面上的意義一樣,對獨一無二的祭禮狂熱者稱號虎視眈眈、志在必得——
然後下午兩點。
在那個會場中,有著理惠與千里的身影。
※※※※※
吃完早餐、離開家門的理惠與千里,是在上午十點十五分左右抵達校園。
她們並沒有特地聯絡誰。因為凜凜子要跟父親見面,所以她們想等到下午再把大家全找過來。上午的時候就只有她們倆在一起,手上拿著卷成筒狀的「城翠節Walker」,主要以大道西半邊的攤販與綜科B棟的室內臨時店為主逛來逛去。
路上也曾經發生過一點小意外。
當她們從大道西邊又折回時鐘花園的時候,在附近自助餐廳的露台上,發現看起來有些鬼鬼祟祟的手鞠阪幸二。
「喂——小鞠子!你一個人在那種地方做什麼!?」
理惠馬上大喊了起來。
接著發生了出乎她們意料之外的事態。
在手鞠阪後方,有著正與父親會面的凜凜子。
兩人連忙逃之夭夭。
「等、等一下,理惠,你為什麼要逃啊?」
「沒、沒啦,一嚇到就不由自主。話說千里你還不是逃了?」
「那是因為你拔腿就跑,所以我也——」
但是現在回去也只會更尷尬,兩人決定以後再道歉。
在這樣的事情中,時間也已經到下午了。
「噯,那接下來要去哪?」
「嗯~~上午都在西邊逛,下午就去東邊看看?」
所以她們倆就來到大道東邊了——
「咦?那是什麼呢?有好多人聚在那裡不知道在做什麼耶。」
千里指著的是設置在草坪廣場上的特設會場。那裡有著數也數不盡的許多人,眾集在巨大的活動舞台前面。
「等我一下。」理惠看著「城翠節Walker」做確認:「噯,是猜謎研啦。昨天好像已經比過團體賽,今天嘛——哇,是雙人賽!剛剛好耶,我們也參加啦、參加!你看,優勝獎品是夏威夷耶、夏威夷!」
「夏威夷當然好,可是理惠,你會猜謎嗎?」
「還可以啦,反正這種事就是參加本身就有意義的嘛。」
「唉,我就知道是這樣。」千里聳聳肩。
於是兩人馬上朝著會場——說是會場,其實也只是用繩子圍起來的露天空間——前進,在櫃檯完成報名。
※※※※※
負責指揮猜謎研活動會場警備工作隊的人是蓮見。
她會主動提出由自己負責現場指揮,當然是為了擔起一開始被交付到她身上的搜查責任。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對自己在本部氣昏頭跟瀨尾大吵一架的事感到羞愧,所以也有藉此雪恥的意思在內。
當然那是自尊心的問題,不過還有一個同樣重要——不,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希望能得到國塚的認同。
蓮見認為國塚的本質就是「自我犧牲精神」。
他的周圍總是環繞著人,不分男女都喜歡他(當然並不是沒有敵人,不過這個世界上本來也就不存在沒有敵人的人),那就是因為他是個「自我犧牲的人」。有什麼事他會自己帶頭去做、弄得一身髒。所以雖然他並沒有那個意思,但是有不少人被他感化而動起來。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曾經為了原來可以利用這樣的方法使人動起來而驚訝。
然後在與他有所接觸以後,她開始有種想法,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最終會獲勝的還是這種人。當她察覺到自己有了這個想法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也已經被他感化了。
今早他會把搜查工作交給自己,只是單純的有一步走一步而已吧。
但是這次他是因為信任自己,才把這個工作託付給自己。
想要被他認同。所以絕對要抓住犯人,取回失竊的東西。
本來有個問題是,執行委員是否真會聽從自己的指揮——不過在國塚的保證下,所有人當下就都毫無疑慮地接受了她的指揮。
她再次為了凝聚在他身上的信賴而嘖嘖稱奇,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吧。
這份信賴並不是對自己的信賴,而是對於推薦自己的國塚的信賴。為了不背叛那份信賴,她也要完成目的。絕不放過盯上的獵物,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作風。
現在她正穿著的執行委員工作人員夾克,是留在本部的五十海說他用不到的那件夾克。這是他為了讓執行委員比較容易認出她的一番心意。
「各隊,報告狀況。」
她一隻手拿著無線電收發機,站在活動舞台的右側邊緣,眺望著整個會場。
猜謎研的活動會場地點,以「類比成鐘面」來說,是位於兩點鐘的位置上。
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五十分,距離關鍵所在的下午兩點還有十分鐘。
目前各警備工作隊都沒報告有異狀。
但是——
※※※※※
在預賽的二一擇問答」中,題目由主持人念出來以後,會在舞台後方的寬銀幕上,以把場內一分為二的形式顯示出兩個答案。報名參加的兩人組要一齊往他們認為是正確解答的一邊移動。要是答錯或和自己的搭檔分開就淘汰出局,直接移動到觀眾席(說是這樣說,其實也只是用繩子隔出來,鋪著塑膠布的草坪地面罷了)。
在出問題的同時,有如運動場那麼大的廣場上,會有千人單位的人進行大遷徙,每當發表正確與不正確答案時,都會爆出一陣歡呼聲。就這樣反覆著出題與回答的動作,廣場中央的人逐漸減少,逐漸建立起圍繞在周圍的人環。
理惠與千里表現出色。在千隊以上的參加者中,一直留存到大概只剩百隊左右時。
「咕喔~~太可惜的啦,只差一點就能進入決賽了耶。話說剛剛那是什麼問題啦,誰會懂啊。」
「還好啦,不過能在場上留那麼久就已經值得表揚羅。」
就在兩人移動到觀眾席,往塑膠布上坐下的同時——
『好,到此為止!預賽結束,現在還留在場上的隊伍請到台上來!』
在舞台上主持的女生一隻手拿著麥克風說道:
『各位來賓,這邊就是光榮打入決賽的九隊。請不要吝惜你們的掌聲,用力鼓掌恭喜他們!』
九隊搭檔從旁邊的樓梯走上舞台。
設置在各個地點的攝影機追逐著他們的身影,把拍到的各人長相投影到銀幕上放大。
「——咦?」
這時候在旁邊的千里皺起眉頭。
「什麼事?怎麼了?」
理惠問。
「沒有,那是——咦?」
千里好像沒有聽到理惠的話一樣,出神地看著銀幕。
理惠也把視線移到銀幕那邊,然後「噯呀」一聲。
銀幕上映著進入決賽的隊伍,她在那裡面找到一個眼熟的人物。那是她在高中時,小她兩屆、和她同屬於美術社的學妹。
「怎麼?那不是智納木嗎?」
※※※※※
「……園馬好厲害,連後半的問題都好清楚。」
須美一面踩著樓梯走上舞台一面說道。
一開始時的問題她自己也大概都懂,但是到後半大概只剩百隊左右時,她就幾乎只有舉手投降的份了。因為在那之後就開始摻雜著一些像是「圓周率小數點以下三十位數的正確數字是?」、「哪個是土星環總長的正確數字?」之類應該沒人懂的難題了。
但是就算遇上那些問題,每當出題時,園馬也始終鎮定如故的「啊,是這邊吧」拉著須美的手就走。
「沒有啦,說來我自己都嚇到了。」園馬笑著答道:「其實全都只是靠直覺而已。」
「咦——」
在須美僵住的時候,舞台上也在持續著改變舞台布置的工作。安裝九種顏色、給九隊回答者使用的按鍵與監看器,喀拉喀拉的從旁邊把放著優勝獎品與獎座的紅色台座搬上來。攝影師們也一一移動到可以捕捉到回答者角度的位置上。
須美與園馬兩人坐在面向舞台算來最左邊的「紅色」位子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臉來。
數量驚人、多達數千人的觀眾就這樣猛然出現在眼前——她的心臟差點從口中跳出來。
「你還好吧?智納木同學?你的臉色發青耶。」
在旁邊的園馬以泰然自若的表情這樣問。
她想回答「沒事」,但是雙脣卻抖得說不好話。她真能在這種狀態下進行猜謎嗎?心底不安了起來。
至於她與他為什麼會兩個人一起參加猜謎大賽,則是基於萌萌花的提議。
那是發生在離開講堂後不久時的事。
「——老師!」
「啊?做啥?三嘉村她老妹。」
老師這樣一說,萌萌花就不太高興了。
「請不要那樣叫我。先不說那個,我覺得我們現在兵分三路會比較好。」
「什麼?」
「必須要去的會場有三個,與其一個一個輪流過去,這樣做才比較有效果吧?犯人又不見得一定會準時過去偷東西。」
須美也認為這個提議是極有道理的,但是——
「想說的就這個嗎?」老師從鼻中哼了一聲說道。
「咦?」
「你們想分就自己去分啊,用不著得到我的許可。」
也就是說,老師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和他們一起進行搜查的打算了。雖然明知道那點,而且自己也是那樣打算的,但是萌萌花的臉越來越不高興了。
老師就像在表示沒什麼好說的了,腳跟一轉再次跑了出去。
「你們都聽到了吧。」萌萌花的不高興仍然掛在臉上,轉向須美與園馬說:「那你們倆去猜謎研吧!今天好像是雙人賽,所以剛剛好對吧。」
「咦?可是萌萌花——」
「須美!」萌萌花以不容她多說什麼的驚人氣勢把臉靠近須美,小聲說道:「別忘了最初的目的喔。」
「那是——」她壓低聲音:「當、當然。」同時點點頭。
「別管什麼事件了。這次一定要加油,喏?」
「啊、嗯。」
須美在緊張中抿起了嘴。
對,再這樣拖拖拉拉地拖下去也沒用,說不定已經不會再有可以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察覺到須美的決心,萌萌花留下一句「那待會見羅!」就從兩人身邊跑走。
「可是……」須美忽然擔心起一件事,十分客氣地問道:「園馬同學沒意見嗎?你應該是很想跟著老師的吧?」
「嗯,是沒錯,不過也沒差了啦。」他說道:「因為多虧有智納木同學,我對事件會有什麼發展多出一點興趣來了。」
他這樣一說,須美就松了口氣。他說的多虧有自己,八成是指方才談論推理作品與男性快感云云時的事吧。只要一想到這裡,她就跟著想起了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個發言」。該怎麼說呢?那個……
啊嗚。
主持人說道:
『——各位來賓!歡迎各位今天前來參加城翠大學猜謎研主辦的活動「橫渡校園·城翠祭禮狂熱者NO.9」!第一天的個人賽與第二天的團體賽已經熱烈結束了,而最後一天的今天是雙人賽!由兩人同心協力,共同拿下城翠大學宮古園區最強智者寶座、城翠祭禮狂熱者的,會是台上這九隊搭檔中的哪一隊呢!?各位想必很好奇吧!』
觀眾席配合著她的造勢沸騰起來,主持的女生更加進入狀況地繼續說下去:
『謝謝各位!謝謝各位!話說我也是個猜謎研中的小角色,所以更是好奇地不得了!但是在知道結果以前,還是先來介紹一下各隊的朋友……那麼首先就由坐在這邊紅色回答席,看起來感情不錯的男生女生隊開始!』
被主持人指到的不是別的,就是須美與園馬的位子。
『請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城翠大學附設高中二年級的園馬游徵。」
即使被麥克風指著也依然鎮定如故的園馬這樣回答。
接著須美也用輕得快要聽不到的聲音回答:「我、我是智納木須美……」不過還是被麥克風收到音,經由揚聲器響遍整個會場。
『喔喔,那就是我們的學弟學妹羅。你們倆今天是來約會的嗎?』
須美沸騰了。
「不、那個,完全沒有那樣……」
她一語無倫次,主持人就笑了起來:
『哇~~害羞了耶,真是可愛呢。』
「是啊。」
因為園馬還若無其事地這樣回答,須美差點就快要昏倒了。
『哎呀呀,真是叫人羨慕的一隊對吧!請加油!話說其實我也正在強力徵求男朋友中,所以有意者請等到活動結束後私下來找我!呃,那麼下一隊——』
博得大家一陣笑聲的主持人往旁邊移動。
「智納木同學。」
被叫著名字的須美回過神來:「呃——什、什麼?」
「犯人的目標該不會就是那個吧?」
他看著的,是包含他們自己在內一字排開的九隊參賽者背後。
那裡放著紅色台座,上面像是在公開展示般高高在上地放著東西。
「……獎座?」
那是有五層之高,相當龐大的獎座。上頭可以看到幾處褪色掉漆,不過反而會讓人感覺到一種傳統的氣氛。
「對城翠節有很大影響的大規模活動優勝獎座,這不正是對城翠節來說不可或缺、又無法代替的東西?」
也許確實是那樣。
須美一表示同意,他眼中就突然多出了惡作劇般的光芒。
「如果犯人的目標真的是那個……那只要我們在猜謎中拿到優勝取得它,犯人就會沒辦法出手了,對吧?」
※※※※※
蓮見盯上的也同樣是優勝獎座。
這個猜謎大賽自從開辦以來,即將邁入二十年,聽說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使用同一個獎座。歷代優勝者的名字會寫在緞帶上跟它綁在一起,其中也有目前以知性派稱號活躍著的演藝人員之名。每年都會交給優勝者保管一段時間,不過要在城翠節開辦前兩個月還給猜謎研。就有點像是甲子園的優勝旗那樣吧,她這樣想。
雖然已經把準備好的物品全部列成清單檢查確認過了,但是目前找不到其他可能會從這個會場被偷走的東西。
然而——
(問題在於犯人的真正目的呢。)
蓮見在本部聲明過,這個遊戲是犯人為了隱蔽真正目的,用來模糊焦點的手法。她不認為自己這個推理錯誤。雖然接下來從這點扯到瀨尾是犯人的結論也太短路、太不像話,需要好好反省——但是她對前提本身並沒有錯誤這點還有自信。
既然如此,犯人在設計了這個遊戲的背後,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
舞台上針對各隊所做的訪問已經結束,決賽開始。
原本只是吵吵鬧鬧的會場,逐漸開始滲入熱辣辣的緊張感——
※※※※※
「叮咚」一聲,有參賽者位置上的燈亮了。
『好!深紫色的夏目·五所川原隊請回答!』
主持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亮燈位置上的參賽者嚴正地說出答案:
「——鈾。」
在一瞬間之後,表示正確答案的「叮咚叮咚」鈴聲響起。
從觀眾席那邊發出了「喔!」的歡呼聲,主持人也配合著那個聲音做講解。
『正確答案!是的,剛剛這個問題,出題的類別是教養。整個問題是這樣的,「熔點一千一百三十二度,沸點四千一百七十二度,是地球上可以找到的元素中,原子序數最大的一個,也是《原子小金剛》主角妹妹的名宇,請問這是哪個元素?」正確答案是鈾。剛剛才念到「沸點四千一百七十二度——」就被答出來了,答得漂亮。
好,在決賽中是由搶先答對十個問題的人獲得優勝。到目前為止,深紫色的夏目·五所川原隊已經取得五分獨占鮸頭!
我們來繼續下一個問題吧!第十九題!J
在「鏘鏘!」的效果音中,銀幕上打出出題的類別。
出現在上面的字是「地理」。
主持人的視線落在手中的卡片上開口說道:
『題目是「通稱斯裡蘭——」』
才念到這裡就突然亮燈響起叮咚聲。按下按鍵的人是——
『好。紅色的園馬·智納木隊!』主持人鎮定自如的回應:『雖然我只念到「題目是通稱斯裡蘭——」為止,不過請作答!』
「大概啦,斯理賈亞瓦德納普拉科特?」
那是啥?就在不知道從觀眾席的哪邊發出這個聲音後的一瞬間——
表示正確答案的「叮咚叮咚」鈴聲響起。
啥?會場籠罩在一片懷疑聲中。
『正確答案!好,我來為各位來賓做個解說!剛剛那個問題的全文是,「通稱斯裡蘭卡,全名為斯裡蘭卡民主社會主義共和國的首都叫什麼名字?」正確答案是斯理賈亞瓦德納普拉科特。我才念到「通稱斯裡蘭——」就被答出來了,答得漂亮!
呃,因為斯裡蘭卡的首都之名是出名的長。所以題目說不定會以「斯裡蘭卡首都名是斯理賈亞~那麼——」的方式設下陷阱,讓人做出提防、不敢貿然作答,可是紅色的園馬。智納木隊卻果敢地衝進來了!這完全是智慧與勇氣的勝利!太漂亮了!』
和會場來賓一起聆聽解說的同時——
「園、園馬同學好厲害喔……」
「會嗎?知道的人就是知道啊。」他說。
須美佩服不已,對於什麼忙都幫不上的自己感到慚愧。
雖然心想一定要想辦法盡一份力量,但是一整個無能為力。
在大多數人都一半進入呆若木雞狀態的狀況下,高水準的攻防戰持續著。
※※※※※
然後終於。
手錶上的指針已經指到預占作案時間的——下午兩點。
待在舞台邊的蓮見對著無線電收發機小聲叫道:
「各隊,報告狀況。」
各隊一一回報了過來。B隊,周圍無可疑人影。L隊,既沒有被弄停的時鐘、也沒有失竊的東西。K隊,完全無異狀。F隊也一樣……
表示正確答案的鈴聲響起。
觀眾席為之沸騰,轟聲大作。
蓮見在內心對還看不到的犯人呼喚著。
(來啊,怎麼了?不來嗎?)
就在這個時候。
『——這、這邊是H隊!找到時鐘和留言了!』
一陣緊張從頭竄到趾尖。
「H隊,我兩分鐘內過去,保持現場。」她以迅速但沉著的聲音下達指示:「H隊以外的小隊都聽見了吧?外面的小隊注意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裡面的小隊在周遭檢查是否有東西不見。」
她一面與各小隊做確認,一面望向舞台。獎座還是一樣位於紅色台座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代表犯人的目標不是獎座嗎?但是除此以外到底還有什麼——)
觀眾席為之沸騰,歡聲大作。
活動正進入佳境。
※※※※※
主持的女生已經HIGH到最高點。
『好好好,所謂讓人手心捏一把冷汗就正是這種狀況了吧!目前拔得頭籌的是拿到九分的深紫色夏目·五所川原隊,只要再答對一題,城翠祭禮狂熱者的寶座就是你們的啦!不過紅色園馬·智納木隊、藍色松本·藤牧隊、綠色齋藤·杉裡隊也不容他們專美於前,目前統統都是拿到八分!接著是白色柴田·金岡隊、黃色持田·權藤隊的六分:茶色中井·魚住隊、紫色瀨川·蒲生隊的三分:黑色泉·秋月隊的兩分!前幾名完全是纏鬥狀態!熱烈!太熱烈了!過去曾經有過這麼高水準的比賽嗎!會是目前已經聽牌的深紫色夏目·五所川原隊就這樣直接拿下勝利嗎!還是會被其他隊翻盤呢!就讓我們來看看吧!命運的第五十五題!』
鏘鏘!效果音響起。
銀幕上顯示著出題的類別,須美目不轉睛的盯著參賽者用的監看器。
『下一個問題是……影像題!這對深紫色夏目·五所川原隊十分有利!因為在這之前他們在影像問題上得分的機率是嚇死人的百分之九十五!太恐怖了!』
主持人仰頭轉向銀幕,請大家觀看上面的畫面。
觀眾席所有人的視線都牢牢地釘在那上面。
出現在銀幕上的,是一張巨大的繪畫。
(這是畢卡索?)
沒錯,是畢卡索的《格爾尼卡》。描繪的是在西班牙內戰中遭受轟炸的格爾尼卡,是畢卡索的代表作之一。
但是這種程度的事,對於能夠打入決賽的所有參賽者來說應該算是常識。問題是看到這張畫是否能夠猜得出要出的是什麼問題——
『好,這張畫是一幅很有名的畫……廢話不多說,這幅畫的作者是誰?請說出全名!』
畢卡索的全名?
須美手動了動,可是就在她躊躇著的時候,距離他們最遠位置上的燈亮了。
『好!深紫色夏目·五所川原隊!』
是再答對一題就可以取得優勝的那隊。整個會場像是被潑了冷水一樣的安靜下來,生怕會漏聽他們的回答。
深紫色位置上的參賽者深吸了一口氣,嚴正地答道:「——巴布羅·畢卡索。」
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
表示錯誤的「哺——」聲迴盪著。
「嗚哇!」的哀嚎聲響起。咦?不對嗎?這類疑問的聲浪化為一體席捲了整個會場,就在主持人馬上想要接口說些什麼的時候。
這次另一個位子上的燈「叮咚」一聲亮了起來。那是——
「園、園馬同學?」
「回答吧,智納木同學。」毫無迷惘就按下開關的人正是他。他以笑容對著須美的方向說:「你知道答案對吧?」
「可、可是要是答錯……」
在須美吞吞吐吐的時候,主持人已經滔滔不絕的快速講了起來:
『真、真是太讓人意外了!沒想到領先的深紫色夏目·五所川原隊會在他們所擅長的影像問題上陰溝裡翻船!是因為勝利近在眼前讓他們有些太心急了嗎!?然後在混亂中馬上趁隙亮起的一道閃光是並列第二的紅色園馬·智納木隊的燈!叫人喘不過氣、目不暇接的攻防戰!最適合決戰舞台的熱戰!紅色園馬·智納木隊能夠答對這題,一下子躍居為領先隊伍嗎?請回答!』
感覺到會場所有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有那麼一瞬問,須美真的很想當場逃走。但是——
「智納木同學。」
平穩溫和的聲音在背後推動著她。
因為在這之前什麼事都沒做到,所以就更希望能夠幫上忙。
對——拿出勇氣來。
須美緊緊握起拳頭閉上眼睛。然後小心讓自己不要講太快,同時作答:
「呃……巴布羅·迪戈·荷西·聖地牙哥·法蘭西斯科·德·保拉·胡安·納波穆西諾·克里斯賓·克里斯賓亞諾·德·洛斯·雷梅迪奧斯·德·拉·聖地西瑪·特裡尼達·路易斯·依·畢卡索。」
——好長!
不知道從觀眾席的那裡響起這個嘀咕聲的下一個瞬間——
表示正確答案的「叮咚叮咚」鈴聲響起。
『正確答案!好,這樣一來紅色園馬·智納木隊也並列為領先隊伍了!』
「喔喔喔!」的佩服與驚愕的歡呼聲和「剛才那是怎樣!再說一遍!」的洶湧喝倒彩聲,在會場內各處炸了開來。
主持人為問題與答案做解說。
在好不容易說完以後,臉上一陣發熱,須美顫抖著吐了一口氣。
可以聽到心臟噗通噗通跳動的聲音。
可是有種完成一個使命的感覺充滿她全身。
「你做得太棒了,智納木同學。」被他用笑容這樣一說——
「啊、嗯——」她笨拙而羞怯的點點頭:「啊,啊哈,太棒了。」
※※※※※
「這邊!在這邊!」
在野外舞台後面,距離猜謎研設置的管理本部帳篷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可以看到正在揮手的執行委員。從舞台後面樓梯走下來的蓮見往那邊奔過去。
草坪上有個小小的時鐘掉在那裡,是塑膠製的廉價座鐘。它的指針指著「兩點」,一旁有張使用隱瞞筆跡的工整端正文字寫下的留言陪伴著。
『城翠節的不可或缺之物就由本座接收了 法術師亞歷斯特·克勞利』
蓮見困惑著。
雖然基本上這裡也算是猜謎研活動會場範圍內,但是這裡是室外,是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的開放空間。密室在哪裡?
而且——
「是什麼失竊了?」
蓮見這樣問,但是只得到執行委員紛紛以困惑的表情搖頭的回應。
「前往猜謎研的管理本部,再一次比對清單,看看有沒有不見的東西——各隊,報告狀況。」
她還沒等執行委員跑過去,就對著無線電收發機叫了起來,但是陸續回報的報告都是說沒有異狀。
(這是怎麼回事?)
現在正在進行中的活動正毫無問題的進行著,證明了既沒有密室也沒有失竊的東西,可是又留下了時鐘與留言。而且這次留言和先前的不同,沒有直接點明偷走的東西是什麼。
——為了避免出現新的模仿犯,所以就連對執行委員們,也都沒有公開留言上的詳細內容。
(也就是說,既然留言的格式與先前的一樣,這件事應該和第一、第二個事件一樣,都是同一個犯人乾的沒錯。)
「把校園類比成時鐘說」已經得到證實了。
但是為何沒有失竊的東西?
果然是因為戒備太森嚴所以放棄作案了嗎?那麼這張留言上所說的「城翠節的不可或缺之物」又是什麼?只是在故弄玄虛嗎?
還是說——
蓮見環顧周遭。雖然周圍不是沒有人來往,但是要找到確實的目擊者恐怕不可能。她不認為在條件理應更加嚴苛的第一個案發現場,都沒有留下目擊者的犯人,會在這裡留下那樣的把柄。
「…………」
蓮見最後再對所有小隊下了一次回報狀況的指示,然後在得到無異狀的報告之後,緩緩拿出手機。因為用無線電收發機會讓所有執行委員都聽得到。
她打電話給國塚。
「——國塚學長?嗯,是我,你先冷靜的聽我說完。在猜謎研會場找到鐘和留言了,但是沒有密室和失竊的東西……對,所以活動本身沒有問題地進行著——不,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也許,我們的推理本身有什麼疏漏之處。」
活動已進入尾聲。
※※※※※
然後是第六十題。
正確答案的鈴聲大聲響起。
『正確答案!終於!漫長的比賽終於分出勝負了!在「橫渡校園·城翠祭禮狂熱者NO.9」最後一天,在兩千人一千隊參賽者中拔得頭籌的祭禮狂熱者是——
深紫色夏目·五所川原隊!
各位來賓,請不要吝惜你們的掌聲,給予偉大的祭禮狂熱者,以及爭奪這個寶座到最後的其他八隊送上最熱烈的掌聲吧!』
其實也用不著主持人多說,掌聲與歡呼聲的風暴已經傾注在舞台上的參賽者們身上。
「哎呀,深紫色的那兩個人果然好強。」
雖然陰溝裡翻船喪失一次作答權,但是仍然纏鬥到最後一刻不放棄比賽,摘下優勝成果的深紫隊,聽說是每年都能打入決賽的常客。在頒獎儀式結束後,兩人肩上扛著獎座走到須美他們面前,希望能與須美他們握手。
「——希望明年決賽時還能再見面,年輕的猛虎們。」
「猛、猛虎?」須美不由自主的回問。
「嗯,一定。」園馬直率地回應。
活動結束,觀眾們逐漸散去。不過因為是多達數千人的觀眾,所以動起來就像是在大海上打轉的大浪一樣。工作人拚命維持著秩序。
在舞台上眺望著這幅景象,手上拿著亞軍獎座的園馬說道:
「不過活動像這樣平安結束,就代表沒有東西失竊了吧。獎座也被深紫隊的人帶走了,所以說犯人的目標不是這裡羅?或者是放棄在這裡作案,找上其他地方……」
「嗯……」
須美隨口應了一聲。這是因為——
(別管什麼事件了,這次一定要加油。)
與萌萌花分開前的這句話在她腦中復甦。
是的,自己是為了那個目的才來到此地。
也許幸好有參加猜謎、置身在許多人面前。雖然確實是讓她緊張沒錯,但是也因此讓她有些亢奮起來,感覺在這個狀態下她可以把話說出口。
她看著園馬。
我果然喜歡這個人,所以——
須美就要啟齒了。
就在這個時候。
「智納木!」
一個聲音叫著她的名字,須美嚇了一跳往聲音的來處望去。然後她看到兩個女生正從觀眾席的方向,往舞台這邊過來。其中一個女生是直到去年都和須美待在同一個美術社、高兩屆的——
「酒■學姊?」
「我都看到了!真是太厲害了!」她完全陷入興奮狀態的跑過來說著:「雖然我們也有參加,不過預賽時就被刷下來了。對吧,千里?」
緊接著。
「——游徵!」
那個名為千里的女生,叫著舞台上的園馬的名字。
咦?須美睜大了眼睛回頭望向他。緊接著——
「嗨,千里。午安。」
園馬鎮定自如地回應。
「你喔,到底是在這種地方幹什麼啦。」
「來參加猜謎大賽的啊。」
「這種事用看的就知道了吧,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在說,既然你有來城翠節,一般至少也會聯絡一下吧——」
兩人很明顯是互相認識的關係。
「等下等下!」理惠插進去,看來這個狀況也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噯,怎麼?你們認識啊?」
「你好,酒■學姊.」
「喔。你是誰啊?」
「我是城翠大學附設高中二年級的園馬游徵。」
「不,那個在訪問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了。」她看看園馬,又看看自己的同伴問道:「千里,你和他是啥關係?」
「啊,這個。」她把手扶在頭上說道:「男朋友。」
「啥?」
「所以說,這傢伙是我的男朋友。」
咦?理惠和須美兩人不約而同的——步調完全一致。
須美重新打量起與學姊一起過來的同伴。
(好漂亮的人……)
而且充滿了成熟的韻味。
(這個人就是園馬同學的女朋友。)
那個她正不經意地仰望著現在還待在舞台上的須美。
臉上一陣發熱。
「智納木同學?」
園馬的聲音讓她猛然回神,然後慌亂了起來。因為在擔心被他的女朋友看到兩人一起參加猜謎比賽,不知道會不會造成奇怪的誤解。
「那、那個……!」
須美在舞台上頗為激動地表態,想要大聲說出自己跟他什麼都沒有。不是的,這只是為了事件的搜查而已。雖然主持人說過什麼約會的話,但是那只是那個人自己的誤會而已,所以他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但是他的女朋友更早一步對她露出苦笑,以溫柔的聲音對她說:
「——抱歉羅,好像讓你為難了。反正八成是這傢伙硬把你拉來的吧?」
那是不管怎麼聽都沒有惡意的一句話。
但是就這麼一句話,卻讓須美整個人凍結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自己根本就沒被當成一回事。
絕對無法介入他們兩人之間。
認知到那樣理所當然的事實,足以讓人想要痛挖胸口的無地自容感直湧了上來。
「真過分耶,我才沒有硬拉人呢。」
「就算你是那樣想,但對方可未必是那樣想的吧?」
「不是,千里,都說過不是了。事情是這樣的,目前在這個校園中發生了某個事件。」
「啊~是是是,你每次開口閉口就是那種事——」
兩人彼此之間毫不客氣,但是卻正可以窺見到他們有多親密的會話,讓須美幾乎忍受不下去地呼吸困難了起來。
——絕對不可以哭出來。
「噯,智納木?怎麼了?」
須美小聲且快速地說道:
「啊,呃——抱、抱歉,我有點……」
再多說一個字,嗚咽聲就要洩漏出來了。
須美從旁邊的樓梯跑下舞台,跟著直接拔腿就跑。
「智納木——」
可能是對她不自然的舉止感到不放心吧,可以聽得到像是在叫她停下來的聲音,但是沒能讓她停下腳步。
驀地,她像事不關己似的想起之前也有過這種事。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跑去哪裡。總之鑽過人群之間,然後當她跑到在前方可以看到的建築物轉角處時,終於撐不住的蹲了下去。
她把臉埋在膝頭上的裙子中。
喉嚨痙攣著。
這個時候——
「智納木?」
從背後傳來聲音。
她按著嘴,戰戰兢兢地轉過去抬頭一看,在那裡的是——
「酒■、學姊……?」
「智納木,你蹲著做啥?沒事——」她說到一半時注意到須美臉上的水痕:「嗚哇,你這是怎麼啦!?你沒事吧!?」
「學、姊……呼、嗚……!」
須美深深的感受到自己有多悲慘。
哭著、跑著、然後被某個人發現,就連這種地方都一樣。
※※※※
然後須美把一切都告訴了理惠。
儘管她心想說出來絕對會給對方造成困擾。因為把這種事說給別人聽,對方也肯定無法有個答案。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才會把這種事說出去的呢?難道是在期待別人的安慰嗎?真是厚顏無恥。
雖然心裡這樣想,但是她訥納訴說著的嘴巴並沒有停下來。
——冷靜下來想想看的話。
就算沒有那個企圖,但目的還是達成了。利用親眼看到他的女朋友的方式,讓自己承接失戀痛苦的初衷。
但是在心底深處,有個對那個決定後悔的自己存在。
——她打從心底感到對不起萌萌花。
採納她的提議的人明明是自己,可是現在竟然開始後悔。居然會有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感覺。
話說完了。
坐在建築物矮墻上的理惠,在聽完了以後也一直沉默著。
須美一邊悔於把事情說出來,同時耐不住沉默,正打算道歉的時候——
「嗯——怎麼說呢?真是個困難的問題呢。」
理惠苦笑。
學姊受不了我了。須美這樣想,縮起身子。
但是錯了。
「哪,智納木。」她往這邊瞟了一眼:「我不太適合那種角色,所以也沒資格說什麼大話啦……因為是討厭的事就不去做、去躲開它,那樣是不好的事嗎?」
「咦?」
「反正是討厭的事,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躲開就好了嘛。」
她調侃似的說道。
須美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視線落在腳邊。
躲開就好。須美試著反芻她的言下之意。躲開——也就是說和之前一樣,因為不願意受傷,所以索性連喜歡他的心情都當做不存在那樣嗎?
只要那樣做就好了,身為學姊的她這樣說的。因為那樣做就不會受傷。
可是。
須美緊緊握住裙子。
緊接著——
「——騙你的。」
在旁邊的理惠突然冒出這句話。
「咦?」
「所以是騙你的。就算是我也懂……這個世界上啊,果然還是有不可以躲避、躲避不了的事吧。絕對得要解決的事放著不管也不會好轉,讓它一~~直留在那裡,遲早還是必須面對它。那檔事誰都會有,也早晚都得解決不可。」
而你已經那樣做了吧,她這樣說。
「……可是。」
結果卻是這樣,自己在後侮著。
「那個啊,後悔當然會後悔啦。因為結果不是自己情願的,會後悔算是所謂的人之常情吧。」她笑了笑:「你看嘛,像運動比賽之類的狀況中,不是常有人會說,只要全力以赴過,就算輸了也不會後悔之類的話嗎?可是我覺得那種話絕對是騙人的。如果是我輸了比賽,我絕對會有早知道應該這樣做,或是早知道應該那樣做的想法。」
「…………」
「不過呢,所謂的後悔也就等於結果。正因為有向比賽挑戰過,才能夠得到後悔這個結果,所以那個後悔不就等於是挑戰過的證明了嗎?」
「即使如此……我還是會有早知道不要去做就好了的想法。」
真的很卑微。
「嗯,這個我了解。不過以你的場合來說,多半就算沒去做也會後悔吧.」
「那個……」也許是那樣沒錯。「就是『與其不做而後悔,不如做過以後再後悔』的意思嗎?」
「不,我可沒有要說那種陳腔濫調的意思喔。」她說:「不過怎麼說呢?我是覺得人絕對不能拿自己做過的事去責備沒去做的人,絕對。」
「咦?」
「所以說,就算有個沒去做這件事,當做沒這回事的智納木存在,而那邊的後悔程度比較少,那個智納木也絕對不能責備貶低現在在哭的這個智納木,那是不能被容許的。這就是我的想法。」
「啊——」
「所以會後悔一定也是件好事啦,因為一直那樣下去是不行的。但是,至少現在的你還有後悔的權利。」
原本已經平息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
一直以來,自己跟談戀愛那種事幾乎完全無緣。
但是她也有自覺,那不過是個藉口。其實就算自己有稍微在意的人,也會把自己關進「反正我這種人就是不行」的卑微外殼中,等待著那種心情消失。
她討厭那樣的自己,討厭得想哭。
但是——現在哭的原因卻不一樣。
(對我來說,這就是初戀了。)
這個後悔就是它的證明。
她對此感到開心——但是又因為自己喜歡的心情得不到回報,胸口果然還是像要裂開般的難受、痛苦,因此眼淚停不下來。
「真是的,智納木真是個愛哭鬼耶。這種地方一點都沒變哩。」
「對不起。」須美又哭又笑的低聲說道。然後就那樣細細體會著般的又說了一句:
「謝謝你,學姊。」
※※※※
「你好慢喔,理惠。是去上廁所了嗎?」
「嗯,是啦。」
「啊,智納木同學。」
被園馬叫到名字的須美抬起臉來。
「……有什麼事,園馬同學?」
「這個,我覺得還是該由你來保管,你覺得呢?如果你不要,就由我保管好了。」
他捧出來的是亞軍的獎座,比冠軍的獎座小。
雖然現在才想這個也多餘,不過須美還是想著。
那個獎座真的是除了城翠節以外,就沒有其他地方用得到的東西。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價值、也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但是如果真的不見了,那的確會是個非常寂寞的節慶活動吧。
「……不,我保管吧,謝謝。不過——」
「嗯?」
「……真希望明年能拿到冠軍呢。」
「好啊,就那麼辦。」
聽他說得好像那是件非常簡單的事,須美笑了。她接下獎座抱在胸前啟齒:
「那個……園馬同學。」
「什麼事?」
「老實說……」須美說道:「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千里。」
「嗯?什麼事?」
理惠把千里拉到距離須美與園馬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那個,雖然抱歉在你遇上男朋友的時候這樣說,不過先暫時不要管他們兩個好嗎?反正不會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
「好是好,可是為什麼?」
歪著頭的千里問道。
理惠想起先前嘴上說沒什麼資格說大話,結果卻大言不慚了一堆話的自己。老實說那些話幾乎都只是她為了擺出學姊的架子才扯出來的,只是用嘴巴說說而已。
但是她現在卻有種被自己那些話擊倒的感覺。
(就算是我也懂……這個世界上啊,果然還是有不可以躲避、躲避不了的事吧。絕對得要解決的事放著不管也不會好轉,讓它一~~直留在那裡,遲早還是必須面對它。那檔事誰都會有,也早晚都得解決不可。)
——做個解決嗎?
理惠在口中低語著,表面上則用一直以來一貫的玩笑話口吻回答千里的問題:
「那當然是為了讓我獨占小千千啊。」
「啥?」她失笑出聲:「你在說什麼啦?」
理惠滿足般的微笑著。
「好啦好啦,有什麼關係嘛。反正這是最後了。」
「咦?什麼?」
「沒,什麼都沒有啦。什麼都……」
既然內心是認真的,那表現出來的態度也應該那樣吧?理惠感到有些後悔。
——就這樣。
下午兩點五十分,城翠大學猜謎研主辦的「橫渡校園.城翠祭禮狂熱者NO.9」活動平安結束了。
21.報告
在摔角研會場的國塚很焦慮。
他從在猜謎研活動會場指揮執行委員的蓮見那裡,接到發生第三個事件的報告,接著又來了活動結束的報告。
活動平安結束這件事本身固然值得高興,但是卻不得不有種距離解決事件的終點又遠了些的感覺。
不,既然抓不到犯人的思路,實際上也真的是變遠了吧。
現場留下了「兩點」的時鐘,以及沒有明白寫出要偷走什麼的留言。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密室與失竊的東西。
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蓮見說也許是推理本身有什麼疏漏之處,但是她也想不到相對的具體推理。
剩下的就只有美容研、以及這裡的摔角研了。要是不在這兩個地方逮到犯人,城翠節就——
「可惡!」
他在焦躁中忍不住舉起拳頭,「匡」一聲敲在扶手上。
※※※※
人飛舞在半空中,「磅」一聲重重摔到墊子上。
擂台晃動,揚起人們的歡呼聲。
「喔喔,北斗原爆!」
「而且迅雷不及掩耳的再接上海豚式抓法,真是十分有意思。」
現在的會場中正籠罩著一片異樣的熱氣與狂亂,就像颱風登陸般紛擾吵雜。
「喂,周!你也來叫,快叫!」
一直維持站姿的手鞠阪拍著坐在旁邊的我的頭,還說出那種話。
「……我說啊,我有一個疑問。」
「什麼啦?」
「為什麼撞到繩子的選手一定要規規矩矩地反彈回去呢?那個繩子的彈性有那麼好嗎?」
「……什麼?」手鞠阪突然停下怪叫聲,頭轉過來看著我:「你說什麼?」
「還有啊,啊,你看,像剛剛那個戴面具的選手扛起對方時,被扛起來的人也配合時機跳了起來耶。那是怎樣?是不是故意套招的?」
「……周。」
「什麼事?」
「……你剛剛說了不能說的話。」
「啊?」
「所以說那可是摔角耶!你對摔角根本一無所知嘛!」
我默默地皺起眉頭。
「確實如此。」史毗諾瓦說道:「在不了解摔角的人眼中看來,摔角特有的『默契』也許是很怪異吧。」
「是……」
我連臉都皺起來了,手鞠阪轉向史毗諾瓦的方向。
「唔,你還挺懂的嘛?」
「看來你也很喜歡。」
「摔角是!」
「浪漫。」
「…………」
就在他們兩人莫名其妙意氣投合起來的時候,從會場中揚起驚人的歡呼聲,同時也掀起激烈的噓聲。
擂台上的壯漢們已經變成亂打一通,甚至無視於裁判的阻止,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著摺疊椅發動攻擊。
我嘆著氣,再次翻開「城翠節Walker」。
22.第四個事件—美妝選拔賽—
模特兒站在舞台上由評審評分——也就是以選美形式進行的活動,在城翠節中有好幾個,其中規模與知名度都特別出眾的有兩個。
一個是「城翠大學校園美女選拔賽」,名副其實的正統選美活動。
然後另一個就是城翠大學美容研究社主辦的美妝選拔賽「彩」。
簡單說來,就是由美容研的設計師組成三人一組的隊伍,分別負責模特兒的髮型、化妝、服裝造型,讓模特兒在舞台上接受評分——像這樣競爭美容研化妝技術的比賽。如果說原本的選美競爭重點在於對象本身,那麼「彩」的競爭重點,則可以說是發揮出對象之美的技術。
美容研投注在選美中的心力,絕不只是玩玩而已。
「校園之美由美容研守護」。
這就是校內設計師集團美容研的標語。由這樣的他們主辦的「彩」,也就是他們日復一日、毫不懈怠追求與鑽研美的測試場——一生中最精彩的一個舞台。
要站在那個舞台上,聽說得要先通過研究社內有數十倍人競爭的甄選。一如字面上的意思,只有頂尖的設計師才能脫穎而出,這樣的他們,個個抱著從搜尋模特兒階段起就不容妥協的專家意識。
要成為「彩」的模特兒,沒有男女、年齡、是否為學生的限制。必要的資格只有一個,就是要合設計師的眼光。
所以據說光是能夠成為「彩」的模特兒站上舞台,就已經是一個榮譽:若是能夠被選定為冠軍,那更是具有不遜於在正統校園美女選拔中奪冠的價值。
今年慶祝活動的布幕也同樣揭起,被選上的美之求道者們站在舞台上——
然後下午三點。
在那個會場上有著萌萌花與凜凜子兩姊妹的身影。
※※※※
(唉……)
美容研拿來舉辦活動的學術研究中心,一如其名是用來進行學術發表的地方,常被拿來招待來自其他大學、研究機關來賓,是有許多大規模多用途的會堂。聽說其中位於一樓的一間公演會堂,就是用來舉辦美妝選拔「彩」的地方。
因為是「學術研究」中心,所以它的外觀看來是種具有「硬派」感覺的大樓——不過室內裝飾著前衛的物件與鮮花,走廊上全鋪設紅色的地毯,所以現在已經完全轉變成華美的慶祝活動會場了。
但是就算置身在那之中——
(……為什麼我會到這種地方來啊?)
萌萌花拖著充滿極度無力感的腳步。
其實她對什麼美容研的活動一丁點興趣都沒有,當然對事件也是。
之所以會來到這裡,是的——只是用消去法選擇出來的結果。
在與須美他們分開的時候,她為工讓須美與園馬兩人在一起,叫他們兩個去猜謎研那邊。因為老師直直朝時鐘花園跑去,所以應該是要前往摔角研所在的第二體育館——那她就只能選擇這裡了。
如果無意搜查事件,其實不到這裡來也沒關係,但是她又沒有其他想要一個人去的地方。
她在走廊上沿著導覽前進。
但是會場所在的會堂似乎還在排演中,無法進入。
所以她坐到休息廳的沙發上。
只是呆呆的等待著。
她聽到小孩子的聲音,不經意的往那邊一看。
是攜家帶眷的觀眾。在還沒有打開的會場門前,小孩子與父親嬉鬧著。
「…………」
萌萌花不由分說地想起了與父親會面的姊姊,她搖著頭把那件事趕出腦外。
她的父母是在她國小二年級時離婚的。
她不願意回想起當時的事,因為沒什麼美好的回憶。父母親老是吵架、姊姊關在房間裡閉門不出——總面言之,家中完全沒有自己的安身之處。
所以從那時候起,她就在家中以外的地方尋找安身之地。
自己在外面才能做自己。在不知道家中那個自己的人們面前,她才能夠做自己心目中想做的自己。
所以她在外面絕對不想多談家裡與家人的事。
有時候她自己也會覺得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現在這個時代父母親離婚的事並不少見,也許不是什麼特別值得拿出來吵鬧的事。
但是,她會反駁自己說沒那種事。只有父母沒離婚的小孩才會認真地說那種話。就是因為沒有在家庭的事情上遭遇過痛苦的事,所以才能夠說得出那麼不負責任的話。
可是——
明明就應該和自己置身在相同境遇中的姊姊,卻與父親見面了。
姊姊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因為在家中幾乎沒什麼交集,她又有幾分躲避的意識,所以幾乎完全無法理解姊姊的想法。
華美的會場突然變得讓人鬱悶起來,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決定還是去找個其他地方消磨時間,於是走出休息廳回到走廊上。
接著一個人影突然從暗處走出,與她輕撞了一下。
「——噢,對不起。」
「不,這邊才該說對不起呢,因為人家看著旁邊——」
那個人的嘴巴突然緊緊閉上。然後「嗯?」的眯起眼睛,低下頭緊盯著萌萌花。
抬頭一看,對方是個男生。外表整潔,個子很高。剃個光頭,耳朵上掛著耳環,身穿網布襯衫與皮褲,十足前衛派的打扮。
但是萌萌花狐疑了起來,總覺得他說話時的用詞遣字好像怪怪的耶。
頂著大光頭毫不客氣地凝視著萌萌花的他,突然大叫一聲:
「你!」
萌萌花嚇了一跳。
「……咦?我、我嗎?」
「對,就是你唷就是你!」光頭突然問道:「你幾歲?」
「啊?」
「所以說,你今年幾歲啦?」
「十、十六歲……」這個人的用詞遣字果然怪怪的。雖然這樣想,不過她還是回答了。
「十六!」光頭又大叫一聲:「那你人會在這裡,就表示你是來看我們的活動羅?」
「基本上可以算是那樣沒錯啦——怎麼了嗎?」
到這個地步萌萌花也訝異了,但是他完全不在乎她的反應揚言說道:
「你來當模特兒吧!」
「啥?」
在萌萌花皺起眉,以及周圍的人如同退潮般的從兩人身邊退開的同時。
「……喂,那是澀澤吧?澀澤吾郎……」
「……美容研的?他現在是在物色新模特兒吧……」
「……咦?那是怎樣?就是說她被美容研社長選上了?那個女孩子是誰啊……」
「怎——怎麼了啊?」
萌萌花不知所措,而光頭趁著這個空檔一把抓起她的手,拖著她就在走廊上走起來。先不說用詞遣字,這份臂力的確是屬於男人的。
「嗯嗯,人家果然有眼光呢。你很受歡迎耶!」
「等、等一下,那種事我可一句話都沒有……!」
「沒問題、沒問題!包在咱們身上。」
光頭伴著她迅速的在走廊上前進,沒多久就「磅!」 一聲推開一扇貼著「STAFF ONLY」紙條的門。
看來這裡是休息室。室內有好幾組鏡台與摺疊椅,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模特兒的女生,在工作人員的打理下接受正式上場前的調整。
視線集中過來。
「……?社長,那個女孩子是誰?」
對一個工作人員發出的問題,光頭自信滿滿的答道:
「模特兒啊,咱們這組要推出剛剛找到的女孩子和這個女孩子的搭檔唷。」
「啥?搭檔?怎麼這麼突然——咦?不過這個女孩子和社長剛剛帶過來的女孩子長的好像喔。」
「對呀。所以在看清楚她長相的一瞬間,人家就『滋——』地被電到了唷。」
「嗯——不過這個女孩子是短發耶,不太適合做髮型吧?」
就在這樣說的工作人員歪起頭的時候,萌萌花已經到達了忍耐的極限。
「所以說……!」
她甩開被握住的手,然後不是以開玩笑的心態,而是真的想要破口大罵的時候——
「萌萌花?」
響起了一個耳熟的聲音。
萌萌花瞬間遺忘在那之前的憤怒與焦躁不耐——陷身在呆滯感之中。
「姊……姊姊?」
坐在房間最裡面的椅子上,放下的頭髮披在背上由工作人員梳理的那個人,千真萬確就是她的姊姊凜凜子。
『萌萌花,你也來參加城翠節了啊?」
她一副難掩訝色的樣子,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不該來嗎?」
萌萌花不由自主地就說出了這樣的話。一想起她與父親見面的模樣,她說的話就自然帶起?來了。
「怎麼可能,沒那種事。」
「倒是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咦?呃,說來就話長了。事情是這樣的,目前校園中出了一點事件……」
——事件?姊姊也知道事件的事嗎?那麼她會來到這裡也是為了搜查?
不,就算要搜查也沒有當模特兒的必要,應該反而還會因為行動不便導致無法進行搜查。反正一定也是被硬拉過來的。真是的,老是這樣呆頭呆腦,明明就是做我姊姊的人耶。
「夠了。」
萌萌花打斷正打算把事情從頭說起的姊姊。
姊姊露出困惑的表情。
「萌萌花,怎麼了嗎?你在生什麼氣呢?」
「——我哪有在生什麼氣!」
她忍不住就這樣大吼出來,整個場面一下子鴉雀無聲。雖然心知不妙,但已經遲了。
不過那個不穩的氣氛馬上由光頭化解了。
「好了好了好了,總之來做準備吧!」他「啪啪」地拍著手:「來,其他人也都別看了!距離開幕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唷!」
然後他趁著一團忙亂時說聲「你也來吧」,就抓住萌萌花的手。
「可、可是我……」
「別怕別怕。沒問題的,全交給我,喏?」
因為剛剛把氣氛弄得一團糟,所以這時候萌萌花也不敢太強硬,結果就這樣——被抓去參加比賽了。
※※※※
在剛過下午兩點半不久的時候,美容研的活動開始了。
公演會堂被封閉在黑暗之中。
雷射劃破黑暗,晃蕩著在墻壁與天花板上描繪出幾何學的圖樣。沒過多久以後,那些雷射就全部集中到舞台上,從兩邊冒出裊裊煙霧。
在坐滿人的觀眾席嘈雜聲中,一個原本站在舞台內側,身穿晚禮服的男性主持人配合著擂鼓聲走出來。
那鼓聲很快停止,站在光圈中沐浴著一身光的主持人,莊嚴隆重地開始致詞。
在會堂的尾端,相當於電影院站位的地方,瀨尾拿著無線電收發機站在那裡。
「各隊,狀況如何?」
——本隊正執行警備工作任務申。目前於會場內外皆未發現可疑之處,無異常。
她一一收到這樣的回報。
執行委員已經在下午一點五十分的階段配置完成。會場內外也已經做過檢查,但是並沒有找到失竊的東西、密室、時鐘,以及留言。
目前尚無異常。
主持人的致詞結束了。同時整個舞台都被照亮,出現三組模特兒與設計師團隊,分別由主持人進行介紹。最先上場的這批模特兒全都是男性,年齡從大人到小孩都有,很不一致。當三位模特兒分別坐到他們的椅子上以後,馬上就被綁上一塊布,開始做髮型。
瀨尾之所以會主動接下警備這個美容研的指揮工作,是因為她已經找到符合「對城翠節來說不可或缺又無法代替之物」這個條件的東西了。
事情是這樣的,她去年曾經受到網羅,以模特兒的身分來參加這個美妝選拔賽「彩」。那時候的經驗讓她知道在「彩」的最後時有個慣例,那就是所有模特兒都要在舞台上排好,面對觀眾席拋出「花束」。聽說這是「彩」開辦二十五年以來不曾缺席過的傳統、不可或缺的事物。在檢查過物品清單以後,發現在這裡也找不到其他可能會成為目標的東西了。
目前「花束」放在休息室保管,由執行委員負責警備工作。只要犯人不是真正的法術師,就不可能輕易失竊。
在收到各隊均無異常的報告之後——
「了解。各隊繼續維持警戒狀態,不可大意。」
瀨尾小聲傳令,結束通話。
緊接著——
「總之是尚無異常吧。」
從旁邊傳來這樣一個輕輕的話聲。瀨尾往那邊一看,嚇了一大跳。
「……曜、曜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蓮見苦笑。
「因為關於事件,有必須要告訴你的事——這固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其實是想找你談談。」
「找我?」
蓮見點點頭,然後咻一下低下頭。
瀨尾又嚇了一大跳。
「喂,別、別這樣,這是什麼意思?」
「為本部發生的事道歉的意思啊。認定你為犯人的那個推理,是我最不該有、也最差勁的表現。抱歉。」
「這……」她不知所措:「那是因為、那個,一開始是我起的頭——」
「與誰先起頭無關,我侵犯了我的信條,所以我非道歉不可。這事關我自己的尊嚴。」
「……信條?」
「是的。」她抬起頭:「我說過吧?我認為身為名偵探的人絕不能夠犯罪,再加上名偵探要隨時保有冷靜的判斷,不能夠在推理中摻雜私情——但是那時候的我很明顯受到私情支配。連證據都沒有,就大肆宣揚貶低你的推理。做為一個敬愛名偵探這種存在的人,那是千不該萬不該的事。」
瀨尾啞口無言了。
真是,怎麼會有這種人啊。
她的這種地方簡直叫人完全無法理解。
「你……是真心喜歡推理的吧。」
她有一半是受不了的低語著,但是另外一半已經絕不是惡劣的印象了。
是的,確實無法理解。但是就算無法理解,看來這個人也是有屬於她自己的一套道理。
那麼自己也得照自己的道理來行事吧,不那樣就不公平了。那才是——雖然自己不是她——侵犯了自己的信條。
瀨尾輕笑。
「好吧。那時候我也不夠冷靜,以摻雜私情的推理貶低你。抱歉。」
瀨尾一道歉,蓮見也微笑著聳聳肩。
舞台上的各個模特兒都已經由設計師剪好發,進入了做造型的階段。用眼角看著那邊的蓮見問道:
「我說瀨尾同學,如果你不想回答,不用回答也沒關係……你所說的在推理中摻雜私情,是針對我在『面具舞會』一事中的專橫行為呢?還是針對國塚學長與我的關係呢?」
「你——」瀨尾的話噎住了:「你莫名其妙在說些什麼啊?」
蓮見平靜地繼續說下去:
「隱瞞也沒用喔。我知道你喜歡國塚學長,對吧?」
就像把人看透般的說法叫她火氣往上衝。只是比起怒氣,更多的是羞恥心。
「……你說這樣的話是有什麼根據?該不會是想說因為自己是名偵探所以就——」
「不是的。」她苦笑著說道:「因為我覺得我和你很像,所以總覺得可以了解你的想法呢。」
「很像?」瀨尾雙眼微微張大了些:「我和你嗎?」
「是的。你頭腦靈活、為人機智,也具有一馬當先作出指示,為團體帶頭的領袖素養。這是國塚學長對你的評價。實際上以我在這幾個月出入本部時所看到的,也認為那個評價並沒有錯誤——你和我很像。」
就算被她這樣說,瀨尾還是困惑著。她沒辦法客觀的判斷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如果要她找個具備方才列舉的那些特徵於一身的女性——她肯定會說出蓮見曜子的名字吧。
蓮見把視線轉向舞台。
「對於很像我的你,從以前起就待在他身邊的事,我一直感到很不舒服。」
瀨尾嚇到了,想都沒想過會從她口中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把這種事……」表白出來呢?有那種必要嗎?
「為什麼呢?我也說不太上來,也許是被國塚學長感化的關係吧——那你呢?若非如此,你應該甚至連與我單獨談話都不願意吧?難道你不覺得,現在這種場面的成立,在原本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也許確實是那樣沒錯。
那時候在本部被硬逼著和解——對她心裡還懷著疙瘩的事,也都變得愚蠢可笑了起來。
苦笑湧了上來。
「……真的是——輸給學長了呢,從以前起就總是這樣。」
「但就是喜歡他那樣的地方對吧?」
看來是真的看穿了。
瀨尾在維持了一陣子的沉默之後——
「……是啊。」
承認了。
那就等於是吐露了自己至今為止,沒有向任何人表白過的內情。
——也許自己確實很像現在正站在眼前的她。
但是也有決定性的不同之處。
自己多少會感到躊躇,不敢輕易跨越的常識、道德之類的那條線,她卻可以不當一回事似的踏過去。
自己受制、做不到的事,她卻不受束縛的做著。
所以!;
「如果你處於我的立場,想必早就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國塚學長了吧。」
「嗯。」
她苦笑著對立刻作答的蓮見說「我想也是」。
「但是我做不到。當我察覺到自己對學長的感情時,學長已經把我當成一個學妹在疼愛了,他真的很滿足於那種關係。所以我不敢去破壞它,我辦不到。」
「……這樣啊。」
「所以,嗯,我承認,我也對你的事感到很不舒服,我嫉妒你。」
蓮見環抱雙臂嘆了口氣。
「彼此嫉妒對方的立場,強求著自己所沒有的東西啊——像笨蛋似的。」
「真的耶。」
舞台上的髮型造型結束了。由於在最後要換服裝,因此模特兒們暫時走向舞台邊消失在那裡。主持人開口請大家在他們粉墨登場前先等待一下。
蓮見「呵呵」笑著說道:
「不過呢,是了。瀨尾同學,如此一來我和你就是名副其實的競爭對手羅。」
「咦?」
「因為你直到現在還喜歡他,對吧?」
瀨尾目瞪口呆。
「等、等一下,可是學長已經在與你交往了——」
「現在是如此。但是要做選擇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他對吧?」
「……你這話是真心的嗎?」
不,當然是真心的。瀨尾也已經明白了。
這就是蓮見曜子。
「……我果然還是無法理解你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也沒辦法喜歡……」
「哎呀,那真遺憾。我倒不是很討厭你呢。」
其實瀨尾現在對她也沒有嘴巴上所說的那麼厭惡了。
瀨尾忽然惡作劇似地苦笑著說:
「不過——這樣吧。既然如此,總之得要先把『許願紙』拿回來再說,因為那裡面也有我的願望。」
「你的願望?那麼……你該不會把那件事寫在『許願紙』上了?」
「是的,不過沒有寫本名就是了。」
其實原本並沒有打算寫上那種事的。
但是昨夜實在很累,再加上又是才剛花了好幾小時,把寫著對意中人告白的許願紙做好分類,因此在蒙朦朧朧的狀態下,就把「許願紙是用來寫告白的東西」輸入意識中了吧。所以不知不覺寫上對國塚的真心話了。
搞不好當時在場的其他執行委員,也有人和自己一樣寫下了對意中人的告白。
「真糟糕,好像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把它拿回來了。」
這時候蓮見繃起了臉。
「瀨尾同學,其實在猜謎研——」
她從蓮見那裡得知現場留有時鐘與留言,但是沒有密室也沒有失竊之物的事。
「怎麼會這樣?只留下留言跟時鐘,不就逮捕不到犯人了?」
「是的,所以我在猜,說不定我們有什麼猜錯的地方——」
這個時候。
「那、那是真的嗎!?」
原本坐在最後面一排的觀眾,突然發出「碰」地一聲轉過身子。
「咕哇!偵、偵史郎!」
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個觀眾制止他。
周圍的其他觀眾也紛紛一臉在問「什麼事?」的表情轉過頭來,不過因為這時候換好衣服的模特兒登場,響起拍手聲與歡呼聲,所以其他觀眾的注意力馬上又回到那邊去了。
「衣笠跟喵子?」蓮見愣住般的:「你們一直都在這裡?」
「我、我們不是故意偷聽的。」衣笠連忙站起來:「只是想說,那個,這裡可以用來監視會場……」
「你們兩個開始交談後,我們就更不方便出來的啦……」喵子也辯解著。
「先、先不說這個了,那是怎麼回事?如果剛才說的事是真的——」
就在衣笠話才說到一半的時候。
『——這、這邊是J隊!找到被弄停的時鐘和留言了!』
從無線電收發機傳來尖厲的報告。
蓮見看手錶確認時間。
現在時間是下午三點——
「我馬上過去,保持現場。各隊,聽到了吧?檢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以及會場內是否有失竊的東西!」
瀨尾輕聲下達指示,然後與蓮見互相點點頭,奔往會堂的出口。
「偵史郎!我們也得跟上去才行!」
但是衣笠不知道為什麼卻愣住了,只見他皺著眉頭,視線射向被燈光照射得燦爛奪目的舞台那邊。
喵子也看向舞台。
『男性部門的A組已經結束評審,接著是女性部門的A組。請模特兒與設計團隊上台。』
男性模特兒剛結束展示,接著輪到女性模特兒與團隊出場。主持人開始做介紹。
喵子也注意到了,那是——
「那是三嘉村嗎?」
※※※※
『那么女性部門A組的各組請開始剪髮。』
配合著主持人的宣布,設計師拿剪刀修剪起模特兒的頭髮。
「不會剪掉太多的,放心吧。」
美容研的光頭社長在頭頂上說道。
脖子上圍著一塊布,坐在椅子上的萌萌花還是一樣生著悶氣。頭髮被洗過一次以後,所有的定型效果都被洗掉,柔順的直直垂下。
光頭從腰際的剪刀盒裡面拿出兩把剪刀,一手拿著一把,像風車一樣地轉著它們,然後修剪她的頭髮。就像是使用兩條握板操縱著傀儡娃娃般,迅速流暢地梳著頭髮。
觀眾席沸騰,掀起一陣掌聲。
一旁同樣圍著布的凜凜子笑眯眯的。
『好,現在是戰況激烈的女性部門A組。首先拿著雙剪一馬當先衝入戰場的就是一號,我們美容研引以為傲的剪刀手社長澀澤吾郎。就像先前也介縉過的一樣,一號的模特兒是一對。因為是突然挖掘到的,所以連身為主持人的我,手邊都還沒有詳細資料送到,但是在社長澀澤的迷戀、傾倒之下,才實現了這個特例,讓兩人一起報名參加這個盛事。
那麼現在就馬上來採訪一下正在剪髮中的模特兒吧。呃,請告訴我們你的名字,最好連年紀也一起說。』
「…………」
雖然被主持人的麥克風對著嘴巴,但萌萌花視而不見。主持人小聲的說:
『那個,請問你的名字是……』
「對不起,呃……」 二芳的凜凜子直起身子離開椅子插嘴說:「我們姓三嘉村。她叫萌萌花,我叫凜凜子。年齡分別是十六與十九歲。」
『原、原來如此。既然兩位同姓,就代表是姊妹一起報名參加——』
「我可沒有報名參加。」萌萌花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是被硬拉來的。」
『啥?』
「萌、萌萌花!」
萌萌花把臉轉過去。但是光頭馬上就用雙手把她的臉扭向前方。雖然她火大得想罵人,但是現在轉過去,難保臉不會被剪刀割到,所以她控制住了。
顯而易見的險惡事態讓觀眾席開始嘈雜起來。
『哈哈……哎、哎呀,美眉不但人長的漂亮,還很會開玩笑哩。
好,那麼下一位是二號的模特兒——』
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態的主持人,馬上移動到旁邊的模特兒那裡。
「萌萌花……你真是的。」凜凜子責備般的說道。
「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萌萌花頑固的回應讓凜凜子嘆了口氣。
真怪異的狀況,萌萌花這樣想。一個頭上光溜溜像和尚一樣的人在幫自己打扮,與姊姊排排坐在一起——
(這簡直就像是……)
這簡直就像是在眾人面前把姊姊與自己作個比較一樣。
這樣一想,萌萌花的心情越來越惡劣了。
※※※※
「時鐘與留言在哪裡!?」
「在這裡!」
現場在一出會堂就到的休息廳。
被放在沙發角落的時鐘與那張例行留言,是警備工作中的執行委員發現的。
時鐘停在「三點」,然後留言果然也還是用隱瞞筆跡般的工整端正文字這樣寫著:
『城翠節的不可或缺之物就由本座接收了 法術師亞歷斯特·克勞利』
「這個時鐘與留言,和留在猜謎研的是一樣的呢。」蓮見說道。她環顧周遭:「而且果然不是密室。」
「各隊,報告狀況。『花束』沒事嗎?」
瀨尾對無線電收發機下指令,但是二回報過來的,果然還是只有無異常的報告。「花束」沒事,此外沒有失竊之物,也沒有發現那樣的痕跡,更沒有拿著形似那種東西的可疑人物——
「……嘖,犯人也有利用時間差作案的可能性。各隊繼續保持警戒狀態。」
「有目擊者嗎?」
蓮見問道,但執行委員搖搖頭。休息廳是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的地方,若是沒有把它化為密室、偷走獵物,只要沒有逮到現行犯,就不可能確切鎖定犯人的吧。
蓮見與瀨尾以極為不快的表情面面相覷。
是犯人已經沒有偷取獵物的意思了嗎?那又為什麼單單要留下時鐘與留言呢?
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時鐘的針在轉動著。
時間逐漸流逝而去——
※※※※
衣笠從座位上站起來以後,並沒有去追蓮見、瀨尾,只是一直站在那裡擺出要離席的姿勢,眼睛卻直盯著舞台看。喵子問他:
「你不去搜查了嗎?」
「要啊。」
說是這樣說,他還是沒有要動的徵兆。從剛才起就一直是這樣。
這就是所謂百感交集的狀況吧。
他是被先前蓮見與瀨尾的互動影響到了。目睹到毫無顧己i大談男女關係的兩人,■地回過頭來想到自己——這樣的狀況。這時候他心儀的對象又出現在舞台上,所以就算想定也走不掉了。
但是喵子並不覺得那很有趣,反而更加悲傷。
所以她這樣說了:
「受不了,你這個名偵探不夠格了啦。居然被私情干擾放棄搜查。」
「你說什——不。」
被尖酸刻薄的話語激得一瞬間火氣上升的他,馬上就又說了聲「也許吧」,有幾分自嘲似的笑了。
為什麼要承認?喵子越來越悲傷。
反駁不就好了嗎?說沒有那種事啊。說「胡鬧,自己是名偵探所以不會在搜查中摻雜私情,少呆了,趕快去現場」之類的。
悲傷的比重越來越增加。
忍不住吐出了這樣的話語:
「……要是你那麼在意她的事情,去向她要答覆不就好了?」
衣笠在一瞬間噎住了,然後這樣回答:
「因為我說過我會等她的回答,所以我只能等了。」
「那是——騙人的啦。」
「騙人?」
「偵史郎只是在害怕的吧?」
「什麼?」
悲傷翻轉成焦躁不耐。
「你只是在害怕結果,所以才不敢問的吧?就算嘴巴上還在逞強,但是已經隱隱約約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所以才會像這樣把自己不去問當成藉口,拖延到結果的時間——你只是像這樣把她還沒有回答的事當成結果,就這樣說服自己、欺騙自己的吧……真遜!遜斃了!你真以為那種遜咖可以成為名偵探嗎?」
「你說什麼?」他似乎真的憤怒了,狠瞪著轉身面對她:「你懂什麼!」
「我懂的啦,至少比偵史郎懂!」
是的,她懂。今早妨礙他詢問那個結果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沒錯,自己會這樣說,一定是為了負起那個責任吧。因為曾經妨礙過他的機會,所以為了讓他再一次鼓起勇氣,才會這樣自打嘴巴——她硬把那樣的藉口咽進自己的肚裡去。
兩人就這樣互瞪了好一會。在一片黑暗的空間,兩個年輕的男女一直眼對著眼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光以狀況而言是沒什麼好挑剔的,可是卻激不起任何一絲遐想。
先別開眼睛的人是——衣笠。
他閉上眼睛,狀似焦躁搓搓頭髮說道:
「……居然會被你這傢伙說教,我也真是糟糕了。」
但是他的話中卻帶了些隔閡消失的韻味,他抬起臉。
「……說的也是,這樣的男人確實是個不夠格的名偵探。好吧,現在的我就只是衣笠偵史郎,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
——我要暫時把『名偵探』的名號交出去。
不過我會馬上把它拿回來的。在那之前就交給你保管了,喵子。」
說著他拿下獵帽,「啪」一下戴在喵子頭上。
然後就衝出會堂了。
被單獨留下來的喵子,用兩手把戴在她頭上的帽子往下一拉遮住眼睛,以顫抖的聲音低語:
「我是在幹什麼的啦,遜斃了……」
幸好會堂很暗,她這樣想。
因為這樣她的哭相就不會被別人看到了。
※※※※
萌萌花的頭髮修剪好了。
接著馬上由化妝師開始給萌萌花上妝,被說了些因為年輕,所以上起粉底來也不同之類的奉承話。
光頭也馬上移動到一旁的凜凜子那裡給她剪髮。之後——
「啥——!」
萌萌花忍不住大叫一聲。
因為姊姊散披在背上的長髮喀嚓一下就被剪掉了。
看到落到地板上的大量發絲,萌萌花瞬間呆住。但是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對光頭髮難:
「你、你這傢伙是在幹什麼!?我是不知道你是社長還是什麼啦,可是怎麼可以擅自把別人的頭髮——」
「才不是擅自呢。」光頭以著沉穩的態度回應:「頭髮是女人的生命。儘管不入流,人家好歹也是一介設計師,怎麼也不可能沒經過同意就擅自剪掉吧。」
他這樣一說,萌萌花就困惑了。看他的態度不像在說謊,那就是說——
「沒關係的啦,萌萌花。」凜凜子面朝這邊笑著:「沒關係,因為是我想剪的。」
「可是!」
「真的沒關係。謝謝喔,害你擔心了。」
「我、我才不是……」
「好了,坐下,面朝前方。可以的話請盡量不要動,不然就沒辦法上妝了唷。」
被他這樣一說,萌萌花這才注意到化妝師正不知所措地困惑著。比較前面的觀眾席也有些嘈雜起來。
萌萌花抿著嘴,重新坐回椅子上。
「…………」
她只轉動眼睛看著旁邊。
原本的長髮現在只到肩上,讓姊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似的,為何呢?她感到強烈的震撼。
仔細想想,她說不定還是第一次像這樣盯著姊姊的側臉看。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她這樣的視線——姊姊也身子不動轉著眼睛看向這邊。
萌萌花連忙把視線轉回前方,不過在眼角余光中知道姊姊露出了微笑。
「……笑什麼啊?」萌萌花以帶刺的聲音說道,她不會再大吼大叫的引人注意了。
「沒有,沒什麼。」姊姊輕輕搖頭:「只是在想,已經好久沒有和萌萌花兩個人一起到什麼地方玩了呢。」
今天又不是為了兩個人一起玩才來到這裡的吧?雖然想是這樣想,但是因為嫌麻煩所以沒有說出來——這麼一說,很久以前倒是有跟姊姊一起出去玩過的回憶。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去的地方是哪裡呢?那時候父母親是否也在一起呢……
「對了,萌萌花。」
「做什麼?」
「嗯,那個啊。」
姊姊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焦躁不耐。
「真是受不了你耶,有話想說就說清楚啦。什麼事?」
「對、對不起。呃,我是想問,萌萌花是不是不想來念城翠大學?因為我聽媽媽是這樣說的。」
「那個……」突然轉到的這個話題讓萌萌花有些心虛:「那種事是我的自由吧。」
「是沒錯啦。」她苦笑:「可是我覺得萌萌花真了不起呢。」
「啥?」了不起?「什麼了不起?」
「因為你既然想去其他大學,就代表你在那裡有想做的事情吧?」
萌萌花沉默下來,不得不沉默。
「因為我在既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目標的狀態下就直接進入城翠大學就讀了。所以我覺得你真是了不起呢。」
姊姊的話讓萌萌花咕噥了一聲「不對」。
「咦?」
「不對啦,沒那回事。我根本沒有什麼想做的事。」
「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離開家啊。要是進入城翠大學,我就得從家中通勤。只是那樣而已。」
凜凜子「啊」一聲發出有些嘶啞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害怕起之後八成會到訪的沉默,萌萌花於是馬上回問:
「你才是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跟他見面?」
「偷偷摸摸?」
「就是父親啦!」
「咦——你、你看到了?」
被她這樣一說,萌萌花的臉就因為憤怒與羞恥而漲紅了。
「話、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去偷看的喔!只是碰巧看到——」不對,為什麼自己非得辯解不可啊?「總、總之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萌萌花這樣想。為什麼自己會這麼不爽呢?為什麼會這麼難以忍受呢?姊姊是姊姊、自己是自己,不管姊姊在哪裡做些什麼都與自己無關,隨便她怎麼做。明明是這樣想的,但就是有些難以忍受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在乎姊姊呢?
如果是平時的萌萌花,是不會在周圍都是人的狀況下提起這種話題的吧。但是這時候她火氣往上衝,那樣的自製力已經無法發揮作用了。
「為什麼你能那樣若無其事、嘻皮笑臉跟他見面呢?那時候——姊姊不也非常難過嗎?」
「萌萌花……」
在越說越激動的過程中,萌萌花可以感覺到焦躁不耐的心情,開始現出明顯的輪廓。
是的,我是在生姊姊的氣。明明曾經因為父母的關係那麼難受過,為什麼卻要對他們小心翼翼的,甚至還去見面呢?既然和自己的立場一樣,那姊姊應該也會有跟自己相同的感覺才對吧。
「告訴我,為什麼你能夠那樣做?」
萌萌花意含諷刺地這樣說道。
姊姊微微垂下頭,一副寂寞的模樣。
「萌萌花,原來你一直都是那樣想的啊。」
「——」
萌萌花的話噎住了。
「我想……」姊姊這樣說:
「我和萌萌花多半是沒有任何不同的。不,我想比起萌萌花,我只是什麼都沒有在想而已。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沒有目標的進入城翠大學、沒有疙瘩的與爸爸見面。」
「——」
「只是——」她說:「我有朋友,是我的朋友們給了我安身之地。」
「朋友……」
萌萌花回想起在講堂見過的那兩個人。除了她們以外,姊姊應該還有其他從小到大都在一起的朋友。
「也許就是因為那樣,我才會有一顆夠堅強的心。」
她的確是沒有那樣的朋友。沒有可以幫助自己、給自己一個安身之處的朋友,所以她才會一直拚命地製造自己的安身之處。
姊姊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其實我也一樣,還是會有著類似痛恨爸爸媽媽的心情。」
「咦——?」
萌萌花轉向旁邊,姊姊也在對著這邊微笑。
「會有著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不可相信的感覺。不,不只是他們倆,有時候甚至會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連同自己都不可相信。
——但是至少我可以相信我的朋友。
雖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這樣的人,但是至少還有朋友可以相信。」
萌萌花也不是不了解那種心情。
那並不是什麼言過其實的事。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沒有自信的人,卻可以因為看到別人在做而感到安心,這也是常有的事。可是——
「可是那樣太奇怪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能怎樣?」
萌萌花的視線斜斜飄開以後這樣一說,姊姊就苦笑著。
「是的,就是這樣……我今天總算是明白那點了。光依賴別人是不行的,希望今後我也可以成為足以被大家依賴的人。」
「……發生了什麼事嗎?」
「呃,嗯。應該是有,可是我記不清楚了。」
這是什麼話啊?
萌萌花差點摔一跤。
但是她有種可以理解的感覺。
自己與姊姊的不同——在於相信之物的不同。
「所以羅,比起我這樣的人,萌萌花了不起太多了。」
「……這並不是了不起或沒什麼了不起的那種事吧?」
「也許吧。」姊姊說道:「可是,我希望可以變得也能夠相信自己,希望對自己擁有自信。」
「…………」
一定是因為頭髮剪短的關係,萌萌花有著這樣的想法。
姊姊看起來居然有些人如其名,帶著些凜然的味道了。
那個姊姊■地提起一件事:
「萌萌花,爸爸說要再婚了。」
「咦?」
「所以才希望能夠在那之前見一面,說是一下子也無所謂。是爸爸說的喔,他想要來道歉。」
「——」
為什麼呢?聽到姊姊這樣一說,眼淚就湧出來了。
「那種事……」但是她馬上使勁地搓著眼角:「那種事……是當然的吧,誰叫他讓我們那麼痛苦。來道歉是理所當然的吧。」
「萌萌花……」凜凜子輕輕念著她的名字,露出微笑。
也修剪好凜凜子頭髮的光頭,把剪刀放回盒內,和和氣氣地笑著說道:
「好了好了,重新上妝,動作要快點唷。」
在化妝結束後,兩人暫時回到後台,換上淺咖啡色的高級時裝以後,再次回到舞檯燈光下。
沐浴在喝采聲中的兩人並肩而立。
「怎麼樣?有稍微清爽些了吧?」光頭眨眼示意:「嗯,兩人都很棒呢。美麗極了。」
萌萌花在心中「哼」了一聲,根本就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嘛。
實際上也只是稍微梳理一下頭髮,做個髮型的程度而已。
雖說如此——哎,不過也許確實是稍微清爽些了。
※※※※
——就這樣。
下午三點五十分,城翠大學美容研主辦的活動「彩」,在沒有任何意外的狀況下順利完成它的排程——
23.報告·之二,然後……
「……這樣啊。」
從蓮見與瀨尾那裡收到第四個事件報告的國塚,咬著牙緊緊閉上眼睛。
但是自己的消沉會影響到士氣,他馬上揮去失意回覆她們:
「……知道了。不,接著警備到接下來的活動結束為止。啊啊,這邊包在我身上。」
通話結束。
現在時間是下午三點五十分。
距離摔角研活動會場的預估作案時間下午四點還有十分鐘。
「通告各隊。犯人沒有在猜謎研、美容研現身,也就是說必然會來到這裡!大家聽好,一定要逮住那傢伙!」
他對無線電收發機做出宣布。
但是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決心般的,他的宣布換來了那個報告。
『——這、這裡是D隊!發現停在「四點」的時鐘以及例行留言!』
如同狂風暴雨般的歡呼聲揚起。
但是對於當時的國塚來說,那也已經像是發生在某個遙遠世界的事了。
他的視線飛向擂台的另一頭,實況轉播席上的「冠軍腰帶」正散髮著光輝。
國塚怒喝:
「密室呢!失竊的東西是——」
「都沒有!只有時鐘和留言在地上……塚學長?塚——」
他茫然呆立,無線電收發機從手中滑落到地上。
就像是以播放慢動作般緩緩落下的那個,隨即沉重的「碰」一聲在地板上彈起,然後——
※※※※
墜落在擂台外的墊子上。
「哇嗷!是雪崩式後腰橋!?會死人的耶,喂!」
「我說,幸二。」
「吵死了閉嘴!接著拉回擂台上,噢哇!大車輪旋轉技!再加上橫回轉蝦形固定!這兩招接得起來嗎?沒有意義嘛!」
「我已經膩了。」
「喂倒數了耶!好,一!二!三——等下,二點九、二點九!」
「…………」
摔角研活動會場的觀眾席現在人都站起來了,吵吵鬧鬧得幾乎要掀翻了整間體育館。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要分出勝負了,擂台上的兩個壯漢以非常難以用口頭說明的姿勢扭成一團。雙方都使盡吃奶的力氣你來我往,一下子一個人在上、一下子一個人在下的反覆糾纏著——每當他們互有攻防的時候,會場中就爆出一陣又一陣的吶喊聲。
我嘆了口氣。
抬起臉,然後——驀地想著。
我果然還是無法理解摔角的樂趣。
不過我倒是有些可以理解剛剛提起過的「默契」是什麼了。
「被甩到繩子上就要彈回來」、「中招的時候要確實挨招」。
那是為了使比賽成立的一種隱性規則。
並沒有一定要那樣做才行的強制力。就算被甩去撞繩子也可以不去撞,即使中招也可以用反擊還以顏色。但是在周圍的期待,或是不經意的要求等原因之下,總之似乎是在一定水準下應當遵守的隱性規則。
也就像是一種兼具柔軟與靈活之物般的——
一種不對頭的感覺突然襲向我。
柔軟且靈活?
擂台上的兩個壯漢依舊扭打在一起。一個人把對方推去撞繩子,另一個人就被推出去;一個人要出招,另一個人就以身喂招。有時候也會中止那些動作,以反擊的招式回敬。
這些互動,全都是在「默契」這個肉眼不可見、兼具柔軟與靈活的框架內成立的。
如果說。
如果說這個事件也是那樣——
我們該不會一直都有個天大的誤會吧?
「鏘鏘鏘」的高亢鑼聲響起,勝負已分。
震耳的歡呼聲與鼓掌的風暴令整個會場為之震盪。
原本扭打在一起的兩位摔角選手輕巧地分開了——
——一切都在我心中連繫起來了。
「……!」
我踢開椅子站起來。
慌慌張張的在人群中殺出一條生路,直往外面走去。
「啊!喂,周!你要去那裡!」
「我解開事件的謎了!」
我大聲回應手鞠阪的呼喚聲,同時依舊在人群中鑽著。「我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啥?咦——喂,等等,你說什麼?」
手鞠阪叫著,還有在那邊的史毗諾瓦也動了起來似的,但是我無暇理會,一路鑽到出入口,打開門往外面衝出去。
我非去不可的地方——目的地,距離這個第二體育館並不太遠。
我一面跑、一面把拼圖重拼一次。一再檢查有沒有拼錯之處。
我在腦內一角想著那種事之餘,同時品味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懷念感。
四月時也有過這樣的事。
那時候我也是像這樣的朝著某個地方全力奔跑。
然後巧合的是,我現在非去不可的地方和那時候是一樣的。
那個地方就是時鐘塔。
通往時鐘塔的出入口位於時鐘花園特設舞台後面,三面被執行委員會的帳篷環繞著,不過在那裡看不到執行委員的影子。這是因為四分之一以上的人都被調去警備三會場,剩下的人也要拚命管理活動事務的關係吧。完全人手不足了。
我第一個面對的是上面寫著「禁止進入」的鐵門,握住門把。
但是打不開。不管用推用拉都動也不動,上鎖了。
我並不慌張,這也和那個時候一樣。
在確認過周圍沒有人在注意這裡以後,我迅速地往門把上一踢。
嘰——
發出摩擦聲響的門打開了。那時候的我因為心慌意亂而挫傷了腳,不過我可沒低能到會重蹈覆轍。
我衝進門中。
※※※※
然後——
在手鞠阪與史毗諾瓦兩人找到我的所在位置,追了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周!」
門打開,手鞠阪衝進時鐘塔內。
時鐘塔內部形成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空間,在內側的墻壁上有著呈螺旋狀的樓梯相連接。目前相當於其底部的空間雜亂地堆著許多東西。應該是和綜科B棟、委員會本部一樣,被充當成時鐘花園的倉庫了吧。
四周昏暗,布滿了帶著灰塵味的空氣。
和手鞠阪一起進來的史毗諾瓦邊打量著周遭邊問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你說已經解開事件之謎——這裡有什麼嗎?」他眯著眼睛:「難道除了你以外,先前還有其他人在這裡嗎?」
「什麼?是那樣的嗎?」
「這個啊。」我對興致勃勃的手鞠阪這樣回答:「可能就是那麼回事吧。」
「等一下,是誰在這裡?」
「就犯人啊。」
「你、你說啥?」手鞠阪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啊?你給我講清楚。犯人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到底有什麼目的?」
「就這個羅。」
在最裡面的位置上,放著一個大約小冰箱大小的黑色東西,我把手放到那上面。
「……那是啥?保險箱嗎?」
「對,這就是犯人的最終目的。
不過別擔心——這樣一來事件就結束了。」
「不,就算說結束什麼的……啥?」
手鞠阪完全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表情。
越過那樣的損友走上前來,面露空洞笑容的史毗諾瓦就站在我面前。
「……我也難以理解現狀。如果不介意,可以請你解釋一下嗎?」
「嗯,好啊。」
我抬頭看著他說道。
(那麼——)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勝負。
因為沒有太多可以發呆的時間,所以我還是快些會比較好吧。
我在腦中計算著接下來的步驟,同時開口:
「首先直接了當的來說,這個事件會於六點時在講堂結束。」
24.事件的終結
視覺系搖滾樂團「喪之黑夢」的演唱會,照預定在下午六點於講堂開幕。
根據事先從印南那裡聽來的解說,「喪之黑夢」的所有成員好像都是天使。但是因為犯下罪行、招致神的憤怒,所以被趕出天界成為人類。然後他們總有一天會得到神的原諒重歸天上,在那之前,他們要以歌聲給予人們希望與夢想作為贖罪什麼的。
莫名其妙的設定,這就是冰魚最誠實的感想。
但是講堂內滿布著一旦不小心把那種話說漏嘴就休想全身而退的空氣。
開幕前總數約三百人的歌迷們,幾乎都渾身散髮著說是殺氣也不過分的氣勢。
在身邊的印南和其他的歌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於亢奮,反而乖順得很可怕。
「…………」
從相當早的時候起就開始排隊的冰魚與印南兩人,占據了講堂最前列的位置——但是冰魚現在才為時已晚的深切感受到,自己完全來錯地方了。總之從身上穿的衣服開始就不一樣了。早知道會這樣——雖然她也十分不情願——不如穿著她昨天在「面具舞會」上的服裝,應該還顯得低調多了。冰魚心想,如果那套服裝現在就在她眼前,她會很樂意穿上它的。
唉,總之希望快點開始就好了。冰魚一面如此希望、一面抬頭望向時鐘準備確認時間,但是時鐘停在二八點」。她忘掉了那個事實。
這個時候——
講堂內的照明集中到一點,舞台上原本垂下的布幕「唰」一下往兩側裂開。然後一個男性在那裡的正中央現身。
他似乎是主唱。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是破洞,一頭髮型給人的感覺,像是已經完全不受重力影響般釋放開來,充滿空氣感。
在看清楚他身影的一瞬間,歌迷們一起發出雷鳴般的哀叫聲,冰魚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就要停止了。
但是當歌手咻地一揚手之後,那些哀叫聲戛然而止。
然後他把麥克風湊到嘴邊,以沙啞的高音呢喃著:
『向神祈禱吧……』
配合著他的這句話,所有人都擺出祈禱的姿勢。
冰魚也連忙模仿那個姿勢。
過了一分鐘以後,祈禱結束,接著就直接演奏起固定的開幕曲《哈利路亞》——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冰魚之所以會發現那個,是因為她坐在最前列的位置上,而且比起純粹的歌迷們,她對祈禱這件事的投入程度也比較少的關係吧。
——在由眾光燈的光照出的舞台上,輕輕響起了「啵」的一聲,是有什麼東西掉落下來了。
乍看之下本來還以為是聖誕節的花環,因為形狀相似。
但是上頭並沒有什麼類似裝飾之類的裝飾品,綠色的部分也不多,相反的樹枝很多。
(……會是什麼呢?)
冰魚先往周圍瞄了一下做過確認以後,解除祈禱的姿勢,準備再一次好好看看那是什麼。
但是因為發生了太過突如其來的事,讓她沒有辦到那點。
——紙落了下來。
足以裝滿好幾個紙箱的大量紙張。
那並不是一張一張隨風飄落般的雅致景象。嘩啦啦傾盆如注般直洩而下的它們,偏偏正好直往舞台上祈禱中的「喪之黑夢」主唱腦門灌去。
纖細的主唱恐怕就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就那樣被紙瀑淹沒。
一瞬間鴉雀無聲——
隨即場內陷入恐慌狀態。
「——刻、刻大人!」
「——刻大人!您沒事嗎……」
歌迷的女孩子們殺向舞台。但是(好像)因為舞台是聖域的關係,除了樂團的人以外絕對不能容許別人進入,所以她們全部都擠在舞台的前面,同時連連呼喚著主唱的名字。
「好、好痛!喂,你們別推擠,很危險、好痛——!」
位於最前列是冰魚的不幸,這樣根本沒辦法確認狀況。被夾在像山豬一樣暴衝過來的歌迷與舞台之間,冰魚真的感覺到了會被壓死的危險,絕非說笑。
這個時候——
『大家別慌亂,我沒事……』
被其他成員救出來的主唱直起身子這樣說道。
在歌迷們「刻大人!刻大人!」的叫喚聲中——
『我沒事……我很開心……因為……』
他傭懶地說道。
『在我的祈禱下,神衹(紙)降臨到我身上來了耶……』
一瞬間鴉雀無聲——
隨即。
有六成的歌迷在狂喜的「呀啊啊啊」尖叫聲中扭著身子,剩下四成則發出「哈嗚嗚」的恍惚呻吟聲昏厥過去。印南屬於後者。
「…………」
還是放棄好了,冰魚這樣想。說不定自己是一輩子都無法理解音樂的吧。
然後她的視線落到眼前舞台的地板上——吃了一驚。
「這、這是……『許願紙』?」
她拿起好幾張看了看,沒錯。有姓名欄,下面也有書寫願望的欄位。在舞台上堆成小山的全都是已經被寫好的許願紙。
冰魚這時候才第一次抬頭看向舞台的天花板。
但是那裡已經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
然後——
這時候的她當然還無從得知,最初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東西——就是校園美女頒獎儀式中不可或缺的「桂冠」。
(……到底是怎麼搞的?)
當冰魚在內心自問、皺起眉頭的時候,她又發現了一件怪事。
由數千張「許願紙」疊成的小山,其中混入了一張格式不同的紙。
她伸手拿起來一看,發現上面是這樣寫的——
◆來自法術師的告結書◆
『——各位親愛的同學。
恭賀各位在第四十二屆私立城翠大學校慶最後一天的遊戲中成功破關。
對於各位同學的奮戰不懈,本座衷心感到讚嘆。
各位年輕人,切莫忘記,將校慶有始有終完美作結,也同樣需要你們每一個人的努力不懈,希望各位都能全力以赴直至最後。』
『諸位已經成功看穿我所奪走的「使校慶成功的不可或缺之物」為何,並且阻止了案件發生。』
『至於很遺憾未能看穿的諸位,也無須哀嘆。
正因為有各位在城翠節中全力以赴的通力合作,這個遊戲才能破關。』
『好了,明智的各位。
城翠節的真正結尾已經近在眼前。
使用從本座這裡取回的一切,帶領城翠節走向成功。』
『本座乃法術師亞歷斯特·克勞利。真相就掌握在開啟了密室之門的諸位手中——
那麼,基於以上原因,遊戲結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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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Act Ⅷ including
25.天乃原周的解決
在述說這個極為個人性的故事結局以前,就先從長達三天的節慶活動結束後說起吧。
以結果而言。
雖然發生了過去未曾有過前例的事件,但第四十二屆城翠大學校慶,還是取得足以與歷年校慶相比也不遜色的「成功」結果,就此落幕。
在視覺系搖滾樂團「喪之黑夢」舉辦演唱會活動的講堂,正由樂團主唱發表開幕宣言時,應該被自稱是法術師的犯人偷走的「許願紙」與「桂冠」,從天花板掉落到舞台上——
當城翠節執行委員代表國塚崇收到這個幾乎難以置信的報告時,他雖然非常震驚,不過還是馬上前往現場所在的講堂,親眼確認到那個報告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這個時候的時間足下午六點十五分。
在國塚於摔角研活動會場的第二體育館二樓觀眾席收到報告的時間點,他就已經命令現場的執行委員封鎖講堂,不得讓裡面的人走掉一個。但是因為主辦本活動的是志願者組成的獨立組織(◎「為了招來喪之黑夢的墮天使協會」),所以現場幾乎沒有幾個城翠節執行委員在,再加上當在場的執行委員掌握狀況向本部連絡的時候,已經是事情發生十幾分鐘以後的事了,這些狀況成為誤事的原因,最後終究還是無法得知到底是誰把「許願紙」與「桂冠」從天花板上拋下來。
就這樣。
威脅著第四十二屆城翠大學校慶能否成功的犯人真面目,雖然在知道這件事的人之間製造出各式各樣的推理與臆測,但還是成為一個永遠無解之謎,在相關人士之間討論了很久很久。
※※※※
當接到那個報告的時候——
正好是國塚切換心情,做好覺悟的時候。
要說是什麼覺悟的話,那當然就是在營火晚會與校園美女會場上,向應該會聚集在那裡的好幾千名觀眾道歉的覺悟。
時間是下午六點前。
距離營火晚會與校園美女頒獎儀式的開始時間已經沒多久了。
結果摔角研的狀況也和猜謎研、美容研一樣。雖然有找到時鐘和留言,但是並沒有失竊的東西和密室,沒能夠逮住犯人。
能做的事已經全都做了。
他深深坐在第二體育館觀眾席的摺疊椅上,雙手交握成拳抵在額頭上這樣想著。
執行委員們人手本來就已經相當不足了,無論是警備三會場的人、還是一手包辦起一般業務的人,全部以出色的團結力與團隊默契完成了他們的工作。執掌美容研會場指揮工作的瀨尾、在本部負責包辦所有業務的五十海,還有以蓮見為首協助搜查的推研與其他人——他認為他們真的做的很棒了。
「……國塚學長。」
「……學長。」
那聲音讓他拾起頭,是蓮見和瀨尾兩個人。
「——嗨,辛苦你們倆了。」
國塚是在慰勞她們倆,不過兩人有些尷尬的輕輕點了點頭。
「怎麼了?這麼沒精打采的。」
「因為……這不是可以裝出元氣十足快活模樣的狀況吧?」
「也是啦。」國塚苦笑。
「……學長,你沒事吧?」
「啊啊,我沒事。」
國塚站了起來。時間差不多到了,得前往會場才行了。
「你打算怎麼做?」蓮見問道。
「向到場的大家道歉羅,也沒其他的方法了吧。」
「這、這樣的話我也一起……!」瀨尾說。
「不,就我一個人就好。」國塚搖頭。
「為什麼?我也是執行委員副代表。有理由去道歉——」
「不對,不是那樣。這只是現在輪到我了而已。」
「……輪到學長?」
「對,你們真的做得很好。雖然『許願紙』和『桂冠』不見是不幸的事,但是你們為了把它們拿回來所盡的一切努力,真的是已經做到可以問心無愧了,這次只是由我去做不輸給那些的工作而已。我是負責人,負責人負起責任是理所當然的事吧。所以這件事我不能交給其他任何人,這是隻屬於我的工作,對吧?」
「國塚學長……」
「學長……」
她們倆已經不準備阻止國塚,是因為領悟到他的決心與覺悟有多麼堅定了吧。
「……我明白了。」瀨尾說道:「我會看著學長工作到最後,請加油。」
「喔!」
「就算會覺得痛苦難過也請安下心來,因為之後我會好好安慰學長的。」
「……啥?」
「等一下等一下。」蓮見說:「可以請你不要突然說這種話嗎?那種事請交給我這個女朋友。」
「啊呀,什麼話啊。又不是只有女朋友可以去安慰垂頭喪氣的人,這兩者之間沒有關係吧?」
「關係很大唷。要是讓現在的你做那種事,還不知道你會趁亂做出什麼事——」
兩人爭論著,但是在她們之間已經感覺不到類似之前那樣險惡的氣氛了。
「……我說啊。」國塚感到無比的訝異,開口問道:「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了?」
「哎呀,你說呢?」
「學長為什麼會這樣問?」
「沒啦,因為……」
你們倆的交情是不是改善太多了啊?
國塚在內心歪起頭。
然後——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
拿起來一看,是五十海打來的。
對了,也得跟忍說清楚才行。他這樣想著,同時接聽電話。
「喂,忍嗎?那個——」
他那一聲抱歉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崇!你現在在哪裡!?』
五十海以不像他會有的驚人氣勢大叫,國塚縮了一下。
「怎、怎麼了?你先冷靜下來,忍,發生什麼事了?」
『找到了!』
「啥?」
『我說找到許願紙和桂冠了!』
感覺所有聲音都像是從世界上消失了似的。
跟著國塚馬上暴喝一聲:
「在哪裡!」
『在講堂!馬上——』
國塚沒有再聽下去,馬上掛掉電話衝出體育館的觀眾席。
蓮見與瀨尾兩人也互看了一眼,跟著追在他後面。
※※※※
當我抵達講堂前面時,那裡已經染滿了麻煩的色彩,正吵成一團。
穿著哥德式服裝的集團,正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從正面的入口走到外面來,我在那些人裡面看到冰魚與印南的身影。
「阿周?」
冰魚一臉疲憊的表情,至於印南,怎麼說呢?她的表情呆呆的,像是在作夢一樣。
「咦?冰魚……呃,印南怎麼了?」
「她是四成中的人之一啦。」
「啥?」
「對了阿周,你怎麼會在這裡?」
「呃,有各式各樣的原因。那冰魚是為什麼?」
她簡短地把「許願紙」和「桂冠」掉下來時的狀況說了一遍。
「知不知道是誰拋下來的?」
「當時可沒有確認那種事的余裕喔,因為差點就被壓死了。」
「……這樣啊。」
「對了。」她環顧周遭:「佐杏老師呢?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老師?為什麼這樣問?」
根據她更進一步的說明,老師也曾經一度來過這裡,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了停在「六點」的時鐘。
「還有這樣的東西。因為我猜它是跟事件有關的東西,所以就拿著了。」
這樣說的她,拿出來的是一張對折再對折的紙。我接過來打開一看。
「來自法術師的告結書?」
「它混雜在掉下來的『許願紙』之中,我想它會被我發現是個巧合。」
「……原來如此——不,謝謝你。這樣大致上就可以有解釋了。」
「咦?」
這時候在我們旁邊的胖胖執行委員舉起手大呼小叫:
「啊,塚學長!這邊這邊!」
轉身一看,就發現國塚以及跟在他身後的蓮見、瀨尾,還有五十海的身影。他們應該是在半路上會合的吧。
「……『許願紙』還有『桂冠』在哪裡?」
國塚一面喘著氣一面叫道。
「就是這些了,這些。」執行委員拍拍堆在他旁邊的紙箱:「我們找了適合的箱子把『許願紙』裝進裡面了。『桂冠』也是,看,這邊。」
國塚二打開堆放在地面上的箱子蓋,確認內容物,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真的回來了耶……!」
他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這也難怪,因為本來以為絕對拿不回來的東西回來了,更何況他又是城翠節執行委員代表——主辦城翠節的最高負責人,他的心情完全是否言可喻的。
蓮見以困惑的表情低語著:
「可是為什麼會是在講堂?而且還是從天花板上丟下來——」
「是犯人還回來的啊。」
我這樣一回答,在場的所有人就都——
「——咦?」
看向我這邊。
「請看。」我把那張告結書拿出來給大家看:「這是混雜在『許願紙』中一起掉下來的,這上面有寫,『諸位已經成功看穿我所搶走的「使校慶成功的不可欠缺之物」為何,並且阻止了案件發生。』
根據挑戰書上所示,破關條件是『去推理本座要奪走的東西是什麼』,所以犯人就把偷走的東西還回來了。」
所有人一齊蹙起眉頭。
「……那個,阿周,等一下。」冰魚推正眼鏡問道:「可以用比較容易懂的方式解說嗎?你說的遊戲破關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誰做出這種——」
「是我啦。」
「啥?」
「是我把遊戲破關的啦。」
大家全都作聲不得。
「……是、是你把遊戲破關?」
「是的。」我向著蓮見點點頭:「可是——現在並不是聽我慢慢道來的時候吧?已經六點十五分了。原本這已經是營火晚會、校園美女頒獎儀式開始的時候了喔。」
「對、對喔。」國塚反彈式的做出指示:「忍、瀨尾,我馬上把『桂冠』拿到時鐘花園去,你們兩個指揮人把混在一起的『許願紙』重新分類好。」
「崇,可是!」
「不聽聽事件的大概經過好嗎?」
「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場合吧。『許願紙』和『桂冠』都像這樣在為時已晚前平安地還回來了,光只是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犯人——」
「不管犯人是誰都沒差!」
這一喝使得沒半個人再有第二句話了。
國塚從執行委員手上接過「桂冠」,然後喚聲「對了,忍」向著五十海說道:「這是追加指令,在營火晚會會場維持場面的委員中找個人這樣說。聽好,這是我要轉給那傢伙的話。『雖然比預定時間梢晚,但一定會搞定』,就這樣。」
「啊、啊啊,我明白了。」五十海點點頭。
「既然事情都這樣了,多少延後一些時間也沒差。總算到最後一天的這一刻了,就做到能夠讓自己問心無愧吧。」
「好、好的。」瀨尾眼中有些含淚的這樣回答。
國塚最後面向我。
「雖然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你真的是幫上大忙了。之後我一定會向你道謝。」
他留下這句話就往時鐘花園的方向跑掉了。老實說真是個誠實爽直的人,真希望手鞠阪也能跟他多學學。
「——好了,總之來把許願紙分類吧。」蓮見看著我說道:「然後之後可否請你詳細地做個解說呢?」
※※※※
由於動員了所有的執行委員,所以分類工作本身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
執行委員在這裡也發揮了十分出色的團隊默契。
大家明明全都已經筋疲力盡,處於僅靠意志在撐的狀態下,但臉上全都露出相同的喜悅之情。其中固然也有因為疲勞而自然產生的亢奮影響,不過最大的原因應該還是在於拿回了被偷走的東西,活動能夠平安落幕,三天來的辛苦終究沒白費吧。
在把分類好的「許願紙」搬去會場的工作交給他們以後。
「——可以請你來談談了嗎?」
蓮見緩緩地開門見山。
「你說過的吧,只要根據挑戰書上所示,完成『去推理本座要奪走的東西是什麼』這個破關條件,犯人就會把偷定的東西還回來。」
「我是說過沒錯。」
現在留在本部的人只有蓮見、五十海、瀨尾三人而已。因為叫我在許多人面前演講,我還是有點招架不住,所以我主動提議只告訴他們三個人,然後再請他們對執行委員、以及其他人公布此事。
「可是那是什麼意思?既然達成過關條件,那你應該搞清楚了吧?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跟在本部時推理出來的一樣。犯人的目標,是奪走對城翠節成敗有莫大影響的不可缺少、同時無可代替之物。既然如此,那犯人的目標就是在大規模活動中的某種東西。然後再從第一、第二個事件案發現場被弄停的時鐘,推論出把整個校園類比成時鐘鐘面的『把校園類比成時鐘說』——綜合這些,下一個案發現場應該是猜謎研、美容研、摔角研——這三個會場其中之一,要被奪走的是在現場中的某種東西。這個推理確實是沒有錯。」
「可是……」瀨尾說:「雖然有時鐘與留言被留在那三個會場上,但沒有任何東西失竊耶,實際上那三個活動也都成功結束——」
我搖頭。
「不,有東西被偷走了。不過正確的說,應該照挑戰書上的說法,是『奪走』才對。」
「被奪走?這麼說來……挑戰書上確實足寫著『本座將從校慶舉辦地點的城翠大學宮古園區,奪走「使校慶成功所不可或缺之物」』沒錯。」
「是的,在那三個會場有東西被奪走了,但是我們沒有察覺到。然後由我們去察覺那是什麼,就是『去推理本座要奪走的東西是什麼』的破關條件。留在三個會場現場的留言全都只寫著『城翠節的不可或缺之物就由本座接收了』,但沒有明確說出奪走的是什麼,也是證據之一。」
「……那依你所說,被奪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五十海問道。
「這個也是只要比對條件就可以知道的事。對城翠節成敗有莫大影響的不可缺少、同時無可代替之物。那就是——」
我說道:
「——『城翠節執行委員』。」
大家的反應都各有不同。
有人瞪大了眼睛、也有人搗著嘴。
但是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共通的,在驚愕的同時,又反過來有種確實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
「根據剛才列舉出來的條件,除此以外就沒有其他更適合的答案了吧?然後,以那三個會場來說,確實足有四分之一以上的『城翠節執行委員』被奪走了。」
「察覺到那件事就是過關條件……?但是密室呢?任何地方都沒有密室存在……」
「不,有的喔,只是沒有察覺到而已。」
「怎麼會——不可能有那種事。」瀨尾反駁:「警備應該是完美的。如果真有那樣的地方,不可能會——」
「等等!」蓮見好像察覺到了,臉上亮起理解的表情:「該不會是——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我點點頭。
「是的,警備確實是完美的。但是也正因為如此。
——『會場本身』就是了。
三個會場全都經由執行委員之手被完美地封鎖起來。尤其是預估作案時間的兩點、三點、四點時,應該連可疑人物的出入都有經過嚴密的檢查吧。密室的定義雖然形形色色,但是至少並不是只有上鎖的房間才能叫做密室。像是沒有足跡的雪地中央、有監視器的屋頂——總之是指一種犯人無法出入的狀態。我認為在那些時間點,三會場的狀態也可以包含在廣義的『密室』之中。
猜謎研、美容研、摔角研三會場就是所謂的巨大密室,從其中被奪走的是對城翠節成敗有莫大影響的不可缺少、同時無可代替之物『城翠節執行委員』。然後留下的是用來顯示這幾處作案時間、停在『兩點』、『三點』、『四點』的時鐘,以及留言。」
時鐘與留言。
被奪走的東西。
密室。
構成事件的條件,全都已經在那三個會場中完全備齊了。
「那、那麼……」瀨尾愣愣地低語:「我們,那個,完全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羅?」
「這個……以比較負面性的形容方式來說,就是那麼回事。犯人在第一、第二個事件的案發現場留下昭示作案時間的時鐘,暗示出下一個作案現場。犯人就是利用這個方法預知到我們會使用人海戰術的事。所以把它計算在內,一併劃為作案計劃的一部分。」
「可是你看穿了。」五十海說。
「是的。」
「但是要怎麼做?就算挑戰書上所寫的『去推理』指的是『執行委員』好了。但是要怎樣向犯人報告那件事已經被看穿了啊?」
「這個嘛……」我的視線從五十海身上移開:「蓮見學姊。」
「有什麼事嗎?」
「你在本部曾經做過這樣的推理,說這個遊戲是犯人為了隱蔽真正目的,而採取的模糊焦點手法,是吧。」
「是的,所以呢?」
「結果在那個時候雖然沒有就這點討論出一個答案——但是在這個推理中找不到特別明顯的矛盾。我認為它是有戳到真相的,所以我思考著。
犯人在設計了這個遊戲的背後,到底是打算做些什麼呢?
有監於『執行委員』被奪走的事,將會使城翠節有什麼下場的可能性,讓我導出了那個答案。」
我問蓮見,在這個狀況下整個活動會有什麼下場?
「嗯,其他會場的管理會遭到延誤,各會場出現不少處理欠佳的事……」
「是的。然後正因為強化了三會場的警備,所以反過來說,除了三會場以外的地方,警備就被削弱了。」
「……難不成!」
不愧是推研的社員,蓮見馬上就察覺到我想說的是什麼了。
「你的意思是,這個遊戲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調虎離山之計嗎?」
「就是這麼回事。只要知道了遊戲是用來模糊焦點的手法,也就可以導出這個答案了。
因為犯人不在執行委員之中的事,已經從朝會不在場時得到證明了,所以犯人不是執行委員。除了執行委員以外的人,想要進入禁止外人進入的地方,就只有設法把負責警備的執行委員調開了。所以既然犯人是把執行委員集中在三會場——就代表犯人的目標是位於除了三會場以外的某個地方。
然後這個城翠節除了營火晚會、校園美女選拔以外,還有另一個可以與它們相提並論的例行活動吧。」
所有人都屏著氣。
「是的。在時鐘花園特設舞台前的慈善募款活動,記得是每年都可以募到以數百萬元為單位的金額。然後那些募來的錢,會收進位於時鐘塔內部的保險箱中。這件事我是在本部聽說後才知道的,不過既然是對城翠節的事做過鉅細靡遺調查的犯人,那當然是知道這件事的吧。
犯人的目標正是它——在慈善募款中募得的『捐款』。」
三人的臉色完全表達出他們心情地發青。
他們是在想像著吧。
想像著一種狀況。在下午六點時,不得不對聚集在時鐘花園與營火晚會會場的人,交代「許願紙」、「桂冠」、甚至連慈善募款的「捐款」都被偷走的事。
那實在是太過於殘酷的落幕方式。
「……那樣的話,我們所做的事就全都是白費的羅?因為要是從一開始就不加強三會場的警備,犯人也就不能對捐款下手了——」
「不,不是那樣的。」因為瀨尾露出悲慟的表情,所以我連忙說道:「要是那樣做,『許願紙』和『桂冠』肯定都回不來了。如果不對會場加強警備,恐怕犯人就會把三會場的某個地方布置成密室,留下停住的時鐘與留言,分別從各個活動中偷走不可或缺之物吧。挑戰書上有說『在謎底被破解以前,這個遊戲會一直持續下去』。因為犯人應該是要靠會場加強警備的事,才能夠得知『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事已經被察覺了。」
「有道理。」蓮見說:「如果沒對三會場加強警備,猜謎研的那個『獎座』果然還是會被奪定的吧。」
「那……」瀨尾說:「美容研的『花束』……」
「摔角研就是『冠軍腰帶』了吧。」我說:「首先是利用對會場加強警備的方式,通知犯人我們察覺到『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事,然後在那個狀態下逮捕潛入時鐘塔內的犯人,這樣遊戲才算是真正破關了。」
「怎麼這麼拐彎抹角……」雖然嘴巴上這樣說,但是蓮見看起來倒是有幾絲愉悅的模樣。
「可是,等一下。那——」瀨尾皺著眉問道:「你在時鐘塔內遇到犯人羅?」
我垂下眼。
點了點頭。
「是的,是遇到了。」
※※※※
瀨尾以驚人的凶猛氣勢逼近我。
「是、是誰……到底是打哪來的哪個傢伙?居然做出這麼豈有此理的事……」
「瀨、瀨尾!你冷靜點!」五十海安撫著她。
蓮見默不作聲地凝視著我。
我力持冷靜的心情說道:
「……那個,雖然難以啟齒,不過被犯人逃掉了。因為對方矇著臉,所以不知道到底是誰,就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這個發言讓瀨尾失去力氣、垂頭喪氣起來。
我繼續說下去。雖說如此,其實接下來的事幾乎也不太需要解說了。
「在時鐘塔內與犯人對上的我,告訴犯人我已經看穿一切真相。雖然被犯人出其不意的逃走了——不過在那裡確認到遊戲已經被破關的犯人,還是在下午六點把『許願紙』和『桂冠』還回來了。
那個證明就是這張『來自法術師的告結書』。」
「原來如此。本來我還在想為什麼會是講堂,原來是因為講堂類比成時鐘是位於『六點』位置,也就是代表最後時限的地方,所以『許願紙』和『桂冠』才會被拋在這裡的吧。這就是說,事件從一開始就應該是要在這裡終結的羅?」
「但是……為什麼只有講堂不是密室呢?」瀨尾問。
「因為那不是作案現場而是歸還現場啊。挑戰書上寫著『手中掌握著真相,在密室之門後等待著各位』,告結書上寫著『真相就掌握在開啟了密室之門諸位手中——』所謂的『密室』就是謎題的隱喻吧。這樣一來,既然所有的謎都已經被解開了,那密室就已經不再存在。所以講堂並不是密室。」
我以「如此一來解說就結束了」作總結。
但是——
「不,還有一件沒有弄清楚的事。」蓮見說道。
「……是什麼呢?」
「為什麼犯人要乖乖的把『許願紙』和『桂冠』還回來呢?既然遊戲終究只是個模糊焦點的手法,那犯人的目的應該就不是遊戲本身。既然如此,我不認為犯人會乖乖遵守遊戲的規則,特地把偷走的東西還回來。」
她緊盯著我的眼睛不放。
我回視著她,理所當然回答:
「……不,我想犯人的目的果然還是遊戲吧。」
「咦?」
「之所以會懷疑遊戲並非目的,犯人另有真正目的的原因,終究只不過是基於一個想法,那就是在解開被奪定之物是『執行委員』這個謎題時,把它當成搜查的一方用來告知犯人謎題已經解開的手段。不過犯人果然還是以遊戲為目的的愉快犯,所以才會基於公平競爭的精神,把奪走的東西還回來吧。」
聽了我的說明,蓮見環抱起雙臂。
然後——
嘴角浮現出微笑聳聳肩,這樣說道:
「——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通了呢。」
她用那樣的態度向我表示,她的追問就到此為止了。
其他兩個人也一樣。
我本來還以為這樣的結尾說不定無法得到認同。
沒有人會想要抓不到犯人的解決方式,絕對要逮住犯人、給予制裁才行。我本來以為說不定會有人如此主張。
但是並沒有那樣的動靜。
也許是託國塚的福。
——不管犯人是誰都沒差。
只是一心二意祈望著城翠節的成功而已,老實說是很符合他個性的一句話。
也許是這句話感化了大家。
我往窗外一望,看到天色已然曰沒,落下了昏暗的夜幕。
然後下午六點半。
在第一體育館旁邊的廣場上,城翠節的營火晚會開始了。
※※※※
歡呼聲響起。
火槍的火點著固體燃料,延燒到放在篝火堆中的方形木條上頭,席捲圓木——馬上就成為燒炙著夜空的火柱。順道一提,燃燒的木條就是第一個事件中,被拿去當門栓使用的那根木條。
木材爆開、點點火星飛濺開來。
熊熊的烈火把擠在廣場上的無數張臉照得紅通通,黑影搖曳。
『——第四十二屆城翠節營火晚會現在開始!』
在那堆篝火旁邊,國塚站在用鐵管組成的瞭望台上高聲宣布。
對於出過那麼大的事件之事絲毫不動聲色,國塚臉上露出如同一切都按照預定般的笑容。他在火光映照下的側臉滿是自豪之情。
他從紙箱中拿出一張在短短的時間內被整理分類好的「許願紙」。
在用麥克風念過寫在上面的姓名與願望之後,他把那張紙捏成一團,投入火中。
燃燒著的「願望」被吞沒,火勢更盛。
又一張「許願紙」被念出來。
念完之後投入火中燒掉。
每當念出一個願望的時候,就可以看到觀眾展現出的形形色色不同反應。笑著、鬧著、佩服著、同情著、拍手著——
像這樣的看著,就十分明白。
「許願紙」和「桂冠」真的是只為了這一刻被還回來的,只為了這一瞬間的笑容與嬉鬧。
一道有人踏著土的「唰哩」聲音響起。
我背倚著廣場邊緣的鐵絲網,一動也不動的說道:
「這樣好嗎?不去待在國塚學長那邊。」
「……沒關係的。至少在現在,並沒有可以算是工作的工作。」
背對著喧鬧聲的他這樣說。因為背對著火光,所以無法確認他的表情。
「那麼有什麼事嗎?」
「因為我還沒有聽到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嘛。」
我眯起眼睛,再一次試著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果然還是沒用。
我的視線從他的臉落到他的手上,在那裡有張被握成小小一團的「許願紙」。
「你說過。你之所以要自己解決事件,是為了負起責任。但是我想了想,還是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是嗎?我這樣想。
——不明白啊。
果然他……
「好吧。」
我的背離開鐵絲網,然後做出宣告。
「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要準備好袒護你的解決方式——五十海忍學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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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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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天乃原周的解決·之二
……把時間略倒轉回去。
※※※※
我們爬上安靜的學生會館樓梯,輕輕推開用來當做執行委員會本部的會議室之門。
然後在那裡有著城翠節執行委員副代表五十海的身影。
因為他是在為三會場加強警備的狀況下,被委任於本部處理一般事務的人,所以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但是——
他並沒有察覺我們到來的事。
因為他是如此集中精神的在做著某個工作。
他沒有穿著工作人員夾克。雖然是因為他把夾克借給蓮見的關係,但是他的那個模樣,卻像是在暗示著現在的他並非「城翠節執行委員會副代表」,而只是個「五十海忍」似的,我的內心感到百感交集。
總而言之……狀況證據足充分了吧。
我們不再隱藏自己的形跡,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他猛然抬起頭。即使事出突然仍然裝出不慌不忙的模樣,準備收起攤放在桌上的紙張,果然有一套。
他對著手鞠阪、史毗諾瓦和我問道:
「……你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不是去三個會場了嗎?」
「是沒錯啦。不過因為心想如果順利,說不定可以直接逮到現行犯。百聞不如一見嘛,所以雖然明知道有失體統,但還是壓抑腳步聲偷偷爬上樓梯來了。」
他會在無防備的狀態下工作也是因為那個原因吧。因為沒有人會故意壓抑腳步聲到本部來,所以一旦有人來他會馬上知道。等察覺到有人接近之後,再把證據藏到腳邊的紙箱裡,基本上就不用擔心會有人發現了。
「……喂,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直被逼著不得開口的手鞠阪,焦急地問道。
我轉過頭隔肩望著他。
「都這樣了你還問是怎麼回事喔?像樣點啦。我可是為了省下不必要的說明,才先帶你來看結果的耶。」
「結果?」
「對。」說著我邁步走向會議桌。五十海連忙想要把四散的紙張集中起來,但是已經晚了。
我抓起其中一張紙,拿給手鞠阪與史毗諾瓦看。
「啊、喂!這該不會是……!」
「對,是『許願紙』。」
五十海踢開椅子站起來:「不、不對!那是今天回收的份——」
「你可以不用裝蒜了,我都知道了。」我制止他。讓他囉嗦會拖到時間,麻煩。「是的,我都知道了。恐怕連你不知道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五十海與我對上視線。
然後從我的身後——
「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了吧。」
響起史毗諾瓦語含笑意的聲音。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他這時一定微微張開細長的眼睛,用玻璃珠般的眼珠射穿我。但是——
「是的。」
我像是在卸開那個視線般,探頭看向散置在桌上、還有放在他腳邊紙箱開口內的諸多「願望」。
那麼,雖然很抱歉,不過還請容我說出來吧。畢竟有沒有這句台詞,對於氣氛的張力還是有所不同。
「他——五十海忍學長,就是這個事件的犯人。」
抵抗的意志完全從五十海的眼中剝離。
他就那樣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好了。
我把抓起來的紙放回桌上,一個人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在這個事件中,最麻煩的一個問題就是,完全搞不清楚犯人到底是基於什麼目的,才設計了這個遊戲,結果就導致幾乎完全無法特定出犯人的肖像。然而即使是這樣,事件還是在發生,搜查的一方幾乎就像是在追著沒有實體的幻影一樣。所以甚至還冒出了犯人也許是在某處模糊焦點的推理。
但是,全都錯了。犯人的目的其實無比的單純。」
「那到底是什麼呢?」
史毗諾瓦踏前一步。
我看著他。
「說的也是。時間是有限的,我就開門見山吧。
——犯人的目的就是『許願紙』本身。
奪取它們本身就是他的目的,所以就奪走了。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的解說畢竟還是使得史毗諾瓦都皺起了眉。
手鞠阪也把手叉在腰上皺著一張臉。
「喂喂。如果那是真的,確實是無比的明快單純沒錯啦。但是他又有什麼必要奪取這樣的東西啊?」
「要談那個的話,首先就得追溯到昨晚發生的事才行了。」
我從他們兩人那邊再次轉回五十海的方向。
「聽說昨晚在本部,你們做過把收集來的『許願紙』進行分類的工作吧。然後在那個時候,當時在場的執行委員們也各自寫下了自己的願望。你多半也有寫下自己的願望吧,可是你應該並沒有打算把它混進去。我沒說錯吧?」
他沒說話,但是那個態度中也沒有絲毫否定之情存在。
「是的,你的願望會混進去是個意外。睡迷糊的國塚學長踢到桌腳,使得好不容易分好的紙又亂成一團,聽說你在那時候被塌下來的紙壓個正著喔。你所寫的那張紙也就混進紙堆之中了。
結果你們又重新進行分類工作,一直做到今天早上六點。」
「……所以說那又怎樣?」
手鞠阪說道,我轉向他。
「沒有怎樣,就是這樣了啊。他把自己不想被別人看到的願望寫在紙上了,所以才要把紙奪回來。」
「我咧,又不是小孩子了,這麼大個人還會因為害怕自己的願望被別人看到的理由,特地做出這種事情嗎?」
「雖說如此,但如果那是被看到以後,說不定會使之前的人際關係全部破滅的願望呢?那又如何?」
「人際關係破滅?」這個聽起來人心惶惶的字句讓手鞠阪皺起了臉:「……那是啥啊?只不過是個願望被看到罷了,為什麼會變成那種狀況啊?
而且話說回來了,如果寫的內容真的有那麼糟糕,在那張紙混進去重新分類的時候,應該就會被某個委員看到了,做什麼都太晚了嘛。」
「的確,要是他有明確寫下自己的名字,那事情就會跟你說的一樣了吧。但是如果他在紙上的姓名欄不具名或是寫上筆名,就不見得是那樣了。」
「那——」
「在那個狀況下,即是寫在上面的願望被誰看到,應該也不會知道那就是五十海學長的願望。」
手鞠阪的氣勢緩和下來。
「……的確耶。可是既然是那樣,他也沒必要用這麼亂來的方法把東西拿回來吧。」
「但是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樣,他就是這麼拚命的想要拿回自己的願望。所以理由多半是,因為有特定的人可以知道那就是他的願望吧。」
「那又是怎樣啊?」
「關於這點,我可以想到兩個可能性。一個是他有著只有特定人物才知道的筆名,而他把那個筆名寫上去的情形。在這個狀況下,當他的願望在營火晚會上被念出來時,就會被會場上的某個人知道那是他的願望……但是要說到身為普通學生的五十海學長是否真會擁有那樣的筆名,就有點可疑的感覺。當然因為沒有足以否定的證據存在,所以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不過比起這個可能性,我倒認為另一種情形更加值得探討。」
「另一種情形?啥情形?」
「另一種是——有特定人物可以認出五十海學長筆跡的情形。」
五十海有反應了,他身子一震。看來果然是後者了。也就是說即使不具名,對方也可以知道那是誰寫的。
「等等,認得出筆跡?那就是說……」
「對。在分類好以後,會看到那張紙的人,就只有要在營火晚會念出紙上內容的城翠節執行委員代表國塚學長而已。
他是不希望自己的願望被國塚學長看到。」
手鞠阪抓著頭。
「我咧,別再擺架子了啦。結果那張紙上是寫了什麼東西啊?」
「破解篇就是用來擺架子的東西啊。好啦,『許願紙』是用來書寫願望的紙。然而它實質上具備了寫告白給意中人的功能。他所寫下的,恐怕也是那樣的內容。」
「所以說他是要寫告白給誰呀?既然讓代表看到會壞事,就代表……」
手鞠阪嘀咕了一聲「不會吧」,用有些倒胃口的口氣說道:
「是寫給代表的女朋友、那個推研的女生嗎?不,或者是聽說已經認識很久的另一個副代表?」
損友多半是想起了先前那場僵持不下的女人間戰爭吧。
確實如果那是寫給蓮見或瀨尾的告白,也許他的確會不太想讓國塚看到吧,不過——
「不,多半不是那樣。」我微微搖頭:「當然這不脫可想像的範圍。但是光是這樣,以設計出這麼大規模遊戲的動機而言,好像太薄弱了一點。」
如果是國塚,多半驚訝是驚訝,但是以最後的結果而言還是不為所動。不管什麼事,那個人都會把事情帶到好的方向,更何況那是會破壞到人際關係的事,他應該就更不會去做了。
「那到底是怎樣啦?他是寫給誰的?你說啊!」
「寫給意中人的告白,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有著被別人看到的可能性。在這種狀況下,被誰看到是最困擾的?」
「這個——對方的親人啦、朋友啦……」
「本人呢?」
「什麼?」
「在那個狀況下,最困擾的會不會是被意中人本人看到呢?」
「……不、等一下,可是——」
我對失去言語能力呆在那裡的手鞠阪說:
「五十海學長所寫的,恐怕是寫給國塚學長的告白。」
損友就那樣以搞笑的表情呆住好幾秒,然後像是想要求證我的推理是否正確般,視線緩緩朝五十海栘去。
五十海表情相當奇妙。
他的視線落在桌上。
沒有否定的話語。
我對著那張總是那麼溫和穩健的中性化瘦長面容繼續說下去:
「你寫在『許願紙』上的內容是告白。那是你平時絕對不會吐露出來的秘密,但是昨天晚上不僅因為連續操勞了兩天,累積了多到不能再多的疲憊,而且又是連續好幾小時在為寫給意中人的紙進行分類過後。所以在朦朧的意識中被輸入『許願紙是用來寫告白』的想法也不奇怪。就是在這樣的作用下,你才終於把對國塚學長的真心話寫出來的吧。」
是的,喵子不是說過嗎——是在什麼意義上的「重要」就不知道了。雖然那不是針對他對國塚的感情做出的發言,但那不是一句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合適的至理名言嗎?
當一個人把一個人看得比其他都重要時,那裡面就包含了各式各樣的意義與定義。雖然有著模糊的纖細問題,但那絕對不是錯誤的。
「我無意去判斷你的感情是否不正常。而且真要說的話,我的判斷根本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世間根深蒂固的偏見確實存在,同性之間的那種想法是難以被普遍接受的事。
還有就是,先不說別人,就連你自己本身也是那樣認為的事實。」
在我開始說話以來,他的表情頭一次有了變化。微微現出像是含著苦汁般的神色。
「那樣的感情確實是少數派呢。」
史毗諾瓦乾脆地說。
我點點頭。
「先不說別人,你自己也有那種自覺。所以如果被國塚學長知道,說不定會遭受拒絕,使得長年以來的關係全都崩壞。你是這樣認為的。
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
所以無論如何都想要拿回自己的『許願紙』。如果能夠在重新分類時拿回來,應該就沒問題,但是紙的數量太多了。很遺憾的,在你負責的部分中,並不包含自己的願望,對吧?
分類的工作在今天早上六點結束。
然後有五個紙箱之多的大量『許願紙』,由大家合作搬到綜科B棟的倉庫。雖然必須拿回自己所寫的紙,但是也不可能在那個時候當場打開箱子挑揀、尋找自己的願望。那需要在一個人的時候做。只有在大家小憩的時候才有機會。」
「可是應該有人睡在綜科B棟那間問題所在的倉庫中,而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有事去倉庫。所以你需要先把紙栘到其他地方,在那裡進行你的工作。」
「喂,等一下!」手鞠阪叫道:「那『許願紙』該不會在那個時候就已經?」
「對,『許願紙』被奪走的時間——經由五十海學長之手移動到其他地方的時間——並不是上午九點,而是更早以前,就是紙被搬到倉庫不久後的六點多。」
就是這樣,衣笠和喵子會打聽不到目擊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如果做案時間是上午九點,沒有目擊者就奇怪了。然而實際上就是沒有目擊者,因為真正的作案時間其實是早上六點多,所以校園中還沒有什麼出來活動的人,也就沒有目擊者了。
「那麼你會在哪裡一個人進行挑揀工作呢?雖說是清晨,但是因為校園環境和平時不同,不知道會有什麼人來什麼地方。雖然是我的猜測,不過我想恐怕這裡——學生會館就是你進行挑揀工作的地方吧?反正這裡也有許多沒有使用的房間。」
「但是。」史毗諾瓦插口:「到這裡為止就夠了吧。因為不管推理是否正確,不動如山的物證已經述說了整個故事。
——但是我解不開的是,為何那個物證會在此地。
他的目的是挑揀出那個自己的願望對吧?那麼在挑出來以後,應該會再次把紙送回綜科B棟啊。」
「沒辦法送回去啊。」
「哇咧,什麼叫沒辦法送回去?」
「他進不去倉庫,因為倉庫變成密室了。」
我看著他,問了聲「是吧?」他無語。
我知道史毗諾瓦眼中的利芒更盛了。
是的。對他來說,這裡應該是最叫他關心的地方吧。因為——
「什麼意思啊?就是說還有其他犯人存在羅?」
就在手鞠阪這樣說的同時。
一個如同從窗縫中漏風進來般的笑聲響起。
史毗諾瓦在微笑著。
從那個空洞的微笑中,滲出了暗沉的喜色。
「果然還有其他犯人存在呢。就是那個犯人把第一個案發現場變成密室,這麼說的話——」
我看著史毗諾瓦,然後像是要斬落那份喜色般做出宣言:
「不,在這個時間點與事情有所關聯的人——就只有五十海學長一個人而已。」
※※※※
史毗諾瓦眉毛一抖。
「不可能!」
同一時間,五十海手按在桌上站了起來。
「當時門確實是打不開——」
他才說到一半時就猛然閉嘴。
他剛才所說的話,等於證明了我先前的推理是正確的。
「請聽我說,五十海學長。」
我迅速但是溫和的制止他。「我說過了吧,我連你不知道的事都知道了。接下來我就要說明那部分。」
「…………」
在確認過他安靜下來以後,我轉向損友。「幸二。」
「做啥?」
「這個事件啊,就好像摔角一樣喔。」
「……你說啥?」
我天外飛來的一句話,讓手鞠阪露出呆滯的表情。
「在摔角中的『默契』,那種機制也有在這個事件中發揮出類似的作用喔。一切都不是由他一個人的意志造成的,除了他的意志以外,還有其他要素糾纏在其中。所以事態才會變成動態的,難以掌握住全貌。」
「啥?」手鞠阪皺起眉頭表示誰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可是第一個案發現場的密室,是利用磁鐵、釘子、釣魚線做出來的魔術手法吧。要是那不是副代表做的,就只有還有其他犯人存在的可能——」
「不,就是那裡不對。」
「什麼?」
「總之最好先暫且忘掉那個魔術手法的事。來,想像一下。
搬運五個紙箱是件苦工。而且為了避免讓人看到,最好要迅速搞定。為了那個目標,需要一件不可或缺的道具。幸二,知道那是什麼嗎?」
「是手推車吧,有說過把東西從本部搬到倉庫時也是那樣做的。」
「你說得對,就是手推車了。那它位於什麼地方呢?」
「啊?那種東西不就在倉庫中嗎?從本部把重新分類好的紙運送到倉庫放著,那手推車不也就直接放在那裡了?」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因為沒有特地只把手推車帶回本部的必要,所以多半是放在倉庫裡。而他一個人回去倉庫搬紙出來時,也會用到那個手推車。他在倉庫內把紙箱搬到手推車上,然後因為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所以把門稍微打開探頭出去,確認走廊上有沒有人在。」
「應該是會那樣做沒錯。」
「好,在確認過沒有任何人在以後,他抓住這個機會趕快走出倉庫。一面推開門一面拉著手推車,以倒著走的形式走到走廊上,就那樣任由門關上。」
「那又怎麼樣了?」
「在拉著放了五個紙箱的手推車到走廊上的時候,就沒辦法在門自己關回去的時候用手扶著,以避免門反彈回去的力道太大。所以門撞到在倉庫內倚墻而立的某種東西。」
手鞠阪呻吟般的「呃」了一聲。
「喂,不會吧!」
「就是會。
門撞到倚墻而立的木材。
門反彈回去關了起來。然後在那個狀態下,木材一起倒下,其中一根恰好像門栓一樣卡在門把上。」
「……!」
「如果倚墻而立的木材只有一、兩根,應該還不致於會這樣吧。但是正因為有許多根,所謂『亂槍打鳥也能打中幾隻』——在許多根木材中,恰好就是有那麼一根造成那樣的狀況。就這樣,倉庫在他把『許願紙』搬出去的六點多以後,已經完全化為密室。所以在結束檢查工作回去的時候,他已經無法進入室內。」
「那,磁鐵那些什麼的——」
「對,在第一個事件中,沒有任何人使用那種魔術手法.窗栓原本就是拴上的、窗子玻璃上的刮痕是原本就有的、釘子與釣魚線是原本就掉落在室內地面上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刮痕、釣魚線、釘子。考慮到這間教室是用來當作倉庫之事,這些都是並非特別顯眼或不自然的東西』,衣笠學長有過這樣的見解,而事情也正是那樣的吧。」
史毗諾瓦說了聲「原來如此」,手托在下巴上。
「也就是說無意義的密室。真的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個巧合了吧。
但是那個留言和停住的時鐘又是怎麼回事呢?如果密室不是刻意造成的,連身為犯人的他自己都進不去裡面,要實現這些,不就是不可能的了嗎?」
「不。」我搖搖頭:「可能的。」
「……哦?」他說:「那會是如何辦到的呢?」
「停住的時鐘很簡單,單純是壞掉了。」
「你給我等一下,哪會有那種事啊。那第一、第二的案發現場的時鐘都是碰巧壞掉的羅?會有那麼巧兩個鐘都一起停住……」
「所以說不對了啦,幸二。你的前提就錯誤了。」
「什麼?」
「第一個事件中的時鐘之所以會被判定成是犯人故意弄停的,是因為又發生了第二個事件,那裡也同樣發現了被弄停的時鐘。可是,如果第二個案發現場的時鐘,是基於第一個事件中碰巧停住的時鐘設計出來的呢?『線本身已經相當老舊,也有自己斷掉的可能性』,這也是衣笠學長的見解。」
「——」
手鞠阪作聲不得。但是那個作聲不得,正是已經理解我言下之意的表現。
「總而言之,那部分的說明先留到後面,現在說的是第一個事件,總之時鐘只是因為壞掉而停住而已。既然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進入化為密室的現場,那個時鐘就不是被刻意弄停的。」
我重新轉向五十海。
「無法進入倉庫的你應該相當著急。因為B棟也漸漸有人聚集過來了,所以不能夠磨蹭。你連忙把紙箱再一次帶回本部,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不,等一下等一下。所以說這樣說就怪了吧?如果只是要挑出他想要的那張紙,那把剩下的放在倉庫前面就好啦。雖然那樣會因為原本在倉庫裡的東西跑出來,使人納悶『是誰幹的?』但是才少了一張紙又沒辦法做確認,應該沒有必要設計出這麼龐大的鬧劇。」
「是啊。但是他之所以沒有那樣做,就代表他不能那樣做。」
「為何?」
「因為多半沒能夠挑揀出來吧。」
「沒能夠挑揀出來?」
「時間不夠。要在不讓人發現的狀況下搬運五個紙箱,還要一個人找出自己的願望。聽說B棟好像在上午八點左右就已經有人在活動了,對城翠節十分了解的副代表五十海學長也必然十分了解那個情形。所以基於這個原因,他必須在還有足夠時間的狀況下把紙放回倉庫。若把那個足夠的時間當成三十分鐘,那麼能讓他用來進行挑揀工作的時間,總計可能還不到一個小時。再加上又是在徹夜未眠累積疲憊的狀態下,耗弱了體力與集中力。在那樣的狀況下,他沒能夠從數量龐大的願望之中找出自己的願望。」
不但沒能找出自己寫的那張紙,甚至連把「許願紙」還回去都辦不到。
但是只要調查目擊者,自然而然就會知道犯人是在清晨時把東西偷走的。然後在那麼早的時問裡,會知道「許願紙位於B棟倉庫」的,就只有把紙搬到那裡的五十海一行人了。懷疑的焦點馬上會集中於這些人身上,事情一個弄不好就敗露出來的可能性並非為零。
至於停住的時鍾會在無意之中幫他製造出不在場證明的事,當時的他當然無從得知。
「他極力想要設法隱蔽自己的目的,同時把懷疑的焦點挪到其他地方去。然後他想到一件正適合用來當做障眼法的事。」
「那就是說——是四月那件事了嗎?」
「是的。」
確實就跟蓮見推理的一樣。這個遊戲是一種為了隱蔽奪走「許願紙」的目的以及犯人而採用的模糊焦點手法。
「這個模糊焦點手法的巧妙之處在於,能夠賦予『許願紙』是『只有城翠節所需的不可或缺之物』的記號——『許願紙』只有在城翠節中才有意義,『許願紙』本來並不具有被奪定的價值。大家都被植入那種印象,就沒有人會對『許願紙』的內容付出關心了。」
其結果就是無法看透犯人的目的,幾乎完全捕捉不到犯人的肖像。
「可是只要察覺到遊戲是用來模糊焦點的手法,就可以把犯人的範圍縮小到清晨時進行許願紙分類的執行委員之中了。
然後因為你無意中造成的密室之故,讓你以為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犯人蔘與事件——因此,你做出某個不自然的言行舉止,所以我才覺得你有可疑。」
「那個不自然的言行舉止是啥啊?」手鞠阪問道。
「你不記得了嗎?就是在家覺到『把校園類比成時鐘說』的時候,提議為三會場加強警備的人就是五十海學長。幸二,當時你這樣說過,『布下那麼嚴密的警備,會不會把犯人嚇的不敢過來了啊』,有沒有?」
「啊啊……是說過,所以呢?」
「這個見解未必錯誤。確實就算再怎麼加強警備,要是反而形成阻礙,讓犯人放棄作案,那就逮不到犯人、也拿不回被奪走的東西了。瀨尾學姊對這個提議提出反對意見,國塚學長最後雖然贊同,但也給人一種別無選擇下只好這樣的苦澀感。只有五十海學長一個人,徹底貫徹著奇妙的強硬姿態。
所以我想到了。
這個人該不會是有著什麼不想逮到犯人的苦衷吧?」
「啊啊,有道理耶。要是逮到那個其他犯人,那傢伙沒有『許願紙』的事就會馬上被發現。這樣一來就會變成還有其他犯人存在的狀況……」
「所以自己的立場立刻就會變得危險了。」
我繼續說下去:
「既然挑戰書是自己準備的,再由自己發現會不好辦事。所以他才會把挑戰書插在本部的門縫中,然後早上第一個來到本部的瀨尾學姊發現了它。
挑戰書這個手段就跟瀨尾學姊以及蓮見學姊推理的一樣,確實是具有讓情報受到限制避免擴大的作用,但是五十海學長是否真的有考慮到那個地步就不得而知了。我倒是猜測會不會只是單純因為沒有時間,所以他才選擇了這個最快的手段。
挑戰書之所以會是用手寫的,當然也是因為如此。因為事出突然,沒有使用電腦的時間。工整筆直的文字單純只是為了隱藏筆跡而已。
然後發出挑戰書的他,在B棟倉庫的密室中留下他接收了『許願紙』的留言。」
「等等,倉庫是密室吧。那他是要怎樣——」
「從門縫間塞進去的啊。」
「…………」
說穿了就很簡單。
把各個條件獨立起來分開檢視,就根本沒什麼了。謎一旦解體以後,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歸諸現實。
「就這樣,被奪走的『許願紙』以及挑戰書、密室、時鐘與留言全都齊備了,這就是第一個事件的真相。」
※※※※
「——哈,是嗎?居然……居然是為了那麼無聊的理由才進不去的嗎?只是為了那種事,我就搞出這麼離譜的——」
五十海崩潰了。
他坐倒在椅子上,像是整個人都燃燒殆盡了似的。
不過——
「五十海學長。」
我喚著他的名字,他拾起臉。
「城翠節還沒有結束喔。」
「——」
「對吧?城翠節還沒有結束。就跟國塚學長所說的一樣——現在還來得及。只要現在把不見的東西還回去,一切就都會恢復原狀。目前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是的,目前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看向可以在窗外看到的時鐘塔確認時間。
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五十分,差不多正是派到三會場的執行委員剛剛就位好的時間。
在這之前只不過是純粹的解說真相而已,最累的部分反而從現在才開始。
「五十海學長。雖然我還沒有把話說到最後,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一個提議。」
「提議?」
「由我們動手結束這個事件吧。捏造出架空的模仿犯,為了那個目的所做的準備也已經完成了。」
「……準備?」
「我剛剛已經確認過,保管著慈善捐款的時鐘塔是進得去的。你是知道的吧?那裡的門就算沒有鑰匙也踢得開喔,也許是上面的鎖不牢靠了吧。就當做犯人的最終目的是放在那裡的捐款吧。」
「剛才的那個嗎?咦……喂,你給我等一下啦。」手鞠阪說:「這是怎樣?你這傢伙,所以說其實那裡本來是沒有任何人在的羅?」
「當然的吧。」我泰然自若地說道:「咦?怎麼啦?你聽不懂喔?我不是明白回答了?因為在你問『有其他人在這裡嗎』時,我就說了『可能會是那麼回事吧』。」
「你啊——」損友滿臉失落不滿之情。
時間寶貴,我迅速向大家解說一遍具體的大綱。「犯人」的目的是「城翠節執行委員」,依挑戰書上的內容來解釋,結束整個事件。隨便從什麼地方找幾個時鐘破壞、製作留言,接著把它們分別留在三個會場上。
「幸二,還有斐爾先生,如果可以,希望兩位也幫忙一下。」
我轉過身看著史毗諾瓦。
他依舊以那臉不變的笑容回望著我。我捉摸不出他是在試探我的真意、還是有著其他意圖,不過很快的——
「……好的,這是個挺讓人愉快的角色呢。」
他這樣說著點點頭。
「我也是沒差啦,不過你咧?你要做什麼?」
「我要在這裡幫忙五十海學長找出他的紙啊。等結束以後就找個適當的時機,把『許願紙』還給國塚學長他們。」
就在確認完所有步驟,我們準備前往各自崗位上的時候。
手鞠阪走出會議室,接著也準備走出去的史毗諾瓦出其不意地說:
「啊啊,話說回來了——」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隔肩望向這邊。
「可否容我請教一個問題呢?」
「……什麼事呢?」
「不,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覺得奇怪,為何你要幫那位同學做到如此的地步?莫非是有什麼特別的內情嗎?」
這——
恐怕是法術師的大敵對我所做的最後試探。
我是這樣回答他的:
「因為我有責任嘛。」
「……責任?」
「是的,因為是我的一句話剝奪了他自首的機會。」
「原來如此。」史毗諾瓦點點頭,臉上依舊掛著那個空洞的笑容,就那樣離開了會議室。
※※※※
然後我對以營火晚會的烈焰為背景而立的他講解:
「五十海學長,你不記得了嗎?國塚學長曾經一度在本部說過的吧。他說,如果在這裡的人之中真的有犯人就馬上自己承認,不然之後偷偷去找他也可以,只要趕快把不見的東西還來,就什麼話都不會說。
那時候你應該迷惘過,畢竟毀掉城翠節並不是你的本意。所以真要說,說不定在那個時間點,就可以用犯人自首的形式解決這個事件了。就算沒有把一切都說出來,但是只要五十海學長做出承諾,雖然說不能現在馬上還,但是再過一陣子一定會還回去,國塚學長也會相信你,不再追究的吧。」
「那……這也就是你所謂的責任羅?」
「對。那時候我說了,在這裡面沒有犯人,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聽了我這話以後,國塚學長真的很開心。面對這樣的他,你就難以把自己就是犯人的事說出口了吧。是我間接剝奪了你的自首機會——所以就,哎,我就想說我或許有責任要幫忙,讓事件盡可能以事後不會再起糾紛的方式收尾。」
「…………」
他默然無語地在我面前佇立了好一陣子,然後用力地握住手中的許願紙。
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呢?因為背著光,讓看不到他表情的我無從得知。
但是這樣的他,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我也是一樣的。
不,不只是我。
有許許多多的人都理所當然的懷抱著自己的問題,把各人的問題放進自己心中的「門」裡面再上鎖。但是就算把問題關進「門」內,問題也還是一直在那裡,沒有消失的道理。而「門」也不可能——永遠關著。
他的「門」已經打開了。
而他在這一次的事情中,本來應該也有著就這樣把隱藏在自己心中的情感,直接向國塚表明的選項。
但是他卻無法那樣做,他選擇再次把「門」關上。
對於此,我不能說些什麼。沒有理應由我來說的話,我也沒有那個資格。
他腳跟一轉。在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他嘴角動了動輕聲說了什麼話。那究竟是「謝謝」呢?還是「抱歉」呢?或者是其他的話呢?我終究未曾得知。
「受不了……你啊,還真是個一板一眼的傢伙哩。」
我又往鐵絲網上一靠時,手鞠阪走了過來,有幾分受不了的說道。看來他是把我剛剛跟五十海的對話全聽去了。
我聳聳肩問他:
「史毗——斐爾先生呢?」
「誰知道。我是負責猜謎研和美容研,托他前往摔角研……現在在哪裡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如果他願意就此走人,那還真是謝天謝地了。
順帶一提,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從天花板把五十海製作的「來自法術師的告結書」、以及「許願紙」和「桂冠」一起拋到講堂舞台上的也不是別人,就是我本人。
由於有四分之一的執行委員被分配到三會場,其他的執行委員光是要管理、維持活動秩序就拚了老命,所以要瞞過他們的耳目,把五個紙箱份量的「許願紙」和「桂冠」搬運到講堂是件簡單的事。講堂一帶已經不屬於活動的中心地帶,幾乎沒什麼人也是件幸運的事。
不過倒是有件事我一定先說在前面,我絕對沒有故意把東西拋到那個樂團主唱頭上的意思。只是因為要是拋到觀眾席那裡,「許願紙」可能會被踩得亂七八糟,所以只好把它們拋到空曠的舞台上——總之那是個類似意外的狀況,所以還請見諒。幸好那個人也沒有受傷的樣子。
「對了,你還有沒有解釋的東西吧?」
「有嗎?」
「少跟我裝傻,就是第二個事件的事啦。」
雖然嘴巴上是這樣說,不過損友似乎也有些察覺了。
我點點頭。
「對,那當然也是五十海學長作的案。
他利用大家以為在第一個事件中有被用到的磁鐵,親自動手做出第二個事件。然後製造出『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現象,做為用來挑選現場的法則給大家分辨,把警備的人力轉移到那三個會場去。他就這樣爭取到從『許願紙』之中,找出自己所寫的那張紙的時間。
但是他在本部也有工作,要一個人做出那樣的案子是不可能的吧,本來事件的結果應該會是更加粗糙的。因為每個執行委員都很清楚他的長相,所以要潛入三個會場,把紙還回去也是相當棘手的吧。
不管怎樣都好,第二個事件是內心心焦如焚的他,為了起死回生走的一步棋。雖然那個時候說出法則性這件事的人是斐爾先生,不過如果沒有任何人說,他應該是打算由自己說出來的吧。『桂冠』與『許願紙』都一起由他保管著嘛。」
「不過啊,一般會做到這個地步嗎?難道他沒考慮過乾脆半途而廢,別把『許願紙』還回去就算了嗎?」
「要是那樣做,城翠節就毀了。他應該是做不出那種事的。」
「為什麼你敢這樣斷定啊?因為他是代表所以就要希望城翠節成功嗎?」
「也是有那個原因在內啦。他會以副代表的身分參加,是因為有人拜託他。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城翠節好像有個迷信。說是只要城翠節成功,該年度的代表畢業後的出路會受到保障。所以他果然也是為了國塚學長,才不能夠讓城翠節毀掉。」
「喂喂,真有人會認真相信那種東西啊?」
我再次聳聳肩。哎,這畢竟還是隻能當個玩笑吧。
「啊——那就說得單純點,可能是他自己也有著希望城翠節成功的心情吧。」
「這是你希望性的推測吧,我可沒有善良到會相信那種事。」
雖說如此,不過在把它稱作「希望性」的時候,就證明了我這個損友果然是個善良的人。
我是十分清楚那點的。
「——謝謝。」
「啥?」手鞠阪用盯著珍禽異獸的眼神看著我:「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啦,因為你有幫忙啊。」
「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是遭受波及吧……我啊,從以前起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老是會這樣耶。」
「會嗎?」雖然我是想過要否定,但是因為好像真的是那樣沒錯,所以點點頭說了聲「也許吧」。
手鞠阪受不了似的嘆一口氣:
「也罷,反正可以用來打發時間。」他繼續說:「而且如果是這種謊言,反倒比真相還好吧?」
是的。
執行委員們以及一起負責搜查的人們,所付出的一切心力都毫無疑問是真實的。
所以——他們與威脅到城翠節的犯人戰鬥,然後戰勝。
即使是捏造、是虛構出來的,那也就是他們的真相。
這樣不就好了嗎?
城翠節真的又長又多事的這三天就要結束了。
「——啊!」
手鞠阪唐突地大叫一聲。
我往他目不轉睛緊盯著的方向一望,在那裡看到「嗚呃」一聲嘴角直打哆嗦、一步步往後退的人影。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理惠。
在她周圍著還有千里,以及看起來像是高中生的一男兩女。
「你、你這傢伙……白天時竟敢丟下我逃走!?」
「啊、啊哈哈,小鞠子你沒事吧?阿姊我好開心啊。」
因為手鞠阪往她們那邊走過去(倒不如說是直逼過去),所以我也跟著過去了。
「他們在說的是什麼事?」
我先不理會爭吵起來的那兩個人,向千里問道。
「呃,算是不幸的意外吧。」
她苦笑著回答。
我「嗯?」地一聲歪起頭,同時把視線移到挨在一起的另外三個人身上,跟著——
「咦?記得你是凜凜子的——」
微微低頭說了聲「你好」的女孩子是凜凜子的妹妹。前些天我因為一點事去過凜凜子她家一趟,當時曾經與她打過照面,所以還有印象。
「那時候沒有做過自我介紹吧。我是三嘉村萌萌花,謝謝你平日對姊姊的照顧。」
「啊,你好,我是天乃原周。」
然後她又向我介紹了旁邊的兩人——智納木須美與園馬游徵。
一聊之下,我才知道他們居然就是第一個案發現場的第一發現者,還跟老師一起行動了一段時間,然後——
「咦?凜凜子?」
「啊,是,有見到面。在美容研,好像是硬被拉去的就是了。」
萌萌花談起她在美容研見過凜凜子之類的事。
我在做完用來結束事件所需的工作以後,基本上還是去摔角研會場等了她一陣子。結果她並沒有來,我本來就在想也許她是出了什麼事,原來是這樣。
「那她現在在那裡?」
「這個,在活動結束的時候,有個男生來找她,她就和那個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男生?」
就在我皺起眉的同時。
「那個男生啊,也不是別人,就是這個人的啦!」
我聽到一個耳熟的吵鬧聲音。轉身一看,果然是喵子。還有被她拉著手一路拖過來的衣笠也在一起。
「啊,對對對,就是這個人、這個人。」
雖然被萌萌花指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衣笠卻沒說話。本來以為他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是因為周遭昏暗的關係,不過很顯然並非如此。一看就知道他現在正十分沮喪,發生了什麼事嗎?
而喵子則跟他形成對照,心情比平時好上五成。
「那個,發生了什麼事嗎?」
「什麼嗎?那已經什麼都發生的啦!這個世界總是不斷旋轉的,所以不可能會沒有任何事發生的啦!啊,你們別擔心,凜凜子之所以不在這裡露面,多半是因為有這個人在的關係的啦!老實說偵史郎他啊——嗚咕!」
「喵子……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從剛才起就一直嘰哩呱啦……」
衣笠以陰氣森森的樣貌用手搗住喵子的嘴巴。
喵子馬上掙脫。
「嘿、嘿,總算又像是平時的你了啦!」
說著她把自己頭上的獵帽「啪」一聲戴到他頭上。
「哎呀,反正就是凜凜子會覺得現在見面很尷尬的啦,不過我們也該走人了!走走走,來去參加推研的慶功宴羅!」
在喵子「今晚要通宵啦!通宵!」的宣告聲中,她一路拖著衣笠走掉了。
這次代之以到來的,是冰魚與印南兩人。
這時候冰魚緩緩開口說出她有著留學的想法。印南、理惠、千里當然都因為第一次聽到而感到詫異,不過還是支持她的打算。
大家的願望在燃燒著,火勢熊熊。
就像被火光吸過去般的,人陸續往那邊集中過去。
然後——
我目視著那幅光景,同時悄悄離開那裡。
27.節慶過後
老師坐在魔學系大樓屋頂的邊緣。
我本來還以為她是在做什麼,看來是在喝酒。
魔學系大樓是七層高的建築物。既然是屋頂,風當然很強。而且太陽又已經下山,氣溫很明顯的降低了。
我在凜冽的秋風中按著手臂,同時往老師的方向靠近過去。
眼下的校園看起來比白天更加熱鬧,也可以看到燃燒著的火光,以及擠在它周圍一片黑壓壓的人影。
我看看時鐘塔,時間是差不多再十分鐘就到七點了。
「——老師。」
站在她身邊的我這樣一喚,老師就「唷」一聲看向我這邊,把拿在手上的葡萄酒瓶子對著嘴就灌。還是一樣豪氣萬千的人。
但是那張側臉看來仿佛有些倦意——應該是我的錯覺吧,一切肯定只是我單方面的感傷作祟罷了。
「你要不要也喝?」
「不,我……」本來是準備說我不必了,不過改變了主意:「喝一點就好。」
老師挑起一邊的眉毛,卻什麼都沒說,把葡萄酒的瓶子伸向我。我接下了它,略感困惑。
「那個……有沒有杯子什麼的?」
「沒有。」
被當場駁回。
因為別無他法,只好直接以瓶就口,稍稍抬起瓶身。
「這算間接接吻吧。」
我噴了出來。
在我猛咳的時候,老師「咯咯」笑著,十足愉悅的模樣。
「你還真是個蹩腳的傢伙耶。」
我悶悶不樂的回望著老師,猛然察覺到一件事。
「……那個,老師,您該不會是醉了吧?」
「你說啥?」笑意還留在嘴角的老師抬起臉來:「你說誰醉了?你是睜眼瞎子嗎?」
不,就算說我是睜眼瞎子——但是老師的雙頰明顯泛著紅意,雙眼也水汪汪的。我看看手中的瓶子做確認,葡萄酒已經少了四分之三以上。因為這已經是足以讓一個普通人喝醉的份量,所以這樣就醉也許不能算是酒量差,但是——
唔……真是意外,意外至極的事實,原來老師的酒量並不好啊。老師總給我一種千杯不醉還是海量什麼的感覺,所以我就擅自那樣認定了。不過話說回來了,前天晚上老師雖然鬧得厲害,但印象中是沒有暍太多。
老師的視線再次射向營火晚會的方向。因為是背對著我的姿勢,所以我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如何。
我也望向火那邊,同時說道:
「校慶要結束了呢。」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會結束的東西。雖然是無聊的說法,但那就是真理。」
「……是啊。」
「哼,所以我才討厭真理,因為無聊嘛。」
老實說這也是非常具有老師風範的說法。對於自己覺得無趣的東西,從就算是真理也會乾脆地割捨掉。
「所以才要趁還能享樂的時候好好享樂,什麼事都一樣。」
「…………」
我地想起,雖然細節之處不盡相同,但是她也說過類似的話。
(人絕對無法永生。正因為如此,才需要趁著還能夠做的時候,去做能做的事、該做的事。)
就是這樣。
果然都是法術師,雖然看起來像是正好相反的兩個人,但也許還是有著某些共通之處。
如果是這樣,我想著。
說不定老師也曾經有過對自身的才能感到糾葛不清的時期。
不受任何事左右,以超然態度自行其道者,別人只有追在她後面的份。像這樣的她,也會曾經有過迷惘、苦惱、脆弱的時期嗎?
——好想問問看。
也許老師不會給我回答。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問問看,希望她能告訴我。
老師,您也思考過關於自己的才能嗎?為什麼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為什麼自己會帶著這樣的才能降生?老師有想過這些事嗎?如果有,老師追尋到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答案呢?老師——
——所謂的法術師到底是什麼呢?
但是。
「啊啊,話說回來了。」老師轉過身,我要說的話被遮斷:「我還沒問過你耶,為什麼會知道?」
「為什麼……老師是指事件的真相嗎?」
「還有其它的嗎?」
攝取了酒精的老師心情似乎不錯。
我把事情的經緯說明一遍。當我在摔角研的比賽中觀戰時知道了「默契」的事,靠著它得到上天的啟示。就是因為把所有事件都當成同一個犯人作的案,才會怎麼都無法自圓其說。只要把它們拆解來看,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原來如此,你也已經完全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主角了哪。」
「這算什麼?」
「能夠在那樣莫名其妙的插曲中找到靈感,就是因為你是主角的緣故——那,第二個事件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跟手鞠阪說是五十海學長做的。」
「那對五十海本人呢?」
「……另外有人跟你有類似的狀況、類似的企圖,就是那個人偷走『桂冠』。在我和他兩個人一起尋找他寫的許願紙時說的。」
「又是個挺直接的做法呢,他能夠接受那樣的理由嗎?」
「我不知道他是否接受,不過反正他也不是處於可以對別人說長道短的立場。」
「而且……」我繼續說下去:「要說起來的話,他對城翠節是否會成功應該是沒有興趣。所以不管是否有其他犯人存在,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的。」
是的。
(那就說得單純點,可能是他自己也有著希望城翠節成功的心情吧。)
其實我猜並沒有那回事。
不,也許不是完全沒有,也許他也希望城翠節成功。但那是為了國塚著想的心情,而且遠不及想要對國塚隱瞞那件事的心情。
為何我會這樣說?因為如果他是真心想讓城翠節成功,那麼他該做出的選擇是「自首」。至少也應該要表明「許願紙」在自己手上,以及它們的所在地。
但是他沒有那樣做,不,是沒打算那樣做。他未曾理解我是如何剝奪了他自首的機會,那就代表在他心目中絲毫不曾考慮過自首一事。
我早已預料到那一點。
所以我根本就不覺得我對他有什麼責任。
我告訴史毗諾瓦,我之所以要隱蔽真相的動機是個謊言。
——那麼為何我要行動呢?為什麼要為了捏造騙人的動機,做出這些四處奔波的苦差事給別人看呢?
「哦——那麼關於第一個事件,你是怎麼解釋的?」
老師一面咕嚕咕嚕灌著酒一面問道,我依言回答明白。在全部聽完以後,老師「咯咯」笑了起來。
「倒下來的木材碰巧卡在門把上變成密室,是吧?」
「很奇怪嗎?」
「是啊,是很奇怪。」老師即刻否定:「因為我當時在場,所以我清楚得很。卡在門把上的木材的卡得很緊,光靠倚墻而立的木材倒下來,是不可能卡那麼緊的吧?」
「但是可能性也不是零吧?反正不管怎樣,我要騙的對象並沒有看到現場的狀況,那根木材現在也在營火晚會中燒成灰燼了,所以證據也不存在羅。」
雖說如此,我自己還是很清楚,我所推理出來的做法,是試個一百次也都不會那麼順利的。
——那麼,第一個事件的密室是如何實現的呢?
很簡單,那是使用磁鐵的魔術手法,就是用上釘子與釣魚線的那個推理。
然後既然這個魔術手法被執行了,那就必然還有另一名把第一個案發現場設計成密室的犯人存在。
當我想到那個可能性——除了五十海還另有犯人——的時候,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是我坐立難安得站了起來。
要說是為什麼的話。
那是因為如果第一個事件的密室,是其他犯人動手布置出來,現場的時鐘也很有可能是那個犯人弄停的。但是那個時鐘沒有使用到限時裝置之類的東西,又是在沒有目擊者的狀況下停在「九點」,以物理性魔術手法面言不可能辦到。
那麼——就只有法術了。
(在第一個事件現場弄停時鐘、製造出密室的人也許是法術師。)
但是法術師沒道理使用物理性魔術手法製造密室,這應該是可以推理出來的。只要把挑戰書一併考慮進來,就沒那個道理。
——可是那個前提已經被顛覆了。
因為那個挑戰書是五十海送出的,與布置出第一個案發現場密室的犯人無關。也就是說布置出第一個案發現場的人既然是法術師,那就會生出使用物理性魔術手法的可能性了。
如果時鐘是用法術弄停的,那就果然是在上午九點時了。既然時鐘外殼沒有被撬壞、也沒有從後面拆開過的痕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時鐘的配線剛好在上午九點時斷掉。
然後,是的——
說起上午九點,那正好是「她」待在我家的時刻。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特別注意時問。但是在與她會面之後,我接到凜凜子的來電與她通話。在那之前凜凜子也曾經打過電話給我,就是在她開車去接冰魚的時候,停在冰魚家前面,在車中打電話給我,那個時候的時間正好是九點。那通電話就是在「她」以凜凜子模樣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沒接聽的那通電話。
也就是說,在那個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法術師——就只有一個人而已了。
是的。
我是察覺到那點,才從摔角研會場跑去時鐘塔。
然後——
(那你在時鐘塔內遇到犯人羅?》
(是的,是遇到了。)
這個回答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我在時鐘塔內遇到了另一位犯人,那個犯人就是——
※※※※
「老師……」
「唷,周。」
空洞的時鐘塔內部。
老師在呆立的我面前,展露出肆無忌憚的笑容。
果然如此嗎?
我試著推理,如果老師真是犯人,最後會準備什麼樣的「收尾」,於是來到此地。老師人在這裡,就是她是另一個犯人的證明。
老師的目標是明擺著的。
——五十海被利用了,被用來當成老師犯行的偽裝。
要說對老師來說最無趣的事,應該就是五十海自首的事。
五十海作的案就只有從綜科B棟的倉庫中帶走「許願紙」,留下挑戰書和留言而已。之後的第二個事件,並不是他下的手。
事件逐漸脫離自己的所知範圍,轉往不可知的方向。要是他無法忍受那份不解,對自己的行為坦承不諱,老師的目的就要全部化為泡影。雖然以結果而言,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自首的打算,然而老師畢竟不可能連那種事都知道。
——那麼要如何封住他的嘴才好呢?
答案就是慈善募款的捐款。
只要奪走那個——如此一來,五十海就絕對不敢報上自己的名字了。
奪走「許願紙」的犯人連「桂冠」都一併奪走也就算了,可是在連慈善捐款都遭受盯上的狀況下,他是絕對不能夠自首的。
所以老師在執行委員警備削弱的同時來到此地。
犯人偷走城翠節不可或缺之物,甚至連慈善捐款都奪走,最後城翠節將以失敗告終。
那就是老師準備好的劇情大綱。
所以原本要送到講堂的告結書,本來應該是寫著其他內容的。主旨恐怕並非宣布遊戲破關,而是宣告遊戲結束的——
老師從口袋中拿出大概二十公分長的棒狀金屬。
我馬上就明白她打算做什麼。六月時我也目睹過那個現場,老師是想要使用鏈金系法術干涉元素,改變金屬的形狀,用鑰匙孔翻模做出鑰匙。就這樣打開保險箱,把裡面的捐款——
「老師。」
「啊?」正準備進入演術狀態的老師抬起臉問我要幹嘛。
「拜託您——請住手。」
老師挑眉。
「憑什麼?這事跟你又沒關係吧。」
確實如此,與我無關。城翠節成功也好失敗也好,都與我無關。
可是,為什麼呢?我卻想要——阻止城翠節失敗。
是因為目睹到許許多多人拚命想要讓城翠節成功的模樣,所以中了他們的毒嗎?也許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
「我就是……」
「怎樣?」
「我就只是、不希望、老師做出那種事。」
「就是,是吧?」坐在保險箱上的老師翹起二郎腿,狀似愉快地笑了。
「……怎麼了?」
「沒有沒有,只是想起和四月時相比,你可不一樣了啊。會對他人有所期待,是那時候的你想都不會想的喔。」
「…………」也許確實是那樣。
「好吧。」老師把金屬棒收回口袋:「那就由你來做。」
「咦?」
「我照你的希望,不奪定這個保險庫中的錢了。相對的,你要保住城翠節,也要達成我的目的。你就試著依這個大綱編劇看看吧。」
實在是很亂來的要求。
但是我要是不在這裡點頭,老師是不會收手的吧。
「……我知道了。」
「好——事件的結束是『六點』,在講堂。聽清楚了吧?」
話還沒說完,老師已經從保險箱上跳下來,以輕靈無聲的腳步迅速沿著通往時鐘塔上方的螺旋梯往上爬。
同時在我背後傳來「碰」地一聲。
「——周!」
手鞠阪衝進時鐘塔內,我喘了一下。原來老師是察覺到他們的動靜了嗎?
和手鞠阪一起進來的史毗諾瓦邊打量著周遭邊提出問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你說已經解開事件之謎——這裡有什麼嗎?」他眯著眼睛:「難道除了你以外,先前還有其他人在這裡嗎?」
「什麼?是那樣的嗎?」
「這個啊。」我對興致勃勃的手鞠阪答道:「可能就是那麼回事吧。」
「等一下,是誰在這裡?」
「就犯人啊。」
「你、你說啥?」手鞠阪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啊?你給我講清楚。犯人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到底有什麼目的?」
「就這個羅。」
「……那是啥?保險箱嗎?」
「對,這就是犯人的最終目的。
不過別擔心——這樣一來事件就結束了。」
※※※※※※
然後我準備了兩段式解決法結束事件。
第一階段是為了從事搜查的人們而準備的。
第二階段是為了誤導史毗諾瓦的搜查而準備的。
——「叩」一聲響起了一個高亢的聲音。
是老師把瓶子丟到地上。瓶子已經空空如也,似乎是喝光了。
老師嘴巴叼著香煙,點火。吸煙、吐煙。
「哎,以你來說,這次算是乾得不錯了。尤其是和六月的研究所那件事比起來,可以算是雲泥之差了。」
「不敢當。」
「但是有一點很可惜。和密室的魔術手法不同,有個無法打混過去的矛盾存在喔。」
「是什麼?」
「在你的解決法裡面呢,和我『探查』出來的結果有分歧。」
留在第一個案發現場的留言是五十海寫的。這點已經在我向他發表推理時,他並沒有否定的事得到證明。
但是他從一大清早就一直在進行分類工作,之後把放在倉庫的紙搬出來,後來就一直待在學生會館。
——那麼老師的「探查」為何會指向講堂?
「那是當然的吧,因為老師的『采查』本身就是在騙人。」
「被發現啦?」老師毫無愧色地說道。
是的,老師在第一現場對留言使用的「探查」,應該是動了點手腳的。
做法恐怕是這樣的,老師在一開始時確實是演術了「探查」,查明犯人的所在位置是本部。但是她馬上就解除演術,裝成鏈子宛如指在講堂上的假象吧。
「假象?那種事要怎麼做?」
「是磁鐵吧?」我注視著老師的耳際:「老師的那個耳墜,有在水晶柱前端包著鐵片作為保護。所以才能夠用它打破現場的窗子玻璃不是嗎?在您使用『探查』時,把帶著的磁鐵放在『城翠節Walker』校內平面圖相當於『講堂』位置的背面。只要在那個狀態下垂著耳墜,到了解除演術的一瞬間,鏈子就會被磁力吸到講堂上方指著那裡。雖然這需要一點變魔術的功力,不過魔術成功的秘訣有八成是基於演技力,所以既然是老師,應該是勝任有餘。」
「咯咯,漂亮漂亮。」老師吐著煙:「簡直就像是當場看過一樣的說法呢。」
「可是,能夠注意到那個分歧的人,也就只有知道第一個事件的犯人是五十海學長的幸二和史毗諾瓦而已。而他們並不知道老師的『探查』之事。」
是的。這些是沒有掌握所有事件相關情報,就不可能知道的事。
目前與這個事件有關的人們之中,所知的情報量有多寡之分。即使知道某個情報,但是不知道另一半的情報,就無法抵達真相所在。靠著收集各方面的情報,最後才有可能到達真相——然而要實現那點,會是更以後的事情了吧。
為什麼老師會做出那種事呢?且讓我從頭說起吧。
——老師的目的是「把校園類比成時鐘」本身。
製造出那個狀況,就是老師的目的。
當然,那不是只為了製造而製造而已。是為了某個目的,所以需要把校園描繪成那樣。
……我來試著整理事態,循序說明吧。
首先是今天清晨六點多時,五十海為了拿回自己寫的紙,搬走放在綜科B棟倉庫中的「許願紙」。
恐怕就是在那之後不久,老師因為與五十海那件事截然無關的巧合也進入倉庫,拿木材把門頂住,利用磁鐵的魔術手法離開現場,把倉庫變成密室。然後前往講堂,把時鐘停在「六點」。
這時候五十海回去了,發現到倉庫變成密室,無法進入裡面。他寫了挑戰書放到本部、寫了留言放到密室,計劃把懷疑的焦點轉移到其他地方。
一直到這個時候為止,五十海與老師的行動都還是各做各的。
然後今早發生在魔學系大樓屋頂上的事件,為這個事件扣下板機。
那就是——史毗諾瓦的來訪。
因為這件事,老師被逼得必須對他隱蔽自己的目的。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老師腦袋裡的計劃是如何運作。
總之老師親自造訪她做成密室的B棟倉庫,成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
在那時候她才知道「許願紙」被偷、留下的留言、還有送到本部的挑戰書之存在,於是老師腦中開始振筆疾書起新的創作大綱。
憑著老師的記憶,她應該能夠知道在今天清晨六點多的時候,「許願紙」就已經不在倉庫中了吧。然後今早過去一看,現場又留下了新的留言。
——她應該馬上就抵達真相所在了。
用「探查」找出寫下留言的人所在位置。
推理出挑戰書與留言應該是模糊焦點的手法。
把這些合在一起看,奪走「許願紙」的犯人是本部的人——也就是城翠節執行委員,這點她應該很快就肯定了。
這時候老師已經編好所有的事件大綱。
——把罪行全都栽贓到那傢伙頭上,當成隱蔽自己目的的障眼法。
他的挑戰書更是寫得太好了。因為可以從那裡導出犯人不是法術師的推理,有效的讓自己脫離嫌疑犯名單。再加上把那個挑戰書上寫的遊戲也加入「把校園類比成時鐘」計劃的話,自己的目的就會變得更加難解了。
老師進行騙人用的「探查」,首先前往講堂,因為那裡應該有著從前天開始就說要參加演唱會的印南。以結果而言,園馬、萌萌花、須美三人也都跟著過去了,這恐怕是她想給人植入一個印象,讓人以為她是屬於搜查一方的。
然後她在那裡找到自己弄停的「六點」時鐘,再配合上「九點」的時鐘,發表「把校園類比成時鐘說」。宣稱三會場會依此規則成為接下來的現場。
在往三會場移動的途中,她與園馬、萌萌花、須美三人分開。雖然聽說提議的人是萌萌花,不過就算萌萌花沒說,老師也會自己提議的吧。
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老師會怎麼做呢?
那當然是會去製造出「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狀況。
——她潛入學生會館的倉庫,做出第二個事件。
老師抵達第一個案發現場是在上午十點前。接著經由執行委員向本部報告事件,經過協議,最後決定由蓮見展開搜查。馬上派衣笠、喵子前往現場采證,這個時候大概是上午十點半左右。
也就是說在這個時間,老師已經離開現場,前往講堂。
雖然B棟與講堂有一段距離,不過還是都在校園之內。從大道最東邊走到最西邊大概會花上三十分鐘左右,所以兩地之間用走的大概十五分鐘,用跑的只要一半的時間就能到了。
也就是說,老師早在上午十一點以前就已經抵達講堂了。她在那裡做出一定程度的現場采證與推理,應該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吧。
這就代表老師他們離開講堂的時間,可以確定是在中午十二點以前——是第二個事件還沒有發生約時候。
還有雖然不知道這個能不能當作佐證,不過根據萌萌花所云,當他們兵分三路的時候,「老師從講堂直往時鐘花園的方向跑去」。她認為老師應該是要前往摔角研會場,不過老師前去的是學生會館。
既然已經對執行委員下達保存第一個現場的命令,可以推算出搜查組織應該已經在本部設立的老師,就在他們腳下作案,目的是為了讓他們前往接下來的現場所在,也就是三會場。在這時候察覺到「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本部,為了加強三會場的警備,動員執行委員——
接下來就跟我已經說明過的一樣了。
「好啦,時間差不多了吧。」
說著老師把視線栘向時鐘塔。
離晚上七點只剩一分鐘了。
「…………」
今早「她」對我說過,說她「一直在看著」我。是的,她是在看著的吧。四月的事、六月的事、還有十月的事,總是在某個地方看著。
而老師也察覺到那點了吧,所以才會做出這個「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計劃。
老師製造的密室,是依順時鐘方向環繞著校園而走的。就像我們察覺到那個法則,因此給三會場加強警備般的——用密室與時鐘指定時間與地點。
當然無關的人是不會懂的。就算是追查事件的人們,也只會認為最後時限是六點,事件會在講堂結束吧。
但那是錯的。
如果把事件當成還沒有結束,那麼這個魔學系大樓會是處於校園這個鐘面上的幾點鐘位置?
——是「七點」。
然後在四月那件事中,被布置成密室的魔學系大樓屋頂。從那個屋頂上唯一可以看到的時鐘——時鐘塔的指針,已經馬上就要指到七點了。
在魔學系大樓做出密室。這個行為的意義,就只有在四月那件事的最後,列席法術師對決場面的人才能理解。
這就是那一刻的重現。然後為了要重現那一刻,需要當時在場的人物配合。
——老師是在叫她過來。
事件還沒有結束。
不,倒不如說是為了接下來的這一刻,才會有今天的事件。
「那個時鐘塔的機械結構相當難搞啊,花了我好大工夫才設定好會照預定時間停止耶。」
從魔學系大樓屋頂這裡可以看到的時鐘就只有時鐘塔。當那個時鐘塔的時鐘停住的時候,老師「把校園類比成時鐘」的計劃就完成了。
恐怕只剩一分鐘左右了吧。
再不說出來就等於結束了。
即使說出來,如果未獲理解就等於結束了。
即使說出來又獲得理解,若是未能得到同意就等於結束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我還在迷惘著。
說不出來。
想要全部說出來,卻又有所避忌般的兩種相反心情在我心中相持不下。
我自己的想法又如何呢?是希望她來呢?還是不希望她來呢?
(不——)
還是老實說出來吧,就算說謊也於事無補。
我不希望她來。
我現在仍然處於對她們雙方都不能決定言語與態度的狀態。
所以再一下子,希望可以再等一下子。我想要時間。
可是——
我明白的。
該到來的時刻就是會到來的狀況,總是逼得人們必須面對選擇、做出結論。
人總有一天必然要去正視自己心中無法逃避的問題,所以——
時鐘塔的指針指到「七點」,停下了它的動作。
老師拋下香煙,用腳跟踩熄,站了起來。她的視線越過我的肩頭,直瞪著另一頭。
一陣特彆強的強風吹過,從我身後傳來聲音:
「近來可安好?這是個美好的夜晚呢,之六。還有天乃原同學。」
28.法術師的願望
底下的熾焰如同燒灼著黑暗。
那搖曳的火光在無月的夜空,把嘴角漾著淡淡微笑而立的她的側臉也染上一層薄紅。
吹襲而過的風尾,將她披在身上的披風以及如雪般的白髮吹得迎風飄揚。
如同紅焰般的眼珠。
亞歷斯特·克勞利三世。
「…………」
轉過身去的我,一直盯著她不放。
她注意到我的視線,笑意略微加深。
原本在我背後的老師,維持著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的姿勢走到我的前面。
「唷,沒想到叫你過來你還會回應,老實說我是很開心的喔。」
「既然是你親自特意招呼我前來,我當然不能夠不來打聲招呼吧。」克勞利說道:「那麼,請問有何貴幹呢?」
「你以為我會是為了與你暍幾杯才找你來的嗎?」
「不。」
光靠老師發出的氣勢,就能知道老師的眼神有多銳利。
「一決勝負。」她簡潔地說道。
「勝負?」
「對。四月時我也說過了,我才不在乎你有什麼目的,要毀了奧茲也隨便你——不過就這樣由著你去幹,原因就好像是出在我抓到你又讓你逃掉的關係,這讓我覺得很不爽。」
「那麼?」
「不管是法術也好魔器也好。隨便你用什麼都可以,來折服我給我看看吧。」
太過於直接了當的說法,讓克勞利苦笑起來。
「還是一樣單純的人呢。不,這就足夠了,因為這就證明了你擁有足以貫徹那點的力量——但是並非任何事都能夠強求,以我這方面來說,並沒有要與你一決勝負的理由。」
「把你叫過來的人是我,這種事我還分得出來。」老師說:「如果你贏,不管是要打倒奧茲或奪回奧茲都好,我都加入你的方案。」
什麼?
「老師。」我忍不住開口:「您是認真的嗎?」
「周。」老師轉頭隔著肩頭定睛看著我:「我現在在說的事與你無關,給我閉嘴。」
「…………」
克勞利也眯起了眼睛,氣勢一變。察覺到那點的老師把臉轉回去。
「怎樣?有讓你拿出真本事來的價值吧?」
「……規則如何?」
「比出雙方都能夠接受的結果為止。至於受傷或生死什麼的,那種事是屬於那些比法的狀況,與這場比試無關。」
克勞利好像是在評監現況般的眯著眼好一陣子,然後開口答道:
「——好吧,我就接下這場比試了。」
轉眼間周圍的空氣就緊繃了起來。
要阻止是不可能的,因為甚至根本沒有那樣的時間。
要說是在比試開始的時間點,就已經進入決勝負的那一刻也不誇張。
老師也好、克勞利也好,她們雙方應該都是有勝算,所以才同意這場比試。應該都知道對方手中有哪些王牌,同時準備好了足以克制的招數。看穿了對方多少王牌?會將計就計到什麼程度?勝負已經分出了。
——結果就會在接下來展現出來。
老師與克勞利互相從屋頂兩端走向對方,她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她們一面走著,一面舉起放大器。老師是綴在耳墜前端的水晶柱,克勞利是取出鑲著寶石的戒指。兩人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同步。
她們之間的同步斷掉了。
克勞利從披風內側拿出一個隱現銀輝的物體,卡嘰卡嘰轉著其中一端,緊接著那東西開始發出類似耳鳴般的嗡嗡聲。
她握著劍柄似的舉起它,像是要確認是否已發動般、咻的往下一揮,在她腳邊的水泥地發出匪夷所思的破碎聲,出現線狀的空洞。
——超次元抹消魔器「帕拉塞爾蘇斯的魔劍」。
干涉定義實存之物的超次元符號,消滅目標的恐怖魔器。
「——」
簡直就是四月那件事的重現。
可是我卻生出一種預感,有種「和那時候有些不同」的怪異戚。
距離越拉越近了。
兩位法術師已經走到彼此幾乎伸手可及的距離。
就在我全身被緊張感驅策得隨時都可能尖叫出聲的時候。
克勞利動了,她挑起看不見的劍尖。我在一瞬間就領悟到這個動作具有什麼樣的意義。
「魔劍」會消滅物質。
我不知道所謂的「消滅」是一如字面上的意思,還是另有其他現象如此標示。不過舉例來說,如果那個消滅的目標,是指向散布在自己周圍的「空氣」又如何呢?
那會在空間中製造出真空的斷層——產生衝擊波。
老師腳邊的磁磚「磅」一聲裂開四下飛濺,但那隻不過是牽制。這時候克勞利一躍向前,已經衝到老師跟前。
挑起的劍尖順勢往老師直劈而下——
就在這個時候。
我才發現老師正銘刻著某種奇怪的旋律。
老師並沒有準備避開克勞利的那一擊。就像在述說著那是不必要的一樣,挺身接下那一擊。
「——咦?」
然後抽劍的克勞利臉上一瞬間浮現出清清楚楚的困惑表情。
什麼都——沒有發生。
用以消滅物質的「魔劍」之一擊,原本應該會確實地砍下老師一隻手。
克勞利馬上拉開距離,但是老師並沒有放過這個空檔。
老師的放大器內部亮起藍焰,嗡嗡作響。一瞬間在老師正前方爆出金色的光芒——轟飛了克勞利的矮小身軀。她的身體像鬧著玩似的飛舞在半空中,重重撞上磁磚地面。
我整個呆住了,沒辦法解釋這個狀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老師解除集中,檢查了一下大衣上原本理應遭受「魔劍」一擊的部位。那個部分確實是被切裂開來了。
「終究還是做不到完全無效化嗎?要是距離再近一點,說不定我就危險了吧。但是!」
無效化?
「別以為已經揭穿底細的把戲可以再對本小姐使用第二次。」
克勞利直起身子。可能是因為摔下時有披風當緩衝,所以沒受到什麼傷。但是因為驚愕而瞠圓了雙眼。
「剛才那是……難道是以相對旋律造成的演術干擾?」
「哦?一眼就看穿啦?就是那麼回事。因為我在四月時已經體驗過你的魔劍一次了嘛,所以就花了些時間從機構整個調查一遍——用相對旋律把魔劍的運轉旋律抵消掉,就可以妨凝它的正常運作羅。因為法術師的演術會有個人習慣在裡面,這招效果不大,但若是對象是魔器,就不見得了。」
「……太漂亮了。」克勞利感嘆著:「……真是的,你總是會給人帶來驚奇。雖然中世紀曾經對相對旋律干擾做過研究,但那也是研究、實驗魔學軍事化的時代才有的產物,而你卻能獨自做到這個地步。這還是我頭一次親眼看到真正的相對旋律,你真的是——令人敬畏呢。」
老師嘴角一勾,露出邪氣的笑容。
「這種狀況呢,記得在日本是用『時辰已到』來形容的吧。嗯——哪,是這樣沒錯吧,克勞利三世?」
法術師對著那個映照在流轉的鮮紅流光中、有如惡魔般美貌的身影揚言,叫她服輸。然後做出最後的招降勸告。
但是。
「那我就——」
「啊啊?」
「那我就再抵抗最後一次看看吧。是的,試試你口中所稱的垂死掙扎。」
她以手指撥開垂到臉上的白色發絲這樣說道。
「難道你以為你還有機會?」
「當然。」
老師的表情狀似焦燥地一沉。
而她面露微笑說:
「……這樣吧。因為你對自己定下輸掉時的罰則,要求與我比試。所以既然要再一次提出要求,這次我也得對自己定下罰則才行,不然就不公平了——這樣好了,如果我輸了,我就放棄一切,讓奧茲逮我回去。」
我發出「啥」的一聲,她在說什麼?
「哼!」老師桀騖不遜地從鼻中哼了一聲。並沒有放鬆戒備,但也捉摸不出克勞利的真意。
我也同樣捉摸不出克勞利的真意。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根本就不可能贏了不是嗎?
許下這樣的承諾之後要是輸掉,她長達十幾年的時間以及自己的目的就都要煙消雲散了耶。
還是她沒打算遵守承諾?如果是那樣,又為什麼要互許那樣的承諾呢?
我心神不寧。
心跳加快。
「之六,你很強,即使與魔學全盛期的中世紀法術師相比也毫不遜色——不,你那卓越的演術力甚至凌駕於其上。那是前無古人的境界,超越人類本源性的精神。你已經到達法術師這個存在的一種大成境界了。
但是我要做出預言。正因為你的強,所以在此時此地,你會輸。」
因為強,所以會輸?
「鬼才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啦。」
「就像你拚上一己尊嚴與我一決勝負一樣,我也要拚上某種事物來與你一決勝負。只要把它釐清,解答也就不問自明了。並不是我會以力量制服你,只是你會輸,這個結果就等於我會贏。」
那是在說——
「『過去視』的法術師在預言以後,接著是打禪機嗎?真是多才多藝。」
「你馬上就會明白了。」
是的,明白了。我已經完全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可是——那樣的話——
「……好吧,反正現在既沒有時間聽你慢慢道來,我也沒興趣聽。
那你就表演最後的垂死掙扎給我看看吧。有什麼陰謀詭計儘管給我使出來,反正最後笑的人依然會是我。」
然後——
對峙著的兩位法術師同時往地面一蹬。
在那一瞬間——
我從外套的口袋中,拿出她寄放在我這裡的戒指、放大器「克勞利的銀星」——
為了把我自己變換成法術師。
※※※※※※
聽說人類在臨死前,在那之前的人生會像走馬燈一樣在腦中轉過一遍,我想那八成不是假的。因為我認為在與什麼揮別的時候會心生不捨,一一回想起與對方的回憶,是種自然至極的心理動作。
所以。
那個時候據滿我腦內的,是從四月到現在為止與老師之間的各種互動,也是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事。
反正不管怎樣,克勞利都沒有其他手段了。她於是再一次揮下從一開始就已經失效的魔劍。
老師也沒有其他該做的事,因為比試已經一度分出勝負了。
既然又是一場相同的比試,為了勝利,她也不該採取其他行動。
然後。
老師應該明白因為強所以會輸那句話的意義——
在她理解的那一瞬間,勝負已分。
當老師背後被布下「結界」的那一瞬間,展現在老師面前的有兩個選擇。那就是自己也演術「結界」與身後的那個相抵消,心甘情願挨上魔劍的一擊:或者是繼續干擾魔劍發動,心甘情願的挨上來自身後「結界」的一擊。不管選擇那個,結果都相同。所以我至今仍然不明白,老師是基於什麼理由選擇哪一邊。
——老師選擇的是前者。
她以自己壓縮演術出來的「結界」迎擊我從她身後放出的「結界」。
撞在一起,相互抵消的金光。
在下一個瞬問——
被解除千擾的魔劍發動,非物質的劍刀疾揮而過,老師的放大器「霹啪」一聲彈了開去。
「——」
第二場比試的勝負——已分。
但老師並沒有看著理應是她比試對手的克勞利。她單膝跪在水泥地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我也回望著老師。
今早克勞利在離去時所說的那句「為了得到我,說不定會使用卑鄙的手段」,現在我十分了解那是什麼意思了。
她接受老師的邀請來到此地。
主動提出要是輸掉就乖乖束手就縛的條件。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促使猶豫不決的我採取行動而做的。
今早在我們的對話中,我被她的言談浸透,心中對她的話萌生共鳴,甚至迷惘著不知道該不該接受她邀我同行的提議,這些她都已經冷靜地看在眼裡了。
我在今天的事件採取的對應方式,也證明了那點。
我難以決定要對克勞利採取什麼態度,想要先把意見「保留」起來。然後為了保留我的判斷,我不能讓她被逮到,所以我決定站在與史毗諾瓦對立的位置上。
克勞利是確信著的吧。如果自己被逼入絕境中,我肯定會幫助她。
——而事實上我也那麼做了。
因為強所以會輸,指的就是這麼回事。
老師越是強、越是足以壓倒克勞利,我就越是不得不插入她們之間。
我背叛了老師。
但是——
老師在笑。
(有什麼陰謀詭計儘管給我使出來,反正最後笑的人依然會是我。)
就跟她所說的那句話一模一樣,老師一勾脣,一個前所未有的惡魔般笑容,就那樣對著我展現開來。
為什麼在這種狀況下還笑得出來呢?
我怎麼也理解不了。
「老、師……」
我才剛要開口說些什麼。
但是卻被——
「——哎呀哎呀,各位這可是全都到齊了呢。」
這樣一個宛如從窗縫中漏風進來般的空洞聲音打斷了我的話。
老師、克勞利、還有我三個人一齊往那邊看去。
作聲不得。
站立在屋頂入口處的人影。
像是被火徹底燒盡後的灰燼般的發色與細長的眼睛、勾勒出一個笑弧的脣線。
那是奧茲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三室室長斐洛梅·史毗諾瓦。
還有另一個人——
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這邊,眼中滿是大惑不解之情,雙手交握在胸前。
我以嘶啞的聲音把她的名字說出口:
「……凜凜子?」
※※※※※※
原本垂到背上的頭髮現在短到甚至不及肩,在剎那間看起來彷彿是另外一個人。
我們的視線一對上,她就像是有些心虛般的垂下眼睛——
她的這個動作讓我確定了。
她全都看到了。
「這實在是叫人太吃驚了。」史毗諾瓦說:「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法術師齊聚一堂。好久不見,我已經找了你十年呢,雅朵。」
「……我可不記得你有資格叫那個名字。」克勞利以冷硬的聲音回應,眼中閃著對法術師大敵的敵意。
「呵呵,失禮了——那麼。」史毗諾瓦抬頭看著樓梯問上面:「可以先請埋伏在那裡的伏兵退下嗎?」
伏兵?
我看著克勞利,她以像是在說沒辦法的模樣垂下眼睛。
「斯卡洛夫。」
她叫著那個名字。配合著那聲叫喚,從樓梯間上冒起一個人影。
是曾經和她一起到我家去的那個壯年男子。
史毗諾瓦抬頭看著他說道:
「好久不見了呢,斯卡洛夫·戴因,身為前任第三室室長的你居然直到現在都在當她的護衛,真是位義重如山的人——不,當然這可不是誇獎你喔?因為那時候多虧了有你指點她逃跑,所以我這些年以來都不得不在世界各地四處奔波。」
男性默然無語,從樓梯間上面跳下來,像是在表示沒有反抗之意般的舉起雙手,慢慢的拉開距離。
「還有之六,你也是。麻煩你不要出手。」
要是出手,他就不保證在他身邊的凜凜子安全。他一副這個意思的態度。
老師啐了一聲,把這個反應解釋成老師同意了的他,接下來看著我。
「所有的一切,我都和這邊這位三嘉村同學一起有幸目睹到了。」
「——為什麼會知道這裡……」
我寫的劇本對他不通用嗎?
「不,你把事情轉得很漂亮。事實上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未能完全掌握事態呢。」
「那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這事說來簡單,恐怕連你也沒有察覺到吧?我是基於不同於事件搜查的其他目的而行動,結果就讓我循線追到這裡來了。」
不同於事件的其他目的?
我在內心啐了一聲……對了,在摔角研的活動會場中時,我應該就從他不動員奧茲特務的判斷察覺到那個可能性了。
是因為他認為靠這種程度的遊戲不可能逮到克勞利嗎?
還是因為,其實他也不認為這個事件的犯人是克勞利呢?
——如果是這樣,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的目的,就是找出克勞利執著的東西來啊。」
「執著的東西……」
「是的。由過去的事件來看,我推測這間城翠大學恐怕有那樣的東西存在著。」
那是——
「就是你了,天乃原同學。」
「——」
「在和這邊這位三嘉村同學談過以後,我就找到答案了。所以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你。」
……原來如此。
有監於現狀——恐怕他想看清的,就是我是否真的是克勞利執著的對象,以及我是否能夠成為有效的人質了吧。
而我卻沒察覺到那點,在史毗諾瓦面前表示對凜凜子的關心,甚至還打電話給她。
——這完全是我的失策。
「整體而言,法術師對自己的存在價值是無自覺與漫不經心的。你的情形也一樣。想必你認為自己沒有被盯上的道理、也不是足以讓別人那樣做的對象吧。就是因為這方面的思慮不周,導致你的失策。呵呵,這可不行喔。身為法術師的人,必須要對自己的存在價值有著充分的自覺才行。」
「……!」
「好了,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地提出我的請求了——第七位法術師天乃原周小姐,請你移駕到奧茲吧。」
「……到奧茲?」
「是的。你對奧茲知道多少呢?是否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下,單憑印象就否定了我們呢?」
「這個——」
我的話一噎住,他就把手放在凜凜子的肩頭上。
「這邊這位凜凜子同學也贊同我的想法喔——來,把你心裡的話告訴她。」
「……阿周。」
她的語氣中並沒有責備似的意思。
即使如此,我還是內疚得咬住下脣。
「……對不起,我沒有騙你的……」
意思。
我話才說到一半就搖了搖頭。
「不,不對,那種說法是藉口吧。我一直都在欺騙著,欺騙著你和大家。還有——」
也欺騙著自己。
我慢慢向前踏出一步。克勞利看起來一副想要制止我的模樣,不過我沒有理會她,又向前踏出腳步。
「但是,我不再逃避了。我是法術師。」
她深吸了一口氣,笨拙地笑著點點頭。
「嗯——沒關係。與那個無關,不管是法術師還是什麼,阿周就是阿周嘛。」
「…………」
我就知道她八成會說這樣的話。
我驀地回想起來。在四月相遇的專題研究組的朋友之中,也是她最先來找我說話。
我知道史毗諾瓦的笑容像裂開般的拉大了。
她就是用來對付我的人質。此舉首先是為了封住我的行動,還有更重要的,則是把我留下來吧。他的目的是讓我聽了她的話以後,顛覆自己的決定與決心。
然後,啊啊,我感到自己現在變脆弱了,心中某處希望她留住我。當我面對她時,我至今為止的心情全都動搖著,我不得不承認那點。
為何呢?不是我誇大其詞,我有生以來一次都沒有這樣想過——
老師說過,我變了。
一定就是那樣了。所謂的改變,就是那麼回事了吧。
在決定某種志向的同時,也代表了可能要放開其他的某些東西。
我在這之前一直無冀無求地活著。不過反過來說,也就代表未曾放開過任何東西。
所以我現在正第一次為了要放開無可取代的東西而畏怯——
「阿周。」她喚著我的名字。
「……我聽說過你母親的事羅。」
「————」
「……我根本不知道,阿周是一直努力過來的吧。努力再努力,所以才來到魔學系的吧。在這裡遇上老師和各式各樣的人、知道了各式各樣的事,但是因為阿周想知道的事、想見識的事並不在這裡,所以就——」
從她眼中滾落淚水。
「——要離開這裡了吧。」
「……凜凜子。」
她的話語在推著我的背。
真切的認知與實在戚,終於追上了自己所做出的選擇。
「三嘉村同學?」
她的態度讓在旁邊的史毗諾瓦發出訝異的聲音。雖然他臉上依舊掛著不變的笑容,但是——
「……對不起,斐爾先生。」她閉上眼睛,以顫抖的聲音吐露心聲:「我……果然還是無法協助你。」
史毗諾瓦的笑容裂開了。
「你在說什麼呢?你的朋友是法術師。就這樣讓她走掉好嗎?一個弄不好的話,你們說不定會再也見不到面了喔。
——阻止她。
只要你阻止她,你的朋友就不會走了。你能夠阻止她,然後讓她到奧茲——」
「我明白。」她看著我說道。雙眼中止不住的淚水滴滴滾落,但是表情卻反而像是安詳地微笑著。「我明白。說真的,我並不希望阿周離開,想要跟阿周一直在一起。可是,我不能夠再阻上了。
因為我也決定了。
我不能夠老是依賴朋友,我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足以讓人依賴的人。
所以,我不能夠在這裡阻止阿周。倒是我那樣綁著自己的朋友,我一定會後悔不已……」
「愚昧……什麼話——這樣劑量還不夠……?」
就在史毗諾瓦說什麼說到一半的時候,驟然響起一個笑聲。
是老師。她的手按在額頭上,發出打從心底感到愉快般的笑聲。才在奇怪她怎麼會笑——
「咯咯咯,真是太搞笑了——這就是那個『人質重質不重量』的史毗諾瓦?哎呀呀,這話確實一點都沒錯,人質是應該要好好挑選。因為要是被最重要的人質反將一軍,那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嘛。」
「——」
「真是可惜啊,也就是說三嘉村的意志勝過你的秘儀了。哎,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吧。誰叫你偏偏選上我的學生,在你選上她當人質的那個時問點,你的運氣就用光羅。」
史毗諾瓦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消失,但是那個笑容的內涵已經有著明顯的不同了。
「你的學生……原來如此。雖說是間接的,不過阻擋在我前面的人果然是你嗎?之六。」
他猶如歌唱般地說道:
「……為何?為何你們就是不明白呢?你們錯了,法術師在現今的世界中只是異物罷了。為何你們對此沒有自覺,卻總想著要從旁改寫世界呢?即便是在中世紀時,像這樣缺乏自覺的法術師,也正是招致魔學滅亡的原因之一,可是你們卻——為什麼你們法術師就是不能夠安分一點?」
「…………」
我以目測——計算著我與史毗諾瓦之間的距離。
大概十五公尺多一點,要衝過去制止他嫌稍遠了些。
那麼用「結界」只把他轟飛……不可能,那遠遠超過我的演術技量,一個弄不好難保不會連累凜凜子。克勞利的魔劍也是相同的吧。
如果有人能辦到,那就是老師了,但是現在老師手上沒有最重要的放大器。
只要有什麼契機——
這個時候。
「——」
我和凜凜子的眼睛對上了。
我把她眼中隱含的決心光芒看在眼底。
我咬著牙,為了轉移史毗諾瓦的注意力,對他說話:
「……確實,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不管是魔學的事還是法術師的事、奧茲的事,也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不過——」
一面說著——我知道自己心上的那扇「門」正在打開。
有股強烈的衝動滾滾而動。
那多半是「願望」。
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憎惡,而是名為「願望」的強烈衝動。意志。
那股衝動穿越我心上的那扇「門」,令我的某個表情成型。
——勾脣一笑。
「我可是被狠狠教訓過了喔,被教訓在那樣的時候應該怎麼做。
就是自己去想!
所以我要那樣做。為了那樣做,我要離開。我沒有在這裡跟你走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你抓人質逼別人聽你話的這種做法,叫我非常不爽。」
但是我挑釁般的堊言,卻讓史毗諾瓦得回我所見過的笑容中,最空洞的一個笑容。
然後他的視線慢慢地依老師、克勞利、我的順序移動著。
「那種措辭、態度……天乃原周小姐,你果然也是位法術師。世界第七位——不,為相當於創世紀的『創世六日』宣告終結——該說是全新的第一位法術師吧。
真是遺憾啊。如果可以,我實在是不太想採用這種手段。」
史毗諾瓦一隻手圈著她的身體,同時原本彎到身後的另一隻手上,像變魔術一樣出現一把小刀。他把小刀抵到凜凜子的脖子上——到一半的時候。
凜凜子轉過去鼓足全身的力量把史毗諾瓦撞開。
可能是因為沒有預料到人質在這種狀況下竟然還會抵抗的關係,他雖然沒有就此倒地,但也後退了好幾步。
史毗諾瓦與凜凜子之間多出了一點距離。
正準備拔腿就跑的凜凜子被史毗諾瓦用強而有力的聲音下令站住。
那成為暗號。凜凜子腳步停下,整個人往前倒下。
史毗諾瓦準備再奪回人質,小刀在他的手上閃閃發光。
但是那道一閃的刀尖,被一隻打橫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緊緊握住。
是老師。
史毗諾瓦看著擠入自己與人質之間的老師,問道:
「之六,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想讓自己的學生就這樣離開嗎?」
「這個嘛。」
老師勾脣一笑。
我有種老師在隔著肩頭看向我這邊的感覺。
「你抓來當人質的女孩子也是我的學生。我這個人哪,最討厭別人擅自亂動我的東西了。」
「你……真是完全缺乏身為奧茲法術師的自覺。有件事我要聲明在先,包圍網已經完成,沒有一個人能夠脫逃。」
「哈,我只在乎在自己想要做的時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才不管以後會怎樣。那些傢伙也是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現在的我,只想把計劃落空還一直垂死掙扎丟人現眼的蠢貨硬扯下舞台而已。
——你是知道的吧。
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就是你,史毗諾瓦。」
這個時候。
史毗諾瓦臉上頭一次浮現出譏嘲般的笑容。
「原來如此。真巧,我也非常討厭你呢,佐杏奈——你背上的傷,現在是否還在痛呢?」
老師浮現猙獰的笑容、發出野獸的咆哮聲,空著的手一把揪住史毗諾瓦前襟。
我衝了出去。
什麼聲音都消失了。
我在難叢言喻的焦躁感刺激下如此動著。
手伸向老師的背。
但是終究未能碰到她。
老師就那樣抓著史毗諾瓦的前襟,衝到屋頂的邊緣。
史毗諾瓦的腿「碰」一聲用力撞上矮墻。
但是衝勢仍未歇,史毗諾瓦的手也緊緊抓著老師的手分不開。
他和老師翻了個跟斗,往一無所有的半空中跳出去——
「——老師!」
我死命大叫。
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跟著衝出去——但是肩頭忽然被一股力道用力抓住,阻止了我的行動。
是克勞利。我揮開她的手,但她冷靜地宣告:
「我們離開這裡。」
她神經正常嗎?我這樣想。
「你、你在說什麼——請等一下,老師身上沒有放大器就掉下去了耶!?就算是老師——」
「你冷靜點。」她以銳利的眼神說道:「這是你那位老師為你這個學生爭取到的一點時間。現在應該會因為沒有史毗諾瓦的指示,導致指揮系統的混亂。我們要離開這裡,就要抓準這一點時間。若是你不考慮到她的想法,那還像話嗎?」
「——!」
我咬著下脣。
可是,就算說要離開好了,但是要怎樣……
可能是我把那個疑問表現在臉上了吧,她指著上空。
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抬頭一看。
「——!?」
上空中正有著某種巨大的東西,安靜無聲地向下落來。
「……飛船?」
它似乎一直滯留在上空。船體噴上一層消去光澤的黑色染劑,在火光映照下,僅止於能夠勉強看出輪廓的程度。
「我說過吧,我有個可靠的護衛。」她這樣說,視線朝向男性射去:「輪到你上場羅,斯卡洛夫。」
「知道。」
「需要我用『召喚』幫你強化概念嗎?」
「不,只是爭取時間罷了吧。沒必要。」
說著他就走進樓梯間裡面,是要在那裡死守此地嗎?
克勞利說了聲「那麼」,視線一轉。
手撐在地上的凜凜子抬起臉,看著克勞利還有我。
「三嘉村凜凜子同學,我要請你忘了一切。為了你自身的安全,這樣做也是最好的。」
克勞利隨即向她踏出一步。凜凜子一顫,縮起身子。
我閉上眼睛,然後——
「——克勞利小姐。」我說:「由我來做,請讓我來做這件事。」
她轉過來問我:「你能夠做得到嗎?」
「……是的.」
「……好吧。」
我與後退的克勞利交換位置,在凜凜子旁邊單膝跪地,與她眼對著眼這樣說: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全部親口告訴你……而不是在這樣的形式下。所以在那之前,希望你先忘了這一切。」
她眼中蓄滿了淚水,點點頭。
「……我今後也會待在這裡的,在這裡、在魔學系學習魔學。那麼一來,我們終有一天,還會再見面的吧.」
「——」
「阿周,拜託你,答應我——」
我沒有等她說完,集中起意識。確認套在手指上的放大器戒指的光輝,就那樣用指尖點上她的額頭。回想起前天老師演術過的「暗示」旋律,正確的復誦出來。
凜凜子的雙眼大張,但是馬上就闔起來,像是一下子墜入夢鄉般的失去意識。我扶著她的身體,讓她躺平。
解除集中。
站在我身後的克勞利問我:
「後悔了嗎?」
後悔嗎?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現在還很混亂。可是……」
「可是?」
我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轉過頭去。
像要射穿那對紅色眼珠般的抬頭望著她說道:
「我還沒有信任你。可是,既然你與我在追求的是相同的答案,我就協助你。所以請帶我一起走,我想要知道魔學為何。」
「原來如此,也就是所謂利害關係一致羅。好吧,現在光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有一天一定——」
我的回答讓她露出了狀似滿足的微笑。
我站起來,準備拿下戒指。因為照約定,我要在給予答覆的同時把它還回去。
但是她把自己的手疊在我的手上,制止了我的那個動作。
那是一只有些冰涼的手。
——有句話說「既然服了毒,就要連盤子都舔乾淨」,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也許那就是指這種狀況了吧。這枚戒指正是我為了願望而吞下毒物的證明。
底下的火勢依舊猛烈如故。
在火光映照下的紅眼,嬌艷欲滴般的眯起。
(……毒嗎?)
啊啊。
可是要把那稱之為毒。
——卻又是太過於甜美的味道。
——第四十二屆城翠大學校慶最後一天,結束。
~「C·close」落幕後/「C·continue」開幕前~
……好,這樣一來,這個極為個人性的故事就暫時「結束」了。
但是。
※※※※※※
城翠節最後一天的次日。這一天雖是平日,但大學幾乎處於全面放假的狀態。
就算開課也不會有學生出席,講師們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幾乎所有課堂都停課的上午校凶,真的是冷清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真是匪夷所思呢。」
坐在車內後座上眺望著校內景致的克勞利嘆息般的說道。
在她對面的我說:
「會嗎?這樣處置也許有這樣的合理之處喔。沒有學生,開課也沒有意義,就某種意義來說不是很果斷嗎?更重要的是我不認為在那麼大的活動過後,善後工作可以在最後一天內就結束,也許大學方面也以不成文的態度把今天一天當成用來收拾善後的日子——」
「我在說的不是那種事。」
哎,也是啦。
她所說的匪夷所思,是我的某個「願望」。那是——
「居然說什麼想要一個人去之六的研究室問候,你也真是位亂來的人。事情才過了短短一天呢。」
「說的也是。」
確實我自己也是那樣想。
實際上,昨天才在那樣針鋒相對的狀況下分開,如果在這裡被逮到,是世界上最難堪的事。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太亂來了。
但是只有這件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步。
「這樣也許是受到老師的影響吧。」
「這個說法讓我有些嫉妒。」她半開玩笑地說,聳了聳小小的肩膀。「好吧。不過也只能給你十分鐘。我不能夠過去,所以請多加留意。」
「好。」
「但若是她不在研究室,就到此為止。可以吧?」
「無妨。」我答道。
帶著當護衛的斯卡洛夫,我在魔學系大樓前走下他所駕駛的車子。我們已經查探過敵方動向,附近也沒有像是奧茲黑衣人的影子。
我驀然想到一件事,該不會是老師刻意把人弄走的吧?如果是這樣——
我和當護衛的他一起搭電梯上四樓,在西洋魔學史研究室的門上敲了敲。
沒有回應。我又敲一次,但結果還是一樣。
不在嗎?
一瞬間也考慮過要就此放棄的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試著握住門把——輕輕一轉……打開了。
我屏著氣,但是不能夠躊躇不前,沒有時間了。我請當護衛的他留在走廊上。
「……老師?」
我進入室內。
百葉窗拉下的研究室內略顯昏暗。中央有長桌、其周圍並排著椅子、墻邊有書架、附腳輪的白板、衣架。旁邊有一組桌子與旋轉椅。
沒有老師的人影。
但是在房間的角落。
墻邊有一隻黑貓。
黑貓抓著墻壁,在那裡製造刮痕,不過在察覺到我的存在以後就中斷了它的工作,抬頭以金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
它是老師的使役魔,名字和我一樣叫做周。
「…………」
話說回來了。
雖然現在才說這個也太晚,為什麼老師在第一個事件的時候,要特意使用法術停止時鐘?她根本可以不必那樣做,只要打破時鐘鐘面上的玻璃撥動指針就好。
……不,她是老師,也許並不需要什麼了不起的理由。尤其早上的老師是個情緒變化無常的人,如果問她——
「你說呢?那時候就是『有那種心情』。」
她也會以這種風格回答吧。
老師到底是使用什麼樣的法術讓時鐘停在「九點」的呢?
很簡單。
應該就是利用現在在我眼前的這隻使役魔吧。
要用貓的使役魔製造密室,並無法拴上窗子。
但是要用它的爪子拉斷什麼還不成問題。
在把現場布置成密室時,老師把使役魔留在房間中。然後到了上午九點的時候,準時讓使役魔用它的利爪切斷時鐘的配線。聽說衣笠與喵子在現場采證時,有發現像是用小刀刮出來的刮痕——那個刮痕跟現在研究室墻壁上被刮得亂七八糟的痕跡應該屬於同類。
最後結束工作的使役魔躲在室內暗處。成為第一發現者的老師掌控住整個場面,讓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出手。然後應該是在所有人都離開那裡時,斟酌時機讓使役魔悄悄溜出去的吧。不過第一個發現現場的人居然就是犯人,只有這點算是不像老師作風的老套手法。
我目不轉睛的俯視著黑貓的使役魔。
老師可以靠叫做「同調」的法術,如實聽到使役魔所聽到的聲音。所以,會不會——
「……老師,您聽得到嗎?」
黑貓沒回答,一直凝視著這邊。
我摸索著要說的話語。
「呃,那個,雖然您從屋頂上掉了下去,但是並沒有死吧。」
我在說什麼啊,明明就沒有時間了。
——事到臨頭話反而說不出口。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就還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
這樣一想,我好像就有些察覺到了。
也許是因為一直在尋找道別的話語,結果反而找不到吧。
八成在昨晚的互動中,我們的道別就已經完成了。老師之所以會不在研究室,也許也是在表示,她現在已經不想見我了。
應該為了道別而說的話、做的事,都已經沒有了。
那麼現在我就為了再會的事而開口吧。
「老師,今後我的老師一定也只有佐杏老師一個人而已。
所以如果還會再見面,到時候我也想稱呼老師為老師。
——就算到時候老師是我的敵人也一樣。」
如果老師是敵人,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而老師——絕對會比我更加手下不留情。
光是想像認真起來手下不留情的老師就有夠恐怖,可是為什麼呢?我卻也有一點點期待著那一刻。
(啊啊,對喔。)
為什麼那個時候——我以「結界」攻擊老師的時候——老師會露出打從心底覺得有趣的笑容呢?我總算是明白了。
那一定是如同我現在的心境吧。
我在叫人苦笑的想法中腳跟一轉。
這時候背後的黑貓突然叫了一聲。
我有些嚇到,轉過身去。因為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隻使役魔的叫聲。
仔細一看,發現黑貓的眼睛已經變回無邪的動物眼神。
(……老師該不會是解除了跟使役魔的契約?)
看來就是那樣了,察覺到這點的我,胸口有種被螫了一下的痛楚。
解除與「周」的契約,這是在調侃我嗎?
「……如果不介意。」
我一蹲下伸出手,黑貓就湊過來聞著我指尖的味道。我輕輕圈向它的背,抱起黑貓。黑貓在一瞬間出現輕顫一下的反應,但是並沒有逃跑的意思。
「跟我一起走吧,周。」
黑貓叫著。
※※※※※※
當我走出魔學系大樓的時候。
「——咦?阿周?早。」
凜凜子從旁邊走了過來,叫我突然手足無措。雖然在一瞬間噎了一下,不過我隨即示意當護衛的斯卡洛夫先走,然後把黑貓裹到外套中。
接著為了她依舊是那麼朝氣蓬勃的模樣感到安心。
「……早。怎麼了嗎?這麼早就到這裡來。」
「嗯,有點事嘛。」
說著她不動聲色把手繞到身後藏著什麼。我注意到她的動作,挑眉表示疑問,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認了,把那個拿給我看。
「……『許願紙』?」
「嗯。老實說是我昨天寫的,可是沒有時間繳回本部。所以本來是想在營火晚會的時候直接拿去燒——」
但是因為昨天的狀況,所以最後也沒有時間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抱歉。」
「為什麼阿周要道歉啊?」
「沒啦,那個——覺得這樣而已。」
「不過正好,因為一個人燒也太寂寞了。阿周,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燒掉它好嗎?」
「啊啊……可是我有點事要趕著去辦,所以沒多少時間。」我看看停在魔學系大樓前等著我的車子:「——如果是在這裡,我就陪你一起燒。」
「咦?在這裡?方、方便嗎……?」她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唔,嗯,既然是沒時間就沒辦法了吧。」
說著她拿出像是自己帶來的打火機。
今天的風很大。雖然用手擋著,但老是沒辦法順利點著火。
「我來拿吧。」
我從她手中接過「許願紙」。原本對折再對折的紙被風吹得啪嚏啪嚏地敞開,寫在上面的「願望」進入我的眼中。
『希望可以永遠跟大家當好朋友』。
「…………」
我閉上眼睛。
昨晚——
多虧有她堅韌的意志力掙脫史毗諾瓦的束縛,我現在才能夠像這樣的在這裡。
但是她的意志力,一定並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力量。我認為那並不是隻屬於她的力量,而是同組朋友與各種人的力量。是與她至今為止的人生有所關聯的所有人的——
「啊,阿周!」
在她的呼喚下,我抬起臉,看到打火機的火已經點著了。我把「許願紙」湊到火上。
火延燒到紙上,我在紙已經燒掉一半時放開它。
風攫走了紙。
我們同時拾起臉。
看著紙被火整個吞沒,願望在燃燒著,像是溶化於空中般的消失——
※※※※※※
……好,這樣一來,這個極為個人性的故事就暫且「結束」了。
但是——咦?根本就完全還沒有結束?叫我完整講到最後?
你啊,身為一隻使役魔,對主人這是什麼口氣……
總之時間好像差不多了,所以後續的故事還是下次再說吧。沒問題的,還有的是機會啦。因為我們今後還會相處好長一段時間呢……是的,只要我的故事還繼續著,就會一直——
※※※※※※
「凜凜子。」
「嗯?」
我輕輕執起她的手,凝視著那對能夠令人感受到堅韌意志的眼睛,像是要說出秘密般的輕輕告訴她:
「雖然晚了些,不過我承諾,我們有一天會再見面的。」
然後——
與我同名的貓發出輕叫聲,為位於門另一邊的新故事宣告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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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說不盡的話語與不捨,不過遲早要迎向「結束」是故事的命運。因此「仿照推理小說的現代法術師故事」的本系列,也在《魔學詭術士》《L》《D》《M》以及《魔學詭術士C·PART1》和本作《魔學詭術士C·PART2》構成的《C》——以上五篇六本的密室劇以後暫且告一段落。
然後對支持本系列至此的讀者,我要懷抱著感謝,試著在這裡把《魔學》內容做個總復習以後,製作出一個字謎遊戲。在字謎中可以得到A~E的關鍵字:
DE→<a.>
CBA→<b.>
就這樣,用以下的文章填入空格,就可以完成後記。有興趣及時間的人請務必要挑戰看看。
(注:以上為日文版的情況。中文版因礙於語言變換的問題,無法將字謎遊戲完美重現,故在經過久住老師同意後,不子以刊登)
那麼,雖然也有實際上又不是已經完成什麼,現在就回顧過去好像太早了一點的問題,但是能夠讓本系列暫且告一段落叫人松了一口氣,卻也是筆者絕無虛假的心情。本系列能夠有今天,全仰仗以責任編輯高林先生、插畫家甘老師為首的眾多工作人員鼎力相助。我要對他們獻上誠摯的謝意。
還有現在正拿著本書、親愛而明智的各位讀者,我要對您獻上最深的感激。真的非常感謝。
——我接下來要寫的預定是《a.》與《b.》的故事。那麼,希望大家今後也繼續惠予賜教。
(注:字謎遊戲的解答為「人與時間的故事」)
二零零七年二月 久住四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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